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容易有度难
2011-12-29白山逸民
躬耕 2011年4期
书画同源并非空穴来风。汉字构成,所谓“六书”,象形、指事一类独体字,都是从简笔画一路走过来的。独体字不够用,而后才有会意、形声这些合体字,依然不能满足需要,最后只好假借、转注。无论如何,它们都难以超越简笔画的藩篱。书体的演变,更能验证汉字是由画才慢慢改成写了。甲骨文、金文、篆书、隶书、楷书、草书、行书,前四者至今还带着“画”的胎记。真正是用笔写的,应该是楷书、草书和行书。书画同源,古代那么多书坛巨臂,同时又是丹青妙手。苏东坡、朱耷、赵孟頫、倪赞、唐伯虎、祝枝山等等。还有那个另类皇帝宋徽宗,更是书画两绝。现代近代,更是群星灿烂,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陆俨少、潘天寿、傅抱石、关山月、李苦禅等,书作都臻妙境,达到炉火纯青,只是他们的画名太重,湮没了书名而已。
南阳书画院院长刘奇先生是“知命”年半路出家的,由书家转型成画家。凤凰湼槃,有一个在火中扑腾的过程。九届国展,刘奇化名黑木、白水,以篆书、隶书同时入展,大出风头。证明自己在书坛上的雄厚实力。南阳书画研究院集中了一流的书画家,但书法作品卖点并不看好。当刘奇悟得“好画不如孬画”的道理时,毅然决然弃书从画,他从山石皴法,水口、树、花鸟等基本工练起,遍临名家画作,那股拼命精神,令人可畏可敬。我曾为此作一谐音联,调侃道:“流风流韵流派,流誉北楚,之子细检姽婳艺坛;奇画奇书奇文,奇绝南阳,斯世不负逍遥人生。”后来他在上海举办个人书画展,题目变通为“奇人奇书奇画”。展览获得巨大成功,作品随之抢购一空。有一记者当场拟联,赞曰:“南阳刘黑木,北京齐白石。”虽是过誉之辞,但作品能得到“海派”认可,诚非易事。上海那么多书画店,大多都是短命的,多则一个月,少则一周,便关门大吉,而刘奇去年开张的书画工作室,已历岁寒,却在上海稳稳地站住了脚,至今依然红红火火,这是需要真功夫的。不仅如此,他不温不火游刃有余,还把工作室开到安徽合肥,广东汕头,也都是务弄得有声有色,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其实,他的山水画,远远没有成型。其一,构图过于密集,画得过满,给人透不过气的感觉,犯了宁疏勿密之忌。我曾多次讲过南宋宫廷画家马远,人称“马一角”、“马半边”、“马一线”,构图简疏,让人一望豁然。其二,设色过于艳丽。大红大绿,那是民间年画的作派。这又触了宁素勿妍之讳。记得他有幅小品,怀念往昔的白河,在空白宣纸上寥寥数笔勾画群鱼戏水,皆若空游无所依,让人爱玩不忍释手,就是因为画得空灵的缘故。其三,题画款识,有些过度,有些显摆。刘奇是拜师学过诗的,摆弄起文字,显得随心所欲。他从不避打油之嫌,很多题画诗写得兴趣盎然。诸如蜘蛛结网图题云:“人生之路多又多,缘何自己投网络。(似应为网罗)无序琐事如缠身,轻松人生难摆脱。”读后让人警觉,网罗中那只小昆虫,是你,还是我?再如那幅深山牧归图,跋语更是石破天惊:“自古画家多如云,能画桐柏鲜有人,纵使八大石涛在,敢与黑木论几分?”这种冲天豪气,前无古人,当年白石老人崇尚徐渭文人画,曾着意刻石铭曰:“愿为青藤门下走狗。”何其谦卑。刘奇生在桐柏,长在桐柏,对那里的一草一木,烂熟于胸,胸有丘壑,信笔涂抹,便成妙品。因此才干吹这个牛,这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刘奇爱牛如命,常抚膺感叹:“牛太可怜太可爱。”因此,他发誓终生不食牛肉。在那幅虎年丑牛图上题道:“丑年不画牛,虎年画牛好抵头。(应为牴头)人生性格犟,无生喜昂头。”以己之心,推牛之腹,趣极。又如观瀑图款识:“人生难得悟人生,悟透人生便是功。烦心琐事抛身后,静观飞瀑扶苍松。”画与诗相得益彰。著名作家周同宾先生看后,将刘奇的画界定为“新文人画”是很有道理的。但有一利必有一弊,不少游戏文字显得过火。譬如那幅洋鸭子,“就是上到月亮上,也变不成兔子,回来只不过是只洋鸭子。”这话就显得不伦不类。妇孺皆知,月亮上有玉兔捣药的传说,但飞禽的鸭子怎么说也不能变成走兽的兔子。如果说鸭子再洋也不会变成雄鹰,就更合逻辑一些。还有不少小品画,题跋文字过多,似有喧宾夺主之嫌。如东坡先生访友品茶图,文字占整幅画三分之二还要强。自题漫画“黑木先生真酒徒,有酒辄饮不含糊。”手札约占二分之一。更有甚者,那幅“雄鸣高唱官帽扬,道貌岸然坐中堂”通篇都是文字,画反倒成了点缀。刘奇应该明白“过忧不及”的道理,凡事皆有度,一旦超越了这个度,往往事与愿违。这就像转身一样,一百八十度正好。如果硬转三百六十度,岂不是又回到了原地?
刘奇兼收并蓄的功夫的确了得,山水画可见陆俨少、潘天寿、石涛等人的影子,花鸟画显然带有齐白石、陈大羽、八大的印证。其他如傅抱石、李苦禅、王文治也都有踪可寻,不求形似,但求神通。
刘奇经过努力探索与追求,终于成功了。顾恺之论画:“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刘奇有些贪得无厌,人物、山水、花鸟一“揽”无余,全都画的像模像样。“搜尽奇峰打草稿”,踏遍青山人石老。画日臻完美,人也忙得不亦乐乎。愿他的艺术之树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