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登上绞刑台的李大钊
2011-12-29孟昭庚
党史纵览 2011年4期
一
中共一大召开后,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负责中共北京区委和北方区委的工作,先后担任区委委员、委员长和书记。在中共第二、第三、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他均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
中共三大之后,李大钊奉派执行中国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他多次坦诚会晤孙中山,并由孙中山亲自介绍加入国民党。接着,李大钊开始帮助孙中山改组国民党,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
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1923年底,孙中山完成了改组国民党的准备工作。1924年1月20日,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李大钊成为主席团的五个成员之一,并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参与了国民党的核心领导,孙中山对他极为倚重。会后,李大钊回到北京,担负起国共两党在整个北方的领导责任。
1924年6月,李大钊作为中国共产党首席代表,率领中国共产党代表团前往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
很显然,中共代表团去苏联开会,是不可能获得军阀政府批准的,所以,他们一行只能秘密出行。为了绕过奉系军阀张作霖的边防军警在中苏边境上的检查,他们不得不冒险坐马车偷越国境。
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于1924年6月17日至7月8日在莫斯科举行。这次会议是列宁逝世后共产国际召开的第一次代表大会,有来自全世界50多个国家和民族的共产党代表参加。
7月1日,李大钊化名琴华,代表中国共产党在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第二十二次会议上发言。他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坚持和维护列宁主义的坚定立场和明确态度,并向共产国际介绍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开展民族革命和工人运动的状况。
会后,李大钊除在东方大学讲学外,还在莫斯科、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等地参观、访问。
李大钊特别感兴趣的是工厂附设的婴儿室,因为他一贯主张妇女走出家庭投身社会活动,但对如何实现儿童公育,则还停留在理论和设想阶段,没有实践的机会。
在苏联的土地上,他看到:年轻的妈妈们在上班之前,把孩子送到工厂的婴儿室。孩子在婴儿室里游戏、吃饭、睡觉。下班后,母亲再把孩子接回家。李大钊深有感触地说:“我们中国将来一定要这样做,妇女才能从家庭中解放出来,这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
李大钊在苏联住了四五个月后,启程回国。
回到哈尔滨,李大钊又来到出境时曾住过的那家苏联人开的小旅馆。店主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对李大钊一行表现得十分友好,很热情地问李大钊对苏联的印象。李大钊兴奋地回答:“好!好!工农当了家,中国革命非学俄国不可。”
店主拿出日本人办的《盛京日报》,上面刊登着军阀政府对李大钊的通缉令,劝他:“你不要回家,还是到别处暂避一时吧。”
李大钊笑了笑,说:“哪一个干革命的不被通缉?干革命还能怕通缉?”
于是,李大钊回到了北京,又投入新的斗争之中。
二
1926年3月12日,冯玉祥的国民军与张作霖的奉军在京津地区展开大战,日本军舰掩护奉军军舰驶入天津大沽口炮台,炮击国民军,国民军死伤十余人,被迫予以还击,将日舰驱逐出大沽口。事后,日本帝国主义者借口国民军违反《辛丑条约》,纠集美、英、法、意及荷兰、比利时、西班牙等8国公使,于3月16日向北洋军阀政府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中国军队撤除大沽口炮台防务,限48小时内答复。这一事件史称“大沽口事件”。
帝国主义者明目张胆地迫使中国政府开门揖盗的霸道行径,激起中国人民的无比愤怒。3月18日,在李大钊的领导下,北京民众和各校学生数万人,在天安门前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群众抗议大会,大会通过了驳斥最后通牒等各项决议,宣读了北京国民致署名于最后通牒的驻京各国公使的函文。李大钊在大会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会后,数千名群众拥往铁狮子胡同,向北洋军阀段祺瑞政府请愿,要求段祺瑞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不准其干涉中国内政,并反对北洋政府勾结张作霖发动内战。在日本帝国主义者的唆使下,段祺瑞政府竟然下令其卫队用马刀、刺刀攻击手无寸铁的群众。激愤的群众将生死置之度外,宁死不退,向铁门冲击。卫队向人群开枪,当场打死爱国学生47人,伤者200余人。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在这次惨案中,李大钊自始至终毫不畏惧地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为掩护群众撤退而被打伤。
惨案发生之后,段祺瑞在全国舆论的强烈谴责下被迫下野,奉系军阀张作霖则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入踞北京。
此后,李大钊即遭到奉系军阀的通缉,罪名是“假借共产学说,啸聚群众,屡肇事端”。
“三一八”惨案之后不久,广东国民革命军挥师大举北伐,下长沙,克武汉,两湖直系军阀被驱逐,孙传芳的五省联军被击溃,一时间,革命的烽火燃遍中国大地。
北伐战争的胜利进军和工农群众运动的进一步高涨,严重动摇了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的统治。于是,帝国主义势力加强与中国新旧军阀勾结,以镇压革命。在南方,新军阀蒋介石正在密谋“分共”、“清党”,把中国共产党党员从国民党中“分”出去,予以清洗、消灭。在北方,奉系军阀磨刀霍霍,公开杀向共产党人。日本人和张作霖认为活跃在北京的国共两党的组织,是他们的心腹之患,必须在与北伐军的大战爆发之前坚决铲除之。这样,古都北京便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国共两党组织连遭破坏,党员被捕被杀者甚众。在这生死关头,李大钊只得把国共两党在北方的领导机关迁入东交民巷苏联大使馆旁边的旧俄兵营内。此处为中东铁路局驻北京办事处,附属于苏联大使馆。在旧俄兵营内,李大钊通过交通员和外界保持联系,继续领导外面的同志与军阀势力作斗争。
军阀发觉国共两党的党部迁入东交民巷后,立即派出大量侦探在苏联大使馆周围严密监视。
看到环境如此险恶,许多老朋友托人带信,或亲自看望李大钊,劝他离开北京,但都被李大钊拒绝。他说:“要走出北京并不难,就是工作离不开,我是不走的。”
根据《辛丑条约》的规定,中国政府不能进入东交民巷使馆区抓人。为了逮捕李大钊,奉系军阀煞费苦心。张作霖专程派人分别与美、英、日3国公使接洽,要求他们同意中国派军警进入使馆区搜查苏联大使馆旁边的旧俄兵营。这些国家的公使一贯敌视苏联,他们对张作霖的交涉心领神会,便一致表示:这是中国内部的治安问题,应当由中国自行处理,使团方面概不过问。
敌人还利用国共党部机关招工的机会,派人打入机关内部卧底,掌握了机关的一些情况,并逮捕了北京地区国民运动委员会书记李渤海。李渤海被捕后,不但供出李大钊隐藏在旧俄兵营营房的房号,还供出了其他一些共产党员的名单。
与李大钊同住在旧俄兵营内的共产党员谭祖尧,有个在北京大学读书的四川江津老乡龚灿滨。龚灿滨从一位在《京报》任兼职记者的朋友口中,得知张作霖即将对避入旧俄兵营的革命者下毒手的消息后,深夜冒险跑到东交民巷,告诉谭祖尧情况已十分紧急,劝他们马上离开。谭祖尧带上龚灿滨,一同来到李大钊的住处,让龚灿滨直接将情况告诉李大钊。
李大钊听罢情况后,在室内来回踱步,沉思一阵后,说:“这地方是苏联大使馆,按照《辛丑条约》之规定,中国军警不得进入东交民巷外国使领馆区。我认为,这是张作霖故意放出风来逼鸟出林,他好在外面下手。张作霖虽是东北胡子出身,我看他也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派军警进使馆区抓人。”他又对谭祖尧说道:“我们一走,北京的党组织就会瘫痪,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工作会停顿下来。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北京的。”
斗争环境越来越险恶,李大钊的表姑不放心,在去探望他时问:“你们老搞这些,也不怕吗?人家那样厉害,兵权在手,今日赶,明日捉,把你们从这儿赶到那儿,你们不是自讨苦吃吗?”李大钊平静地回答道:“他们就好比是一堵墙,我们捣来捣去,总会把这堵墙给捣垮的。”又说:“怕什么!早晚我们是要胜利的。我们的主义,就像庄稼的种子一样,到处都撒遍了,他们是破坏不了的。他们破坏了这儿,还有那儿长起来,没有关系。”
三
在帝国主义的默许和支持下,“安国军总司令”张作霖于1927年4月6日清晨,不顾外交惯例和国际公法,派出数百名宪兵、警察、特务强行进入了苏联大使馆,冲入旧俄兵营。
这天正是清明节。早上,李大钊的夫人带小女儿外出,李大钊则正在伏案写东西。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尖厉的枪声,随着一阵纷乱的喊叫声,许多军警跃过低矮的围墙,跳进了院子里,包围了李大钊的住处。
只听一声粗野的大吼:“不要放走一个。”吼声未落,一群如狼似虎的宪兵、警察、特务蜂拥而入,十几支枪口指向李大钊和他的女儿李星华。
一个满脸横肉的特务抓住工友阎振山,指着李大钊,恶狠狠地问:“你认识他吗?”
阎振山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哼,你不认识吗?我可认识他呢!”那家伙得意地狞笑着,声嘶力竭地狂叫:“给我搜!”
由于李大钊早就做好了被捕的准备,敌人从他身上自然是什么也搜不出来。
凶恶的敌人把李大钊绑起来带走了。临走时,他只是关切地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下午,李大钊的家人也全部被捕,关押在草街子胡同的监狱里。
李大钊被关进监狱后,敌人使用酷刑逼供,用竹签钉进他的指甲缝,最后竟残忍地剥去了他的指甲。在敌人的淫威面前,李大钊坚贞不屈,没有说一句有损党的荣誉和革命利益的供词。
他在《狱中自述》中回顾了自己从事革命斗争的经历,表达了自己的信仰和抱负,宣传了反对帝国主义、改造国家的革命主张。在自述中,他把一切责任都承担起来,尽力掩护同时被捕的青年同志。
后来,有人访问了当时的狱卒,据狱卒说:“执行官吏受上峰指使,以种种方法,‘诱导’先生(指李大钊),使其供出同党人之行止,先生至终不说,只道我李大钊是共产党,其他同志的踪迹,概不知情。”
当时的北京《晨报》是这样描述的:“李大钊受审时……态度极从容,毫不惊慌”,他“着灰布棉袍、青布马褂,俨然一共产党领袖之气概。”在法庭上,他“自谓平素信仰共产主义,侃侃而谈,不愧为革命志士本色”。
敌人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一手,施展利诱的招术。张作霖的参谋长杨宇霆利用同乡关系前来劝降,妄图用高官厚禄收买李大钊。
李大钊毫不容情地说:“大丈夫生于世间,宁可粗布以御寒,安步以当车,就是断头流血,也要保持民族的气节,绝不能为了锦衣玉食,就去向卖国军阀讨残羹剩饭,做无耻的帮凶和奴才!”
李大钊话中带刺,杨宇霆岂能听不出来,他羞惭得无言以对,狼狈而去。
李大钊在狱中一时也没有停止过革命宣传。他不仅鼓舞难友的革命斗志,连看守的士兵和警察都成了他的宣传对象,其对革命之志诚,令人肃然起敬。
李大钊被捕后,铁路工人曾组织了劫狱队,准备营救李大钊。李大钊得知这个消息后,极力反对,他说:“我个人为革命为党牺牲,是光荣而应当,但已经是党的损失……我不能再要同志们来作冒险事业,而耗费革命力量,现在你们应当保存我们的力量……不要使革命力量再遭损失。”
四
李大钊落入敌手后,一些军阀说李大钊是“赤党祸根”,认为“巨魁不除,北京终久危险”,纷纷要求张作霖将李大钊等人立即处决,以绝后患。
1927年4月28日上午10时,敌人突然开庭军法会审。据1927年4月29日《晨报》报道:“军法会审于昨日上午11时在警察厅南院总监大客厅正式开庭……依次召预定宣告死刑之20名党人至庭,审问姓名、年龄、籍贯及在党职务毕,一一依据陆军刑事条例第二条第七项之规定,宣告死刑。至12时10分始毕”。
所谓“党人”,亦即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
12时30分,李大钊等人被警庭用汽车6辆分载,押解到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行刑。在押解过程中,马路断绝交通,警戒极严。
面对死亡,李大钊拖着被酷刑折磨过的身体,仍是那样从容、镇定,脸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他挺直身躯,对军法会所派的监刑官——奉军宪兵营营长高继武及参加行刑的狱卒、狱吏说:“不能因为今天你们绞死了我,就绞死了伟大的共产主义!我们已经培养了很多同志,如同红花的种子,撒遍各地!我们深信,共产主义在世界、在中国,必然要得到光荣的胜利!”
监刑官高继武气急败坏地令狱卒制止,一个士兵冲上去,一拳将李大钊击倒在地。
当时的《北洋画报》,曾发表署名“王郎自京师寄”的通讯——《处决李大钊等琐闻》。《琐闻》云:“未几执行吏来,首以李大钊送往绞刑台。李见此,知已不免,乃曰:‘请以纸笔来,俟书一遗嘱。’执刑者曰,此时已晚,由不得汝矣。李无言,神色尚未变,既上。执刑者令其颈稍伸长,李如言应之,厥态殊从容。”从这段文字的记载中可知,李大钊临刑时的表现,堪称是从容镇定,毫无畏惧的。
《晨报》也载:“自2时至5时,20人始处刑完毕。首登绞刑台者,为李大钊。闻李大钊神色不变,从容就死。”
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理想,李大钊奋斗一生,直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殉难之际,年仅38岁。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有关部门对杀害李大钊一案进行调查。发现1927年王振南在北京任京师高等审判厅推事时,曾积极参与谋害李大钊等人。当时,王振南以高等审判厅代表身份担任临时组成的特别法庭的主席审判官,几次对李大钊等30人进行“会审”,力主判处李大钊等20人绞刑,谢光沛等10人徒刑。
1955年12月,王振南被依法逮捕。经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查明,直接受王振南迫害的共产党员和非党革命志士即达180多人,被杀害的有34人。在大量的证据面前,王振南不得不低头认罪。
1957年12月13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举行了有近千人参加的对王振南的公开审判,依法判处王振南死刑。
1959年夏,中国革命博物馆建成后,用以杀害李大钊的凶器——绞刑架,被编为0001号,作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由博物馆收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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