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摄影时,我们在谈些什么
2011-12-28苏欣文
苏欣文
在我们没有将摄影上升到艺术的高度时,它只是一项简单的记录工作,或是一种兴趣,比文字略为直观些,比动态视频略为生硬些,这是处于两者之间的临界状态。
这种状态可以让受众迅速感知到拍摄者所要传递的讯息,从颜色和构图上发觉拍摄者的偏好及当时的心境,如有耐心深度挖掘,还可以从某些心理学符号中了解拍摄者的性格以及画面中的一些暗示等等讯息。
然而一切仅止于此,猜想让画面拥有更多可能性,猜想的过程也是摄影赋予作者与读者之间一种独特隐秘的交流方式,静止的画面如影像中戛然而止的某一帧,前后的断层留下更为宽阔的幻想场地,让摄影拥有了一种残缺的美好。
按照成像介质的不同,相机可以分为胶片相机,数码照相机以及宝丽来相机。应用胶片记录影像是我们大多数人最早接触摄影的方式。那时候拍摄的照片要等胶卷冲印后才能看到,而冲印手法的不同,也会直接影响咸像的结果。拍摄和成像之间的时差便显得格外美好,在等待甚至亲自洗印的过程中,让自己沉静下来,去梳理和接触当时记录的点滴。
数码相机出现之后,在短短几年内取代了胶片机成为主流的摄影器材,如今硬件技术的发展让摄影变得便捷与及时据著名的摄影网站fliker统计现有用户上传的大部分摄影作品都是用iphone完成的。手机集成的摄像头质素不断提高种类繁多的摄影类app支持让手机用户拍摄更为自由,作品也更为丰富。
在这一连串的技术跳跃中,唯不变的便是摄影者的初衷记录或者倾诉,我们所要谈论的,也正是这些。
LOMO,偶然性的极致体现
摄影时常充满着偶然性,而LOMO将这一偶然性发挥到极致。这个风靡世界的小玩意最初问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这台日产迷你间谍机作为战利品暴露在苏联内务部领导人面前时,它烟盒般的大小,紧凑精密的结构和优良曝光性能立刻吸引了他们。接着它被送到了列宁格勒光学设备与机械厂(LOMO),作为一家军工企业,LOMO从70年代末也开始生产诸如相机与望远镜等民用产品。很快,这架代号为LOMO LC-A的相机被大规模生产,直到90年代初产自日本的傻瓜相机凭借价格与性能优势完全占领市场。
1991年,两名维也纳的年轻人在布拉格的一家杂货店里发现了一架LomoLCA相机,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外表粗笨的古董随手拍出的照片具有迷幻般的效果:照片的色彩浓烈欲滴,在光线暗淡处拍摄移动目标,会在照片上造成眩目的条状光线和千奇百怪的阴影,而当光线强烈时,又出现了背景与对象亮度强烈反差的“隧道效果”,这些都要归功于它优秀的自动曝光系统和没有自动对焦功能的先天“缺陷”。
次年,和两位年轻人与一群志同道台者在维也纳成立了国际Lomo摄影协会,由此宣布了“随走随拍”的Lomo主义的诞生,它要求拍摄者不分时间,地点,甚至拍摄对象,为大众提供一种真正的艺术民主化,即“轻松地使生活的每一刻都留下个人风格浓烈的影像纪录。”在这些打破传统摄影观念的前驱者中,也包括英国前卫杂志《Dazed&Confused》的两位创始人。为了实践自己“打破一切杂志与读者隔阂”的主张,他们做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将Lomo或禄来单反照相机用衣服包起来,仅露出镜头,连夜到伦敦的夜总会与舞厅里暗中随意抓拍。在这些模糊跳跃,完全不顾角度距离的作品被杂志刊登后,绝大多数被拍者并没有生气,而是为杂志使得他们过了一次名人瘾而高兴,甚至在当年于维多利亚艺术馆举办的当代艺术展上,也有成群的年轻的派对动物们蜂拥而至,试图在《Dazed&Confused》选送的照片上找到自己。
于是“行动,而非技术”是Lomo协会对追随者提出的响亮口号。很快,欧洲与美国的摄影狂热分子开始打破一切已知的摄影规则,将镜头随意指向任意的方向。1994年,首届Lamo艺术展同时在纽约与莫斯科同时开幕,协会也在维也纳的总部中树立了一面被来自全球数万张Lomo照片覆盖的墙壁,这堵特殊的Lomo墙壁随即成为协会成员的圣地。虽然在这里仅能看到宠物,街景,派对甚至拍摄者身体某个部分的特写,却正应了艾曼纽尔布尔迪厄在《摄影,中产阶级的艺术》中所争辩的那样,大多数人并未把摄影作为艺术活动来实践。
它主要被用作一种社会仪式、一种抵抗焦虑的手段和一种表现权利的工具。但Lomo分子也会一本正经地辩解说,他们所奉行的“抓拍”式摄影(snapshot)风格,也已经受到了某位大师的认可,这位大师认为在拍摄的一瞬间,取景器已经完成了某种构图,任何裁剪与改动只会破坏作品的生命力,那么Lomo精神本身已经具备了“风格上的原创“而无须其他附带技术以保证它的艺术地位。
有趣的是,这种古董级手动相机推动的Lomo风潮,其源头却是自80年代以来诸如柯达,佳能等企业在亚洲不遗余力推动的廉价摄影产品普及大众所造成的结果。而一些亚洲摄影新锐们也为此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比如本名利川裕美的H1ROMlX,生于1976年的Y世代东京女孩,其进入摄影大师行列的过程可以算是横空出世。1995年4月,身为高三女学生的她,以一台Konica Big Mini。傻瓜相机拍下一些生活照片,整辑成本36页的影像集《十七岁女孩的生活》,报名参加Canon主办的“写真新世纪”摄影比赛。这本影像集以不可思议的视角与技术,为她拿下首奖“荒木经惟赏”,也展开她平步青云的摄影生涯。
HIROMIX的摄影方式颠覆了传统摄影运用单眼相机、复杂灯具,精确测光,多名工作人员的方式,证明即使非专业人士,只要有一台拍摄的工具加上对“决定性的瞬间”的掌握,一样能拍出好照片,掀起一股“女孩摄影师”革命,也引发日本的全民傻瓜相机拍摄风潮。自拍照、朋友、猫狗、食物,街景、风景等题材在HIROMIX的镜头下都呈现另一种生命,尽管许多照片就传统摄影美学来看并不合格,如过度曝光、失焦,甚至因闪光灯造成的红眼,然而这些已经与拍摄者本身混为一体的形象具备一种“俳句”般转瞬即逝的真实感。数码时代的LOMO进化论
现在提起LOMO,很多人会想到“小资这个略带贬义的词汇,在一片热昏之中,各种拿Lomo开刀的声音逐渐开始浮出水面2000年11月的华尔街时报上有一篇“你能有多Lomo”的文章,批判这种技术指标只相当80年代初柯达产品的相机,不过是一种赝品古董,它承载的是Y时代青年对于历史的好奇和一点特立独行的虚荣。透过它的纯金属外壳,首先想到的就是50年代好莱坞电影中关于神出鬼没的克格勃间谍的描述,以及那些特权阶级的奢侈生活——Lomo协会一直强调相机是工人们完全以手工装配而成,而阿拉法特,荒木经惟,大卫·鲍伊,王家卫等人拥有Lomo相机的举动,也为这个技术过时的玩意披上了一层革
命与颠覆性色彩。
不仅如此,Lomo摄影协会从一个单纯的摄影爱好者组织蜕变成了~个跨国企业Lomo相机在前苏联境内的价格仍然只要20美元,而通过Lomo摄影协会购买却需要150美元,其中130美元所支付的是2卷专用胶卷和一本Lomo摄影指南。协会通过网络与各地分会售出了大约八万台Lomo Lc—A与三十万台Action sampIer。借助这些和T恤,摄影包,画册等一系列附加产品,协会仅在北美一地的年赢利就达到300万美元。
“真正的Lomo主义应当是一种行为,而不是一种技术或产品。”PC杂志的专栏作家约翰·德沃夏克主张,在数码时代成为Lomo分子的真正途径就是随便抄起一部数码相机,甚至没有焦距设定,像素不到百万的拍照手机冲上街头。嗅觉灵敏的数码巨头们已经为准备告别胶片的Lomo一族准备了形形色色的装备,美乐时于去年中期推出的莱卡M3数码相机同样可以拍出那些宛如王家卫电影镜头的作品,而惠普新近推出的Photosmart245数码相片打印机则不到三磅重,可以放进背包中,以便随时让Lomo分子将自己的战果冲洗出来:甚至Lomo墙也被搬到了网上,这个壮举要感谢位于加拿大的网络图片服务Flickr:它为用户提供照片上传,分类,浏览与修改服务,并忠实地记录那些评论。
根据创始人斯图尔特伯特菲尔德的统计,在Flickr网站上多达两百万张的照片中,71%的照片拥有评论并被分类,而根据这些类别标签,超过80万的用户在Flickr上形成了近7000个兴趣讨论小组,从2004年底开始,用户更可以通过手机Wap网络直接向Flickr输送图片,这更使Lomo一族如虎添翼:关于2004年年底印度洋海啸的最初一批新闻图片,就是出自Flickr上的几个数码Lomo爱好者的即时拍摄。
手机拍摄的还原与颠覆
现在网络上有许多手机拍摄小组,它们热衷于用手机拍摄照片甚至短片,这种方式拥有很强的现实感,我和一些设计师聊到生活类摄影,聊到LOMO以及现今最为流行的手机拍摄,他对我说,这种拍摄方式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的不拘小节,自由自在,很个性,很跳跃。那种毫不造作的无拘无束与在写字间里工作8小时的情绪截然相反。手里拿着相机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攥着氢气球拖下的线,思绪任由它引领而去,而自己的分量好像变得很轻很轻,它是平淡生活里的叹号,它常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奇,而这样偶然的收获是永远也无法预知的。
进入数码影像世纪,相机玩家忙着提升器材,赶高科技,在讨论解析度和像素等高科技问题之际,低科技相机却没有因此销声匿迹,反而图创反璞归真清流,比如著名的相机品牌富士、佳能等都推出了低科技相机,而最近方便实用的,就是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的手机。
手机拍摄基本可以不用闪光灯、不用调节光圈,不用对焦,你只要按快门就可以了,拍摄无需等待,眼前的景色可以立即显示浏览,看着自己胡乱拍的一些照片,冲晒出来简直像艺术品的时候,说实话,大家很难不心动。
何况,手机拍摄绚丽的色彩配合着我们对这个旋转世界产生的幻觉,几乎天衣无缝。这个世界里有太多我们想留住的新鲜元素,酒吧、电子迷幻音乐、实验噪音,行为艺术,DVD、网络、滑板以及各种各样新玩艺。
当你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乏味,空气沉闷,行人仓惶,雾蒙蒙的天空遮蔽了所有的幻想。那么,通过手机镜头去注视这些灰雨衣下的城市,它似乎产生了魔力,改变了我们对城市的记忆。树是绿的我在走着,音乐响着,电脑开着,画面在旋转,生活中的所有细节鲜艳无比,我们的夜,我们的路,我们的表情和情绪都感染在照片的迷蒙和幻觉中。当然,也有人怀念冲印时代的摄影,那时候摄影是一种极具仪式感的体验,面对镜头,人们充满着忐忑与期待,不知道那个奇妙的魔盒里将会诞生什么。而手机变得智能化之后,众多拍摄软件帮我们模拟了这一需求,比如iphone上的Camera+或者android上的Camera 360,它们作为手机摄影功能的补充,拥有一些强大的共性,比如丰富的情景模式,剪裁,数码变焦等图像工具,允许用户运用各种特效、添加边框或在社交网站分享内容。它们要求操作者在拍摄时拥有一定的摄影知识和审美能力,在成图后又通过后期渲染插件,模拟洗印时不同的成像感觉。最后,你还可以通过便捷的分享按钮将你的成果直接展现在网络之上,让你的朋友或者任何一个陌生人去欣赏评论。
这种把简单的过程复杂化,把复杂的美学简单化,把不完美艺术化还原与颠覆成就了一种新的艺术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