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微小说的特质看当代社会文化心态

崔凯璇

(河南司法警官职业学院基础部，郑州450011)

微小说又名微型小说、小小说、超短篇小说、作为短篇小说的一个分支，后来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样式。本文的微小说是指近年来以微博为载体而风行一时的新兴网络文学形式，它最初只是由网友创造出来的微博的新应用，是微博用户的自发创作。微小说从自娱自乐的无声状态一度发展成为网络的中心话题，并最终成为博客价值延伸的一种生动表现形式和热闹的文化现象。

微小说在网络上的暴发性流行，源于2010年10月新浪微博举办的第一届微小说大赛。大赛要求:网友可以将幽默、恐怖、科幻、爱情、悬疑等等元素，浓缩成140字以内的微小说，分享到微博。活动举办二个月来，参赛作品近23万余篇，相关讨论达160多万条。2011年10月第二届微小说大赛以穿越为主题，其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开赛第四天的参与人数已经超过第一届大赛的总量，与微小说相关的微博讨论超过500万条。由此可见，作为信息时代的产物，无论是网络宣传和征集，还是创作、评论，转发、跟帖以及投票和评选，微小说的热潮都离不开当下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参与和推动。这种貌似全民总动员的喧嚣声势，有人认为是“大众的文学热情的再次点燃”［1］，是名人和草根的集体狂欢，也有人认为不过是网络时代的昙花一现，是“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的碎片”［2］，迟早会淹没在历史的烟云中。

然而一个无法抹杀的事实是近百万篇原创的微小说以140字以内的网络空间演绎着人间百态:记录生活的琐事，营造朦胧的爱情，表达生活的苦乐，诠释深刻的感悟，闲谈社会民生，展现睿智和幽默。无论它是见微知著地闪现出文学的生机，还是一地鸡毛似的广场式文学狂欢，能够获得动辄以万、十万、百万为单位的民众的热情参与和高度关注，这一现象本身已经折射出当代普泛的社会心态和文化心理。

首先，微小说的热潮反映了在现代社会压力下，普通民众的一种情绪舒缓，一种草根阶层所寻求的归属感和身份认同。在生机盎然的狂欢式的微小说表象下，是广大民众空前膨胀的社会参与热情，并借此寻求自我支持、自我完善、自我修复的心灵通道。

有研究者把微小说定义为:“借助微型博客为传播媒介，以传递信息、表达情感，交流思想为目的，以140个字符以内为文本样式，具有俳句体的凝炼传神、即时化的个性表达、集聚式的实时互动特质的一种新文体。”［3］博客这一传播媒介，无疑是微小说产生、传播，以及流行的首要因素。博客是以网络作为载体，迅速便捷地发布自己的心得，及时轻松地与他人进行交流，集丰富多彩的个性化展示于一体的综合性平台。它最重要的作用是话语权的空前解放。博客所受到的广泛热捧，体现着人们不再满足于传统媒介的单边接受和被动阅读，而是借助这一电子媒介站到社会生活的舞台中央，每个人都可以利用微博在接受信息的同时也成为信息的发布者。“微小说正是借助微博这个信息场，在交互传播与线上分享的过程中，满足社会不同阶层的趣味和立场，满足无数草根民众自我表达的心理诉求，彰显着他们对社会交往和自我重塑的价值期待。”［4］从社会文化心理的角度来讲，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带给人们生活的富足和主体意识的觉醒，微小说无疑为大众表现自我、关注世界提供了舞台。微小说活动像是一个生活标签，彰显着草根阶层的存在与价值，大众生机盎然的参与热情，文本丰富多彩的主题选择，显示出当代中国社会活力四射的精神状态，昂扬向上的社会心态。微小说兼有文学和媒体功能，既满足了现代人的网络社交需求，也使草根阶层以热闹喧嚣的微小说活动为媒介，获得身份的认同，寻求心灵的自我支持、自我完善和自我修复。

在中国，终日诗书相伴，闲云野鹤似的诗意栖居，无疑是文人骚客的最高境界。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紧张繁忙的现代快节奏生活，使清茶一杯、手不释卷的悠然生活已经成历当代社会的奢侈享受。现代人承受着不堪重负的生存压力，行走于喧嚣驳杂的都市中，传统阅读的连贯性被消解，时效性被肢解，而微小说无疑契合着现代人的阅读期待。虚拟的网络世界，随意的话语表达和主体设置，即时的互动和沟通，短小精悍的内容要求，不需要高深的文字功底，不占用大量时间和精力，没有严格的发表限制，这些都是微小说的优势。人们通过微小说——简单的话语，去体验自我实现的快乐和自我满足的愿望。例如，2011年第一届新浪微小说大赛中，《放学了》:外婆离开人世的那个黄昏，外公在病房里陪伴着她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外婆临去前对外公说“放学了”，一直假装平静的外公听完这句话后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葬礼结束后，我问起外公这三个字的含义，外公告诉我说，这是从前他和外婆还在上小学时外婆常说的一句话: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被誉为最佳催泪作品，它反映了速逝时代人们对永恒爱情的渴求，对不离不弃的爱情发自内心的温馨和疼痛。微小说以亲情和爱情为主题，承载永恒残缺的寓意，以密集凝练的信息和欲说还休的情感，契合着当今社会快节奏的生活形态、经济务实的心理诉求，以及浮躁却又不甘、直白裸露却又情意难平的精神需求。

此外，微小说创作和发表的即时性，阅读的共享性，以及基于即时和共享基础上形成动态的传播网络模式，使其具有集聚式的实时互动特质。这一特质的形成，依赖于微小说传播过程中的转发机制，更依赖于广大民众的参与热情和表达欲望。在第一届新浪微小说大赛中，最佳人气作品:我因车祸而失明，所以我从不知女友长什么样。那年，她得了胃癌，临终前她将眼角膜移植给了我。我恢复光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的照片，然而我只找到她留给我的一封信，信里有一张空白照片，照片上写有一句话:“别再想我长什么样，下一个你爱上的人，就是我的模样。”此作品转发量达3万余次。在微小说推荐和评选过程中，网民的转发和评价起着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当一篇微小说引起了一个人的共鸣时，他可以即时即地将其在线共享，转发并附上主观的评论加以推介，受众再二次转发，最终形成成几何级数增长的传播效果。这种即时化的个性表达和集聚式的实时互动，是现代电子传媒交际模式的产物，也契合着人们在创作和阅读过程中对瞬时快感的追求。现代社会生活，人们为物质生活消耗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而精神享受所占用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少。而微小说带给人们的瞬时感动，瞬时满足和瞬时快乐，是人们在获得物质满足之余所寻求的精神满足，是人际交往的幸福感和个人实现的尊严感等。

其次，微小说热潮现象是广大民众面对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转型逐步深入的现实，所感受到的集体性焦虑和不安的表达，是他们尴尬生存状态的呼应或提醒，是生活压力感的加剧和生活安全感的缺失诱发出的生活理念的调整。

微小说最大的特质是“微”，在寥寥数语中流露内心丰富的情感，投射潜意识里对现实社会的认知，泄露内心深处的情感密码。微小说形式的简洁与内涵之丰富的反差，是其最具华彩和最为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它以“留白”的特色，精简甚至略去人物、场景和情节，反而给读者宽广的想象空间和发散性的角色投射。正是这个艺术留白的微空间，蕴含着无比丰富的社会情感和时代感受。

在社会支持缺乏的大环境下，个体的自我支持的完善和修复能力日益弱化，使社会文化心理表现出集体性的焦虑和不安。这些微小说以简洁的人物语言和行为，折射出小说主题的深层内涵，传达出丰富的社会信息，营造出一个个含蓄、多义的微空间，而相同的现实处境，相似的生存状态，且感同身受的焦虑、不安和社会安全感的缺失，刺激着读者活跃的参与意识和丰富的艺术想象，来给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完形。

微小说所钟情营造的艺术留白的微空间，无论是以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来阐释，还是以格式塔“整体大于部分相加”的心理认知理论来涵盖，都可以使作者“根据作品提供的图象示意或语言描述沿着作品形象所暗示的轨迹，展开再造性想象，进行形象的探测、玩味和补充，达到形象的完形。”［5］在此意义上，微小说的艺术留白是社会心态的投射，反映着人们对当下社会的反思与厌倦，在对都市中人孤独与游离的生存写照中，表现出对现实情感的渴求与背离，沉溺现实生活享乐但又强烈要求逃出的矛盾和纠结;甚至表现为基本生活理念和行为准则的吊诡。同性之恋和死亡元素是微小说运用最多的主题，因此有人说微小说“非腐即鬼”;为了营造急转直下的剧情，微小说的爱情主题往往涉及死亡，或者断背。这固然是为了追求出乎人意料的结局构思，达到意想之外的阅读效果，其实也反映出社会文化的多样性、包容性，社会心态在实现中的种种矛盾和冲突，以及无奈之下的迂回应对之策。

微小说主题所宣扬的诸如此类的生活理念的偏狭和行为准则的吊诡，是现代人际交往的繁重与疲惫境况下，自我情绪的缓解;也是基于乏味的现实和完美主义的追求，探寻青春期后的安全感，寻求心灵的自我完善和修复的尝试。现代人心底深处对美丽爱情的渴望，对纯粹之美、纯粹之爱的渴求，是微小说同性恋题材创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而同性之恋先验的悲剧性，不为世俗所容的惨烈结局，使这些爱情故事蒙上了一层忧伤的面纱，更激发出读者对于生命的伤悼，从而使微小说在审美心理上呈现出一种迥异的风格。

微小说既具有传统小说的结构和内涵，也符合文学基本的艺术性、写实性、思想性、批判性等要求。它富有艺术留白的微空间的营造，给读者的审美阅读提供了广阔的想象天地，每个人可以根据自身的独特情感认识和各自的人生经验做出不同的艺术想象;它以微博为载体的特质，综合反映了整个社会和个体复杂因素下的社会心态，折射着社会和时代的文化特征。

可以说，以微博为载体的微小说所引发的创作和阅读的热潮，印证了马歇尔·麦克卢汉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论断。他在《理解媒介》一书中认为:“所有的媒介都是人体感觉的延伸;传播技术通过改变人的感觉——视觉、听觉、触觉等，创造一种新的环境，通过改变个体继而改变社会。”［6］一篇经典的微小说经由不同人群转发和推荐，把无数普通人带入舆论场，而这些草根阶层的力量，又通过微博聚合起来，成为影响社会文化和社会心态的重要平衡力量。在此意义上，微小说可视为当代电子传媒时代的富有生命力的文学样式。从微小说这一文化视角，探析它所折射的社会心态，从而有效地调整和科学地引导文化心理朝向健康、向上的方向发展，建设有高度幸福感的良好的社会心态，这正是文学也是微小说的责任担当和社会使命。

［1］陈静，田晓．微小说大赛掀流行潮专家称文学热情被点燃［J］．重庆晚报，2010－12－17．

［2］门红丽．电子传媒时代文学的碎片化现象解读［J］．学术论坛，2011(8)．

［3］李存．微博文学的定义、发展、类型及特征［J］．贵州社会科学，2010(10)．

［4］任浩．“碎片化时代”纸媒的角色扮演［J］．新闻前哨，2011(1)．

［5］刘子清．鉴赏心理的奥秘［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

［6］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M］．何道宽，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