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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纽约地下乾坤

2011-12-29贾斯珀.里斯

海外文摘 2011年2期

  我最近参加了一次奇特的艺术展开幕式。那天晚上,在我周围的墙壁上是一幅幅最炙手可热的画家最新的作品,很少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看到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艺术新品。开幕式上没有精致的开胃小吃,也没有冰镇的白葡萄酒,没有对着聚光灯下作品的评头论足,更没有衣着光鲜的名流大腕喧宾夺主。事实上,除了我根本没有其他人。 我是地球上惟一被邀请观赏整个展出的人,而请我来的目的是要见证此处的存在。那夜后,此地将被永久封存,所有画作将埋藏于地下。那晚是开幕式,但同时又是闭幕式。
  
  我不能透露我在哪儿,地点高度机密,我只能说是在纽约。因为这一切都是违法的。欢迎来到“地下工程”,这是一片艺术家的乐土。引领我进入这个地下世界的导游是两位街头艺术家,驮马和派克(不是他们的真名)。他俩为了这个“地下工程”忙了18个月,来这儿的次数不下75趟。今晚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夜,他们和这个地方惟一的联系,也是惟一的证据,将以照片的形式存在。两个人紧张得有些躁动。如果他们能挺过今晚,他们将成功完成请100位艺术家来此作画的目的,而且是在没被警方发现和起诉的情况下。这对两个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艺术家来说是不小的成就。
  我们在地面集合,那是一个街角,旁边是一家餐厅。当我们聚齐并走下地铁时,天还没黑,我们小心翼翼地假装相互不认识。我被告知和驮马保持10米的距离,穿行一阵后,我来到了一个大多数纽约人从未看过、甚至从不知道的世界。
  我们跨过掩体,来到一处空地。黑暗中我们用手电照明,这里更像是一个混凝土做的山洞。派克打开随身带着的方形多泡强力灯,光束向四周扩散,一座巨大的废弃地铁站映入眼帘。车站的天花板并不高,灯光穿过灰色廊柱一直延伸至远处的墙壁,空空的轨枕上从没有铺过铁轨,空旷的站台上从没有出现过乘客。但等等,光束打到远处掠过一抹红,接下来是另一种颜色,原来这里的墙壁全被从地面到天花板高的超大型画作覆盖。扫一眼,我能看见直瞪瞪注视你的人头、扭动的手指、拧挤在一起的字母…… 这个当代的时间舱展示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所画的100幅作品。它们全都是在死一般的静夜里,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由艺术家们创作的,仿佛一处叛逆者的天堂被悄悄种在这座世界繁华都市的下面。问题在于:为什么有人要如此大规模地作画,而又不向世人展出呢?
  驮马将他们的宣言向我娓娓道来。“起初,”他说,“街头艺术或城市艺术被认为无法进入大雅之堂,但最近几年却火得离谱。你可以创造一个可爱的小人物或者设计一句古怪的话,然后就办展览,趁机捞一笔。班克西(英国涂鸦艺术家)的一幅作品前几年只卖600美元,如今却卖到了10万美元。都是商业主义闹的。‘地下工程’让我们重新竖立艺术的价值,让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不会被收藏家染指、不会被钱收买的地方。”他们已经在巴黎和拉斯维加斯找到合适的地点进行同样的工程。
  许多纽约人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地铁是一个庞大迷宫,那里有许多地方本该成为地铁站,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实现。这些废弃空间被一群另类的城市探险者所熟知,他们总在寻找城市被遗弃的角落和裂缝。 就是这样一位仁兄2005年介绍派克来这座地铁站。“我一度为了获得创作灵感而跑到这里待上好几个小时,”派克说,“后来我遇到驮马,他的工作主题就是重新利用废弃的空间。我带他来到这里,当晚我们就决定做这项‘工程’。 ”
  “地下工程”工作量浩大,他们意识到光靠他俩和几个朋友是不可能画满所有墙面的。于是,他们在搞城市艺术的圈子里寻求支援。他们决定,要么画1年就停工,要么画100幅画停工,看哪个目标先完成。他们规定了时间限制,每位画家就画4小时,作画期间不能出去拿更多的材料,画完之后也不能再回来。艺术家们还不得不负担自己的开销,例如机票,为这个特殊的项目收起自尊心,自然也没人提报酬的事。“我们要求:来这儿画,你必须出于兴趣和对艺术的热爱,与其他一切都无关。”驮马说。不少知名城市艺术家参与了这项工程,罗恩·英格力士的的作品在地上可卖到7万美元。
  “我们力图确保画派风格多元,而不只画现在所流行的,有老派艺术家、新派艺术家,有名家,也有新人,还有多位女性参与。”驮马说。艺术家们来自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法国、墨西哥、西班牙和英国。多数艺术家是两个人同时下来作画,偶尔有4个的时候,他们头戴面具、头顶手电,各干各的活儿。工程也不都总是一帆风顺。“有一晚,我们刚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派克说,“我听到有些动静,往站台看,工人们开始铺起了铁轨。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在黑暗里坐了4个钟头,罗恩·英格力士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骂,他还要赶去接儿子放学回家。那晚是最长的一夜。”
  这间反映城市艺术的时间舱能持续多久?显然,他们担心“地下工程”会被大都会交通局派来调查的执法人员发现并销毁。但时间和湿度已经开始对这些用有机麦胶画在墙上的画造成负面影响。一幅用漆喷得很厚的画作就没干过。他们认为,这些作品能保存二三十年。“等到有人找到这里、发现这些画时,”派克说,“那将是具有启示性的,东西会消亡、但记忆永存,我喜欢这个主意。”
  2个半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出口。这项规模难以想象、赋有创意的事业总算大功告成,最重要的还是保密。驮马说:“以后每当我走过街上的地铁护栏盖,闻到里面散发出的空气时,我将会想起这里。”我们就像爬进来一样爬出去,这一次,我们毁掉了出来的通道。我们走了出去,每人间隔10米,站台空无一人。几分钟后,地铁进站,我们上车,下车,信步走上台阶,进入炽热、多姿多彩、到处响着汽车喇叭的纽约夜晚……
  [译自阿联酋 《国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