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后的北北与林那北
2011-12-29吴玄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3期
八年前,在鲁院,北北坐在我的前面,我能看见的是她的背影,一个修长的背部,一动不动,似乎总在认真听讲,但她背面也是长着眼睛的,后来,她逢人就讲,我坐在她的后面,嗨,这孩子,没有腰的,上课总是趴在桌子上面,似睡非睡,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其实,北北的年龄与我大抵相当,“这孩子”,是她的口头禅。她一出现在鲁院,就带着这个口头禅,表示她已经是一位老太婆级的人物了。起码也是我们的长辈了。那时的北北,大概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吧。现在,文坛的男人们。闲来无事谈论女作家,谁谁谁漂亮时,也是不约而同要说一说北北的,那时的北北,当然就可想而知了,一朵鲜花来到众人中间,必定有很多人想充当肥料的,但是,但是,敬爱的北北,芳唇轻启,面带微笑,很慈祥地说,瞧你这孩子。也来开我的玩笑。所以,半年过后,北北风平浪静地回福建去了,没有掀起什么风花雪月。
北北给我的最初印象就是这样,她用一句简单的口头禅,把自己隔离了起来,这个同学,不仅长得漂亮,看来脑子一点也不简单。
两年后,我们又在武夷山见面了,她专门从福州赶来,也算是东道主吧,但她又根本不像个东道主,始终安静地躲在一旁,表情也是羞羞涩涩。那次她开始关心起我的一项爱好——围棋来了,还下棋吗?下。长棋了没?没。有几段?没几段。我说,你问那么详细干吗,你又不下棋。北北笑了笑,说,有人也下棋。
后来。我和那个人果然一见面就是下棋。有时,她陪在身边,替我们端茶递烟,侍候得很是让人舒服。好像我们不是在下棋,而是从事着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前几天。我在看北北的一个小说,也写到了围棋,她说,棋迷和棋迷见面,就像嫖客见了妓女,不那个是不行的。我停在这句子面前,笑了半天,我几乎想象得出她写这句话时的表情。其实,我觉着北北真正的表情,就是在说棋迷和棋迷见面时的表情,这是恶作剧的表情,颠覆的表情,这也是一个小说家的表情。譬如她那个叫《息肉》的小说,本来应该是个没意思的小说,她写了什么呢?她写一个街道主任在两会之前如何辛苦几乎舍了命地拦截上访者,这样的事情大概连媒体也懒得过问。只有街道自己办的黑板报才喜欢写,更别说小说家了吧。而且在当下,底层写作盛行,若是让左派批评家们见了,可能还要怀疑作家的立场问题。但是,写《息肉》的是北北,她眉飞色舞又故作冷静地说啊说啊说啊,以至于说什么什么立场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言说者的表情,这很像餐桌上的北北,机智、幽默、好玩,她成功地把上访和拦截上访变成了一场游戏,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看来,小说这东西,还真不能以题材论,关键要看是谁写的啦。
我在这儿忽然谈起她的小说,其实我并不是想评论她的小说,我想说的是:文如其人。这句话反过来也一样,北北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可以把任何事情变成一场游戏。她通常戴着一幅严肃的面具,但稍不留神,便要露出其本来面目来。一个游戏欲强的人,我们可以说她有童心,智商高,可以用笑声来穿越现实,但一个游戏者往往也是一个自我解构者,这从北北身上也可以再次得到证明。
对于一个作家,我想名字是很重要的,世界是从命名开始的,作家也是从命名开始的,大部分作家,在成为作家之前,就是放弃父母取的命字,自己给自己命名。所以,童中贵不叫童中贵;叫苏童;刘勇不叫刘勇,叫格非;林岚不叫林岚,叫北北,可是,这个北北,在北北这个名字如日中天的时候,忽然又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了,她又给自己改了一回名字,叫什么林那北,弄得我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林那北就是北北。
我说,你怎么就改名字了?
林那北说,嗨,你看我都这么老了,北北这名字孩子气,叫着不合适。
我说,林那北不好,还不如北北。
林那北说,那叫什么?
我说,要不,干脆叫“找不着北”算了。
一个成名的作家,是不能够随便改名的。改名无论如何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可能跟自杀也差不多吧,但是,北北说改就改了,一点难度也没有,我现在说的这个北北。只不过是个被林那北抛弃了的名字。不过还好,北北的改名好像又并不太成功,至少在我们这群熟人里面,大家还是叫她北北,而没有人叫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