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阅读的未来

2011-12-29胡泳

读书 2011年12期

  从“敬惜字纸”谈起
  “读写能力”(literacy)是传播史中经常会被讨论的一个话题。一个有读写能力的人,就是必须能读会写,或者像人们在语言教学中常说的,要做到听、说、读、写“四会”。读书写字这种行为也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识字,在现代的语境下,意味着一个人有沟通能力,或是能够在一个有文化的社会中理解和交流意见及看法,从而参与到这个社会之中。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于“读写能力”是这么定义的:“读写能力意味着能够识别、理解、解释、创造、交流、计算和使用与不同情形相关的印刷或手写材料的能力。读写能力包含了一个连续性的学习过程,这种学习使得个人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发展自己的知识和潜力,充分参与到一个更广泛的社会当中。”由此可见,文盲率在现代是被当做社会问题来解决的,解决之道不是别的,正是教育。
  因为我们是在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习阅读和写作的,所以我们常常忘记,阅读和写作其实需要相当复杂的技巧,需要多年学习和背诵。即使在文化和文明程度最高的社会中,有文化的成人比例也从未达到过百分之百。二○○○年中国第五次人口普查发现文盲率为百分之六点七二,意味着有八千五百多万人是文盲。另据统计,至少有两千三百万,或者多达七千二百万美国成年人是“功能性文盲”,即不能阅读招聘启事,不理解汽车时刻表,不能填写工作申请表或者写出所要寄出信的目的地。即使在有文化的人当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具有最高水平的阅读和写作技能。
  读书写字既然这样难,毫不奇怪,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之中,文字曾经长期是一种特权。有关这种特权,一个有趣的例子是中国悠久的“敬惜字纸”的传统。
  鲁迅先生在《门外文谈》中写道:“因为文字是特权者的东西,所以就有了尊严性,并且有了神秘性。中国的字,到现在还很尊严,我们在墙壁上就常看见挂着‘敬惜字纸’的篓子。”在这里,鲁迅说的是一个相沿既久、流传甚广的习俗。
  沈从文在《边城》的开头和结尾都写到过一座白塔。
  白塔在《边城》这部小说里充满了神秘的象征意味。塔,原指为安置佛陀舍利等物而以砖石等建造成的建筑物。沱江边的白塔,却没有经书、佛陀舍利,没有定光宝珠,没有大和尚降妖伏魔的传说,白塔的其中一面题有“敬惜字纸”四个字——原来白塔是焚烧字纸用的。它叫万名塔,始建于清嘉庆年间,原为古时的“字纸炉”。虽然边城的故事发生在离凤凰几里远的茶峒,但谁又能说作者在描写《边城》里的那座白塔时,眼前没有浮现沱江边这座从小就熟悉的万名塔。
  “字纸炉”,又有称“惜字亭”、“化字炉”、“圣迹亭”、“敬字亭”、“敬圣亭”、“文笔亭”的,名称各不相同。除出现在街头坊里外,各地的书院、文庙或较重要的庙宇中也可见它的踪迹。它的形式、大小尽各不同,有的高及数丈,有的不及五尺。但不管如何都会题有“敬惜字纸”四个字。
  这些专为焚烧字纸而建的亭子,不少都祀有仓颉的神位(传说中的仓颉,是中国字的创造者,惜字之余自然要敬圣)。“仓圣”创造中国文字,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造字是一件太伟大、太奇妙、太崇高的神圣工作,在初民的社会引起巨大震动。《淮南子·本经训》曰:“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所谓惊天地而泣鬼神者也。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中解释说:“颉有四目,仰观天象。因俪乌龟之迹,遂定书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知识既可以带来财富,也可以带来灾祸。人们用这种想象的情景,表达自己对仓颉巨大功绩的称颂、感激与崇拜。
  汉字,并非仓颉一人创造,在他之前与同时,已有别人创造的零星的简单的图形笔画,他予以收集、整理、加工、提高,加上自己的创造,集大成为众多的汉字。《荀子·解蔽》中说:“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仓颉创造整理出大批汉字,这是划时代的创举。
  华夏民族一直把仓圣造字引为自豪。如余光中所说:“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常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听听那冷雨》)
  正是为了这种回忆和希望,中华大地到处有字纸炉的踪迹。以台湾为例,台湾客家人至今仍保有浓厚的“敬惜字纸”的传统旧习,他们称“字纸炉”为“圣迹亭”。桃园龙潭圣迹亭是现存的此类建筑中较具规模而保存较为完善的。
  龙潭圣迹亭创建于清光绪元年(一八七五),是台湾现存敬字亭中规模最大的,包括了建筑群和完整的“圣人形”对称空间的庭园,还有中轴线贯穿“三进”庭园的“朝圣之路”,是属于世界级的文字崇祀古迹。
  古时圣迹亭每年在仓颉公、文昌帝君生日,或是农历正月初九“天公生”之日(玉皇大帝的诞辰),举行仓颉纪念恩典。当天,秀才以上之人着衣冠,童生着新的衣服,读书人准备牲礼、果品,举行所谓“祭圣人”的仪式,显扬并感谢制字先师仓颉的功绩。之后再将敬字亭内焚烧字纸后留下的灰烬清出,倒入被称为“香亭”的木盒子内,随着沿路鼓乐吹奏,由文人抬至溪河边,行恭送纸灰入海仪式,称为“行圣迹”或“恭送圣迹”。由此可看出,古人对于字纸、文化的敬惜观念,远超过现代人之想象。在儒家倡导的教育体制熏陶下,鸿学大儒与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都知敬惜字纸,“敬字亭”就是这种观念的具体表现。
  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里,教育不普及,广大人民对那些少如凤毛麟角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衷心敬重,而对文字则更是无限敬仰得近乎神化了。据《燕京旧俗志》载:“污践字纸,即系污蔑孔圣,罪恶极重,倘敢不惜字纸,几乎与不敬神佛,不孝父母同科罪。”清朝时,社会上有大量的《惜字律》被看做是文昌帝君制定的天条圣律而流传,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惜字律》、《惜字征验录》、《文昌帝君惜字律》、《文昌惜字功过律》等文本。《惜字征验录》中有许多如乞儿拾字纸转世富贵,穷书生惜字科甲连绵,乃至瞽者转明、愚者转智等等的感应故事,不胜枚举。
  第一场伟大的传播革命
  百岁老人周有光在《世界文字发展史》中说:“语言使人类别于禽兽,文字使文明别于野蛮,教育使先进别于落后。”
  语言与人类相伴而生——在几百万年前就有了语言。《圣经·约翰福音》开头即说:“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这里的“道”,英文是“word”,就是“言”,天主教圣经译为“圣言”。其实,在赞颂圣言的时候,《圣经》也在礼赞书写。这是因为,将语言用象征的写印方式记录下来的能力并不像说话那样出于遗传,写作是一种技术,一种人类的发明物。
  周有光说:“语言可能开始于三百万年前的早期‘直立人’,成熟于三十万年前的早期‘智人’。文字萌芽于一万年前‘农业化’(畜牧和耕种)开始之后,世界许多地方遗留下来新石器时期的刻符和岩画。文字成熟于五千五百年前农业和手工业的初步上升时期,最早的文化摇篮(两河流域和埃及)这时候有了能够按照语词次序书写语言的文字。”
  这两种代表人类早期文化的重要文字,在公元初期先后消亡了。在公元前一千五百年,世界上最早的字母出现在迦南的闪米特人中。《旧约全书》就是用这种字母表的一个版本书写的。它是世界上所有字母的祖先。腓尼基人把闪米特字母传到希腊,遇到了使用上的困难,因为希腊人说话富于元音,而腓尼基字母缺乏元音字母。聪明的希腊人在公元前九世纪补充了元音字母。从此,拼音技术就发展成熟了。(公元前一千三百年以前,中国黄河流域的殷商帝国创造了甲骨文,这是汉字的祖先。)
  
  距离希腊字母发明没有多久,世界见证了一种新鲜事物:读写能力开始在一些群体当中得到普及。古典学者埃里克·A.哈夫洛克认为,希腊字母的简易性对希腊书写文化的大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哈夫洛克的学说首次出现在他发表于一九六三年的《柏拉图导言》中,后来在《古代希腊关于公正的概念》一书和论文专辑《希腊的书写变革及其文化成果》中得到进一步阐扬,最后在《缪斯学会书写》一书中获得简明扼要的总结。哈夫洛克在其有生之年从未转变其基本立场,他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主张:字母书写对古代希腊启蒙有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作用,因而字母书写也奠定了西方文明的基石。按此论见,是古代希腊字母书写(而且唯有这种书写)的发明方使读写能力的广泛普及成为可能,因而也使得人类意识迅速地、永久性地出现了转型。字母书写能够使思维超越荷马所代表的“口头心智”的局限性,形成逻辑、哲学和科学,柏拉图即是这种转型的第一个伟大的、典型的产物。
  哈夫洛克认为,大概就在柏拉图出生的那个年代,甚或稍早一点,古代希腊文化就已经出现了“大分野”。这种“大分野”表现为口承社会与书写社会相隔离,口承社会主要依赖于韵律的、复诵(叙述)的文学来满足其文化知识的需求;而后来的书写社会则依赖于散文,并将散文视为传达严肃反思、研究和记录的载体;柏拉图的散文是开始放弃口头规则的一个重要表征,由此思维方式出现了决定性的转折。后来,印刷术的发明,书写一方面成为扩大哲学、科学反思的一种工具,另一方面促进了欧洲社会的民主化进程,并对其他社会产生了日益增长的影响。
  哈夫洛克认为,柏拉图的书,应该放进希腊文化的转折时期去读;那时的希腊正在从一个垂死的口头世界转向新生的书面世界。柏拉图生活在这场书写革命的关键阶段,他在对话录中讲了一个有关埃及神Theuth的故事,这个神也叫Thoth(透特)。
  在埃及神话中,透特是最有智慧的神。他多才多艺,有时以圣鹮(古埃及人心目中的圣鸟)的面目出现,有时又化做一只狒狒。他也是在天际划过的月亮。最初,透特是司创造的神,后来变成教化人民的神,他教给埃及人文明与宗教礼仪、书写、医药、音乐以及魔术。在《斐德罗》篇中,柏拉图写道:“透特最先发明了数字和算术,几何学和天文学,还有赌博和国际跳棋。但他最特别和最重要的发明是书写。
  可以说,很少有人像柏拉图那样因书写所致的世人心智的变化而获益。书写将他从对以往神话和谚语的鹦鹉学舌般的记诵和传承中解放出来,得以创造那些充满了新观念的新“对话”——这些观念是高度抽象的,离开了书写根本没有可能形成。正是因为这些对话被写下来了,它们才会流传两千四百年之久。
  即便如此,柏拉图对书写并不领情。根据苏格拉底的讲述,对透特的各项发明的裁定权属于国王塔慕斯,日神的代表。当透特大肆宣讲书写的好处时,塔慕斯却不为所动。他对书写提出了两条批评意见:“这样的发明会给那些学会它的人的灵魂造成遗忘”,国王首先说:“他们不再需要锻炼他们的记忆,因为他们会依赖于书写。”第二种批评是,因为书写的文字“免除了教师的传授”,所以只会带来一种“智慧的表象”,既非“真理”,也非“真正的判断”。
  苏格拉底——也就是柏拉图——以一种赞赏的口吻讲了国王的批评。柏拉图没有见到我们给书写所赋予的荣光。他同意国王有关书写是一种退步的看法。作为第一场伟大的传播革命的辩护者,透特失败了。
  从此以后,许多人把苏格拉底在《斐德罗》篇末尾对文字的批评,当做是一种预言,将其寓意泛化,把它视为对新媒介的担忧,包括对新近传播形式变化的担心。比如,翁(Walter J.Wong)就说,苏格拉底对文字的抱怨——削弱记忆力,缺乏互动,任意撒播,脱离说话人和听话人的灵魂——和二十一世纪初人们对网络的担心、二十世纪中叶以后人们对电视的担心、十五世纪末人们对印刷术的担心,都不无相似之处。
  有意思的是,当初柏拉图担心书写,而后来的圣贤却觉得书写需要捍卫,他们担心的是另外的新的东西。摩西有名的“十诫”当中,第二诫就是:
  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做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出埃及记》第二十章第四节)
  这一诫的重要性仅次于第一诫: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为什么上帝要做这样的规定?我们可以冒险做一猜测:那些已经习惯于用图画、雕塑或其他IRLx/HqtxRDrN3GzkhQpYDbe1rBaURcnvWsUeI1yu1A=具体形象表达思想的人,会发现他们无法像原来一样去膜拜一个抽象的神。犹太人的上帝存在于文字中,或者通过文字而存在,这需要人们进行最精妙的抽象思考。运用图像是亵渎神的表现。(《娱乐至死》,11页)
  然而,最终柏拉图和摩西都无法想象的是,人们不仅运用图像,而且痴迷于移动的图像;“脱离说话人和听话人的灵魂”的新媒介不仅超越了口承传统,更发展成威胁着书写文化的庞然大物,一步步把人变成媒介化社会的产物。
  形象崛起,文字陨落
  在二十世纪下半叶的某个时点上,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形象相较文字占了上风。
  形象出现在我们的卧室和起居室里,我们的孩子擅长操作遥控器和操纵杆,而他们的语言能力在下降。几乎每个夜晚,在几乎世界上的每一个城镇,一个闲逛的人都会看到蓝色的光从大多数人家的房间中透出来,街头不再有聚堆闲聊的人群,就连闲逛者都那么少。
  当美国四到六岁的孩子们被问到他们是更喜欢电视还是爸爸时,百分之五十四的孩子回答是电视。平均起来,一个美国家庭中,开着电视的时间一天高达八小时,它抢夺的时间来自工作、学习还有睡觉。不错,最近电视开始似乎变得像是昨天的发明,数字化传播吸引走了大批的技术迷们。然而,根据一项国际调查,世界上有三十亿人平均每天花两个半小时以上的时间看电视,电视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媒体。
  而且,随着技术的发展,绝不意味着我们一直都只会有高技术人士嗤之以鼻的“笨金属盒”在沙发的对面闪烁——对这种盒子,我们除了换换频道和调调声音啥也做不了。移动形象毫无疑问会发现新的、更灵活的、更巧妙的方式呈现自身。如果过去半个世纪以来人们的喜好能够说明一些什么的话,那就是,无论新的媒介服务以怎样的表现形式进入我们的家庭,可以预期,我们浏览的主要内容不会是文字,也不会是静止的图片,而一定是移动的形象。
  而且我认为,电视只是一场巨大运动的一个阶段。用新的方式观看的新型移动形象很可能将这场运动带至顶峰。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词汇来涵括将要到来的新阶段,“视频”或许是一个合适的词汇。当我谈到视频革命的时候,是指作为内容的视频,而不是指任何一种特定尺寸的屏幕或盒子的种类。无论通过何种改进了的方式,我们将会继续紧盯着那些神奇的移动形象,并从中获得越来越多的娱乐、信息、艺术和思想。
  阅读现在从它曾经独霸的无数场景中退出:餐桌上,公共汽车和火车上,卧室的床上,沙发上,甚至在一些教室里。当“电视总在隔壁那间房里开着”的时候,最终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放下正在阅读的东西,去到那间房中。结果是,印出来的文字的重要性显著地降低了。
  有关印刷品衰落的故事很多,很惊人。“当我在华盛顿出席社交场合时,”历史学家、美国国会图书馆前馆长丹尼尔·布尔斯廷说,“我非常小心翼翼地不去问餐桌上的邻位最近在看什么书,以免受窘。相反我会问:‘我想你现在没有多少时间看书吧?’”小说家们看到同样的状况,知名作者菲利普·罗斯甚至说得还要悲观:“对书的需求如高台跳水,一代严肃读者消失了。”
  人们常常谈到的印刷物的衰落并不能完全从数据上看出来。美国一九九八年出的书与一九四八年相比,多了十八倍。书店增加的速度仅次于快餐店。有关书籍的死亡报告似乎有些夸大。然而问题是,这些出版的书是否有人读?在很多情况下,不论多好的书,都没有人有耐心从头到尾地读完。盖洛普调查发现,在一九九○年,相较于一九七五年,有多得多的人说他们正在读某本专著或者小说,但与此同时,承认在过去一周内读完一本书的人却要少得多。
  
  在一个专业上的成功依赖于对大量隐秘性知识的了解的社会里,书常常是用来查询而非阅读的。几乎有四分之一买书的花费集中在商业、法律、医学、技术或宗教书籍上。另外占据巨大数量的是学校的教科书。图书销售商的生意依赖于人们买书,但不依赖于人们读书。这对他们而言真是幸事,但对严肃读者来说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最吓人的有关图书的数据是,根据盖洛普调查,承认自己在过去一年中未读过任何书的美国人,从一九七八到一九九○年翻了一番,由百分之八增加到百分之十六。“我的生活中无法离开书。”托马斯·杰斐逊有一次对约翰·亚当斯承认说。显然,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书,也可以生活得很好。阅读曾经是特权和地位的象征,是追求快乐的手段,如今,对多数人而言,读书仅仅是为了即时的快感和实用,如果他们还在读书的话。
  杂志似乎更适合电视时代,因为它们比起书来消耗更少的时间,而且其中有很多的图片。然而,因为杂志的种类如此繁多,要想证明或是否认杂志的衰落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有关人们阅读杂志的时间是多了还是少了的最好指标,是比如像马里兰大学的约翰·罗宾逊所编制的“时间使用研究”(time-use studies)。研究显示,在典型的一天,阅读杂志的人群的比例从一九四六年的百分之三十八下降到一九八五年的百分之二十八(“About time: Thanks for Reading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