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范党为是,吕党为非”刻板印象之形成——以庆历党人碑志为中心

2012-01-12罗昌繁

天中学刊 2012年5期
关键词:吕夷简党人党争

罗昌繁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范党为是,吕党为非”刻板印象之形成
——以庆历党人碑志为中心

罗昌繁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由于范党党人碑志的存世数量多于吕党,范党成员也在碑志中常常以受害者的口吻表达了“范党为是,吕党为非”的意向,加之范党党人碑志融入正史并随文集流传,在这样的史料记载下,使得后世读者逐渐形成了“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这一刻板印象。这一印象作为史家主体意识对史学研究有着消极影响。

庆历党争;碑志;四贤;刻板印象;主体意识

刻板印象又叫定型化效应,属于心理学的研究范畴,它是指人们对某些人或事持稳定不变的看法,一般指对某个群体及其成员概括而固定的看法。人们由于受到刻板印象的影响往往会对认知对象产生先入之见,从而影响对认识对象的正确判断。本文借用刻板印象这一心理学术语概括后人对北宋庆历党争的一种笼统性认识,即“范党为是,吕党为非”。后人谈及北宋庆历党争时,大多认为“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这无疑与后人对范吕两党的接受和认识有关。后人对范吕两党的接受和认识,首先基于正史本传、党人文集等史料对双方的评价,而这种评价在很大程度上都与范吕两党的自身评价与相互评价有关。这种自身评价与相互评价反映在史料中,最为突出的表现形式就是奏状与碑志,其中碑志在正史等史料中所体现的价值甚大。就笔者所知,目前学界还没有对此进行专门探讨的研究成果。因此,笔者将从庆历党争中的党人碑志这一新的角度来考察“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这一传统刻板印象的形成原因,并简要论述刻板印象这一表现为史家主体意识之一的因素对史学研究的影响。

王夫之《宋论》云:“朋党之兴,始于君子,而终不胜于小人,害乃及于宗社生民,不亡而不息。宋之有此也,盛于熙、丰,交争于元祐、绍圣,而祸烈于徽宗之世,其始则景祐诸公开之也。”[1]86足见,北宋党争在景祐年间已经开其端绪,因此一般所言广义的庆历党争时间范围都扩展到之前的景祐年间,而不是单单指庆历年间的党争。本文所言的庆历党人碑志,在时限上也扩展到景祐年间。所谓党人碑志,主要指作为墓主的党人的碑志,也包括党人撰写的碑志,而碑志着重强调的是作为丧葬文体的神道碑、墓志铭等。

一、范吕两党党人碑志创作统计

笔者根据《全宋文》,对庆历党争时期互为反对党的范吕两派的碑志数量进行了统计,发现范党一派的主要成员如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蔡襄、余靖、尹洙、石介、苏舜钦等人,他们的文集大都流传了下来,收入文集的碑志文也不少,现存270余篇;吕党一派的主要成员如吕夷简、夏竦、章得象、贾昌朝、陈执中、王拱辰、钱明逸、高若讷、张方平等人,仅夏竦、张方平两人的文集得以流传,收入文集的碑志存世约60篇,其他人的文集都散佚严重,甚至作为吕党核心成员的吕夷简、夏竦、章得象、贾昌朝、陈致中等人也没有撰写的碑志传世。在现存两党党人撰写的约330篇碑志中,属于党人碑志的,也是范党多于吕党。这一点,从表1和表2中很容易看出。

从现存庆历党争党人的碑志可以明显看出,范党一派的党人碑志,墓主和撰者在政治关系中多处于同一方,即墓主作为范党的主要成员,他们的碑志基本都由自己人来写,只有几处例外,如富弼去世较晚,他的墓志铭由后辈韩维所写,神道碑由后辈苏轼所撰,韩琦的墓碑由宋神宗赵顼主动撰写,王素的墓志铭由王珪主动撰写,孔道辅去世较早,23年后其墓志铭才由王安石所撰。但是,从现存文献看,吕夷简等吕党核心成员的碑志并不是由他们内部的核心人员撰写,这一点与范党大相径庭。

表1 范党党人碑志统计表

表2 吕党党人碑志统计表

二、“范党为是,吕党为非”刻板印象形成之因

“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这一刻板印象的形成,无疑与人们对两党的接受和认识有关。后人对范吕两党的接受和认识,最直接的来源就是各种史料对范吕之争的记载,其中作为正史的《宋史》本传可以说起到了最大的作用,其次是文人别集、笔记、地方志等。《宋史》本传的史料来源主要是实录、碑志、传状等,其中传状又是碑志的来源之一,因此两者的内容一般都大同小异。宋人碑志作为正史本传的第一手资料是很有价值的,因此,考察党人碑志有利于认识“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这一刻板印象的形成原因。另外,宋人碑志大都收入文人别集,庆历党争中的党人大都有文名,如欧阳修、韩琦、蔡襄等人的文集在后世流传很广。无论是正史本传还是文人别集,其中的碑志都间接或直接地被后人接受,因此,以党人碑志为中心,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了解后人对范吕之争的接受与认识。

通过细读范党党人碑志,可以明显体会到,范党这一派党人常常以受害者的口吻撰写碑志,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四贤”之论。庆历党人的碑志中,“四贤”之论,可谓是出现得最为频繁的关于党派分野的记叙。被称为“四贤”的是范仲淹、尹洙、余靖、欧阳修 4个人,他们去世后,其墓志铭或神道碑都记叙了范仲淹一派在与吕夷简一派的政治斗争中被贬谪、被对方指为朋党的事情,但是范党并不感觉这是一件丑事,反而将其看作引以为荣的政坛佳话。试看:

韩琦《故崇信军节度副使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尹公墓表》(尹洙墓表):

时文正范公治开封府,每奏事,见上论时政,指丞相过失,贬知饶州。余公安道上疏论救,坐以朋党,贬监筠州酒税。公慨然上书曰:“臣以仲淹忠谅有素,义兼师友,以靖比臣,臣当从坐。”贬崇信军节度掌书记,监郢州商税。欧阳公永叔移书让谏官不言,又贬夷陵令。当是时,天下称为四贤。[2]78

欧阳修《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范文正公神道碑铭并序》(范仲淹神道碑铭):

……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3]224−225

蔡襄《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赠刑部尚书谥曰襄余公墓志铭》(余靖墓志铭):

范文正公知开封府,屡言丞相过失,贬饶州,言事者畏缩不敢论列,公即上疏,曰:“古之帝王逐谏臣,终为盛德之累。仲淹宜在朝,不宜远谪。”坐是落职监筠州税。尹公师鲁、欧阳公永叔继之,皆以朋党斥去。某官微,不得自达,作诗四篇以直之,一日传于京师,故天下目为“四贤”。[4]276

韩琦《故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欧阳公墓志铭》(欧阳修墓志铭):

时文正范公权尹京邑,以直道自进。每因奏事,必陈时政得失,大忤宰相意,斥守饶州,谏官不敢言。公贻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令。余安道、尹师鲁继上书,直范公,复被逐。当时天下以“四贤”称之……会文公、范公①与同时入辅者终为谗说所胜,相继罢去,一时进用者皆指之为党。公复慨然上书,极言论救。执政与其朋益怒,协力挤之。[2]116−117

关于“四贤”,宋人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对此有详细的记载:

景祐中,范文正公知开封府,忠亮谠直,言无回避。左右不便,因言公“离间大臣,自结朋党。”仍落天章阁待制,黜知饶州。余靖安道上疏论救,以朋党坐贬。尹洙师鲁言:“靖与仲淹交浅,臣与仲淹义兼师友,当从坐。”贬监郢州税。欧阳永叔贻书责司谏高若讷不能辩其非辜,若讷大怒,缴其书,降授夷陵县令。永叔复与师鲁书云:“五六十年来,此辈沉默畏慎布在世间,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间老婢亦为惊怪。”时蔡君谟为《四贤一不肖》诗,布在都下,人争传写,鬻书者市之,颇获厚利。虏使至,密市以还。张中庸奉使过幽州,馆中有书君谟诗在壁上。四贤:希文、安道、师鲁、永叔;一不肖,谓若讷也。[5]15

“四贤”之说来自范党一派蔡襄的《四贤一不肖》诗,此诗现存。蔡襄在此诗中高度赞扬范仲淹等4人为贤人,斥责不履行谏官职责的高若讷为不肖之徒。如上面王辟之的记载,此诗一出,名扬北国,汴京士民争相传抄,看来当时的社会舆论也站在范党一边。

上面所引的这些党人碑志,很清楚地反映了当时范党核心成员的构成,且透射出“范党为是,吕党为非”的观点,而吕夷简一派流传的碑志文甚少,可以说和此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在作品的接受史中,人们习惯于接受忠正的正面人物的作品,而负面人物的作品也就在时间的浸淫下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

另外,富弼《范文正公仲淹墓志铭》(范仲淹墓志铭)也记载了范吕之争。欧阳修作为范党的核心成员,是当时的文坛领袖,又较其他几位党人去世晚,所以为范党党人写了不少碑志。欧阳修撰写的《太子太师杜祁公墓志铭》、《尚书刑部郎中充天章阁兼侍读赠右谏议大夫孙公墓志铭》、《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等墓志都记载了范吕两党之争。从这些碑志不难看出,“四贤”以及韩琦、富弼、蔡襄等是范党的核心成员,他们去世后的墓志铭或者神道碑,基本都由范党内部的核心人员撰写,其中去世较晚的欧阳修和韩琦撰写得最多,并且他们都在碑志中表现出“范党为是,吕党为非”的观点。

相比较,吕党党人碑志则基本不言庆历党争。张方平撰写的《吕夷简神道碑铭》和《陈执中神道碑》,王珪撰写的《夏文庄公竦神道碑铭》和《贾昌朝墓志铭》,王安石撰写的《赠司空兼侍中文元贾魏公神道碑》,宋祁撰写的《高观文墓志铭》,文彦博撰写的《高若讷神道碑》,皆不言范吕之争,而宋祁撰写的《文宪章公墓志铭》也不言范吕之争,仅以数笔言吕、章共同辅政尽忠。从吕党这些核心成员的碑志中,我们无法察见庆历党争时期吕党与范党间的分歧与政治合作,甚至无法明晰吕党的人数及主要党人姓氏。

两党碑志对庆历党争的记叙出现如此大的差别,原因比较复杂,我们根据史料可以得出如下逻辑推测:

1. 所谓庆历党争,大都是吕党指责范仲淹等人勾结为党,所以吕党自身是不会承认自己结党的。那么,在他们去世之前,嘱咐家人传状碑志中不能出现自己结党言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这样,吕党党人碑志中不言庆历党争就顺理成章了。

2. 与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不一样,吕党之间的政治合作并不是非常紧密,他们不像范仲淹等人以君子相朋自居。柳诒徵先生云:“然庆历中虽有党论,而并无两党相对峙之形式。范仲淹、欧阳修等为党,而反对范、欧之吕夷简、夏竦等并不能为党。吕虽反对范,后转为之画策,明与夏非党。”[6]625可见,吕夷简、夏竦并没有结成稳固的政治同盟。比如,《夏文庄公竦神道碑铭》以隐秘的笔法言夏竦与陈执中不合,其文云:“又明年,召公入为宰相。制下外廷矣,而议者诋公终不已,乃复以为枢密使,进爵英国公。”[7]198此乃言仁宗庆历丁亥年(1047年),召夏竦为宰相,因谏官、御史认为夏竦与陈执中论议不合,不可使两人共事,遂改枢密使,封英国公。《宋史 · 夏竦传》也记载,夏、陈二人曾经在宝元年间论兵事不合,结果夏竦遭贬。又如,宋庠、宋祁兄弟以及郑戬、叶清臣,曾经在庆历初,被宰相吕夷简等人以“庆历同年党”为由排挤出朝廷。关于此事,王珪撰写的《推诚保德崇仁守正忠亮佐运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司空致仕上柱国郑国公食邑一万一千六百户赠太尉兼侍中宋元宪公神道碑铭》中隐讳地记载:“公自以才术得进用,天下事有未便者,数论上前,于是为宰相所忌。会同榜郑戬为枢密副使,叶清臣权三司使,或亦谓不可并据要职者,遂俱罢,公得知扬州。”[7]213宋祁曾为吕党的核心成员章得象撰写墓志铭,也曾为高若讷撰写墓志铭,这说明章得象、吕夷简和互为政敌的宋家兄弟都有比较深的交情,由此可以看出吕党党人关系的复杂,吕党碑志中不言自己合作攻击改革派尽在情理之中。

3. 从年龄上比较,吕党一派的核心成员年纪普遍比范党大,可以说是两代人。欧阳修、韩琦、蔡襄等人为了对付根深蒂固的朝中老臣以谋求政治权力,确实可能同道相朋,而年纪相对较大的吕党诸人,可能只是因为一时权力之争而暂时进行政治同盟,将范党逐出朝廷之后他们又各自为政。也许在吕党诸人看来,在与比自己官职小的年轻一代士大夫的政治斗争中取胜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碑志中忽略这些是必要的。

4. 欧阳修、韩琦等作为庆历党争中的受害者,将受诬或劝谏遭贬等视为直言敢谏的象征,认为这些正是反映墓主政绩、为墓主博得忠直之名的绝好材料,所以在碑志中毫不讳言,甚至有意突显。这也是范党诸人碑志中经常言“四贤一不肖”的主要原因。

5. 范吕两派的斗争程度其实没有后人所言的那样激烈,他们主要是出于政见不同,才发出朋党之论。比如,吕党的夏竦,曾保举范仲淹为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副使,范仲淹为此还写了《谢夏太尉启》,这说明两派并不是水火不兼容。所以,吕党碑志中并不是非得把庆历党争搬上台面,范党碑志也仅仅是多次记叙“四贤”之论,目的是为墓主涂上光彩的一笔。

6. 作为吕党党人碑志的撰者,张方平、王珪、文彦博等人并没有大力参与范吕之争,算不上吕党主要成员,至多只是和吕党有交情而已,加之撰写碑志的传统是书美言、略恶迹,为长者、尊者讳,所以没有必要在碑志中点明处于被舆论否定的吕党同盟。

碑志是后世修史的第一手史料,正史本传中的许多内容基本就是直抄碑志和传状。当党人碑志融入各种史料,尤其是进入正史之中,后人从正史中读到的也就是“范党为是,吕党为非”了。例如,张方平撰写的《吕夷简神道碑铭》和《陈执中神道碑》中皆不言范吕之间的政治斗争,所以,我们在《宋史 · 吕夷简传》和《宋史 · 陈执中传》中基本看不到庆历年间的范吕之争。《宋史 · 吕夷简传》仅仅记载:“其后范仲淹屡言事,献《百官图》论迁除之敝,夷简指为狂肆,斥于外。时论以此少之。”[8]10210范党一派在碑志中多次以受害者的口吻谈及范吕之争,这一点融入了《宋史》。例如,《宋史 · 范仲淹传》用数百字来记载范吕之争,较为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时吕夷简执政,进用者多出其门。仲淹上《百官图》,指其次第曰:“如此为序迁,如此为不次,如此则公,如此则私。况进退近臣,凡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夷简不悦。他日,论建都之事,仲淹曰:“洛阳险固,而汴为四战之地,太平宜居汴,即有事必居洛阳。当渐广储蓄,缮宫室。”帝问夷简,夷简曰:“此仲淹迂阔之论也。”仲淹乃为四论以献,大抵讥切时政。且曰:“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新莽之祸。臣恐今日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夷简怒诉曰:“仲淹离间陛下君臣,所引用,皆朋党也。”仲淹对益切,由是罢知饶州。[8]10269

其他范党成员如余靖、尹洙、蔡襄等人的本传中,也都或多或少地有类似的记载。

除了正统的纪传体史书,后世其他官修史籍在记载范吕两党时,多以“范党为是,吕党为非”。比如,后世不少史料在记载吕夷简时,常常以某某大臣与吕夷简政见不合,于是为吕夷简所恶,被指为朋党。乾隆年间成书的《钦定续通志》卷三百二十三云:“自执政遇事,辄分别是非,与宰相吕夷简论数不同,凡庠与善者,夷简皆指为朋党,如郑戬、叶清臣等悉出之。”[9]又卷三百二十六云:“戬与参知政事宋庠为宰相吕夷简所忌,与庠皆罢,以资政殿学士知杭州。”[9]又卷三百二十八云:“(叶)清臣与宋庠、郑戬雅相善,为吕夷简所恶,出知江宁府。”[9]经过文献比对,可以看出这些记载明显抄自《宋史》的诸人本传,究其源头,大都来自党人碑志或传状。因此,碑志融入正史等史料后,读者读到的大多是“范党为是,吕党为非”。

另外,范党一派工于文学,以文学名世的人远远多于吕党一派。例如,属于范党的欧阳修是文章大家,后人对其文章大都很熟悉。欧阳修文集收录的其为杜衍、孙甫、余靖、蔡襄等范党党人撰写的墓志铭或神道碑,较为详细地记载了范吕两党之争,这些碑志随欧阳修的文集流传于世,后世读者看到的自然就是“范党为是,吕党为非”了。

综上,由于党人碑志的渗透,后世读者从正史或流传的文集中读到的大多是“范党为是,吕党为非”。在这样的史料影响下,“范党为是,吕党为非”逐渐深入人心并成为刻板印象。

三、刻板印象作为史家主体意识对史学研究的消极影响

史家的主体意识直接影响其历史研究的水平。有学者将史家的主体意识归纳为哲学观点、政治立场、知识基础、生活经验、情感、性格气质等因素,并认为这些因素相互渗透交融,共同构成一个认识结构整体来实现认识功能②。心理学理论认为,认知过程中,刻板印象往往能降低认识的复杂性并因此简化认知过程。刻板印象对于认知既有积极影响,也有消极影响,且这种消极影响往往是潜移默化的,不容易被认知主体发现。人们往往由于受到刻板印象的影响而对认知对象产生先入之见,从而影响对认识对象的正确判断。“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这一刻板印象是否也对史学研究产生了消极影响呢?回答是肯定的。

可以说,史家也存在着刻板印象,这种影响常常在研究中不自觉地就体现出来了。史学界对一些问题的“共识”,常常不是短时间内达成的,而是经过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累逐渐形成的。对于这种“共识”,史学研究者除非专门研究它,否则很少会对其进行考察。比如受“范党为是,吕党为非”刻板印象的影响,不少研究者在谈到庆历党争时都认为范吕之争中的吕夷简是奸臣,且不自觉地认为此结论是科学的,并将其直接或间接运用到自己的研究中。历史上,欧阳修、朱熹等人都直接或间接评价吕夷简是奸臣,那么,吕夷简果真是奸臣吗?对此,《人文杂志》2008年第3期刊发过姚红《北宋宰相吕夷简奸臣说献疑》一文,该文认为吕夷简并非一代奸臣,而是忠君爱国的忠臣。姚文的结论表明,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范党为是,吕党为非”,范吕两党之间冰火不相容,更不能简单地给吕夷简等保守派贴上奸臣的标签。其实,范吕之争中的“范党为是,吕党为非”,更多的是政见上的不同,主要是对于庆历革新的态度不一样,并不是对人的道德品质的价值判定。

笔者之所以举此例,只是想说明,研究者往往会忽略刻板印象这一主体意识对研究的消极影响,因此,作为史学研究者,要尽量摆脱刻板印象对自己的影响,这一点对于初涉历史研究的人更加重要。对于一些历史“共识”,研究者如果多留心,多几分理性精神,多几分怀疑精神,往往会于“共识”中发现异见,而这些异见,也往往成为真正富有学术创见的发现。

注释:

① “会文公、范公”,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安阳集》及《文忠集 · 附录》录此文皆作“会文正范公”。考之,时与范仲淹入辅者无人称文公者。范仲淹,谥文正。《全宋文》误,当以“会文正范公”为是。

② 可参见李振宏《论史家主体意识》(《历史研究》,1988年第3期)和李振宏《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河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出版,第138―146页)。

[1] 王夫之.宋论[M].北京:中华书局,1964.

[2] 曾枣庄,等.全宋文:40册[M].上海,合肥: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3] 曾枣庄,等.全宋文:35册[M].上海,合肥: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4] 曾枣庄,等.全宋文:47册[M].上海,合肥: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5] 王辟之.渑水燕谈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1.

[6] 柳诒徵.中国文化史[M].长沙:岳麓书社,2010.

[7] 曾枣庄,等.全宋文:53册[M].上海,合肥: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8] 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9] 嵇璜,等.钦定续通志[M].浙江:浙江书局,光绪十二年.

To Review the Formation of the Stereotype of Worshiping Fan while Opposing Lu Centered on Partisans’ Epitaphs in Qingli Period

LUO Chang-fan
(Wuhan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2, China)

The number of Fan Partisans’ epitaphs remain is much more than that of Lu Partisans’ epitaphs. Fan Partisans implied the ancient Chinese politics of worshiping Fan while opposing Lu in a victim tone. Fan Partisans’ epitaphs had been included into official history, handing down with corpuses. For all the factors above, the posterity read more about the politics of worshiping Fan while opposing Lu, whose spread and influence enjoyed popular support, forming the stereotype of worshiping Fan while opposing Lu. In addition, as historians’ subject consciousness; the stereotype has negative influence on historical research.

the party fighting in Qingli Period; epitaph; four wise men; stereotype; subject consciousness

K224

A

1006−5261(2012)05−0096−05

2012-04-27

罗昌繁(1984―),男,土家族,湖北五峰人,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杨宁〕

猜你喜欢

吕夷简党人党争
七八休假月,法国“两党”相互调侃
虚张声势,轻松筹款
“地下组织部”还是右翼“阴谋集团”?
大宋高级玩家
一个耳光引发的宫廷地震
唐宋时代的科举与党争——内藤湖南“宋代近世说”中的史实问题
敢于直言的吕夷简
看徐光启如何周旋于党争
谣言·党争·浮华之风
要我做,不如我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