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伸向远方
2011-12-29许桂林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1期
离我和储福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从上海到北方的铁路干线。长长的两条铁轨无休无止地延伸向远方,常常给少年的我们带来无限的遐思和梦想。整个中学时代的早晨和晚上,我都是和储福金踩着那一根一根的枕木重复着上学和放学的路。六十年代末那个动乱的年代使我们失去了安静的学习机会,那长长的铁轨之途就成了我们探讨历史、探讨人生、探讨社会、探讨未来的自学课堂了。这是那个特殊年代给我们的一个偶然。正是这个偶然,开始了我和储福金长达四十多年的友谊,也开始了我们投身社会和献身文学的梦。
中学时代的储福金很聪明,十几岁就夺得过区少年象棋大赛的冠军;他的围棋也是所向披靡,鲜有敌手,我戏称他为双枪将。也许是因为太聪明,他的身体就显得比较弱。一些体育运动比如游泳、打球、跑步等等他是不参加的,也因此会引来同学们的笑谈,这反而养成了他习惯静静思考的性格。但是,储福金的个性却又是天生好动的。最明显的就是不服输。他如果受到了挫折,就会认真地研究和分析,在下一次的较量中力求战胜对方;他如果遇见不懂的东西,好些日子一定会不吃不睡地去研究,直至完全熟悉并能够创造性地去运用;他做事往往又会突发奇想,比如学校作文比赛,他会写出一篇《三字经》引起大家的轰动,比如他会变出一套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戏法逗得大家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由于身体不好,他的体育成绩总是落后的,但不惑之年以后,他却把骑自行车、游泳、开车等都学会了,而且一旦掌握了技巧就成了一流的水平。文革动乱,学校上不成课了。储福金拉着我创办了班级里的墙报。墙报一周一期,上面诗词歌赋、实事短评应有尽有,引得观者如云。我觉得从那时候起储福金就显露出了他的文字和文学水平了。
在那每天长长的铁轨途中,我和储福金天南地北,谈古论今。偶尔会有呼啸的列车经过,我们便会目送那列车直至它消失在迷茫的远方。那时候我们谈论的话题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我们需要不断地给自己补充新的知识。于是我们迫切地阅读所有能找到的各类书籍包括马列的原著以及一些哲学书籍。储福金甚至学针灸学八卦学易经学佛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古典诗词、古典文学成了我们的最爱。我们写诗填词,教学相长,友谊在一天一天地加深。
长长的铁轨见证着我们的友谊,延伸着我们对未来的梦。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我和储福金实际上在上着自己的人生大学。家庭的忧患,世态的炎凉,社会的兴衰,无一不给我们年轻的心灵上打下深深的烙印。紧接着,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我和储福金作为所谓的“一片红”走向了农村。他去了江苏老家,我去了安徽淮北。真的是汽笛一声肠已断啊。我们从此天南地北,少年时的友谊就那样永远留在了我们的梦里。
但我们友谊的铁轨却继续延伸着。那时候,我们江南淮北不间断地通着信。整个插队落户的岁月里,我和他相互倾诉彼此的思念和感伤,我和他相互描述各自的经历和磨难,我和他相互憧憬明天的希望和阳光。我们诗词唱和,也写各类题材的文学作品,那些作品都是写给我们自己看的,我们从那些字里行间感受了我们自己青春的热血澎湃。那些文字如果保存到今天,分诗词、散文、杂谈、剧本、小说,也该有厚厚的几本了,可惜后来由于种种的原因都流失了。那时候的储福金就显露出了文学家的天赋。他文字优美,描写细腻,令人感受到江南少女的风韵;他行文流畅,个性鲜明,显示出了作为作家的独特风格;他遣词造句,分片布局,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他文学基本功的扎实。与时俱进的词放在他的文学功力上应该是最恰当的了。但是我觉得,不管他后来又进过什么高等学府,那长长铁轨下铺垫的的才是他最扎实最永远的文学枕木!
命运永远眷顾有准备的人,成功眷顾能够抓住机遇的人,这么多年,储福金在文学大繁荣的时代里写了很多有分量的作品,出了很多的书,真的已经成为中国的名作家了。一九九四年,储福金在为我的作品集写的序里曾感慨地说:“三十年的文学梦也总算有了点成果。人生无常,一切都流逝过去,只有这文字的记忆还在。”是呀,记忆是永恒的。古人说人生易老天难老,在我的感觉里,我和储福金永远好像还是少年的时候。好像还在沿着长长的铁轨延伸着我们人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