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巴乔娃的中国情缘
2011-12-29李景贤
海外文摘 2011年5期
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权存在的时间并不长,只有74年又49天,而苏联的“第一夫人”(西方人也称“克林姆林宫夫人”,the lady ofKremlin)也不多,总共只有七位,而且,其中只有一人曾真正进入到公众的视野,并有声有色地活跃在苏联国内外的大舞台上。此人就是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的夫人戈尔巴乔娃。
真正的“克里姆林宫夫人”
首先,我要略为介绍一下几位“苏联第一夫人”。
列宁的夫人叫克鲁普斯卡娅。列宁在世时,她被尊为“列宁的亲密战友”、“著名的国务活动家”。列宁去世后,斯大林同她的关系搞得很僵,甚至曾威胁要“废掉”其“列宁夫人”称号,另立他人。
斯大林的夫人叫阿利卢耶娃。一个是全党全国的领袖,另一个则是平民百姓,二者之间的悬殊有如天地之别。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虽想干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但总觉得自己乃“笼中之鸟”,“活得很不自在”。对此,女儿斯维特兰娜感叹道:母亲与父亲的关系犹如一条小渔船被捆在一艘大军舰旁,时不时地发生碰撞。1932年11月7日,在庆祝十月革命15周年这天,她饮弹自尽在家中,年仅31岁。此事后来传出,一时轰动苏联国内外,关于死因,曾出现过多种“版本”。 斯大林在莫斯科新圣女公墓为她立了一块大理石的墓碑,碑上刻有她的倩影和名字,落款为“约·斯大林敬立”。
斯大林之后的两位最高领导人的夫人赫鲁晓娃、勃列日涅娃,都很少抛头露面,因而鲜为人知。
苏联第五、六位最高领导人安德罗波夫和契尔年科在位的时间都很短,只有一年多一点,其夫人何许人也,很少见诸于报端。
真正意义上的“苏联第一夫人”,是第七位苏联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的夫人拉伊萨·戈尔巴乔娃。
戈尔巴乔娃的娘家姓为“季塔连科”,1932年生,莫斯科州立大学哲学讲师。戈尔巴乔夫1985年春入主克里姆林宫后,她便弃教从“政”,被戏称为戈的“幕僚长”。
在戈尔巴乔夫执政的6年半时间内,戈尔巴乔娃常伴“君”于侧。苏联国内外有关她的报道、评论不计其数,下面,我试图用几句话来加以归纳:
——喜吹“枕边风”,积极干预“朝政”;
——爱出风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电视镜头之前,往往抢人之先;
——精明能干,善于从哲学角度帮戈尔巴乔夫进行理性思维;
——穿着考究,举止潇洒,被西方人称为“共产党国家最具个人魅力的第一夫人”;
——致力于慈善事业,努力塑造“亲民”形象。
敬重中国与中国文化
因为工作关系,我曾多次有机会对戈尔巴乔娃进行零距离观察,时间虽短,得到的印象却颇深。
1986年初春,我国曾在莫斯科市内举办过一个小型时装展,由一支女模特队展示中国服饰。戈尔巴乔娃应驻苏联大使李则望之邀,率领一大批“最高层夫人”,到使馆观看时装表演。
戈夫人一下车,就握着李大使的手庄重地说:“我们今天十分高兴到大使同志这里来做客。我们政治局委员的夫人当中,今天凡是在莫斯科的,我把她们都请来了。可见中国、中国文化,在我的心中所占的位置有多么重!”我时任使馆的政务参赞,主管外事活动,站在李大使身旁,默默地数了一下,一共来了七位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的夫人。其中有国家元首、总理、外长的夫人。当时,中苏关系还比较紧张,这样一个“强大阵容”,着实令我感到惊讶。听到戈尔巴乔娃所讲的上面那一番话,我第一个感觉是,夫人敬重中国,敬重中国文化,话里透着一种真诚。
对于中国模特队的表演,戈夫人连连啧啧称赞,在随后举行的茶会上,对中国的精美小吃她也赞不绝口。席间,外长谢瓦尔德纳泽的夫人端了杯青岛啤酒欲喝,被戈夫人威严地制止:“诸位,请别忘了总统刚颁布了戒酒令。”
戈尔巴乔夫的夫人到中国大使馆做客一事,在驻莫斯科使团和记者团中一下子就传开了,成为轰动一时的“头条新闻”。记者们纷纷发稿:最有权势的苏共领导人的夫人们,突然云集在列宁山“友谊”街上的中国大使馆;中国人向苏联人发动了一场“时装外交攻势”,戈尔巴乔夫本人立即给以正面回应;交恶20多年的中苏两党、两国重新修好,已经指日可待……
一个未了的小愿望
1989年5月中旬,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偕夫人来我国进行正式访问。5月15日中午12时,戈尔巴乔夫夫妇乘坐的伊尔-62型专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我作为外交部主管苏联的官员前往迎接,第二次见到了戈尔巴乔夫夫人。专机是从哈巴罗夫斯克那边飞过来的,只飞了个把钟头。戈夫人穿着那件被认为让她“出尽风头”的浅黄色风衣,显得神采奕奕。她与我们每位欢迎官员都微笑着、极有礼貌地握手问候,并一一道谢。后来,在欢迎国宴上,我又见到了戈尔巴乔娃,她的言谈举止十分友善、高雅。
在北京,我们为戈尔巴乔夫夫人单独安排了一些参观、游览项目,比如:北京图书馆、徐悲鸿纪念馆、北京工艺美术厂和天坛。我的夫人王佩蒂作为翻译陪戈夫人参观、游览。在游览天坛过程中,戈尔巴乔娃见到一位年轻妇女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散步,便弯下腰亲切地问小姑娘“几岁啦?”还夸她活泼可爱,衣服漂亮,并问“衣服是不是妈妈给做的?”小姑娘虽有点胆怯,但还是一一作了回答。戈夫人很高兴,同小姑娘贴了贴脸,还问孩子妈妈在哪里工作,并祝母女二人愉快幸福。
我安全部门特地为戈尔巴乔夫夫人配备了一位年轻姑娘作为贴身警卫,挑的是一位武术高手。戈夫人从国内也带来了一名彪形大汉做保镖。夫人也许觉得,我方警卫的身子骨有点单薄,有一次当着我方陪同与两名警卫的面说:“这位小姑娘(指我方警卫)挺漂亮的,只可惜长得娇小了一点。”随后她对身边的男保镖说:“你可别光想着我一个人,对这位小姑娘也得关照点。”没成想夫人这番半开玩笑的话,却立即遭到了我方陪同的“反驳”:“夫人您可别小看了这位小姑娘!她可是得过全国武术比赛冠军的,是当今中国武林的一位高手!功夫厉害着呢!夫人若是不信,就让您自己的保镖跟她比试比试!”
写到这里,我还想讲一件憾事。1989年5月中旬,北京城里不太平静,天安门广场被人占着,戈尔巴乔夫夫妇给英雄纪念碑献花圈等活动无法进行。5月15日晚,在欢迎国宴开始之前,戈夫人在人民大会堂北门内侧大厅随便走走时对我方陪同人员说:“这次我怕是看不到天安门广场了,能否找个什么地方,撩开一小点帘子,好让我能够看上那‘著名的城楼’一眼?”可惜当时没有人敢给夫人撩这个帘子。大约过了20来分钟,外交部苏欧司方祖安参赞向我反映了这一情况。我说:“其实是可以满足戈夫人这个小小愿望的。人民大会堂的北面正好对着天安门城楼,本来可以找个洗手间,拉开朝北的窗帘,让戈夫人看上这个城楼一眼。”方参赞说:“你们当时都在参加杨尚昆主席与戈尔巴乔夫的会见,跟随戈夫人的我方人员找不到负责人请示汇报,因而不敢擅自作主。”
10年后,有一条消息却无意中勾起了我对这件憾事的回忆。1999年秋,戈尔巴乔娃因患白血病在德国慕尼黑一家医院去世。叶利钦总统派专机将其遗体接回莫斯科,并派夫人参加了在新圣女公墓举行的葬礼。俄罗斯电视台播放了戈尔巴乔娃的生平片断,其中有游览北京天坛回音壁的镜头。当时,我出任驻乌兹别克斯坦大使。一些驻乌大使的夫人和乌兹别克朋友,纷纷给我的夫人打电话,说在俄罗斯电视中看到她与戈尔巴乔娃在北京游览的画面。上面已经提到,1989年,即10年前,我的夫人曾陪同戈夫人游览天坛。
俄罗斯电视台所播的天坛回音壁画面使我觉得有点伤感。回音壁毕竟不是北京的“名片”,天安门城楼才是北京、乃至全中国的“名片”。1989年5月15日晚上,身在人民大会堂北门内侧大厅的戈夫人,是多么希望能够看上那“著名的城楼”——中国的“名片”一眼啊!尽管人民大会堂北门内侧大厅离天安门城楼只有咫尺之遥,但那时,由于“政治”“不可抗力”的作用,这个“著名的城楼”对戈夫人来说,却宛如远在天边。10年过后,这位敬重中国和中国文化的“苏联第一夫人”,带着很想“看上那‘著名的城楼’一眼”这样一个未了愿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