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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波与《韶山的节日》含冤之谜

2011-12-23黄禹康

中华魂 2011年4期
关键词:陶铸罗瑞卿周立波

文 黄禹康

周立波与《韶山的节日》含冤之谜

文 黄禹康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第一次回故乡韶山时 (1959年6月)留下的宏伟诗篇。

毛泽东第一次回故乡的盛况,激起了著名作家周立波写作激情,周立波先后六次深入韶山调查采访,精心刻画出了毛泽东第一次回故乡——《韶山的节日》。这篇散文篇幅不大,虽只有4000多字,但却生动形象地记叙了毛泽东1959年6月回故乡韶山的情形。文章通过对一些情节的细致描述,显现了人民领袖的别样风采。这样一篇饱含深情的文章无论在政治上还是艺术上都堪称“经典”之作,可为什么后来却演变成一桩所谓 “事件”?要说清其中原委,让我们翻开当年那一卷卷发黄的 “机密”档案卷宗,用历史的眼光来审视特殊年代里那不可思议的 “事件”吧。

周立波六次深入韶山深情写出《韶山的节日》

1959年6月25日傍晚,毛泽东在罗瑞卿等人的陪同下,回到了老家湖南湘潭韶山冲,此时距他最后一次离开家乡,已经有32年了。毛泽东在父母的卧室,仔细看了两位老人的照片及遗物,对老人的过早去世,表达了深深的怀念之情;当他走到自己当年的住房和弟弟毛泽民的住房,往事浮现眼前。当晚,他吟成了一首后来传遍神州大地的著名诗篇《七律·到韶山》。或许是处于一种特殊的情感,毛泽东在诗的前面还特地加了一节小序: “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到韶山。离别这个地方已有三十二年了。”

第二天一大早,毛泽东起床洗完脸后,就匆匆往外走,没有对任何人说他要到哪里去。他走进自幼相识的毛霞生家,问了问家庭、生活、生产情况后就出来,沿着屋后的小山路不断往山上爬。罗瑞卿等人不知他上山干什么,毛泽东也不说。山上茅封草长,连小路也没有。毛泽东缓缓爬到山顶,在一个长满茅草的小坟前站住了。大家一看墓碑,才知道这是毛泽东父母的合葬墓。事先大家都不知道毛泽东要到这里来,所以什么祭奠表示的东西都没有。随从人员中有一个青年机灵地在树间折了一些松枝,用野草捆成一束,交给毛泽东。毛泽东很从容地将这松枝献在坟前,在肃穆的气氛中深深鞠了一躬,随行人员也随着鞠了躬。

在下山往回走的路上,有人问毛泽东: “要不要把坟修整一下?”毛泽东回答: “不必要了,保持这个原样就行了。”

这天中午,毛泽东午睡起床,在穿衣服时,对罗瑞卿说: “我们共产党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迷信什么鬼神,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党、同志、老师、朋友也,还得承认。”顿了一下,他又说: “我下次再回来,还得去看他们两位老人。”

虽然离开家乡32年,但毛泽东在韶山只呆了两天一夜,第二天晚上,便由罗瑞卿等人陪同,前往长沙。

毛泽东回韶山的事,引发了当时担任湖南省文联主席兼党组书记的著名作家周立波的兴趣。周立波,湖南益阳人。早年参加过 “左联”,后来到延安,在 “鲁艺”任编译处长兼文学教员时与毛泽东相识。1946年冬到东北参加土改,并在东北写出了后来荣获斯大林文学奖的著名长篇小说《暴风骤雨》;此前,他还翻译了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第一部。1955年,周立波回到家乡湖南,担任省文联主席兼党组书记。这段时间,他还创作了反映工业建设的《铁水奔流》、反映农业合作化的《山乡巨变》两部长篇小说。

当他闻讯毛泽东回到韶山的事后,决心写一篇好文章以表达对人民领袖毛泽东的敬仰之情。之后,一直到写作 《韶山的节日》这篇文章之前,周立波先后6次到韶山参观、采访。当地的许多干部、群众,都兴致勃勃地为他讲述毛泽东回故乡时的情况。

1965年冬,广州 《羊城晚报》来人向周立波约稿。由于手头材料周详,又有机缘触发,当年除夕,周立波便一气呵成,创作出《韶山的节日》这篇散文。稿子寄出后不久,便被以显著位置刊登了出来。不料,一场政治风波也由此引发。

《羊城晚报》首发《韶山的节日》三个月后又重发《韶山的节日》

当时, 《羊城晚报》是由时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支持创办的。1961年,该报与 《广州日报》合并,归广州市委领导。1965年秋天,国家经济形势好转,此时担任中南局第一书记的陶铸将 《羊城晚报》重新复刊。

《羊城晚报》复刊后,编辑部的工作人员都希望有一些好的稿件,多为报纸争光添彩。一位副刊编辑凭着对文学的崇拜和喜爱,找到了著名作家周立波,这就催生了 《韶山的节日》这篇文章。

周立波所写的 《韶山的节日》寄到 《羊城晚报》后,编辑部是很满意的。用当时负责副刊的作家秦牧的话说, “文章写得相当精彩,形象饱满,栩栩传神,在政治意义和艺术感染力方面都很出色。编辑总是希望有好稿子刊登的,我们读了自然很高兴”。

本来,一般的稿子是不需要再交上级审看的,可因为此文是写伟大领袖毛泽东活动的,其中又涉及扫墓之类在当时有旧封建迷信色彩嫌疑的内容,负责的编辑感到吃不准,便将文章打印了多份,分送中南局领导、宣传部和报社领导。

在发出征求意见的打印稿的同时,几位编辑又仔细推敲了文章。他们觉得,文中几处提到了陪同毛泽东的罗瑞卿,虽然是事实,可在当时社会上已隐约有了一些对罗瑞卿不利的传言。为谨慎起见,他们略去了罗瑞卿的名字;另外,文章中还提到了毛泽东夫人杨开慧烈士,当时国内各地报纸刊物上极少出现过她的名字,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大家认为还是应该保留文章中的相关内容。

征求的结果,各方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当时的中南局宣传部长王匡,也注意到有罗瑞卿名字这一点,此外,均无异议。总编辑杨奇还打电话询问过中央有关部门,得到 “可以由你们自己处理”的答复后,他们才在略去了罗瑞卿名字之后,将文章发表出来,见报的时间是1966年1月21日。

文章发表后,受到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各界也都交口称赞这是一篇好文章。时任中南局书记的陶铸见到 《羊城晚报》的同志后,也赞赏地说: “你们副刊一个月能有几篇这样的文章就好了。”但文章发表后,韶山毛泽东故居陈列馆的一位同志寄来信函,对这篇文章的一些细节,提出异议,希望能予以更正。信件转到湖南省委宣传部,到了作者周立波的手里。周立波按照来信提供的情况,把文章作了修改。他在寄返宣传部的修改稿里,提出两点建议:一、按照来信意见,在《羊城晚报》上刊登一个更正启事;二、把修改后的文章重登一遍。修改稿回到编辑部后,大家一致认为,好文章不妨再多发表一次,便将意见上报到中南局。陶铸也说:把改正稿再刊一次好了,无须逐条更正。这样,这篇文章在发表3个月后,在原来的版面又发表了一次。这件事无论在当时或在如今,都可算是一件特殊的例外。这次发表的时间,是1966年4月23日。

《韶山的节日》触怒江青引来弥天大祸

其实, 《韶山的节日》在第一次发表时,就已经引发了某些人的不满。当时,江青正在上海,与张春桥一起,搞“文艺黑线”论的准备。见到周立波这篇文章,江青大怒。她立即让张春桥挂电话到中央宣传部,予以指责。当时是副部长林默涵接的电话,张春桥在电话里说:江青看了周立波写的《韶山的节日》很生气,她认为这篇文章很坏,是丑化毛主席的反动作品。江青要我告诉你,要你通知全国报刊一律不准转载。

接到张春桥的电话后,林默涵马上把《韶山的节日》找来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又知道,得罪江青,对周立波,对自己,都不是闹着玩的。他马上让中宣部办公室挂电话,通知6个大区宣传部,请他们转告有关报刊,不要转载这篇文章。可不知为什么,偏偏主管发表该文章的 《羊城晚报》的中南局宣传部没有接到通知。是漏打了电话还是中南局领导觉得关系不大,没告诉 《羊城晚报》,我们不得而知。反正就在这条禁令下达后不久,《羊城晚报》再次发表了《韶山的节日》,这就是我们前面介绍的修改稿。

这下可真是闯下了大祸。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长的张春桥,给中南局负责人陶铸转去一封气势汹汹的信:

“XX:周立波写的《韶山的节日》,是丑化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反革命毒草。我曾告诉林默涵,要他通知全国各报刊,不许转载。不知为什么广东要再登一次?是否要为罗长子翻案?广东的政治情况我不清楚,请你考虑。”云云。

陶铸在接到这封信时,很有些紧张。中南局宣传部长王匡,也就是在发表文章时,提出略去罗瑞卿名宇的唯一领导人,在一天半夜里接到陶铸的电话,让他去看张春桥的信。王匡看后,对其中提到“为罗长子翻案”很不明白。“罗长子是谁?”王匡问陶铸。陶铸说:“你怎么这么糊涂,罗长子就是罗瑞卿。你还不知道?张春桥信上说,已经叫林默涵通知你们不要转载了,你们却又登了一次。”可王匡确实不知道,因为他并没有接到什么通知。

关于这一点,后来林默涵在了解到事情全部后分析说:现在看来事情就很清楚了,江青最不愿意毛主席回故乡韶山,最恨别人提杨开慧同志,《韶山的节日》犯了她的禁忌,文章中就讲了杨开慧同志,又重登了一次,怎么能不触怒她呢?

可是,身为中南局负责人的陶铸,手握重权,怎么在接到张春桥一个市委宣传部长的信时,“有些紧张”呢?林默涵分析:他当然紧张。罗瑞卿是遭到林彪打击的,而林彪当时权重一时。不小心被扣上为林彪所仇恨的人“翻案”的罪名,那还了得么?即使是中南局的负责人,也是吃不消的。

从后来的情况看,为此一篇短文章滥发淫威,倾泄不满的,的确首先是江青。事情过后不久,江青还从上海打电话给林默涵:周立波、××很坏,阴风都是从他们那里刮出来的!

当时负责《羊城晚报》“花地”、“晚会”两个副刊的作家秦牧,也听说了“中央”有人来信,指责这篇文章有“严重错误”。但是,中南局的任何人,都没有告诉报社错误在哪里。有一次见到王匡,秦牧就忍不住发问。王匡说,这事由我们负责,不关你们的事。秦牧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好文章,有什么错误呢?王匡神色有些懊恼,只说:看先人坟墓的事,大概不该写。为“罗长子”翻案之类属内部斗争机密的话,他不便说出来。秦牧对此解释不以为然:“看先人坟墓丝毫无损于领袖的光辉形象。”对此,王匡只能默然。

就在1966年4月,作者周立波也听有人说《韶山的节日》出了问题,可他并没有太在意。他认为自己写文章的素材,全部来自韶山毛泽东故居陈列馆和当地的干部群众,没有什么虚构不实之类。再者,文章是出于对人民领袖毛泽东的热爱,描写的是毛泽东回故乡时的热烈情景,这能有什么问题呢?何况文章发表后,读者群众都给予了很高评价和鼓励。当然,周立波没有料到,自己的笔竟触动了一个深有背景、无多高职位却有非常权力的狭隘女人。

很快, “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全国, 《韶山的节日》的作者周立波自然成了批判对象。周立波的第一条罪名便是 “写了大毒草《韶山的节日》”。周立波对此一直不得其解。

可在当时,话随批判者怎么说,被批判者是无权反驳,无法回应的,尽管“你百思不得其解”,也得老老实实的接受。对周立波的批判,不止长沙,湖南的益阳、常德、衡阳、洞口、邵阳等地,都有人起来批判。当然,一般人不能明了其理,也只是泛泛跟在别人后面说此文是“反毛泽东思想”、“丑化毛主席”的大毒草;还有一些略知内情的人,便质问周立波与罗瑞卿有什么关系。其实,文章在最后发表时,罗瑞卿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一切,当然是由江青、张春桥那封信引起的。

结果,周立波受到了无休止的批判。江青在一次讲话里,先后6次点了周立波的名;在她、张春桥与林彪合伙炮制的 “文艺黑线专政”论里,还把周立波早年写的《暴风骤雨》拿出来“鞭尸”:“塑造起一个英雄形象却让他死掉,人为地制造一个悲剧的结局。”……

这样的事,受牵连的当然不止周立波一人。原中南局宣传部、《羊城晚报》,再加上同意发表这篇文章的人,统统被拉扯了进来。他们被加上了不同形式的罪名,予以追究。例如,当时负责并同意发表《韶山的节日》的著名作家秦牧,在遭到批判时,一些人责问他,为什么要同意放出这样的“大毒草”,秦牧回应:“我只能凭我的政治思想水平来工作,我丝毫看不出那是‘毒草’,而且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它错在哪里。”其实,一般人哪里看得出其中莫须有的“猫腻”,他们只不过跟着人云亦云罢了。所以,对秦牧等编审者的批判,在此问题上是一直深入不下去的。

“文革”风潮平息了《韶山的节日》重回人间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后来甚至被称为“事件”,可大多数当事人,其实并不明白。倒是身在其中,后来经过一番了解,明白了事情前后的秦牧一针见血地说到这件事的根子上:其实,“拆穿了不值一个烂钱!文中提到杨开慧烈士,触怒了江青。于是制造借口,多方打击写作、发表这篇文章的人。什么写了毛主席看望先人坟墓的事啦,什么‘你们是否要为罗长子翻案?’等等,都不过是幌子和恐吓的话,实际上卑劣的叛徒江青的暴怒是那一切奇祸的导火线”。

其实在文章里,直接提到杨开慧的,只有一句:“他(毛泽东)的夫人杨开慧同志1930年就义于长沙,那时候,她只有29岁。”这里,作者直称杨开慧为毛泽东“夫人”。另一处,在引用了毛泽东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两句诗后,周立波作了这样的阐释: “诗人歌咏的是一切革命的家庭,一切殉节的同志,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壮烈牺牲的可爱的家人”。 “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后不久,罗瑞卿曾写了一封信,对江青的这种行径进行了更深入的揭示:

“叛徒和 ‘四人帮’的头面人物江青,确实是对任何赞颂过杨开慧烈士的人,她都恨之入骨!因此,周立波同志因所谓 《韶山的节日》事件,受到 ‘四人帮’无休无了的诬陷和打击,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因为江青和她那些爪牙的淫威,我们毛主席的答李淑一同志一词——《蝶恋花》,听说在 ‘四人帮’被打倒以前,谁都不敢演唱。沈阳军区文工团把《蝶恋花》创作成为一个舞剧,1963年左右曾来北京上演,听说毛主席看过,而且称赞是个好戏。江青听说了,就对该团施加压力。据说,她对该团领导人的谈话是这样的: ‘小小的一首词,听说你们创作成一出大大的舞剧,可惜我没有时间去 “鉴赏”!’话虽不多,但其反感、愤怒、仇恨之情,已充分溢于言表,从此该团不敢再演此剧了。

去冬 (罗瑞卿同志此信写于1978年2月)军队第四届文艺会演,沈阳军区文工团才将此剧再次排练重上舞台。张平化同志和我都看过,张平化称赞此剧内容好,艺术上也很美,我也有同感。就是这样的好戏,竟被江青这个叛徒禁锢了十几年。

江青和林贼相互勾结迫害我,当然有很重要的政治上的原因,但在这个问题上恨我,也可能是原因之一,因为她知道我称赞过多次演唱 《蝶恋花》唱得较好的一个演员。”

通过罗瑞卿上述这封信的揭示,我们可以看出江青当年在此事中的所做所为,其心理狭隘阴毒就昭然若揭了。

随着“四人帮”的倒台,“文化大革命”的结束,许许多多如《韶山的节日》之类弄出很大动静的“事件”,都烟消云散,水落石出。细细分析下来,只不过是一己私欲,一点说不出口的个人怨恨。今天看来,当时的政治生活已经相当不正常,相当个人意志化而不能充分表达人民的意愿了。

这种状态终究不能延续。“文化大革命”结束就是人民不能容忍这种非正常状态的表征。1978年初,周立波、秦牧等纷纷发表文章,对这一所谓 “事件”,予以深入的揭示和坚定的批判。饱受 “文化大革命”迫害、此时已经身残的罗瑞卿也写信,与周立波、秦牧等人的文章相呼应。此时, 《韶山的节日》顺理成章有了再次与读者见面的机会了。

《韶山的节日》第三次发表,是1978年春在 《人民日报》“战地”专栏上。当然,罗瑞卿的名字也恢复刊出。文章恢复了原稿的本来面貌,虽时隔12年,仍然在读者中产生强烈反响。人民群众看到了可敬可爱的人民领袖的喜怒哀乐,知情人更加喜爱著名作家周立波这篇怀着深情、景仰、歌颂人民领袖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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