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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顶级大学招生标准及其对中国教育的启示

2011-12-29丹尼尔•金

中国教师 2011年23期

  美国顶级大学挑选学生的标准是什么?美国顶级大学对于校友子女等特权群体是否会优先选择?这些话题对中国来说很有现实意义。
  在过去的4年中,美国大学里的中国留学生数量激增4倍,已达到40 000人。不仅如此,现在申请留美的大学生数量也在一路飙升,越来越多的美国大学已开始招收中国学生,甚至雇用中介来中国协助招生。前一段时间,受经济危机的影响,美国各大学所得捐助骤减,对国际留学生的资助有限。因此,他们非常希望招收中国留学生,因为他们不仅学习好,还可以支付全额学费。
  值得注意的是,曾经依靠政府基金的亚欧大学也开始采用美国大学私人资助教育的模式——依靠学生学费和校友捐赠。这种向私人基金转变的模式对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的大学录取产生的影响是大学的管理者和政府的官员都应该考虑的。笔者希望留美的中国大学生的增多可以促进中美两国更好地相互交流、彼此理解与共同合作。与此同时,笔者也担心,美国大学不仅带来了先进的录取模式,也带来了它的缺点——对富家子弟和关系子弟的过分偏爱。
  众所周知,美国民主的基石是人人平等,不问收入与家庭背景。但是,不同于世界其他地方的大学,美国的顶级大学却是依靠私人提供资金赞助支持的,其录取政策偏向有权势的人。于是就出现这样一种局面,美国的顶级大学一面声称自己是向上层社会进军的阶梯,一面又在挑选学生时更看重申请者的家庭能为学校捐多少钱,而不是申请者自身具备多少成为顶尖大学学生的优势。
  在大多数国家,大学录取学生的主要依据是入学考试的成绩。例如,在中国,高考的成绩就是大学录取学生的主要依据。但在美国,大学录取学生的依据就要复杂很多。除了要看学术能力评估测试(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和美国大学入学考试(American College Testing)的成绩外,还需考查一些其他的个人素质和个人能力。例如,个人论文、教师推荐信、艺术音乐作品、课外实践活动和学生自身领导力,等等。
  除此之外,学校还会考虑一些超出申请者自身控制范围之外的因素。例如,种族背景和性别。一项被称作“反歧视行动”的政策规定,学校应适当照顾那些在高等教育中的“弱势”群体。例如,非裔美国人、西班牙人和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一些大学还优先考虑男性申请者,因为在大多学生群体中女性占了大多数。
  最后,大学还会权衡一些因素,这在表面上看来是中立的,其实却偏向有权势的家庭。这些考虑有时被称为“白色反歧视行动”,但笔者更喜欢把它们称为“特权优先”。
  一、特权优先
  当然,大学管理人员不会在大学博览会或宣传手册中提到“特权优先”的原则。他们喜欢把自己所在的大学宣扬成向上层社会挺进和实现美国梦的通天之路。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毕业于私立高中的富家子弟在报考美国顶级大学时具备很多优势,而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很少会被这类大学看中。2008年,美国教育年鉴表明,顶级大学里享受联邦贫困资助的学生比例正在下滑。当前,经济下滑、捐赠减少,招生办面临很大的压力,不得不接受那些可以给学校带来资助的学生。正如在2009年,西北大学校长Morton Schapiro所说:“你已经因为富有和聪明而处于优势地位了,现在你的优势更明显了。”
  根据联邦法律,美国大学享有非营利和免税的地位,因为人们认为其服务于社会的目的是培养来自各种不同背景的最好的学生。而现在,其“特权优先”的原则服务于另一个目的,即筹集资金。就像笔者在《入学的代价》(The Price of Admission)一书中提到的,相比“反歧视行动”政策,这种“特权优先”的原则让更多的申请者得到特殊的优惠。在那些录取比例为1/8或1/10的顶级大学里,来自富有家庭的二流学生相比其他学业优秀、有艺术天赋的学生更为吃香,因为学校要依靠招收富家子弟而获得捐赠,以维持学校的运作,因而拒绝了不少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优秀子弟。正如圣母大学录取办公室主任所说的:“那些单单依靠自身能力申请入学的穷学生简直是痴心妄想。”
  1.校友优先传统
  广为盛行的“特权优先”原则让美国大学里的校友子女越来越多。这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一种优先,即校友优先。这种现象不仅在顶级的私立大学中盛行,甚至在一些顶级的公立大学中也如此。在为数不少的顶级大学中,10%到25%的学生都是校友子女,他们的录取比例是非校友子女的2到4倍。例如,布朗大学。2010年,其校友子女录取比例为33.5%,而其平均录取比例为13.8%,几乎涨了3倍。又如,斯坦福大学。2008年,其新生中有22%都是校友后代。
  由于“特权优先”原则的盛行,那些杰出校友的子女在报考大学方面就更具优势了。Harrison Frist高中时的成绩并不理想,他申请普林斯顿大学的时候,录取办公室给他的学习水平的评价是最低的。然而,普林斯顿大学校长最先考虑他。为什么呢?因为他的父亲Bill Frist那时是参议会议员,而且就要成为多数党的领袖。早先,Bill Frist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友,还是前董事会董事。Frist家族给了普林斯顿大学2 500万美元的资助。不幸的是,录取不久,Harrison就加入了普林斯顿大学最不着调的学生俱乐部,再后来因酒后驾车被捕。
  因“特权优先”原则而导致的校友优先传统在宗教学校也极为盛行。例如,基督改革教会管理下的凯尔文学院校友子女比例高达40%。又如,天主教学校——圣母大学,其将近1/4的学生都是校友的后代。尽管,这些学校声称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持他们的宗教传统,但实际上他们歧视那些有相同宗教信仰但父母不是校友的学生。例如,圣母大学就曾拒绝过一位成绩优异、内心虔诚的天主教徒,而录取了一名成绩稍差但父亲是该大学校友和赞助人的学生。
  最近,一所顶级大学所做的校友传统调查研究显示,校友子女与其他学生相比,在很多方面都极其相似:均是白人,信奉新教,上预备高中,家境更好。但是,进入大学后,校友子女在学习上表现平平。比起那些与他们有着相似家庭背景但没有享受校友特权的学生,他们一般分数较低,而且面临着更高的被开除的危险。
  尽管,富有的校友子女表现平庸,但他们仍然经常享受学费打折的待遇。例如,2008年,阿肯色大学的185名州外校友子女每年的学费减少了9 000美元,降到了与州内学生相同的水平,这使大学的收益减少了170万美元,而这些钱本来可以为那些低收入家庭的孩子设立奖学金。
  大学为了录取校友子女,甚至通过给他们减少学费的方式来吸引校友为大学捐款,以给教师发工资、建实验室和设奖学金,等等。然而,这些顶级大学录取学生的比例却在降低,包括校友子女的录取比例。值得注意的是,校友优先传统背后的经济动因越来越清晰地显现出来。据一所顶级大学发展部的高级官员透露,教育一名学生的费用是其所交学费的1.5倍,基于此,那些没有给大学捐款的校友就不应该指望他们的孩子享受优先权。
  虽然,大学把遵循校友优先传统看成募集资金的手段,但这种校友优先的传统对于向校友募集捐款是否必不可少?越来越令人质疑。一些顶级大学,并不青睐校友子女,而是完全根据学生的自身品质和能力素养来决定是否录取,尽管如此也依然能够筹集到大量资金,只不过采取了一些有创意的方式。例如,英特尔公司的创始人之一Gordon Moore,他在加州理工学院获得了博士学位,并资助学校6亿美元,但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进入这所大学读书,不过,加州理工学院给了他另一项荣誉,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颗小行星。
  
  近年来,有几所优秀的公立大学放弃了校友优先传统,结果发现这对它们募集资金并没有造成不良影响。2004年,得克萨斯农工大学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取消了校友优先传统,但其所获捐款由2004年的6 200万美元增加到了2007年的1亿1 400万美元,足足翻了一倍。
  得克萨斯农工大学的成功经验之一就是其管理者出色地向焦虑的校友们解释了为什么要取消校友优先传统。当时的大学校长Robert Gates已成为现在的美国国防部秘书,他在演讲时说:“得克萨斯农工大学是由那些双手布满老茧的人们缔造的。”据说,当时的听众们都感动得哭了,并给Gates以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他们理解并欣赏Gates的信念——得克萨斯农工大学渴望成就精英,但不是被精英所统治。
  2.发展优先
  第二种优先,与传统无关,和发展有关,即发展优先。这是为发展或捐款办公室推荐的那些学生所享有的,因为他们的父母或亲戚虽然不是校友,但可能有助于学校募集资金或提高学校知名度。这些父母或亲戚可能是商界大亨,也可能是好莱坞明星,还可能是政府官员,等等。据说,这种特权可与几百分的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成绩和满分的学业成绩相抵。当然,特权与分数如何相抵,还要取决于这个家族的显赫程度。
  得克萨斯的Robert Bass家族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石油大亨Robert Bass有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进了斯坦福大学,一个去了哈佛大学,一个去了杜克大学。这些大学为了录取他们而拒绝了其他学业成绩更好的学生。原因很简单:Robert Bass是斯坦福大学的董事,他给斯坦福大学带来了5 000万美元的捐助,也分别给了其他两所大学各1 000万美元的捐助。
  美国白宫甚至也插手干预大学发展项目的录取工作。尼克松总统的首席法律顾问Charles Colson,为了儿子Wendell能被普林斯顿大学录取,就曾直接从白宫打电话给普林斯顿大学。1972年9月,Wendell被录取后开学的第一个周末,Charles Colson就驱车去了普林斯顿大学,回来以后向尼克松报告说:“我只是想确定我的儿子不是在一群激进分子手里,所幸,他没有。”克林顿总统是耶鲁法学院的校友,1993年,他给法学院院长打电话为Hunter Biden游说。Hunter Biden的父亲Joe Biden当时是参议员司法委员会的主席,现在是副总统。最初,耶鲁法学院拒绝了克林顿的请求,没有录取Hunter Biden。但后来有所缓和,一年以后把Hunter Biden作为转校生从乔治敦大学招收进来。
  3.运动员优先
  运动员优先,即优先录取运动员。美国的大学为很多贵族运动的运动员提供了入学机会。例如,马术、航海等贵族子弟热衷的运动,平民子弟从没有机会参与,但是却受到美国大学的青睐。这类贵族运动往往能吸引富有的慈善家,这些慈善家有的爱好这些项目,有的希望自己的母校可以夺冠,便积极地捐款买马或买船。
  美国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要求,在大学保证性别的多元化。可是,这一条款加剧了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平等,因此,大学在马术、航海等贵族运动中开设女子项目,同时减少工人阶级运动中的男子项目。例如,摔跤和田径。
  总之,在美国的顶级大学,富家子弟和名人子弟总会和体育运动联系在一起。在很多大学,其校队名册的最后一名运动员很可能是富家子弟或名人子弟。例如,杜克大学校友和前球队成员Steve Pagliuca,他捐给杜克大学超过100万美元的捐款,虽然他的儿子Joe Pagliuca没什么篮球天赋,却加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全国顶级球队之一 —— 杜克大学男子球队。可惜,大学四年,Joe Pagliuca没有进过一个球。
  4.教师与管理者的子女优先
  第四个优先,即教师和管理者的子女优先录取。绝大多数大学教师和管理者的孩子都享有优先录取权。入学减免是大多数大学给其员工子女学费资助的一种形式。在招生时,大学校长往往担心拒收了某个杰出教授或者管理者的子女,因为这不仅会让员工尴尬,也让他们不得不支付全额奖学金。
  5.小结
  很多大学为富家子弟和关系子弟开后门。例如,在哈佛的“Z名单”上所登载的学生,其家长一般是慷慨的赞助人和有关系的校友。尽管那些富家子弟和关系子弟会提前知道自己被录取,但是他们会在候补名单上待到学年结束。然后,在班上不合格的同学被开除之后,“Z名单”上的学生就可以在下一年正式入学了。
  总之,在美国的教育领域,对富家子弟和关系子弟的优待是无数的,而上述优待是最典型的。富家子弟和关系子弟可以选择顶尖的大学,他们拥有雄厚的物质资本增长自己的知识和开阔自己的眼界。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种种优先,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获得优先。
  二、亚裔学生录取歧视
  美国大学的录取,除了以“特权优先”为原则之外,还存在一种录取歧视,即亚裔学生录取歧视。这种录取歧视尤其排挤了一种人:亚裔美国学生。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和其他大学的数据显示,跟其他学生(包括白人)相比,亚裔美国学生在申请大学时需要更高的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成绩。
  笔者曾采访过就读于纽约的亨特学院附属中学(它是一所非常难进的学校,也是全国最好的中学之一)的一组最顶尖的亚裔学生。其中,有一名叫做Elizabeth Wai的学生告诉笔者,她的平均成绩点数(Grade Point Average)是3.7分(满分是4分),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成绩是1 530分(当时满分是1 600分),可以说,她的成绩非常不错。但是,当我祝贺她时,她告诉我,这个叫做“亚洲人的失败”。
  更有甚者,学术能力评估测试取得满分的亚裔学生也会被顶尖大学拒收。例如,移民到新泽西的亚裔学生Jian Lee,其学术能力评估测试的成绩是2 400分,可是,他所申请的普林斯顿大学拒绝录取他,于是,他向联邦法院提起歧视控诉,但到目前为止案子还在审理之中。普林斯顿大学的回应是:50%有完美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成绩的申请者都被他们拒绝了,但是他们不愿透露其中有多少人是亚裔。又如,来自南亚中产阶级家庭的学生Navonil Ghosh。2008年,他从得州奥斯丁的公立精英学校——“磁石”学校(Public Magnet School)毕业。他的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成绩和美国大学入学考试成绩都非常好,在整个美国极少有学生能获得这样的分数。然而,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斯坦福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都拒绝了他,这些大学喜欢吹嘘有多少毕业生代表和有着完美成绩的学生被他们拒绝,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拒收其他成绩更差但是父母是校友或者赞助人的学生,而为Navonil这样的学生腾出空间。
  2010年,洛杉矶的南加州大学接收162个中国本科生,而2005年仅为6个。中国本科生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包括伯克利和洛杉矶分校的入学人数从2005年的252个增长到2009年8月的701个,几乎翻了3倍。那些没有名气的州立大学的中国学生人数也在迅速增长。在法戈的北达科他州立大学,中国本科生的人数从2005年的7个增长到2010年的131个。2004年,堪萨斯州立大学只有1个中国学生,2007年增长到65个,现在已超过829个。这些学校喜欢招收中国学生因为他们成绩好,工作勤奋,而且付得起学费。
  绝大多数美国顶级大学对待美国学生的政策是招生用语中常说的“资金需求无关(need-blind)”,即他们不会因为考虑资金问题而不录取奖学金的获得者。但实际上,只有少数学校会在录取外国学生时采取“资金需求无关”的政策。例如,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原因是国际学生不能得到美国政府助学金,而学校也不想拿自己的资金承担这些费用。
  
  因为没有助学金,几乎所有在美国大学的国际学生都来自富裕的家庭,昂贵的学费使得贫困但成绩优异的学生望而却步,打破了他们对美国承诺机会公平的幻想。即便是家境宽裕的国际学生,也要面对之前讨论过的各种“优先”,校友子弟、富家子弟和贵族运动的运动员总能得到特权。
  由于享有特权的人所占比例较大,所以不能享有特权的人所占比例自然较少,其中也包括国际学生,也就是说,这种状况阻碍了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申请者。尽管申请美国顶尖大学的中国学生的人数有增长之势,达到3.5%,但是跟英国的15%和法国的10%相比还是太少。除了种种限制和资金要求,申请美国顶尖大学的中国学生与美国国内学生相比,面临着更为严峻的问题。
  如今,无论欧洲的大学还是亚洲的大学,都在政府资助的同时寻找私人支持,不管是学费还是校友捐赠。例如,2008年,牛津大学发起一项运动,从私人手中收集12.5亿英镑的捐款,这是欧洲学校最大的一次募捐活动。另外,我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和新加坡也在政府资助的同时鼓励校友捐款,以便让公共资金和私人资金相匹配。例如,2005年,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雇佣北肯塔基大学的前任发展办公室主任来推动他们刚启动的募捐活动。两年之内,她让南洋的校友赞助人从143人增长到了4 000人。
  据笔者所知,复旦大学宣布了数百万的私人捐款,并在美国建立了非营利机构从美国的校友中筹款;清华大学也派筹款员工到斯坦福大学学习筹款技巧;香港大学则从澳门首富何鸿燊的何鸿燊校友挑战计划中募得了上千万美元。
  美国高校的成功以及享誉世界的声望已经证明了私人捐款的好处。例如,私人捐款可以保证学术自由,让教师不受政府干预;可以保证资金支持,让大学在政府经济衰退期仍拥有充足的资金。但是,由于美国的大学追求校友和其他赞助人,他们就要面对招收校友和赞助人家属的可能性。如果亚欧大学模仿美国,不仅要开设私人捐款,还要为了校友、赞助人和贵族运动员而降低招生标准,进而学生的整体质量就可能会下降,最终降低国家的经济竞争力。因此,大学和政府官员在模仿和赶超美国高校的同时也要积极保证招生过程的健全和独立。
  
  注:丹尼尔•金(Daniel Golden),美国著名记者。现在,他任职于全球最大的财经资讯公司彭博资讯(Bloomberg News),主攻教育领域。之前,他曾在《波士顿环球报》、《华尔街日报》长期工作。2004年,他获得普利策奖,还曾三次获得乔治波克奖。他的作品《入学的代价》(The Price of Admission)在美国畅销,被《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杂志称为“经典”,同时又被华盛顿邮报评为年度非文学作品类的最优秀书籍。
  
  (译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责任编辑: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