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韩山书院的始建年代、院址及沿革再探——以碑刻资料为中心
2011-12-21吴榕青
吴榕青
(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
潮州韩山书院的始建年代、院址及沿革再探
——以碑刻资料为中心
吴榕青
(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
以历代碑刻资料为中心,考证潮州韩山书院实始建于1243年,绵延约770年。“城南书庄”曾为其讲堂名。名为“韩山”的书院历史上有三个院址:城外南七里、城内西南、笔架山麓。
碑刻;韩山书院;始建年代;院址
自林英仪《潮州韩山书院沿革述略》①载《岳麓书院通讯》1986年第2期,第75-79页。一文发表之后,认为韩山书院始建于北宋元祐五年(1090)。此后林英仪在相关的文章及编著中一再申明此观点②见《韩山书院与城南书院》,刊于《潮州市志资料》第3期(1988年12月);《韩师史略》,汕头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编纂韩山师范学院校史及国内很多学者都沿袭其说法,把韩山书院的始建年代定为北宋元祐五年(1090)。如李国钧主编的《中国书院》附录“历代书院名录”及季啸凤主编的《中国书院辞典》(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年)俱把潮州的韩山书院定为北宋元祐间建。揆之早期的史料,这其实是一个不小的错误。虽然曾楚楠及马泓波已指出来了,但仍往往不被学界所重视;况且两位学者对于早期韩山书院的名称、地址仍有些纠葛不清,因此有重新讨论之必要。③曾楚楠:《潮州书院浅议》,《潮州市志资料》第3期(1988年12月),又见曾氏《拙庵论潮丛稿》(中华诗词出版社,2008年出版,第88-102页。);马泓波:《北宋书院考》(陕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5年5月)第19-21页;马泓波:《〈中国书院史〉中12所书院非北宋考》,《史学月刊》2005年第3期。
书院发端于唐而勃兴于宋。作为中国古代一种重要的教育机构,书院的性质、功能及内涵在不同时期是有差别的,不同类型的书院也呈现出各自的特色。以宋代而言,书院有官办的,也有私立的;书院与州县学既互为消长,又相互补充。而“带有学派性的精舍、书院,主要活跃于南宋孝宗、光宗两朝。理宗后,绝大多数书院限于程朱理学的传授”[1]。
南宋以前,尚未见潮州有书院的记载。程朱理学在理宗朝获得合法地位且成为国家的正统思想后,由于朝廷的提倡,地方遍设书院,一时蔚为风气。韩山书院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出现的。幸好目今仍留下不少关于韩山书院的宝贵金石资料,允先辑录各个时期的韩山书院碑记,列表如下(见上表):
表1:韩山书院碑记一览表
一、书院始建年代
对书院创始意见的分歧,究其根源,是误读了明清方志转录的过于简略且容易产生歧义的记载。今以嘉靖《广东通志初稿》(成书于1535年)、嘉靖《潮州府志》(成书于1547年)的记载为例:
韩山书院:在州城南。宋元祐五年知州事王涤始建为韩文公庙。淳熙六年,知州事丁允元迁于东山。庆元五年,知州事沈杞复建亭于旧址。淳祐三年,知州郑良臣改建为祠堂,前为讲堂,列以斋舍。元至顺间,总管王元恭改建为韩山书院。[2]318
韩山书院:在城西南。宋元祐五年知州王涤始建,扁曰“昌黎伯庙”。淳熙十六年,知州丁允元迁于东山。庆元五年,知州沈杞复建于旧址。淳祐三年,知州郑良臣改建祠堂、斋舍,课试诸生。元至顺间,总管王元恭改为城南书院。[3]卷二《建置志》12-13
这两段文叙述含混不清且前后抵牾:(1)似乎告诉人们韩山书院始建于元祐五年(1090),但又指出王涤所建为韩文公(昌黎伯)庙,书院与纯粹的祠庙纠缠不清。(2)丁允元迁址的时间一说淳熙六年,一说淳熙十六年。(3)庆元五年(1199)沈杞在旧址上重建,一说是亭,另一处无表明,是书院,还是庙?(4)淳祐三年(1243),一说“改建为祠堂”,一说“改建祠堂、斋舍”,究竟是把旧建筑物改建成祠堂,还是把祠堂改建成书院?(5)更为离奇的是,一说至顺间,王元恭改建为韩山书院,另一说改为城南书院。这样一来,弄得人一头雾水,无所适从。幸好,今《永乐大典》卷5343“潮州府”辑录的宋元方志《三阳志》佚文可解决此问题:
《图经志》韩山书院:在城内西南。《三阳志》仿四书院之创,地在州城之南,乃昌黎庙旧址也。淳熙己酉,丁侯允元迁其庙于水东之韩山,其地遂墟。(原注:《三阳图志》以溪东之山,乃韩公登览之地,……庆元己未,沈侯杞即墟创亭曰“盍簪”。)淳祐癸卯,郑侯良臣以韩公有造于潮,书院独为阙典,相攸旧地而院之。外敞二门,讲堂中峙,扁曰“城南书庄”,后有堂,扁曰“泰山北斗”,公之祠在焉,旁立天水先生像。翼以两庑,四辟斋庐……山长、堂长位于祠堂之左右,仓廪、庖湢、井厕靡不毕备。……此书院创始之规模也。①(明)解缙等:《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潮州府》第44—46页《书院》引《三阳志》,中华书局影印残本,1960年。
另有宋末林希逸所撰《潮州重修韩山书院记》为证:
韩山书院,余闻之旧矣。咸淳五年(1269)夏季,有以三阳士友之书来溪上,曰:韩山,文公故庙址也。前使君郑公良臣筑室于斯,扁其三,门曰“城南书庄”,论堂曰“宗道”,祠室曰“泰山北斗”。文公中居,天水赵公左,濂溪、槎溪二公右。两庑四斋,职员十,生徒倍。食之以田,则郑公所拨,陈公圭买之。自淳祐癸卯迄今,未三十年……①(宋)林希逸:《潮州重修韩山书院记》,载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十一,四库全书文渊阁本,上海古籍影印本,1987年。
这两段原始材料讲得非常清楚,韩山书院由郑良臣创建于淳祐三年(1243),它是在原韩文公(昌黎伯)庙遗址上新建的,在此之前,潮州并没有书院。曾楚楠先生在《潮州书院浅议》一文中,对元祐五年创建书院这一错误说法的辨析细致入微,也认为潮州有书院,实始于南宋淳祐三年(1243)。
笔者以为,尽管韩山书院与韩庙(祠)存在至为密切的关系,且祭祀空间是书院的主要构成部分,也发挥了重要的教育作用[4],但祠庙的兴建却不能等同于书院的创立。人所熟知的苏轼撰写的《韩文公庙碑》,只言元祐五年(1090)潮知州王涤“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新创韩庙,匾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三阳志》也仅云王涤新建城南韩庙以代替原在州治后的韩祠,名为“昌黎伯庙”②《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43-44页《祠庙》引《三阳志》。;王涤本人则自说他“建韩庙以尊先贤”是其治潮功绩③(宋)王涤:《拙亭记》,载上揭《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五第24页引《三阳志》。。这些材料俱不涉及书院。再从当时全国大兴州县学,书院湮然无闻的背景看,元祐年间潮州创办书院之说殊难成立。因此,把书院的创办时间确定在淳祐三年(1243)为允当。
二、书院的最早名称
论者多认为书院初名“城南书庄”,后才改称“韩山”,主要依据是元代吴澄所撰碑记,其中有山长陈文子之语:“潮城之东,隔水有山,文公平日憩息之地,手植木尚存。潮人称其木为韩木,山为韩山。后取城东之韩山以号城南之书院云。”④(元)吴澄:《潮州路韩山书院记》,此碑今尚存潮州西湖公园文山亭内,《记》文皆被明清方志及吴澄文集所收录,兹据元碑文。马泓波即据段话而认为“而有韩山书院之名是在元代”[5]21,却又失之拘泥。但细揣上引《三阳志》“书院独为阙典,相攸旧地而院之”、“此书院创始之规模也”等记述,城南是地理方位的巧合,但主要是取韩愈诗题目“符读书城南”之意,城南庄为韩愈之别墅[6]722-723。“后”未必是指元代,亦可指宋代,其意是因韩愈治潮有功,而先有“韩山”之名,然后才取其来命名书院,此举为崇韩之意,非必名称与地址同一。再说“城南书庄”只是书院内讲堂匾名。并且参照《三阳志》下文“韩山书院廪田”的标目综合分析,说书院初名“城南书庄”似难成立。
而最能说明事实的也还是南宋末年林希逸所作碑记,作者开宗明义便说“韩山书院,余闻之旧矣”,撰写时在咸淳五年(1269)⑤(宋)林希逸:《潮州重修韩山书院记》,载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十一,四库全书文渊阁本,上海古籍影印本,1987年。。由此可证书院始创时即命名“韩山”。可知其时已有“韩山书院”之名,而院址却不在韩山(即韩江之东的笔架山),也并非至元代之后才易名。
“城南书庄”为宋元时期韩山书院的讲堂匾额名称,它作为书院内的主体部分,最多只能用作书院的代称或别名,而非其原名、本名。
以上为宋元时期书院最初的名称,历有明一代不变,清代变革见下文。
三、韩山书院院址及沿革
(一)南宋后期至元末(1243~1366)城外南七里的韩山书院
最早的韩山书院建于州南七里的城外韩庙旧址,向无异议,只是近人常有将其与城内西南的迁址相混者。清乾隆、嘉庆间,郑昌时确指当时的城外南郊的圣者庵为王涤所建韩庙即韩山书院旧址,原文如下:
今之城南书院,昔之所谓韩山书院也。志称宋知州王公涤,移刺史公堂后韩文公庙于此。抑予又闻故老云:“王所建庙在州南七里,今圣者庵也。后毁于火,乃移此。”然此庙亦屡改,淳祐三年,知州郑公良臣改祠堂,建斋舍课诸生。……[7]272。
清末海阳县南厢都有废村叫“圣者亭”[8]卷三《舆地略二》。至今在市西南郊的枫溪区蔡陇村仍存地名“圣者亭(庵)”并庵庙遗迹,该处距老城区约3公里多,地望正与文献记载相吻合①笔者曾于1996年亲到其地察看,次年偕陈景熙老师再次考察,陈景熙老师协助记录。。据庄万翔居士考证,该地原有会通寺,俗称“圣者庵”,始建于南宋乾道年间(1165~1172),早于韩山书院创建之时业已存在②庄万翔:《潮州寺庵摭拾(二)》,载《人海灯》2005年第3期,第38页。。此与郑昌时的记录可互为印证。
在郑知州创建书院之前,前知州沈杞于庆元五年(1199)在韩庙旧址上建了一个“以为迎送之所”的盍簪亭③④⑧⑨《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33,44-46,45,45页。。对面又建有一个崇祀本州九贤的南珠亭(取韩愈《别赵子》诗:“婆娑海水南,簸弄明月珠”之意)④《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33,44-46,45,45页。,这些建筑物与书院一同构成了独特的人文景观。
至咸淳五年(1269),书院构架已不堪负荷,摇摇欲坠。潮州通判兼摄郡事林式之即进行了第一次整修。林希逸所撰碑记为证:
(韩山书院)自淳祐癸卯迄今,未三十年,藩夷檐缺,横者、植者俱敝,凛凛若将压焉。今通守林侯适摄郡事,一日,率诸生谒祠下,讲毕,周旋四顾,……于是捐俸金四十两,命堂长林震曾董其役。凡室之材,无分巨细,摧折者易之,腐缺者补之。楹之础高至数尺,去瓦之敝,重复一新。自门堂斋庑以至庖湢,与外之九贤堂,皆完且固。仲春始事,首夏迄工。
修复工程尽管不大,但正当宋季边事吃紧、后方盗寇扰攘之时,在“郡方焦熬,需调百出”的情况下,林式之捐俸金扶持文教的举措实堪称许⑤(宋)林希逸:《潮州重修韩山书院记》,《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本,1987年。。
至元十五年(1278),潮地遍燃战火,书院的堂庙及附近的亭台荡然无存。六年后即至元二十一年(1284)书院又重建起来,又在韩祠(书院内)的前面添建燕居室,祀孔子和“四师”——颜回、曾子、子思、孟子⑥⑦⑩(元)吴澄:《潮州路韩山书院记》,此碑今尚存潮州西湖公园文山亭内。。论者以为这是广东宣慰使月的迷失和潮州路总管丁聚施行惠政之一端[9]。虽然当时“书院仅复,规模隘陋,营缮多缺”⑦(元)吴澄:《潮州路韩山书院记》,此碑今尚存潮州西湖公园文山亭内。,但在遭战乱重创未愈的情形下,恢复书院规制,使潮州这一重要文教设施得以延续下来,功不可没。“泰定乙丑(二年,1325),仍构(韩)庙于书院燕居之南,徙公之旧祠像,北坐南向。”⑧《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33,44-46,45,45页。
至顺二年(1331),潮州路总管王元恭将书院的规模进行扩展,并对其布局作了较大的调整。其时方志记载:
至顺辛未夏,郡守亚中大夫宁轩王侯元恭始至,谒祠,周旋顾瞻,谓诸生曰:“夫子西坐东向,文公背夫子而坐,又且面浮屠之钟楼。次序位置,皆有未安。非所以尊圣贤也。”即议改创新祠。迁公像于燕居室之后,以天水先生赵德、文惠陈公尧佐坐堂上左右配享。……⑨《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33,44-46,45,45页。
翌年,山长陈文子特请当时南方的大儒吴澄作《潮州路韩山书院记》,备述扩建工程的缘起、经过。
至顺辛未夏,总管王侯至,命山长陈文子计其费,乃撤旧构新。韩祠燕居,位置相直,宽袤齐等。后有池广十丈许,畚土实之,建讲堂其上,扁曰“原道”。两庑辟斋舍,馆诸生,日食之供有庖,岁租之入有廪。教官之寝处,祭器之贮藏,一一备具。宏敞壮伟,倍加于前。五月经始,九月落成,海阳县长忻都实董其役。⑩(元)吴澄:《潮州路韩山书院记》,此碑今尚存潮州西湖公园文山亭内。
扩建后的书院除原有的“原道堂”更壮观外,一切配备比昔日更加齐全。据元《三阳图志》所载,其时还以陈尧佐、王涤、李迈、丁允元、廖德明、郑良臣、林寿公、陈圭等贤守配享,并恢复了书院前面的南珠亭,祀本路前朝九贤①《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44-46页《书院》引《三阳图志》。。
元末潮州政局动荡,书院再次毁于兵祸。至正二十五年(1365),陈友定控制了福建及潮州。次年冬,西夏人王翰(那木翰)出任潮州路总管,将韩山书院迁建于城内。晋安刘嵩作《重建韩山书院纪略》云:
韩山书院旧在城南外七里许。至正壬辰(1352)火,遗址鞠草,名存实亡也。丙午(1366)岁,灵武王公以江西省左右司郎中兼郡守事,追修故典,相其地非礼法之所,乃毁城西大隐庵而迁焉。经始是岁冬十一月,讫工明年春正月。主之者王守那木翰,赞之者同知骆希仲,府判逯文约,推官周泌,经历黄庄、黄瑛,知事赵祐,教授林士猷、太史元,学宾戴世昌,山长吴期也。晋安刘嵩记。福建省照磨张泰书②(元)刘嵩:《重建韩山书院记略》,谢逸编:《潮州市文物志》第6-51页(内部发行),1985年。
王翰于元鼎将移时仍决然重建书院,此举实属世所罕见。他以“非礼法之所”为由,把书院迁建于城内西南大隐庵旧址(今潮州市区城南小学、叩齿庵一带),可能是鉴于书院已成为官学之一种形式,置于城内更为适宜的缘故,又体现其抑佛扬儒之态度。于是,明初的《(潮州府)图经志》及其后各种志书便记为:“韩山书院,在城内西南。”③《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第44-46页《书院》引《三阳图志》。地址仍然不在今天韩江东岸的韩山麓。
(二)元代末年至清初(1366~1688)在城内西南的韩山书院
在政府的干预下,明初有部分书院被改办成府(州)学、县学、社学,或是归并到以上各级儒学中去;也有部分书院被地方官府保留下合乎规范的祭祀职能,但没有实质性的教学活动;当然有很多书院自然荒废了。沿袭宋元以来官办的韩山书院至明初尚存,其田产似也未被官并取消④《永乐大典》卷五三四三《书院》、《田赋》引《(潮州府)图经志》。。韩山书院在永乐年间曾被重修,并增入地方名宦的供祀⑤(明)郭子章《潮中杂记》卷四“韩公二祠沿革考”,香港潮州商会影印万历刊本(内部),1993年。。正统三年(1438),潮州知府王源整修了书院前的亭榭[3]卷一《地理志》。仅此,我们虽难于判断其时书院是否开展教学活动,但可确信书院未曾荒废且显然存在另一种意义的教育活动——祭祀仪式。
到了弘治十年(1497),潮州府同知车份购买民地拓建书院的讲堂、斋舍,增添名宦乡贤的祭祀位[3]卷二《建置志·学校》。这表明至迟在其时韩山书院必有定期或不定期的讲学(宣讲)活动。因为在此前的正统九年(1444),皇帝“诏改生徒肄业之所为书院”⑥(民国)《名山县新志》卷十一《学校》,转引自杜家骥:《明清时期的书院政策、职能与潮州地区的书院》,载《潮学研究》第6辑,汕头大学出版社,1997年。,这似乎给后来书院的复兴打开一道曙光。韩山书院重建讲堂,与政府重新重视书院教育功能的政策是一致的。
正德、嘉靖年间,讲学之风大兴,书院遍布全国。总之,书院允许存在,但不作为独立教育实体正式纳入官学系统,一如明代人沈德符所言,“本朝旧无额设明例”[10]。
原作为儒学辅助机构的官办韩山书院,在正德、嘉靖年间,韩山书院屡次被官方整修,又重焕生机[3]卷二《建置志·学校》。尤其在嘉靖七年(1528),经被贬为海阳县教谕、名臣陈察的请求,潮州两任知府相继修葺祠宇,清复被占田产,新建原道堂(讲堂),广辟斋舍聚纳众士子[3]卷二《建置志·学校》。官方的韩山书院仍是地方儒学(府、县学)重要的补充与辅助。
韩祠当然是书院重要的组成部分,从南宋淳祐三年(1243)以来,就分别有溪东(韩山)祠和城南祠之称。有明一代,已迁入城内西南的韩山书院,即又称作城南祠,可以没有经常、规范的教学活动,却从未中断祭祀韩公的仪式。
在书院教育取舍上,清初是一个令人困惑的摇摆期。一方面,朝廷仍不倡导设立以“书院”为名目的教育机构,企图以官方控制的社学或义学来取代或公或私的书院,而另一方面,其时各地事实上存在着不少的传播儒学正统思想、服务科举的书院。
早在顺治四年(1647),署巡道曾弘恢复、重建了韩山书院[11]115;康熙二十二年(1683)潮州知府林杭学又重修了书院[12]卷二十四《学校》页四十七,同时,明末改名的“明经馆”被回改为“原道堂”①(清)仇昌祚:《重建韩文公祠原道堂碑》,(清)林杭学修:康熙《潮州府志》卷三《学校》,卷十五《艺文》,潮州市方志办影印本(内部),第668-669页。。
康熙二十七年(1688),韩山书院这所历史悠久的教育机构,在绵延了445年之后,被知府石文晟改为南隅社学。但是三年后,即康熙三十年(1691),书院很快就获得恢复[8]卷十九《建置略三》。
(三)清代笔架山麓的韩山书院与城内西南的城南书院(1691年后)
康熙二十八年(1689)巡道史起贤接任惠潮兵备道,鉴于韩山书院这一古老且在潮人心目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教育机构,已被改办为南隅社学,遂有在笔架山山麓韩祠旁重兴之设想。虽然后来在城内西南的的韩山书院也得到恢复。似乎看来史道台创建新书院,但两书院俱祭祀韩愈,实际上可视作旧韩山书院的另一支的延续。
昌黎书院,西靠韩文公祠,背倚文昌阁。书院开工于康熙三十年(1691)正月,落成于次年七月,历时共一年又六个月。书院为三进建筑,大门匾标“昌黎书院”,正中建有“原道”堂,后面接着“进学”舍(都取自韩愈文章之义)。并在前面配建亭榭,两边建造厢房。其所立碑记宣称“贤祠之不可无书院,犹圣庙之不可无明伦堂……文庙为展谒释奠之地,书院则讲学课文之所”②(清)史起贤撰:《昌黎书院碑记》(康熙三十一年,1692),该碑今存韩山师范学院碑廊。,书院是在韩祠东面文昌阁下面的“荒基”上建起来的,可是,到了雍正二年(1724),有人说昌黎书院是在蔡梦悦祠的基址上建起,应改回成祠堂。当然这直接与雍正元年禁办书院的谕令有关,书院原又立有史起贤的生祠,遂成为攻击的对象。故而雍正《海阳县志》,也说是从蔡梦悦祠改建来的,并把蔡公的“千载甘棠”石牌坊移到外面,在坊址上建起书院大门③(清)张士琏修:雍正《海阳县志》卷三《学校》,潮州市方志办影印本,2002年,第88页。。
雍正十一年(1733),是政府书院政策正式转变的关键时间。皇帝在一道上谕中对书院教育作了肯定,并赐钱支持省城书院的建设。这一政策切实推动了全国各地书院数量的增长,最终导致走上制度化、规范化,同时也是单一化的道路。在这种声势下,代之以类似地方儒学(府县学、义学)配套教学设施的课士式书院,作为地方生员(监生)及童生肄业的场所。
就在朝廷关于书院的上谕颁发前夕,知府龙为霖捐俸2000两(元),大规模扩建坐落在韩山麓的昌黎书院。书院获得地方政府下拨的丰厚经费。工程从雍正十年(1732)九月开始,到次年(1733)三月告成,历时6个月。增设配置,修建楼舍,面貌焕然,并改名为韩山书院④龙为霖:《韩山书院碑记》及碑阴。。在这次修整后,书院有了较大的发展,“萃十一城之秀拔其尤者以居之,延名师,定考课,亲省试,给膏资。”⑤(清)张士琏修:雍正《海阳县志》卷首龚崧林《序》,潮州市方志办影印本,2002年,第6页。成为当时服务于府属11个县读书人的几乎与府学地位相等的学校。
经过将近70馀年的风雨,韩山书院获得一次大整修。嘉庆十五至十六年(1800~1811),郑昌时监督管理韩山书院的建筑工程。其笔记称:“戊辰(嘉庆十三年,1808)温公承志为巡道,倡改之。举绅士为司事,昌时与焉。溯书院初建,适交三甲子也。”又作《韩山书院落成》诗曰:
庙左广辟韩山院,院中雅富笔花图。康熙辛未书院成,雍正壬子加峥嵘。是岁辛未百廿载,重建书府嗟莫京。史公(府宪)善始(辛未)龙公(府宪)继(壬子),
温公(道宪)王公(府宪)完巨制。[7]252,273,275
据《潮州志》职官载,温承志为山西太谷人,两次任惠潮嘉分巡道,分别在嘉庆十四至十五年,嘉庆十六年至十八年;此处“王公(府宪)”当指王衷,山西文水人,嘉庆十四至十九年任潮州知府。⑥饶宗颐纂修:《潮州志(第五册)·职官志》第10,16页,潮州市方志办影印本,2005年,第2263,2276页。郑昌时作为书院学生,其时亲自参与此重修活动,记载确实可信。
嘉庆十六年(1811),道台温承志大修韩山书院,基本完工。所幸,嘉庆十九年(1814),新任潮州知府万云偕同海阳县令徐一麟集结地方乡绅,继承前任官员未竟事业,修建乞佩亭,并且修缮门墙与修葺书舍,更于院内西面广植树木、花草,以御酷暑①(清)万云《重修韩山书院记》(嘉庆十九年,1814),民国《潮州志·金石志》(未刊稿)。。至此,书院面貌大为改善。
至同治八年(1869),惠潮嘉道台张铣寿莅任后,热心书院教育,“每月亲莅书院,与诸生上下讲贯,评阅文艺,雍雍然多秀良士”。但是此时的书院已“栋宇摧颓,上漏下湿,阶庭生茂草,负笈者无以蔽飘摇”,书院诸生“非期会不至,居者寥寥”,基于此,张铣寿决定重整书院,“乃命工伐木辇石,仍其旧而新之。院西增厅事三楹,旁及奎星楼、陆丞相庙,皆葺治焉。凡案几、床榻,可给生徒日用之求者,罔不备具”。在这一次的重修后,韩山书院重换生机,在教学上也不断改进,“月有程,日有课”。②(清)张铣寿:《重修韩山书院碑记》(同治八年,1869),饶宗颐《韩山志·金石下·石刻三》稿,第141-146页。
在城内西南,被改办成社学的原韩山书院已在三年后恢复过来。鉴于在韩江东面的笔架山麓的昌黎书院已改为韩山书院,嘉庆元年至二年间(1796~1797),潮州知府韩义将其改名为“城南书院”,把城内4所社(义)学都合并到城南书院中[8]卷十九《建置略三》。至此,韩山、城南两所书院终于名副其实,各不相混,但俱祀韩愈。这即是郑昌时所讲的:“今之城南书院,昔之所谓韩山书院也”;“今之韩山书院,昔之所谓昌黎书院也。”[7]272
光绪二十八年(1902),就在朝廷诏令改建新式学堂前夕,在惠潮嘉道巡道丁宝铨的倡导下,韩山书院又获得一次大整修。他去除积弊,刊定章程,并且增加学生的膏火费,以此提高书院的办学质量③(清)丁宝铨:《重修韩山书院记》,碑存韩山师院内碑廊中。。
至清末(约1903~1905年之间),韩山、城南两所书院皆改办成新式学堂,分别为今天韩山师范学院及城南小学的前身。
表2:韩山书院、城南书院院址变迁一览表
结 语
通常碑刻资料是较翔实可信的,其内容更具真切性,可纠正文献在传抄过程中的讹误。同时,当文献记载有歧异,应该后出服从前出原则。本文以历代碑刻资料为中心,并且尽量使用最早的文献记载,考证潮州韩山书院实始建于南宋淳祐三年(1243),之后一直绵延了约770年。而“城南书庄”曾为其讲堂名,这给后来区分韩山书院与城南书庄两者之间的关系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名为“韩山”的书院历史上有三个院址:城外南七里、城内西南、笔架山麓。因为有了碑刻证据,韩山书院的院址及其在不同时期的发展状况也显得清晰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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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nalysis of the Foundation Year,Academic Site and Evolution of Chaozhou Hanshan Academy——Focused on the inscriptions materials
WU Rong-q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521041)
Focusing on the historical inscriptions materials,the research has proved that Chaozhou Hanshan Academy was founded in 1243 and lasted about 770 years."Chengnan Academy"had ever been its lecture hall's name.In history,the academy named"Hanshan"has three addresses:Seven miles in the south out of town,southwest in the town and the piedmont of Bi Jia Peak
inscriptions,Hanshan Academy,foundation year,academic site
G40-0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7-6883(2011)04-0008-08
2010-11-30
广东省哲学社科规划项目:“古代潮州教育碑刻资料的收集与研究”(项目批准号:06GI-02);广东省本科教学改革质量工程第三批立项:“地方院校加强区域文化教育的研究与实践”(项目批准号:BKJGYB2008078);韩山师范学院文科重点项目:“潮州书院研究”;“碑刻与明清潮汕的社会”。
吴榕青(1971-),男,广东潮州人,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 吴二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