鄂温克族养生保健禁忌的文化内涵

刘荣臻 包 羽 伊乐泰

(1.内蒙古医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59 2.内蒙古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教学研究部，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10 3.内蒙古卫生厅蒙中医药管理局，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55)

养生保健是预防疾病、保持健康的重要手段。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鄂温克民间形成了内容丰富的养生保健禁忌。现据《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总目提要·鄂温克卷》〔1〕、《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鄂伦春族卷 鄂温克族卷赫哲族卷 达斡尔族卷锡伯族卷蒙古族卷 藏族卷》〔2〕、《鄂温克社会历史调查》〔3〕、《我的先人是萨满》〔4〕和《鄂温克禁忌》〔5〕等资料对鄂温克族除孕妇、产妇保健之外其他人群的养生保健禁忌做一简单的分析，以供研究者参考。

1 饮食禁忌

饮食保健是养生保健的重要内容。与世界其他各民族一样，鄂温克族对饮食保健也十分注重。这在饮食禁忌方面也有所体现。鄂温克族饮食保健禁忌内容丰富，内容涉及食物、饮食方式和饮食时及其后的行为等方面。在食物方面，鄂温克族饮食保健禁忌对于一些不可食用者给予了明确的禁止。这些不可食用者主要为过热的羊肉汤、非猎杀或屠宰的野兽和牲畜、病畜、以及牲畜的淋巴腺。此外，在夏季，马肉也成为了禁止食用的对象。如“不可食用病死的野兽”、“不可食用病死的动物、家畜的脑和内脏”、“不可食用非猎杀或屠宰的野兽、家畜的头和五脏”、“不可直接煮食被狼咬过的牲畜之肉，用烧红的铁或铜消毒后方可吃”、“不可食用牲畜的淋巴腺”、“不可令指甲掉进饮食物中，吃了指甲的人会发疯”、“不可食用患有脑病羊的大脑，否则会患脑瘫病”、“夏季不可食用马肉，否则会上火”、“不可饮用过热的羊肉汤，否则会突发气虚病”等。上述禁忌应大都来自于对于生活中所积累的教训的总结或记取，同时也具有一定的科学合理性，如病死的动物一般带有各种病菌，食用后会对健康带来危害等等。

上述禁忌对适用主体没有给予特殊的限定，因而适合于任何人群。此外，鄂温克饮食保健禁忌对一些特定人群的食物也给予了限定。这些人群包括有痼疾者、患有鼻炎者、少年儿童和青年。对于有痼疾者，鄂温克养生禁忌禁止食用鱼肉和山羊肉，认为食用上述食物会导致痼疾复发(如“有痼疾者不可食用鱼肉，否则会痼疾复发”)。对于患有鼻炎者，则禁止食用山羊肉，否则会复发鼻炎。对于青年则禁止食用羊胸脯尖上的肉，否则会患胸部痉挛。而对于少年儿童所限制的食品种类则包括鹿崽肉、狍崽肉、黄羊羔肉、髋骨闭孔中的肉和牲畜的大脑，认为“小孩不许吃鹿崽肉，否则易患软骨病”、“小孩不许吃狍崽肉，否则易患软骨病”、“小孩不可食用黄羊羔肉，否则会得软骨病”、“小孩不可食用髋骨闭孔中的肉，否则会变成健忘的人”、“小孩不可食用牲畜的大脑，否则会变成呆子”等。上述禁忌中，有关少年儿童禁止食用鹿崽肉、狍崽肉、黄羊羔肉的禁忌应由来于互渗律的思维方式。这或许是鄂温克人认为，鹿崽肉、狍崽肉、黄羊羔肉的骨骼尚未发育完全所致。而有关少年儿童禁止食用髋骨闭孔中的肉的禁忌的由来则有待进一步探讨。除此之外其余禁忌的由来大都可归之于对教训的总结和记取。

此外，鄂温克族饮食保健禁忌还认为，将一些食物一起食用会对人体带来危害。如“不可将奶食品与葱和韭菜一起食用”。这一禁忌似乎也由来于对于教训的总结和记取。

鄂温克民间饮食保健禁忌对饮食时及其后的各种不当行为也给予了明确的禁止。这类禁忌包括“饮食时禁止看书”、“饮食时不可发怒或哭泣”、“饮食时不可大笑，否则会呛食”、“饮食时不许说闲话或大声喧哗”、“饮食时不许哼歌”、“不可一边走路一边饮食”、“饮食后不可立即进行跑、跳等运动”、“小孩吃饭时不可玩耍”。由禁忌可见，对于一般人群而言，饮食时予以禁止的不当行为包括看书、发怒、哭泣、大笑、说话、哼歌、走路，饮食后予以禁止的不当行为则包括进行跑跳等运动。而对于少年儿童而言，予以禁止的不当行为则为玩耍。此外，值得指出的是，这类禁忌主要由来于对于日常教训的总结和记取，且大都具有科学合理性。

除对饮食时及其后的各种不当行为给予禁止外，鄂温克饮食保健禁忌对不当的进食方式也给予了禁止。这类禁忌包括“不可吸着喝茶，否则空气会滞留于腹中，导致腹胀”和“小孩吃饭不可过快或过慢”等。与前述禁忌相同，这些禁忌也应由来于对于日常教训的总结和记取，且大都具有科学合理性。

2 行为禁忌

在注重饮食保健的同时，鄂温克族民间禁忌还认为应节制各种行为，做到趋利避害，以达到养生保健的目的。这些禁忌包括如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2.1 鄂温克族民间行为保健禁忌中包含了大量由来于对于日常生活教训的总结和记取一类的禁忌。就所有人而言，这类禁忌有“不能开闭房门嬉戏，以防患中耳炎”、“端午节前禁止入河游泳，以防生病”、“不可在路岔口小便，否则眼睛上会长针眼”、“不可在黄昏时看书”、“不可在黄昏时缝补东西”等。就妇女而言，有“妇女不得直接坐在地上，否则会患病”，而就青少年而言则有“青少年不可戴狐狸皮和狗皮帽子，否则会视力减退”、“青少年不能使用熊皮，否则会上火”和“年轻人不许辨认熊瞎子公母，否则易患尿塞症”等。其中，禁止在黄昏看书和缝补东西，显然是意在保护视力。而禁止年轻人辨认熊公母的原因则在于熊的生殖器与人的十分相像，年轻人看后会对其产生不利的影响。

鄂温克族民间禁忌在除强调节制行为以利于自身健康外，还强调成年人应节制自身行为或进行合理的训诫以利于少年儿童的健康。在节制自身行为以利于少年儿童的健康方面，鄂温克民间禁忌有“不可用力亲吻小孩的面部，以防孩子流口水”、“不可在小孩面前吵闹，以防其受到受惊”、“倒婴儿洗澡水时不可用力过猛，以防孩子变得容易受惊吓”等。而在进行合理的训诫以利于少年儿童的健康方面，鄂温克民间禁忌则有“不可让孩子大哭后立即睡觉，以防生病”、“不可让小孩舔正在长出的牙齿，否则会长出坏牙”、“不可敲打孩子的头部，以防其变成呆子”、“不可击打孩子的手掌，以防其拿东西容易掉落”。上述禁忌对少年儿童健康成长与其外部环境——行为主体的关系给予了应有的重视，因而在思想层面具有其合理性。此外，就这些禁忌的本身内容而言，由于其近似正确地反映了客观事物本身，因而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2.2 在注重总结和记取日常经验以达到养生保健的目的的同时，鄂温克族民间禁忌还认为不吉利的行为将受到疾病或伤残的惩罚，因而应予以禁止。躺着饮食、拄拐或单腿跳一般为重病在床或腿部伤残的人的明显特征。在鄂温克传统文化中，健康或健全的人做出上述动作则被视为不吉利的行为，因而受到了明确的禁止，并认为违反上述禁忌将遭受相应疾病或伤残的惩罚。这类禁忌包括“不可躺着饮食，否则会患病”、“小孩不可拄拐棍玩耍，否则会腿脚会受伤”、“小孩不可单腿跳着玩耍，否则会成瘸子”。

鄂温克族民间禁忌还认为，不道德的行为也将致使行为主体遭受疾病或伤残的惩罚。首先，尊老爱幼是鄂温克人的传统美德，而舅父在鄂温克传统文化中也拥有着备受尊敬的地位。鄂温克人认为对于老人和自己舅父的不敬，将导致疾病或减短寿命的报应。这类禁忌包括“禁止打舅舅，否则手臂会因损伤而弯曲，难以伸直”、“不可对老人蛮横无理，否则会短命”、“不许骂老人，否则会损年折寿”、“不许直呼长辈的名，否则会损年折寿”等。其次，鄂温克传统文化认为，残疾人不能因其有生理缺陷而受到歧视，如果模仿不同类型残疾人将受到与其相应类型的伤残的惩罚。这在民间禁忌中得到了明确的体现。这类禁忌包括“不可模仿口吃的人说话，否则自己或子孙后代会成为口吃”、“不可模仿聋哑人，否则自己或子孙后代会成为聋哑人”、“不可模仿瘸腿的人，否则自己的腿会瘸”等。最后，鄂温克民间禁忌认为，少年儿童应拥有良好的教养，如果缺乏教养，将遭到疾病的惩罚。这类禁忌包括“小孩不可说脏语和骂人，否则嘴上会长疮”等。

2.3 萨满教为鄂温克人提供了世界观的基本观念。鄂温克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的世界观，认为各种神灵左右着整个世界，并且认为触犯各种神灵的行为应受到禁止。这在鄂温克民间禁忌中亦有所体现。首先，“敖教勒”神和“舍卧刻”神是鄂温克人的祖先神，在鄂温克传统文化中得到了特殊的敬畏和崇拜。此外，鄂温克萨满教还认为，萨满逝世后，其灵魂仍然存在，并往来于人间。与此相关的鄂温克养生保健禁忌包括“不可委屈‘敖教勒’，‘敖教勒’是哈拉(氏族)之神，得罪了‘敖教勒’将使全哈拉遭遇病灾袭击”、“不可触怒‘舍卧刻’，否则她会使人生病”、“不可于萨满灵魂往来之所建房，否则将灾病不绝”。这类禁忌明确指出了对于神灵不敬的结果——受到灾病的惩罚。其实，在鄂温克萨满教看来，并非只有触犯“敖教勒”神、“舍卧刻”神和已故萨满的神灵就会受到灾病的惩罚，而是触犯任何神灵都会受到灾病的惩罚的。下述有关火神和太阳的禁忌也说明了这一点。

其次，鄂温克人自古就有祭祀火神的传统习俗。火是鄂温克人所崇拜的神圣对象。鄂温克传统文化认为触犯火神将受到疾病的惩罚。这方面的禁忌有“禁止摆弄带火的柴火，否则会患遗尿症”、“小孩不可玩灯火，否则会得遗尿症”、“不可踩踏刮下的锅底灰，否则会成为瘸子”等。由禁忌可见，对于火神不敬的行为包括摆弄柴火和玩弄灯火等，此外，锅底灰因其与火有着密切联系，因而也受到了特殊对待。

再次，在鄂温克传统文化中，太阳也是人们崇拜的神圣对象，而触犯太阳也受到了明确的禁止。这方面的禁忌有“小孩不可与自己的影子玩耍，否则会得遗尿症”和“小孩不可用镜子照太阳玩耍，否则会得遗尿症”。由禁忌可见，其禁忌主体皆为少年儿童。但值得指出的是，这并非表明成年人可以触犯太阳这一神灵。上述禁忌将禁忌主体限定为少年儿童的原因在于，在一般情况成年人不会去做上述禁忌所限制的游戏。

最后，除上述禁忌外，所述这类禁忌还包括“不可玩弄帽子，否则变成糊涂”“不可踩踏帽子，否则会得腿脚病”、“不能说‘我从未生病过’，否则会生病”等。其中，禁止玩弄和踩踏帽子的原因似在于鄂温克人认为男人的头顶有佛的缘故。在这方面，鄂温克族传统文化中有禁止妇女抚摸男人的头的禁忌可为佐证。而禁止说“我从未生病过”的原因则似乎在于避免由于狂傲而触犯神灵。

2.4 鄂温克萨满教认为，人皆有灵魂，而人的灵魂对于人的生命与健康至关重要。如果人的灵魂离开了人的躯体将导致疾病或死亡。与此同时，鬼怪则具有带走人的灵魂或将人带到另一世界的神秘力量。鉴于上述认识，鄂温克萨满教认为，人应当审慎自身的行为，以此保护自己和他人的灵魂、或防止鬼怪把自己和他人的灵魂(或其本人)带走，从而避免不幸发生。这在鄂温克民间禁忌中得到了明确的体现。这类禁忌内容较为丰富，其较有代表性的禁忌包括“禁止提起老人的实际岁数，否则鬼怪会把老人领走”、“不可在夜里从屋外叫人的名字，否则鬼怪知道后会把其灵魂带走”、“夜里不能把婴孩抱到外面，否则鬼怪会把婴孩的灵魂领走。如有必要抱到外面，应在婴孩的额上涂炱”、“不能摆弄长在身上的痣，因为那里是灵魂所在”、“不可于天黑后让小孩出外，以防受到鬼怪惊吓”、“不能叫正在说梦话、梦游的人的名字，否则其灵魂会因受到惊吓而跑掉”等等。这类因其以万物有灵的世界观为基础，因而大都不具有科学合理性。但值得指出的是这里并不排除对于生活中的教训给予宗教式解释的情况。如“不可于天黑后让小孩出外，以防受到鬼怪惊吓”即属此类。少年儿童黑夜外出因恐惧黑暗而受到惊吓的情况偶可发生。对此可通过禁止其外出来加以避免。这自然具有其合理性。但将其解释为是鬼怪惊吓所致，自然与科学知识相违背。

除上述禁忌外，鄂温克民间养生保健禁忌还包括“禁止让牲畜踩踏衣物，否则非死即病”和“不可乱扔小孩的乳齿，必须扔到屋顶或裹在网油里给狗吃，否则不会长出结实的牙齿”等。这两个禁忌中的后者应属于对于民间习俗的遵守与实践，而后者的由来则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3 分析与总结

所述鄂温克族养生保健禁忌部分来自于对于生活中教训的总结和记取，而部分则来自于对于民俗习惯的恪守与服从、以及对于灵力的崇拜与畏惧，从而表现出较为浓厚的宗教色彩。就所述鄂温克养生保健禁忌而言，其功能主要表现在保护身体健康、增强禁忌主体文化身份、以及调解人与人之间关系等方面。①在保护禁忌主体身体健康方面，前已述及，部分鄂温克族养生保健禁忌中包含有一定的科学合理性内容，这主要表现在部分由来于对于教训的总结和记取一类的禁忌，当然也表现在对于正确的教训总结给予宗教式解释的禁忌方面(如“不可于天黑后让小孩出外，以防受到鬼怪惊吓”)。这些禁忌因其具有科学合理性，从而对保护人们的身心健康起到了一定的作用。②在增强禁忌主体文化身份方面，所述鄂温克族养生保健禁忌中包括了禁忌主体为少年儿童和老年人的专门禁忌，这些禁忌将少年儿童和老年人与其他不同人群区分开来，从而起到了增强少年儿童和老年人文化身份的作用。③在调解人与人之间关系方面，鄂温克传统文化认为，不道德的行为将导致行为主体受到疾病或伤残的惩罚。这在前述有关不道德行为的禁忌中得到了明确体现。这类禁忌虽然从现代医学角度而言，并不具有科学合理性，但因其核心思想在于将疾病视为一种惩罚以劝人向善，因而可以调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保证人与人之间和谐的作用。此外，前述部分强调成年人应节制自身行为或进行合理的训诫以利于少年儿童的健康一类的禁忌，因其规范了成年人对待少年儿童的态度，因而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起到调节成年人与少年儿童的关系(主要为家庭内部关系)的作用。

此外，鄂温克养生保健禁忌认为不道德的行为、不吉利的行为、对神灵不敬的行为等皆可引发不同的疾病。这体现了鄂温克族传统文化，尤其是鄂温克萨满教对于疾病病由的独特认识，对于了解鄂温克族民族医药具有一定意义。

综上可知，所述鄂温克族养生保健禁忌在强调食物、饮食方式和饮食时及其后的行为等方面节慎饮食外，还对审慎行为给予了强调，认为不当的行为将导致疾病的发生。这些禁忌除保护人们身心健康外，还在增强禁忌主体文化身份和保证人与人之间关系和谐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有关鄂温克养生保健禁忌的分析，对全面了解鄂温克民族医药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1〕国家民委全国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室组织编写.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总目提要·鄂温克卷〔M〕.北京:中国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

〔2〕吕大吉，何耀华.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鄂伦春族卷、鄂温克族卷、赫哲族卷、达斡尔族卷、锡伯族卷，蒙古族卷，藏族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169 －170

〔3〕内蒙古自治区编辑组.鄂温克社会历史调查〔M〕.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6.107－109;239

〔4〕何秀芝，杜拉尔梅.我的先人是萨满〔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217

〔5〕奥登托亚等.鄂温克禁忌〔M〕.待刊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