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同学小小说三篇
2011-12-29
北京文学 2011年8期
家庭会议
莫老汉决定召开一次家庭会议,讨论关于家庭若干具体问题并形成决议。
莫老汉组织召开家庭会议很难,难在他不能把三个儿子和三个媳妇同时聚齐。春节的时候,莫老汉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说因年龄大了,做不动庄稼活了,把自己的责任田一分为三。规定:每个儿子每年给爹120斤麦子,每个月给20元零花钱。如有重大疾病,兄弟三人平摊。当时都没有意见,可收了麦子,种秋庄稼的时候,三媳妇不愿意了,嫌爹分给她家的地地势低,坚决要与二哥换。老二及老二媳妇都在外地打工,联系不上。莫老汉没有办法,就让三媳妇种了老二的地。这下,二媳妇不干了,明明分给她家的地,让老三家种了,便不再给爹粮食和钱。老三家看老二家不给了,也不再给爹粮食和钱了。莫老汉的日子过得很饥荒。
组织召开家庭会议的重担就落在了莫老汉的大儿子身上。莫老大要组织召开家庭会议,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莫老大的次子要结婚,他要趁机联络一下感情,到办事的时候弟兄们都能帮忙。年底,都从外地回来了。老大好不容易把大伙召集到一块,老二媳妇首先发了火,说她家的地被老三种了的事,老三媳妇说那地是爹同意让她种的,叽叽喳喳。莫老汉一句话也没有。等女人们嚷嚷够了,老大发话了,召开家庭会议的议题还是给爹粮食和钱的事。首先自我检讨,说自己没有带好头,然后批评老三两口子没有经老二两口子同意,就把地给换了。然后批评老二两口子,不该与老三两口子一样。最后说,地既换就换了,好在老二两口子在外地打工挣钱,不在乎几分地。老二也说,他在外掉的钱也比几分地的收入多。老大趁机说,老三给二哥道个歉。老三两口子就给老二两口子道了歉。遂把欠爹的粮食和钱给清。最后扯到次子结婚的事,老大邀请老二、老三帮忙,这样,老二、老三春节后打工就不能去那么早了。莫老汉几次想发言,都被大儿子制止。他说,爹的意思我明白,从今以后,谁的孩子结婚让爹受头,要把受头钱先给爹,爹就是装个面子,反正谁的钱还是谁的钱。晚辈结婚时,在仪式上要给长辈磕头,长辈要给新人封红包。
会议进行了一上午,所有的话都说了。老大说,上午都在他家吃,也不让爹回了。老二回家拿了两瓶从外地带回的好酒。老二说,是老板送他的,一瓶酒就200多元钱哩!老三不胜酒力,没怎么喝就多了。喝多酒的老三边打自己的耳光,边说,我个七孙家儿怕老婆。老婆赶紧把他弄回了家。
午饭后,莫老汉又与人一起晒太阳聊天去了。有人问莫老汉,吃的啥菜?喝的啥酒?莫老汉说,乖乖,那酒真贵,一瓶200多元哩。
其实,莫老汉在家庭会议上想说,他想跟着孩子们生活,因为一个人的饭,他做得生不生、熟不熟的,就那么凑合吃了。大儿子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可这个议题这次根本就通不过,还是留给下次家庭会议吧。
群众演员
虎子是跟着村里人一起到城里打工的。
虎子打工的地方是一个建筑工地。每天搬砖头,打灰浆,活累着哩!好在每天工钱五六十元。老板按月发工资,从不拖欠。每次发钱后,虎子就给爹寄回来,他让爹给攒着,留着给自己娶媳妇用。
虎子这家工地快要完工的时候,还没有找到新的活,就在街上瞎转悠。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见到人头攒动,乱哄哄的。一问,原来是一个剧组为了即将要拍的电视剧,在招募群众演员。虎子问,他可以当群众演员不?人家告诉他,可以,每天工资30元。次日,他按时赶到地方,按要求换上烂衣服,脸上还涂了些灰,弄得蓬头垢面。虎子与几十个人被领到一个地方喝粥。粥是用大米掺肉末煮的,每人一碗,虎子喝得挺香。施粥人问他好喝不?他说,好喝。
过春节时,虎子回到村里,向人显摆参加拍电视剧的事,说他和电视剧组的人如何地熟,通过他可以在电视剧中扮演一个角色。他还把剧组工作人员的名片拿出来给村里人看。村里人谁敢想在电视剧里扮演角色?正好,虎子演难民的电视剧是这年的贺岁大片,在春节期间热播。演到虎子扮灾民这一集时,大家看到虎子,都乐了。原来虎子是这样的倒霉相!虎子在电视剧中的表现令大家很失望。村里人这一群,那一堆的便议论起虎子,远远地看见虎子,便说“难民来了”。虎子被村里人喊成了“难民”。虎子刚处了个对象,女方爹娘也看到虎子演难民的这一集电视剧,认为虎子压根儿没有福相,要受一辈子穷,便不再让女儿和虎子交往。先前村里人的羡慕变成了鄙弃。
邻村一位老姑娘处对象挑剔得很,弄得高不成,低不就。一转眼便成了大龄青年,被人喊成老姑娘。老姑娘听说虎子演电视的事,便托人说合,和虎子处对象。虎子还正苦闷哩,没想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老姑娘是大了点,但是,在附近村里只要提虎子演过难民便没人愿意来往了。虎子心想,就将就点,娶老姑娘算了。可老姑娘说,她现在还不想结婚,让虎子给她找个机会,在电视剧中也扮个角色,哪怕是演讨饭的也行。
老姑娘便跟着虎子到省城打工,虎子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老姑娘也进了一家工厂。没事的时候两人便聚一聚,说些知心话。老姑娘总催虎子尽快联系在电视剧里当演员的事。虎子说,保证给你找到机会。老姑娘的话,对虎子来说就是圣旨。下了班,虎子就借了一辆旧自行车,到拍摄基地转悠,打听有关招募群众演员的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一剧组要增加一个情节,一个革命党人被坏人追捕,逃到妓院,妓女掩盖革命党人的身份,使他安全脱险。就是说让老姑娘演妓女。老姑娘一听,傻眼了,整天盼着当一回演员,没想到盼来盼去却让演妓女。虎子便给老姑娘讲什么是艺术,什么是人生,什么是追求。虎子说,演妓女怎么了?演妓女就成妓女了?老姑娘一想,对呀!电视中演坏蛋就是坏蛋吗?况且,自己要演的妓女,是掩护一个革命党人。为革命事业,干!
在虎子的安排下,两人又在基地其他电视剧中扮演了数回群众演员。
过足了当演员的瘾,老姑娘便和虎子结婚了。
每每回忆起当群众演员的事,虎子和老姑娘都觉得很甜蜜。
五张美元大钞
广田下定决心要向老憨讨还借出的5000元钱。
当初,老憨向广田借了5000元钱做生意,说是每年给1000元的利息。借钱的时候,老憨好话说了一大筐,再加上高利的诱惑,广田就借给老憨5000元。后来,老憨的生意做大了,在城里花了几十万元买了一套楼,家搬到城里了,却把借广田钱的事忘在脑后。广田修房子,手头紧,他拉不开脸,让媳妇去城里找老憨讨要。老憨说,再过十天半月就把钱给送回家。结果,几个十天半月过去了,老憨也没有给送钱。广田给老憨打电话,老憨的手机不是正在通话中,就是不在服务区。
广田找到村主任,想让村主任帮忙给讨回钱。村主任说,老憨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借大伙的钱,谁的还过?村主任让广田到城里,找律师写个状子,到法院告他去。广田到了城里,找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律师听了他的叙述,问,有借条吗?广田说,没有。借钱的时候,有爷们儿在场吗?广田说,当时就我们俩,没有旁人。律师说,这就麻烦了,没有证据,写了状子也是白瞎,不如自己讨要,能讨回多少就讨回多少。
按说5000元也不算多。但是,5000元钱打了水漂,广田觉得这事整得有点窝囊,老憨太不够爷们儿意思了!广田想,要是见到老憨,狠狠地骂他一顿或揍他一顿,才解解气。媳妇抱怨说,还不如存银行里。存银行,还有利息。现在别说利息了,连本金都见不到。法院不管,公安局管不管呢?广田揣上几盒帝豪烟,到了镇上派出所。派出所的小胡警官接待了广田。小胡警官说,这事派出所也管不着,还是那位律师说得对,私下里讨要,能讨回多少就讨回多少。不过,小胡警官向所长汇报后,给广田出了个主意。广田说,行吗?小胡警官说,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吧!
广田搭车到城里,找到老憨家,正好老憨在家。广田说,大兄弟,你嫂子的娘家哥得了肾病,需要动手术,医药费要十几万元。我修房子的时候,向你嫂子的娘家哥借了6000元钱,今天,我到省城医院给送医药费,没想到在客车上让人给骗了。有一个傻里巴叽的人拿出花花绿绿的外币买车票,让售票员找零。售票员不收,傻里巴叽的人说他的爷爷在海外,家里尽是这种外币。一个自称在银行工作的人说,这是美元,很值钱的,一美元可以兑换八元人民币。唯恐车上的人不信,他掏出银行系统的工作证。每张外币面额500元,1000元人民币买了,到银行就可以兑换人民币4000元,转手净赚3000元。银行的人言之凿凿,不由人不信。车上的人纷纷购买。广田掏出5000元钱,买了5张外币。那几个人下了车,售票员说,广田,你上当了,傻里巴叽的人和那几个人都是一伙的。广田哭着说着,并把那几张外币给老憨瞧。广田说,兄弟,你无论如何要帮老哥这个忙,把借的钱还我,你嫂子的娘家哥还在医院里等着用钱呢!要是你嫂子知道我被骗了,非给我打架不可。没有钱,医院不给动手术。不动手术要有生命危险的。老憨的娘听了,也眼泪巴巴的,说,憨,你一定要把广田的钱还了。老憨就去银行取了钱,连本带利共8000元。广田把8000元揣到怀里,对老憨说,谢谢你,我的好兄弟。老憨留广田吃过午饭再走,广田说,不啦,还要去省城送钱去哩。
从老憨城里的家出来,广田没有去省城医院,而是到镇上派出所,把5张外币还给小胡警官,那5张外币是派出所刚破获一起诈骗案件的物证,要附案卷的。妻子的娘家哥压根儿就没有病,买外币受骗和妻子的娘家哥得病住院都是小胡警官编出来的。
广田请小胡警官喝酒,小胡警官说,罢了,还有五条禁令呢!挥挥手,让广田回家了。
责任编辑 白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