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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叙利亚:和平系于选举

2012-01-17陶短房

南风窗 2012年9期
关键词:兄弟会穆巴拉克派系

陶短房

埃及和叙利亚这两个并不接壤的国家,不仅在去年“阿拉伯之春”中存在着多米诺式关联,历史上也有着共同的命运联系。双方曾在1973年第四次阿以战争中并肩作战,还曾在1958年合并为“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如今,叙利亚反对派背后隐藏的重要群众基础—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正是此次埃及“尼罗河革命”最大赢家之一—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嫡系分支。2012年之夏,这对难兄难弟却又不约而同撞上了同一堵墙:为了和平的选举。

埃及:当候选人纷纷消失

埃及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总算公审了穆巴拉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下院普选、上院普选,再过一个多月就要选总统了。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总统候选人问题又横生枝节。

原本据今年3月的民调显示,在几十位“准候选人”中,温和自由派、阿盟前秘书长穆萨人气最高,其次是原教旨保守派沙拉菲“光明党”候选人伊斯梅尔,第三是穆巴拉克在任时最后一位总理沙菲克,之后还有兄弟会的自由与正义党候选人阿尔沙特、曾在2005年参选总统并位居第二(尽管得票率仅7.6%)的努尔,以及去年出任副总统的现埃及情报总局局长苏莱曼中将等人。然而4月14日,埃及选举委员会突然取消总共23名竞争者中10人的参选资格,其中包括分列民调榜第二、第四、第五、第六位的4人。

这几人中既有自由派(努尔),也有原穆巴拉克时代高官(苏莱曼),更有原教旨派别人物(兄弟会系的阿尔沙特和比兄弟会更原教旨的沙拉菲派伊斯梅尔)。此前,苏莱曼在最后时刻宣布参选,理由是“抵制原教旨思潮泛起”,而沙拉菲派则连日举行游行,抗议苏莱曼参选,该派议员还在议会推动立法,试图禁止一切穆巴拉克时代高官参选。人们一时间都忙于猜测,当权的军政府将倒向哪一方,孰料结果却是“一勺烩”。

当局选择性“禁选”总统,与当前埃及权力结构愈发失衡有关。根据此前的议会选举结果,在下院中,兄弟会系统的自由与正义党占直选议席中的46.6%,沙拉菲派的“光明党”占22.7%,两个原教旨派别共占69.3%;在上院中,自由与正义党占直选议席的59%,光明党占23.9%,合占82.9%。而在制宪委员会50名议员名单中,两派推举的36名议员也占了大半。

原教旨派系控制议会,引发一些温和穆斯林派系、世俗政治派系和科普特基督徒团体担心,而军方也担心照此发展下去,自己将失去对政局的控制。

按照当初的宪法构想,为了平衡议会的能量,埃及的实权总统被赋予指定上院1/3议员的权力。但若总统一职也被原教旨派系夺去,则埃及政坛将大变天。此前,民调显示许多埃及人还是希望出现一个更中立的总统,和军方、议会鼎足而三,以构成“新埃及”政治稳定的三极,而不希望任何一方坐大。

为了阻止原教旨派系染指总统一职,军方借助由5名穆巴拉克时代所任命法官组成的选举委员会之手,“砍”掉了10名候选人,其中包括名望很高的伊斯梅尔和阿尔沙特。给这种做法安的理由是:伊斯梅尔因母亲6年前已入籍美国,不符合父母须为埃及公民的资格要求;阿尔沙特提前从狱中获释,但“可能未恢复公民权”;努尔刑期已满,但选举权并未恢复;至于苏莱曼和其他几人,则要么未凑齐支持者签名(3万个签名,至少来自15个不同省份,每个省份至少1500人),要么没有某个在议会拥有席位党派的推举。

对于许多被“砍”者而言,这无疑是“政治决定”:阿尔沙特和努尔当初被判刑本就是“政治判决”,如今以此说事显得不太地道;至于伊斯梅尔的问题,则被愤怒的沙拉菲派指责为“军方和美国合谋陷害”。如果各方一致施压,总统大选能否按时举行将成问题,甚至有人预言,埃及还会爆发“第三次革命”。

當然,也有政治势力从中获利。10人被封杀后,剩下的13人中影响较大的,有前阿盟秘书长穆萨、前总理沙菲克、曾加入过兄弟会的温和宗教领袖福图赫等,而兄弟会一方面对封杀阿尔沙特表示抗议,另一方面却悄然指定了“备胎”—自由与正义党负责人穆尔西。

一些分析认为,能力较强,且立场中立的穆萨是候选人危机最大得益者。他既和军方关系良好,又被认为属于世俗民主派,既和兄弟会和睦相处,又曾在穆巴拉克时代出任高官,是各派都能接受的人物。甚至有人认为,苏莱曼的匆匆参选和匆匆被砍,也是为保穆萨而刻意安排的苦肉计,以示选举当局“一碗水端平”、“大义灭亲”。然而,这种肆意操纵选举的做法,后遗症是严重的,其影响不仅是对埃及本国而言。

叙利亚:脆弱的停火

眼下,在霍姆斯和伊德利卜的反对派据点被政府军轰成一片废墟之后,叙利亚正处于脆弱的停火期。停火是通向和谈、选举,还是另一场内战,甚至屠杀,端看各方如何判断选举的成效。

此前,在安理会、阿盟“双特使”安南调停下,叙利亚自4月10日起进入暂时的停火期。根据协议,叙政府军应于4月12日完成全面停火,然后逐步从居民区撤出重武器,而叙反对派也应相应停火、从居民区撤出武装,并由联合国观察员负责监督、落实。

4月16日,联合国监督特派团先遣队5名成员开始在叙利亚执行监督停火任务,并将增至25~30人。这表明,尽管暴力冲突的信息仍时有传出,一些相关方态度仍然暧昧反复,但“安六点”的第一点—停火,总算得到了各方初步响应。

何以如此?

叙利亚危机爆发迄今已13个月,相关死亡人数,据总部位于伦敦的“叙利亚人权监测中心”数据,已超1.1万,平均每天死亡28人。然而,阿萨德政权基本面和核心军政体系依旧稳固,一系列外在制裁并未令统治层伤筋动骨。这浇灭了外界原以为“解决在即”的乐观情绪。就欧美而言,各国国内对于军事干预本就争议较大,担心叙利亚变天后成为原教旨天堂或民族、教派冲突渊薮,加上叙反对派近来接连军事失利,中俄又极力劝和,索性退而求其次,谋求安南倡议中的“立即允许国际人道主义援助进入,释放所有被任意拘留者,以及和平集会自由”等条款的实现,冀图以和平方式逐步推动巴沙尔·阿萨德下台。

对俄、中而言,早前两次“双杀”安理会涉叙决议草案所针对的,主要是“单边主义”、“最后通牒”和“片面要求一方屈服”等危险元素,而3月21日和4月5日支持安南倡议的安理会主席声明,至少在条文上和当初两国的意见不谋而合,它们当然乐得顺水推舟。

至于叙利亚冲突双方,也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大马士革当局内外交困,在国际上空前孤立,经济困境也日益加剧,在军事上,击败反对派武装并占领其据点不难,彻底荡平则几无可能;反对派自身四分五裂,军事上尽管得到多方或明或暗支持,却仍无法和政府军全面对抗,“政府要员纷纷倒戈”之类作为宣传战犹可,却与实际相去甚远。当国际社会大规模军事干预的前景愈发暗淡,武力推翻阿萨德王朝又谈何容易。当“独吞”整只大饼成为不可能之后,“分享也凑合”的想法就会油然而生。

当然,并非谁都赞成“安六点”:沙特、卡塔尔等“海合会”君主国仍嘟囔着要“武力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甚至“直接军事干预”,而土耳其也不时将“停火失败说”和“军事缓冲区”挂在嘴边。但随着时间流逝和事态发展,国际间对这两家的动机看得越来越透,正如法国《北方之声》所言,沙特、卡塔尔又何尝是爱好和平、民主与自由的善男信女,它们不过想借此推翻复兴党世俗政权和什叶派阿拉维支派专政,代之以和自己“同源同种”的逊尼派瓦哈比统治,而土耳其跟叙利亚的利益纠葛则更是一言难尽。因此,北约和美国相继表示,反对武装支持叙利亚反对派。作为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只能隐忍;至于海合会,素来“钢多气少”,暗中向反对派输送军火尚能做到,直接军事干预却是力不从心的。

共同的选举关

回首2011年,埃及和叙利亚都曾面临同样的革命形势,但由于外界干预的性质不同,而走向了不同的命运。埃及第一个周五“愤怒日”是1月28日,一周后叙利亚“愤怒日”爆发;埃及穆巴拉克辞职是2月11日,3月15日,叙利亚人打着“埃及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口号,发起了持续至今的反阿萨德运动。现在,两国又同样面临一道选举关,能否真正归于和平,要看选举能否照顾到各方利益。这方面,埃及人的先行探索又堪称叙利亚人的教材。

对叙利亚来说,停火只是叙利亚问题和平解决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撤军、谈判、政改,而重头戏则是选举。选举前任一环节出现纰漏,选举便只能是遥不可及的期待;即便这些环节一一实现,选举也同样是极大难题。

按照巴沙尔的如意算盘,议会选举应以自己今年3月13日颁布的113号法令为蓝本,在5月7日举行,从而将叙利亚变成理论上的多党制国家。此前2月25日“全民公决”通过的修宪草案中,删去了1973年《宪法》中第8条“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是叙利亚国家与社会领导者”条款,规定实行“政治多元化”;修改《憲法》第88条“总统任期”,规定总统任期7年,只能连任一届,这意味着废除总统终身制、世袭制,类似老阿萨德当了一辈子总统并传给儿子巴沙尔的往事将不再发生。但草案留下了许多“后门”:尽管规定“多元化”,但实行的还是总统制,总理系由总统任命,且总统还拥有在“必要时”封杀议会业已通过之法律的特权。不仅如此,修宪中第155条规定,第88条将在2014年选举时才开始生效,这意味着如果巴沙尔愿意,可以再当16年总统。

但叙利亚的选举不可能完全按照巴沙尔的意图进行。公决本身被大多数叙利亚反对派所抵制,充其量只能算“半民公决”,而反对派究竟会提出怎样的政改、选举方案,国际社会又将如何定夺,都是一个未知数。

最让人担心的还有各方其实都不信任选举。大马士革不信任选举,尽管他们声称自己是叙利亚人民的真正、合法代表;反对派不信任选举,尽管根据人口比例,总统巴沙尔所在的什叶派阿拉维支派只占13%。双方曾经更信任武力,如今连武力也无法信任,他们还会信任什么?各方的方案无不建立在公平选举的基础上,但倘若许多民众连选举本身都不信任呢?

事实上,叙利亚人并非完全杞人忧天,因为埃及正在发生的一切表明,选举的确不是万能的。埃及的候选人危机就是一个警讯。

正如世纪基金会埃及研究员汉纳(Michael W. Hanna)所质疑的,在大选投票前一个多月一下取消10名候选人资格,其中3人是热门人选,这只会让人感到,埃及政治仍然是闭门政治、不透明政治,依然是军方说了算。如今议会两院都由原教旨派系占据绝对多数,前述决定很容易引发议会和军方的对抗,甚至可能激发新的街头暴力。

更让人忧虑的是国际因素。埃及之所以能走出“穆巴拉克时代”,“海合会”和美国的合力至关重要。然而在总统大选问题上,这个合力变成了“分力”:美国出于不让埃及原教旨派系坐大的考量,暗中和军方“做局”,试图让伊斯梅尔出局,而“海合会”所要的“民选”,实际上正是让和自己脾胃相合的原教旨派系“民主上台”。

正如许多分析家所言,阿盟原本的政治核心是埃及,倘若不是“尼罗河之春”让埃及自顾不暇,“海合会”的声音不会主宰阿盟,阿盟关于叙利亚的态度、立场和倡议,也不会是今天的模样。在这个意义上,埃及政局的演变将对叙利亚和平进程产生重大影响,而叙利亚自身能否在内部达成选举共识,也要看“新埃及”将以何种面目出现在阿拉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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