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书记”段跃庆

张道刚 李亮亮

20多年前，胡耀邦同志视察怒江时曾动情地说：“我们的干部能在这个地方工作就不容易了。”段跃庆在这里已经默默耕耘了近5年。

他是民族史博士、大学教授、书法家、诗人，有着学者的严谨谦和；他曾当过文化厅副厅长、省委副秘书长、市长，有着官员的雷厉风行；当他高挽着裤脚、穿着溅满泥浆的皮鞋行走在峡谷村寨时，又有着怒江汉子的硬朗坚毅……

他就是现任中共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州委书记段跃庆。这位怒江大峡谷的主政者，在其任期的4年多里，以推进怒江的“二次跨越”来破解“怒江问题”，把云南最贫困、最封闭、最落后的一个边境民族自治州带入了发展的“快车道”，怒江人亲切地称他为“博士书记”。

破除“峡谷意识”

2007年5月，段跃庆从云南保山市长调任怒江州委书记。“当时省里主要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到云南最贫困落后的怒江州去带一带，我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副重担。”

怒江之于段跃庆，并不陌生。1982年，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他就曾主动申请在这里支教过。“我没有想到，25年后再次来到怒江，这里依然是那么的封闭落后。”段跃庆感慨道。

尽管有着深厚的“怒江情结”，但段跃庆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怒江州位于云南省的西北部，地处中缅印的结合部。由于生存发展环境恶劣和长期建设投入不足，这里交通闭塞，经济社会发展十分落后，所辖的4个县均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近一半的农村人口还处于贫困之中，人地矛盾突出，生态环境极其脆弱，由此形成了边疆的、民族的、生态的、贫困的等一系列非常特殊的“怒江问题”。

初来乍到的段跃庆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做广泛的调研。他跑遍了怒江州的四县九镇二十乡，把州情、县情及所有乡镇的情况都摸了一遍。

在深入调研的基础上，段跃庆得出这样的结论：“怒江的贫困和落后是思想欠开放、基础欠投入、资源欠开发的落后，是通过艰苦努力可以改变的落后。而要改变这种落后，靠的是发展，可以说，发展是解决怒江所有问题的关键。”

像一些贫困落后地区一样，怒江要发展，首先要解决的是发展思路问题。

“没有一个好的思路，再大的努力都没有结果。对于怒江而言，寻求发展思路的突破口就是解放思想。只有思想观念的搅动，才能形成各种发展要素快速集聚。”段跃庆认为，怒江的地方官员虽然有很强的吃苦耐劳精神，但是缺乏一种开放的思维，在怒江大峡谷这种封闭的环境中，他们的意识与视野就受到了局限，长期形成的“等、靠、要”思想严重，发展中的“造血”功能不足。“我们要打破这种‘峡谷意识，把‘怒江问题放在全国、全省的大格局中来思考、来谋划。”

从2007年9月起，在段跃庆的强力推动下，一场以“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真抓实干”为主题的新一轮解放思想大讨论活动，在这个封闭而落后的边城拉开了帷幕。在为时4个月的大讨论活动中，尽管有人认为这样做是在浪费时间，是在作秀、“打空拳”，但大讨论带来的激荡与思考，不仅震醒了这座小城，也震醒了一些官员。

“思想不统一、对州情没有清醒的认识，发展就不能形成合力。这场大讨论的最大收获就是形成了‘二次跨越的发展战略。”回想起4年前的那场大讨论，段跃庆依然心潮难平。

对于怒江“二次跨越”的提出，当初很多人不理解。实际上，新中国成立之初，怒江州实现了第一次跨越，整体上直接从原始社会末期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跨越了人类历史几千年的发展进程。这是一次社会形态的跨越，也是一次政治意义的跨越。

“但是，这次跨越不等于经济的跨越，不等于人的素质的跨越，不等于思想观念的跨越，所以我提‘二次跨越就是要经济跨越、人的素质跨越、思想观念跨越，这是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一次新的跨越。”段跃庆告诉《决策》。

争议与不解并没有阻止段跃庆的步伐，反而推动他开始了解放思想的“加速跑”。

那么，“二次跨越”靠什么支撑？怒江州先后确立了“生态立州、科教兴州、电矿强州、文旅活州”的发展思路，构建了国家级水电基地、国家级有色金属基地、国家级多元民族文化及生物多样性基地、打造怒江大峡谷世界知名生态旅游品牌的“三基地、一品牌”战略目标，提出了实施“三步走”的发展步骤。实践证明，这些发展思路和战略目标，符合怒江实际、符合科学发展观要求，充分体现了怒江的比较优势，初步探索出了一条具有怒江特色的发展道路。

“做事情就会有压力，如果畏首畏尾，那只会举步不前，那就是没有解放思想。”提起那次解放思想大讨论带来的变化，段跃庆认为主要得益于自己治学经历养成的战略思维，“一个领导要有善于抓主要矛盾、破解发展难题的工作方法，既要讲‘普通话，又要讲‘地方话。‘普通话是全局，‘地方话是局部，把全局和局部有机地结合起来，这个就是战略思维。”

“空气也能卖钱”

怒江地处我国“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地的核心区，因此，“怒江问题”的核心，是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关系。解放思想大讨论后，怒江州把“生态立州”放在了发展思路的首位，把生态上升为立州之本的高度来诠释。

在工业化初期向中后期加速推进的阶段，大多数区域制定发展战略时无一例外地将“工业强市”放在了首位，更不用说像怒江州这样的贫困落后地区。“在没有生态补偿机制的情况下，发展和保护的矛盾几乎到了胶着的状态。当时我面临很大的压力，但现在已经形成共识了。”段跃庆告诉《决策》。

据统计，2006年，怒江州的地区生产总值为43.1亿元，财政总收入为7.4亿元，仅占云南省的1.07%和0.83%。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5500元，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46.8%和云南平均水平的54.6%。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1096元，仅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30.6%和云南平均水平的48.7%。

然而，正是在这个云南省扶贫攻坚的“上甘岭”，却把“生态保护”唱在了“经济发展”的前面。很多人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认为怒江州搞错了主次关系。

段跃庆认为，发展经济与保护环境是人类社会永恒的话题，人类的进步史就是发展与保护的矛盾不断协调、平衡的过程，关键是要分清孰轻孰重。怒江的州情决定了怒江的发展必须彻底摒弃以过度消耗资源换取GDP增长的传统模式，而是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以新型工业化为先导，走出一条符合边疆民族地区实际、体现科学发展观要求的新路子。但是，在GDP这个官员政绩考核的“评分器”前，段跃庆面临着“不及格”的压力。很多人都来劝他，让他“静下心来搞开发”。对此，他坦然一笑：“我到怒江来，上要对得起省委省政府的重托，下要对得起怒江人民，不能搞急功近利的掠夺式开发。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显绩与潜绩的关系。显绩是为现在做事，而潜绩是为后人做事。”

段跃庆告诉记者，8.18特大泥石流发生后，工作在抢险救灾第一线的他七天七夜没有合眼，目睹了生态破坏所造成的巨大灾害，“这更加坚定了我们‘生态立州的决心。”

“生态是怒江的生命线”。在段跃庆的坚持下，怒江州提出了建设“国家民族和生态可持续发展试验区”的战略构想，通过“山顶封和禁、半山移和退、河谷建和育”三大生态功能区建设，建立“怒江开发与保护立体建设模式”。对此，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杜鹰高度评价：“你们大一点是为中国，小一点是为云南，做了一个生态的屏障。”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在怒江的开发与保护的矛盾处理中，段跃庆有着他的全局思维：“落后地区不能靠拼资源、拼消耗来求得自己一时的发展，这样的发展叫短期行为、叫急功近利，所以我们的发展是科学发展、和谐发展、跨越发展、可持续发展。”

2010年，怒江州全面启动了“生态修复工程大行动”，制定了《怒江生态州建设规划》，积极推进生态脆弱地区的修复與建设。

“生态立州”并没有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成为怒江经济发展的羁绊，反而形成了发展的比较优势。“十一五”期间，怒江州的地区生产总值年均增长17.6%，财政收入年均增长23.7%，固定资产投资额年均增长29.9%。

“生态搞好了，就能吸引更多人前来投资、旅游，到时候我们的空气也能卖钱。”段跃庆如是说。

“文化书记”的“怒江牌”

“大江一怒从天降，惊涛裂岸震八荒……”这是怒江人家喻户晓的《大怒江》歌词。但鲜为人知的是，这首歌的词作者就是段跃庆。他曾在云南省首批“一推双考”中，以综合第一名成绩出任过4年多的文化厅副厅长。因此，在怒江人的眼中，他还多了个“文化书记”的称谓。

出任过文化官员，再加上当过云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段跃庆深知品牌营销的重要性，同时，他也敏锐地觉察到了文化旅游产业中所蕴含的巨大机遇。“怒江州要发展，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自己推介出去。”

段跃庆告诉记者：“过去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好酒也要做广告。”

2007年，初到怒江州的段跃庆就亲自披挂上阵，着力打造怒江傈僳“阔时”文化旅游节品牌，同时，联合周边地区举办了“滇西北4+2旅游合作论坛”，发表了轰动云南旅游界的“怒江宣言”，打起旅游经济的“集团作战”。

接下来的两年，在段跃庆的精心策划下，怒江州又连续推出了“首届云南民族服装服饰文化节”、“首届云南少数民族酒歌大赛”、“百名企业家牵手怒江”、“百名记者聚焦怒江”、“百名作家怒江行”等一系列重大活动。这一连串的“组合拳”不仅使怒江引起了国内媒体的关注，同时也吸引了大量国外媒体的眼球。

怒江的品牌宣传初具成效，但是段跃庆的大手笔还在后面。

2010年，段跃庆多方协调，联合国家体育总局水上漂流中心、云南省旅游局、云南省体育局、云南省电视台，在怒江州举办了“首届中国怒江皮划艇野水公开赛”。这是此项赛事在亚洲第一次举办，有包括中国在内的8支代表队前来参赛，CCTV5更是做了全程直播。这次活动，不仅展示了怒江可以亲近的一面，还以其首创性、国际性、垄断性、民族性、专业性特点，引起了国内外广泛关注。怒江知名度和美誉度得到了一次极大的提升，怒江的品牌营销，触动了世界的“心跳”。

“怒江的优势就是把自然生态资源和民族文化资源结合在一起，并以此来打响怒江大峡谷世界知名生态旅游品牌，把怒江建设成为我国面向西南开放和连接滇藏、腾冲的国际型旅游目的地。”段跃庆对此充满信心。

怒江州现有人口53.4万，少数民族46.8万，占总人口的87.6%，是我国少数民族的聚居区。主要有傈僳族、怒族、独龙族、白族、普米族、藏族、彝族、回族等20多个少数民族。怒江州的发展，主体是少数民族的发展。“绝不让一个少数民族兄弟掉队。”段跃庆坚定地告诉记者。

20多年前，胡耀邦同志视察怒江时曾动情地说：“我们的干部能在这个地方工作就不容易了。”段跃庆在这里已经默默耕耘了近5年。

古老的怒江波涛汹涌，前方的道路曲折绵长，段跃庆的背影坚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