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力量(一九九四——二○○九)
2011-12-29李皖
读书 2011年12期
一九九四年,流行音乐突然出现了井喷的局面。
大陆:以崔健、魔岩三杰、郑钧为代表的摇滚乐,以老狼、高晓松为代表的校园民谣,以陈明、陈琳、林依轮为代表的都市情歌,以杨钰莹、毛宁为代表的青春偶像派,一时间,各派阵营夺人耳目。
香港:刘德华、张学友、黎明、郭富城如日中天,时人称为“四大天王”。香港四大音乐颁奖礼期间,四人明争暗斗,歌迷口水横飞。一九九四年电影《破坏之王》中,某黎明迷在张学友演唱会门前叫嚣“我爱黎明!”遭致张迷群殴。这段情节,正是“四大天王”歌迷争斗的写照。
台湾:一九八九年以来的齐秦热、张雨生热、周华健热、张信哲热、孟庭苇热、罗大佑热余热未熄,是年这几位各自又有新专辑推出。此外更有辛晓琪以《领悟》暴红,伍佰以《浪人情歌》征服大众,巫启贤以《太傻》、张宇以《用心良苦》、邰正宵以《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再添一把火;赵咏华推出了她这辈子中最热门的催泪情歌《最浪漫的事》、《只要你对我再好一点》;王靖雯跑到台湾走出了她登顶天后宝座的第一二步:《我愿意》、《执迷不悔》、《天空》、《棋子》,全都叫好又叫座。
三地流行音乐终于调到同一个时钟,全部转向都市题材、更贴近青少年审美趣味的创作方向。如此繁荣之中,冲突与分歧却暗暗埋下。
面对“四大天王”的一时之盛,香港摇滚乐队Beyond团长黄家驹直陈:“香港只有娱乐圈,没有乐坛。”
同年,北京摇滚歌手走进香港红馆,展示“中国摇滚乐势力”。临行,有记者问何勇,你对“四大天王”怎么看?何勇答,四大天王除了张学友一个会唱歌的,其余的都是小丑。此话引起轩然大波,很多香港艺人严词批评何勇,梅艳芳说,不能这样讲这些艺人。因为何勇这句话,“中国火”演出的很多海报和地铁广告被撕碎、砸烂。何勇在后来的香港发布会上改口说,香港这个繁华的地方,需要“四大天王”。此事方告平息。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摇滚歌手鲍勃·迪伦在《时代正在改变》中唱:“界线已经画下,咒语已经生根。”九十年代中国流行歌坛的现实,正是如此。
刚进入九十年代时,发生了三件不寻常的事。这三件事的影响逐年累积,终于汇成一股洪流。
一九八九年,海外音像制品被大规模引进内地。
同一年,卡拉OK厅出现在广州和北京。
同一年,MTV成为万人争睹的歌坛新事物、视听新享受。
第一件事的结果是,到一九九四年,大陆学着港台,制造出了第一批明星,这就是“九四新生代”。
第二、三件事的结果是,到一九九四年,卡拉OK进入了千家万户,成为家庭娱乐项目;MTV进入了众电视台,成为新兴的文艺品种,仅参加一九九六年央视MTV大赛的作品,就有五百多部。如此潮流下,听歌成了看歌,还成了卡歌。口水和眼球一起爆发,音乐成了视觉现象、消费对象。
理性变成感性,感性又变成性感。偶像的时代全面降临。第一波追星族的热潮随之到来。
大陆最早有偶像,从费翔开始。
一九八七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上,台湾歌手费翔的出场引起国人轰动。当他眼望上方唱起《故乡的云》,舞台灯光在他灰蓝色的眼瞳中流动,像是他眼睛内部自己发出的光。身高一米九的他,身形微微晃动,复唱起《冬天里的一把火》,随着歌声,费翔举起右手,做出火焰波动的动作,这样自然、潇洒的台风,大陆人没见过。
费翔是中美混血儿,肩膀宽阔,胸肌发达。一年后,他在上海体育馆开演唱会,台下的女孩、女人冲他喊:“费翔我爱你!”这是大陆发出的第一声拥抱偶像的娇啼。
费翔是歌坛上第一个男人。在大陆舞台上,歌手这样明确带来性的气息,是第一次。此前红起来的港台歌星,不管是张明敏、罗文还是汪明荃,都没有这种性征。
“四大天王”是男人,首先是男人,然后是艺人;首先是偶像,然后是歌手。
郭富城是靠广告走红的。随后炫人耳目的,是他的舞,他是个小帅哥。所以,《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才会那样的惹人生怜,势不可挡。
刘德华、黎明是演员,是无数警匪片、爱情片里情深义重、潇洒浪漫的男主角,虽然那歌喉不咋的、有时还唱跑调,但《忘情水》照样迷死人,《今夜你会不会来》照样令人遐想。
大陆也有了自产的偶像,出自时人向往的南方广州。毛宁、杨钰莹号称“金童玉女”,明星制造手段时称“签约包装”,作词作曲叫“量身定做”,那可是这一年最热的词汇。
台湾偶像制作则一直偏爱低龄市场,早年有三人组合“小虎队”,随后有七人组合“红孩儿”与其争功;女生偶像团体则有“忧欢派对”、“城市少女”、“苹果派”。“红孩儿”虽然人数多出一倍,在内地却始终半红不红。这几支偶像团体活跃于一九八九至一九九三年,队员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年,吸引的也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年。青春偶像还有一些个人,少女偶像有伊能静、李明依、苏慧伦;少男偶像有林志颖、孙耀威、金城武。一九九六年之后,又有范晓萱、徐怀钰、杨丞琳、罗志祥、郭品超……本来,青春偶像是歌坛现象,虽然靠年龄和脸蛋吃饭;但到二○○○年之后,它主要变成了影视现象,唱歌成了可有可无的副业。这是后话。
台湾男性年满十八岁或大学毕业后,必须服兵役二至三年,许多少年歌星因此星途中断。“小虎队”和“红孩儿”解散后,有一位齿白唇红、面带喜气的小帅哥出来单打独斗,大名林志颖,绰号“亚洲小旋风”。一九九二年,林志颖一登上舞台即获得成功,两个月后红遍华语世界,一年后展开世界巡演。
一九九四年,林志颖的专辑号称卖出了一千万张。这小小少年有什么能耐?再伟大的分析家都分析不出来。青春偶像能成功的仅是个例,大多数都赔钱闷死在起步阶段,如果加上造星阶段夭折的,其庞大的数量足以再组成一个歌坛。
帅,这是最基本的条件;甜,这是林志颖比别的偶像多出来的一点点;“人因梦想而伟大!”“人生可以有后悔、但不能有遗憾!”这是作为偶像的林志颖必须说的座右铭。从歌曲上看,林志颖有意制造了少年挫折这个特色,他最出名的歌曲,《不是每个恋曲都有美好回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向昨天说再见》,都特别突出了少年的受挫感。
或许,以下这一点极为重要,比起“小虎队”和“红孩儿”,林志颖是明确地在歌曲里唱出了“我爱你”的少年,他的幕后团队似有一种试图:把朦胧的早恋唱得健康、大声。
一九九六到一九九八年,台湾少女范晓萱以“小魔女”的系列唱片和影像疯魔了两岸,遍地都是“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儿歌声,到处都可以听到她《稍息立正站好》的口令。美少女在荧屏上载歌载舞,翻唱了知名日本卡通片《樱桃小丸子》、《小叮当》、《豆豆龙》等主题曲,更使这场疯魔达到了白热程度。
一九九八年,范晓萱已经二十一岁,她突然改用很低迷的嗓音唱起《Darling》、《哭了》,这声音慵懒、性感,令人神伤,一夜间从女孩变成女人。范晓萱说,她要去追求自己的音乐新理想。
此后范晓萱唱爵士歌,玩电子乐,组乐团,“小魔女”再也没有回头。她的音乐越来越好,但在大众中的知名度却越来越低。她是第一个从偶像舞台逃到音乐里去的叛徒,让大众可惜,让自己骄傲,再一次把视觉繁荣之后音乐内部的冲突与分歧彻底撕裂。
一九九四年之后,发生了一些波及广阔、影响深远的事件——
一九九四年,哈日风吹来。这股崇尚日本明星、卡通和消费品的风潮从台湾吹到内地,在七十年代后出生的人中风行。
他们出门玩滑板,穿嘻哈衣裳,扎花里胡哨的头巾,喜欢《樱桃小丸子》、《机器猫》、《美少女战士》、《灌篮高手》等卡通片,看岩井俊二、《爱情白皮书》等日剧;他们穿松糕鞋,着有短流苏的裙子,顶一头纤维烫发,追看《HOW》杂志;他们狂热地爱着酒井法子、安室奈美惠、宇多田光、木村拓哉,对西方时尚文化不来电。
一九九五年,家乐福和普尔斯马特蜂拥而至,中国的菜市场、百货公司演变为仓储式大超市。同年,进口大片强势进入,施瓦辛格的《真实的谎言》、成龙的《红番区》、汤姆·汉克斯的《阿甘正传》引人注目。VCD开始取代录像带,以一张张塑料片的方式,海内外电影海量涌入家庭,视像的海洋淹没整个中国。
同年,一部叫《大话西游》的影片暗暗流行,片中对白处处成为桥段,被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大面积引用。痴迷者看上十几遍,年轻人玩到一起,一句“I服了YOU”或者“你妈贵姓?”,对方立时默契莞尔。
一九九六年,韩流入侵。五位韩国小男生以H.O.T.的团名、劲爆的视觉、具颠覆性的自我表现舞姿及炫丽的舞台效果,迷倒十八岁以下的少年。
H.O.T.穿裤管肥大的“水桶裤”,戴亮闪闪的首饰,耳朵上挂着耳环,这一形象被部分中国少年模仿。中国最大的韩国流行音乐俱乐部Do-re-mi,鼎盛期每月以三千位会员的速度递增。
随着韩国音乐大行其道,安在旭、张东健、金喜善、Rain等韩星在中国的声望如日中天;《我的老婆是大佬》、《我的野蛮女友》等韩片受到追捧,三星电子和LG等韩货成了时髦货。
一九九八年,琼瑶电视剧《还珠格格》火爆全国,一播再播,连续火了两年。女主角小燕子成为红得发紫的偶像,少年儿童多被卷入其中。
一九九八年,《泰坦尼克号》赚走国人1.04亿元;对国人影响巨大的网站均在这一年诞生,网络论坛、OICQ开始在时髦青年中疯魔;“伟哥”在美国上市,全球震动,在国人看来,它就是种春药。
与一九九四年以前的大事不同,以上这些事件,都不是政治事变,也不是文化论战,而全是生活事件,甚至不乏琐碎;但它对全社会的影响,强大到每寸土、每个人的细密程度。
音乐界也发生了两个事件,暗流汹涌,波及长远,从一九九四年一直波荡到世纪末。
——巨量的台湾语引进版和本地流行音乐制品,使全国各地同听粤语歌的流行景观,到一九九四年之后宣告终结。此后,粤语歌曲被打回原形,成为主要限于“珠三角”地区的方言流行曲。港星再要取得全国市场,都要出国语专辑,这成为“四大天王”等大牌港星日后的主业。
——一批来历不明的、在磁带上锯了一道、在CD上打了口或者钻了眼的欧美音乐制品,一九九四年之后广泛出现在各大城市的街头,有时堆在大街上,有时被小贩以纸箱贩运被城管追得东奔西跑,有时顽强地盘踞在大学附近的小店里。它是欧美唱片业的销毁品,以洋垃圾运到中国,无意中成为中国青年心目中藏满奇珍异宝的全球音乐宝库。打口碟养育了“打口一代”,从歌迷中分裂出一批人,让港台唱片落满了尘埃。
一九九四年之后的变化,全指向一种开放、巨量的生活。在超量满足的前提下,选择一方面变成纯粹个人行为,一方面变得不重要。大众在分解,人们的注意力分散到更多事物上。整个社会的大分化、歌曲的大分化,悄无声息又是爆炸般地进行着。
曾经,我们在费翔、童安格、张雨生、王杰、姜育恒那里不仅发现了歌曲,还发现了人,发现了歌手的人格形象。现在,事情被倒置过来,首先制造一个形象,然后,让这个形象开口唱歌。形象是唱片公司造的,歌曲也是唱片公司雇人写的。
而卡拉OK需要简单,MTV需要歌手漂亮。由此,一部分大众歌曲快速向着偶像化的口水歌演化。
在偶像的世界里,歌坛倒立行走。一九九四年后,在巨量、超量的生活中,除了挤爆眼球地去争夺人们的眼球,还有什么办法?各种声色娱乐的大爆炸,进一步要求去制造更多的形象轰炸。
偶像当道。歌坛出现了“偶像派”一词,对应着又出现了“实力派”。等数年过去,回顾一九九四至一九九九年最流行的歌曲,倒是这些实力派的歌更红,流行的时间较久。
一九九五年,古典作曲家何训田带着音域宽广的流行歌手朱哲琴跑到“世界屋脊”上,制作出流行、古典、民族三合一的巨作《阿姐鼓》。它不是藏歌,胜似藏歌;不是流行歌曲,胜似流行歌曲。台湾开始流行刘若英,陈升为这个刚演了“少女小渔”的演员制作了《为爱痴狂》。
一九九六年,台湾歌曲流行苏慧伦的《Lemon Tree》、许茹芸的《如果云知道》、“无印良品”的《掌心》、许景淳的《天顶的月娘啊》;大陆歌曲流行屠洪刚的《霸王别姬》,田震的《野花》、《执著》,李娜的《青藏高原》,罗中旭的《星光灿烂》。
一九九七年,大华语圈流行新加坡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香港玉女梁咏琪的《短发》,“优客李林”解散后林志炫的《散了吧》,出生于北京、移民美国、最终到台湾发展的顺子的《回家》,“动力火车”——两个台湾山地青年——肺活量特别惊人的《无情的情书》。大陆除了陈明唱红了《快乐老家》,“零点”由摇滚变成流行乐队,火了《别误会》、《爱不爱我》之外,几乎没有热门歌曲。
此时,流行歌曲眼花缭乱,已不复全民一体的政治时代所具有的年度标志意义。但一九九六、一九九七年有一首歌热得邪门,这就是台湾歌手任贤齐的《心太软》。
《太心软》本身只是首情歌,但“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的自我怨叹,打动了众多不是情人的心。此时,全新的社会生活内容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全面改变,新的处事原则和打拼处境让人糊里糊涂地感受着人生的颠覆,又有一种总不能适应环境的难堪。这种“心太软,心太软”的自嘲,和“不管时空多么转变,世界怎么改变”的《执著》,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好汉歌》,在同一个时空出现,说出了歌词之外的别种含义,那就是:在一个变幻的世界里,人们追逐着变幻,适应着世界,心态复杂;既犹豫又不甘,既想坚守又想豁出去放手一搏。
有形象、又有实力的歌手两方通吃,成为一九九四至一九九九年最大的歌手。女歌手中最长盛不衰的,首推王菲。
一九九五年,王靖雯改回本名王菲,出版翻唱邓丽君的《菲靡靡之音》。王菲带来了新唱腔,革新了此后华语女声的面貌。这个北京姑娘、香港歌手,在偶像与反偶像、流行与个性、卡拉OK口水歌与音乐风格革新之间,玩起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高妙游戏,直玩到人戏不分的境界。
像范晓萱一样,王菲也是一个从偶像舞台出逃到音乐去的叛徒,但她的命运迥然不同,相反,她成为这十五年中最大的偶像,令“菲迷”愈加欣赏她的叛逆、自我、酷。在一帮“铁粉”的力挺下,王菲的风格越来越前卫,后一张超越着前一张,直让大众受不了,大叫“不好听”;但她代表着时尚前沿的“酷”,大众又不得不买账。
王菲的不断变化,连接着世界独立摇滚的一波波新浪潮。锐意创新的她,得到了音乐也赚到了形象。这些专辑及歌曲,几乎成为每一年的热门话题:一九九五年是《但愿人长久》,一九九六年是《浮躁》,一九九七年是《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一九九八年是《脸》,一九九九年是《当时的月亮》,二○○○年是《香奈儿》、《笑忘书》,二○○一年是《流年》,二○○三年是《将爱》……
王菲之红超过十年。与她的情形类似,在男歌手的阵营里,有着雅俗共赏的健康形象兼有出众唱功的张学友、周华健、张信哲,成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红过五年以上的超级明星。在内地,前有刘欢、后有孙楠,虽没有英俊的外形,但凭着睥睨群雄的超人巨嗓,也成为类似的角色。
这一时期实力派的大明星还有大陆的那英,台湾的张惠妹、李玟。三人都有一副艺压群芳的铁嗓。至于他们的代表曲目,内容是什么,动人在何处,似乎并不特别重要,一旦说起来,拥趸也各有一套。
在九十年代这纷乱的年头,大陆流行歌曲还有一个奇特现象:它才不管什么实力派、偶像派,而总是让同一类歌曲不断地冒出,换汤不换药地流行。这类歌曲在内容上往往是亲情、美好、善良,在音乐上往往带着民族音乐的最通俗的印记。这些歌曲,随着年头不同变换着不同的名称,骨子里的东西却极为近似。
一九八九年,它叫《爱的奉献》。
一九九○年,它叫《同一首歌》、《渴望》、《好人一生平安》、《命运不是辘轳》。
一九九一年,它叫《小白杨》、《嫂子颂》。
一九九二年,它叫《好大一棵树》、《投入地爱一次》。
一九九三年,它叫《春水流》、《走四方》。
一九九四年,它叫《大中国》、《中华民谣》。
一九九五年,它叫《纤夫的爱》、《今儿个高兴》。
一九九六年,它叫《大花轿》、《九月九的酒》、《懂你》。
一九九七年,它叫《祝你平安》。
一九九八年,它叫《相约九八》、《知心爱人》。
一九九九年,它叫《常回家看看》。(以上歌曲均以在听众中大范围流行的时间为准。)
一大批内地歌手,借助着电视剧、电视晚会等平台,靠唱这些歌,一招吃遍天,这种现象,或可以称为“百姓流行”。百姓是包括各个阶层、各个年龄层的人,是中国市井的乌泱混合,它带着土腥味,表达着去掉各自的身份后、生活中的朴素愿望。它们似乎一直在说着这样的潜台词:不管你现在属于什么阶层,你都还是中国的小老百姓,有着丢不掉的六七十年代的生命记忆、农村或者城镇的背景,是老人们的儿子女儿,街坊乡亲眼中从前的那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