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发展规律及其转型机制
2011-12-07申国卿
申国卿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文化地理学”、“文化人类学”等学科的勃兴,以地域文化为主题的理论研究异军突起,形成了当代国内学术领域的一个突出热点。作为中华民族不同地域文化交融的历史产物,作为中国地域文化一项独具特色的组成部分,中国武术所具有的显著的地域特征也日渐吸引了学界的关注,围绕地域武术文化的相关成果如雨后春笋,正持续掀起着21世纪初期武术文化研究的一波新潮。方兴未艾的地域武术文化研究构成了当代中国武术发展的一股强劲动力,回顾地域武术文化的演进历程,总结地域武术文化的发展规律,探索地域武术文化的转型机制,对于中国武术发展而言,具有重要而积极的时代意义。
1 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发展规律的宏观解读
追溯历史,中国文化地域的产生大约起自旧石器时代中晚期[2],历经新石器时代乃至夏、商、周的发展、演变,最终成熟于春秋战国时期。从削石为兵的原始萌芽一路走来,跨过上下数千年的漫漫时空,中国武术的历史进程也深深地烙上了地域文化的印记。伴随着地域文化传统的熔铸、熏陶,中国武术淋漓尽致地演绎着中华地域文化博大精深的独特魅力,同时,也展现出与地域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般的水乳交融。
1.1 陇上拳家存古意——地理环境对地域武术文化特色的影响
从文化发生的角度来看,特定的自然地理条件往往决定了一个独立文化体系的最根本性质和特征,即使在同一文化体系中,内部地理环境的差异也往往促成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的生成[6]。不同类型的地理环境特点对于相应地域武术文化的风格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武术中一贯盛行的“南拳北腿”之说,可谓恰到好处地概括了由于地理环境不同而形成的南北武术的地域性差异。北方地势平坦,自然环境相对恶劣,人的体质较为强壮,其燕赵、齐鲁等地域武术以刚为主,大开大合的腿法运用较多;南方气候温润,地形多样,故其荆楚、吴越等地域武术多以灵巧、柔化的拳法闻名[19]。因此,正如前人所言:“技击之有南北二派,实由于天时地理之关系,出诸天演之自然,非人力之所能为也。”[23]
地处五岭之南、内涵粤、港、澳三地的岭南武术,便是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地理环境特点的一个例证。岭南是古代百越民族聚居之处,因位于五岭之南而得名,史称“化外之地”。五岭地区层峦叠嶂,犹如一道天堑屏障,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与北方中原地区的文化联系,从而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在客观上也保障了传统岭南武术文化的原真性和整体性特质。时至今日,在中原等地域武术文化大多随着时代与环境演进而剧烈变迁甚至濒临消亡之际,岭南武术仍因较多地保存了古朴的传统面貌而倍显珍奇。另一方面,广东等地海洋环抱的地理环境因素则又赋予了岭南武术进取务实的发展特点。伴随着岭南人民越洋过海到世界各地通商谋生的脚步,岭南武术中的南拳、五祖拳、蔡李佛拳、咏春拳等也开始在东南亚、美洲大陆等地流传。
与岭南情况相同的还有陇右武术等。陇右原指陇山(六盘山)以西,黄河以东之地,地处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的交汇地带,历史上,陇右武术因地理环境之限而一向与外界交流甚少,至今有些民间拳种仍然是“躲在深闺人未识”[28]。而“陇上拳家存古意”之说[18],也正是陇右地理环境特点对于该地域武术文化特色影响的真实写照。
1.2 荆楚长剑天下奇——兵戈纷争对地域武术文化发展的推动
在漫长的发展史上,军阵杀伐中的兵戈纷争构成了中国武术的一个重要内容,历代军事典籍中的一些武艺记载,如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俞大猷的《剑经》等,也一贯被奉为传统武术的经典。毫无疑问,持续不断的军事战争对于中华地域武术文化的发展及其特征形成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以中州武术为例。古河南之地俗名中州,也称中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与“逐鹿中原”等成语更证明了这一地域的军阵杀伐之久。据《中国历代战争史》记载,从公元前221年秦统一六国到1840年鸦片战争的2 061年间,华夏各地域共有重要战役721起,其中发生在中州的则为120起,位居榜首[13]。春秋战国之际,中州地域的兵戈纷争前后延续近600年;魏晋南北朝持续400余年的战乱又为中州带来了空前劫难,史载中州大地“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11]。兵祸连结之下,民众不得已习武图存,磨炼出了尚武强悍的勇健之风。影响所至,发源于这片土地上的少林武术与陈氏太极拳驰名中外,成为中州武术两张文化名片。
其他的代表性地域武术还有陇右、荆楚等。频繁的战争促成了陇右的尚武传统,《汉书·地理志》、《通典·州郡四》中皆有陇右各地“修习战备,高尚气力,以射猎为先”,“多尚武节”、“名将多出焉”等文字记载;历代咏陇诗词如“寺寺院中无竹树,家家壁上有弓刀”等也充分反映出了战争对陇右武风的影响[5]。兵戈纷争对于南方的荆楚武术文化发展同样影响甚深。严峻的军事形势迫使楚“在开国之时就重视武力,以求得国势的巩固和发展。周王朝的不断征伐,促使了荆楚武术的迅速成长”[12]。在战争的需求之下,青铜被楚军大量用来制造武器,由青铜制作的楚国长剑也在当时独步群雄,“成为天下瞩目的利器”[29],其“工艺之精,居列国之首”[26]。明朝末年,由于吴越地域遭受到倭寇的严重侵扰,以戚继光等为代表的一批优秀的军事家先后被派赴吴越定倭,残酷的军战启发着这些武艺高强的将领纷纷开始了针对性极强的军事武艺训练;国内其他地域的一些著名的武术家也主动展开了围绕日本刀法的中日武技比较以及在此基础上的武术技法总结、探讨。“对后世影响较大的一些有关武术论述,不仅在这个时期相继问世,而且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是秦汉以来未曾有过的。”[16]国家体委武术研究院编纂的《中国武术史》中收录和介绍明代兵家所撰的10部著述有8部出于吴越地域[5],这场战争对于吴越地域乃至中国武术发展所具有的重要意义,由此可见一斑。
1.3 巴蜀武林移民多——地域武术文化发展中的交汇融合现象
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绵延不绝的发展过程中,不仅充满着不同地域之间的武术文化交流与共融,而且,也是各地域武术文化长期交汇、融合的必然结果。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发展的这一特征在巴蜀武术中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历史上,秦汉大移民和湖广填四川,使巴蜀地区成为多种文化交流与融合的典型区域。“在移民文化的长期涵化和浸染之下,巴蜀武术的拳种分布也呈出了明显的地域特点——川西以成都为中心,其拳种风格接近南方拳种,以灵巧技法为主,代表拳种如火龙拳。川东则以重庆为代表,拳势大而重,进退奔驰,其风格趋向北方,代表拳种如余家拳。”[3]外来移民文化与巴蜀本土文化的水乳交融,犹如一阵清新的风,孕育出巴蜀武术瑰丽奇特而又风格迥异的文化体系,同时也突出地彰显了中国地域武术发展史上一脉相承的文化交融特征。
类似的例证还有吴越、燕赵等地域。早在三国之前,经过秦皇汉武等延续200多年的大规模移民,吴越地域的居民构成已经发生了较大的转变;从东吴到南宋,著名的永嘉之劫、安史之乱、靖康之难又为吴越带来了三次空前的移民潮流;鸦片战争把吴越的上海推向了近代中国发展的前沿,从而又为吴越地域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外来人才。伴随着外来人口和异域文化的涌入,吴越武术发展自然而然地吸收百家武艺之长并潜移默化地勃发出文化融合的动力。明末倭乱之际,戚继光等带来的中原各家武技在吴越大地开花结果;另一方面,以吴越为中枢的中外武术交流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主要的标志就是强悍的日本刀法的引入和武术“手搏”之技外传东瀛。[5]
位于北方的燕赵地域同样表现出了与巴蜀、吴越武术相似的文化交融特征。早在战国时期,燕赵大地上就有了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为代表的汉民族积极吸取游牧民族文化优点的先例;此后,北魏、辽、金、元、清等北方游牧文化对于燕赵主流农耕文化的冲击都是无比巨大的;明清时期,燕赵地域也曾经多次迁入过大规模的外来移民。通过民族的大融合,北方民族的刚健之风有力地促进了燕赵地域尚武精神的发展;燕赵武术中的一些著名拳种,如八卦掌、形意拳等也无不是融摄多家武艺的产物;即使名声相对稍逊的其他一些拳种,如祁家通背拳等,同样能够体现出互参互融的武术发展特点——祁家通背拳始传于河北冀梁,经过与江南郄蛮子以枪换拳以及从河南马氏学习刀法等过程,在广泛吸收多家之长的基础上,最终形成了枪、刀、手为一理的祁家通背拳种,其老祁派展现了燕赵地域的剽悍民风,少祁派刚中寓柔的特点则又体现了燕赵武术的融汇贯通传统。[21]
1.4 齐鲁重德隆技击——地域武术文化风格中的社会风尚作用
作为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地域武术的整体风格不可避免地经受着不同历史时期社会风尚的宏观影响,以技击闻名的齐鲁武术便因其处于儒学创始人孔子的故乡而尤为盛行教化和德行之风。“齐人隆技击”[15]的文化现象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管仲的练兵体制及国民教育思想,其后的孙膑、司马穰萓等军事家也均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人本思想放在首位,与“以武止戈”的武德追求堪称珠联璧合。孔子的“仁学”理念追求与文武兼备的“六艺”教育思想则影响更为深远,其倡导“揖让而升,下而饮”的射礼可谓中国武德文化的经典,“君子无所争,争也君子”的观念在华夏大地一直深入人心。源远流长的尚武重德传统造就了齐鲁地域数不胜数的侠义之士,著名的大侠荆轲、曹沫等一向享有武林盛誉,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同样脍炙人口,而追求兼爱、非攻理想的墨家弟子也是有口皆碑。风尚所至,齐鲁各武术拳种的技法拳理对于德义思想亦均有体现,如著名的华拳就以儒家风范见长。《论语》曰:“勇者无惧”;《华拳谱》讲:“善搏者以勇为先”;孔子提倡“文质斌斌,然后君子”,华拳则强调形健质善;儒家倡导“中庸之道”,追求“知、仁、勇”三德功效;华拳恪守“无过而不及”,以“精、气、神三华贯一”为行拳要旨。[8]
社会风尚对于吴越、岭南等南方地域的武术文化风格影响则又另具特色。自宋以来,中国武术的表演性和娱乐性功能一贯在吴越地域有着突出的展示。所以,《中国武术史》对此评论道:“偏安南方长江流域的汉族政权多享乐苟安,崇尚声色玩乐。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娱乐性武术得到了较大的促进。”[7]两宋政权皆以崇文抑武而凋零,其浮华奢侈之风也以一贯之,吴越地域商业活动本就发达,南宋政府定都临安后浮靡之习益盛,流俗所至,曾经风行于中州开封的瓦舍武术表演也在吴越之地重现高潮。岭南又是传统意义上的历代官宦贬谪流亡之地,宋、明亡国之余响也皆以此地为舞台,离乡之苦与亡国之痛的长期熏染,又使得当地忠义节烈之士代有才出,教门、会党义举风起云涌,同时也与武术发展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岭南武术中著名的洪拳和蔡李佛拳等就与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天地会“洪门”有着密切的渊源,而广东南拳“勇猛剽悍、硬磕硬劈”的刚猛之风,也与岭南的地域文化心理有一定关系。[14]
1.5 燕赵武艺京师善——地域武术文化发展中的都市传播效应
早在汉朝之际,就有“四方之法各异,惟京师为善”的武技总结[9]。回顾中国武术历史,各地域武术文化发展中都不同程度地体现出了明显的都市传播效应,位于不同地域的各大都市几乎皆毫无例外地成为所在地域的武术文化中心。近代以来,以北京和上海、广州等为代表的都市,由于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所具有的显著优势地位,武术传播的示范和导向作用就更为突出。
在燕赵武术发展过程中,该地域所拥有的北京和天津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其中的北京地区,经过辽燕京、金中都、元大都、明北京和清代的京师等皇城沿革,一向是武林高手汇萃、南北流派云集的地方,而宋代以降特别是明清时期,又是中国武术发展的高度成熟和完善阶段,所以,燕赵地域构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国武术文化发展中心。当今广传五湖四海的杨式太极拳也是由杨禄禅率先在北京打开了局面,之后,其孙杨澄甫以及众多弟子等又纷纷南下上海、南京、杭州等地传艺,武式太极拳以及孙氏太极拳等也在各大城市得到了积极发展。显然,以北京为引领的上述都市的文化辐射作用,在地域武术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齐鲁武术文化发展中的都市传播效应同样通过螳螂拳的传播轨迹得到了展现。螳螂拳产生于清初莱阳一带,强调象形取意,风格以短打为主,重意于螳螂之勇而不拘泥于螳螂之型,其发展路线是从农村向城市繁衍,先由莱阳、海阳到烟台、青岛市区传播,再向济南、上海、南京等全国重要城市发展,最后经由这些城市流传到海外。[17]事实上,巴蜀武术分别以成都和重庆为中心形成的川西、川东两大格局以及岭南武术以广州、港、澳为中枢等,同样也是地域武术文化发展中都市传播效应的客观例证。
1.6 吴越武风近代先——文化转型中的地域武术文化发展特点
任何一种文化,“不管它具有什么样的‘个性’,它的形成都和它所处的时代相联系,都是一定时代的产物”[10]。近代以来,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之下,地域武术置身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转型变迁之中,也不能不体现出本能的抗击与积极的适应,其中,前者以燕赵武术为典型,后者则以吴越武术为引领。
19世纪末期兴起于直、鲁两省并最终在京、津达到高潮的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极大地震撼了世界,同时也在燕赵武术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义和团运动的产生,显示了燕赵武术雄厚的群众基础和宏大的运动规模,反映了帝国主义列强和西方天主教肆无忌惮地入侵中国的深刻历史背景,同时也折射出当时民众面对西方强势文化入侵的无奈、敌视和抗争。从地域文化的角度来说,燕赵大地不仅有着深厚的正统文化渊源,同时,也有着浓郁的民间宗教活动等下层传统文化。因此,以基督教等为代表的西方外来文化与中国传统的这种文化纷争,与经济和政治上的民教冲突交织在一直,成为义和团反帝斗争的社会文化背景之一。[20]在西方现代文化冲击所驱动的现代转型之际,中国武术文化所具有的精华与糟粕并存、先进与落后共生的传统特征,在此一览无余。以燕赵地域为中心的义和团运动是中国武术在封建社会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实战实践,伴随着历史前行的车轮,中国武术的传统技击功能在现代武器的科技威力面前不可避免地显示出了巨大的反差,同时也启示着有识之士关于武术文化时代转型的忧虑与思索。
吴越是近代中华文化转型的先行地区,上海的中国近代文化前沿地位与民国时期南京的特殊影响,也使得吴越武术应时而动,成为中国地域武术文化近代转型的先行者。分别成立于上海与南京的精武体育会和中央国术馆,作为当时最具代表性的民间武术组织和政府武术机构,在推动近代武术的普及和发展方面都起到了引领风气的作用。在当时排斥西方文化的整体氛围中,精武体育会在传统武术实践的基础上积极开展近代西方体育项目,并且引进了西方先进科技传播中国武术。成立于1913年的“精武体育会摄学部”,是中国首家民间摄影组织,其运用现代摄影技术定图成书,一举突破了武术旧著述、图简略以至仍以口传面授为主的学习形式,跳出了长期以来武术“因我而传,无一定轨”的传统局面[1],堪称中国武术近代发展史上的一大创举。中央国术馆于1928年和1933年举办的两届国术国考,结合了中国传统武科考试和西方竞技体育竞赛模式,对于武术现代化竞赛发展的影响极其深远;在1936年德国柏林举办的第11届奥运会上,中央国术馆组织的武术代表团向各国观众和运动员三万余人表演了中国武术拳械套路,技惊四座,在奥运舞台上为中国武术和中华体育赢得了空前的世界荣誉。[17]此外,民国初年就已成为全国出版中心的上海,同时也是武术书籍的重要出版地。据统计,这一时期在上海成立的主要武术组织就多达45个,作为武术传播最为成功的太极拳书籍出版的分布地区计有上海、南京、苏州、长沙等8省10市,而上海则占领了半壁江山[25]。吴越地域出版的大量武术书籍,推动了近代武术理论的研究和探讨,为改变武术界“知之者不能言,能言者不及知”[13]的传统积弊以及促进武术文化的现代转型等做出了杰出贡献。
2 中国地域武术文化转型机制的当代阐释
鸦片战争之后,伴随着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变革,面对着西方文化的异域来风,地域武术也开始了内忧外患之下的文化转型。在以奥林匹克运动为代表的西方体育浪潮强劲冲击之下,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近代转型也因此成为一段中西体育全面激荡、交融的漫漫长征之旅,被动接受和积极求索的矛盾与煎熬贯穿其间,激烈论争与慨然前行的无奈与勇气相辅相成,新中国成立以来向奥林匹克运动接轨的竞技武术发展战略也使得地域武术文化走过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发展历程。而今,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现代转型思考。
2.1 立足本土,面向时代——当代地域武术文化转型的指导思想
时至今日,几乎与新中国同步的竞技武术已经走过了一段难忘的发展历程,在国际竞争空前激烈的文化全球化时代,中国武术积极融入世界体坛大舞台。在近代以来的武术文化发展中,由不同地域组成的中国武术在引进之路上的确有了不可磨灭的成就,但不能否认的是,我们至今仍没能建构出适合自身传统特征的当代武术发展格局。由于历史性地忽略了组成中国武术的不同地域武术个体的特点与差异,由于没能够前瞻性地认识到文化全球化时代民族文化个性的宝贵意义,中国武术的现代转型之路似乎一度伴生着曲折与迷茫。
21世纪是人类文化大融合的世纪,东西体育文化之间的交流与互补,是体育文化发展的时代趋势;与之前武术文化转型最为显著的不同之处还在于,中华人民共和国60年建设成果与改革开放30年成功经验共同提升的国际语境赋予了武术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瑰宝所肩负的民族特色窗口与文化传播桥梁使命。幅员辽阔的中华大地是中华武术的生命之本,风格各异的不同地域是地域武术的文化之魂,无论组成中国武术整体的各地域武术文化正在经受如何猛烈的现代撞击,无论中国武术的各地域武术分支正在如何艰难地游离于物质与非物质文化因子之间寻找传统的现代价值,中华民族和平崛起的时代背景决定了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转型必须要能够旗帜鲜明地彰显中华民族体育文化的传统本原性与当代主体性。因此,充分依托中国武术绵延千年的地域文化传统,在致力地域武术文化传统当代弘扬的基础上,积极汲取和借鉴奥林匹克运动等国外体育文化的优秀内核与发展形式,力争为人类体育文化的交融与进步做出中华民族特有的贡献,不仅是当代地域武术文化转型的指导思想,同时,也是当代中国武术发展的宏观方向。
2.2 见微知著,整合创新——当代地域武术文化转型的基本原则
中国武术的博大精深,来源于其内部生成的多姿多彩;武术文化的历久弥新,取决于其众多元素通过内容解构和碰撞交融所迸发的整合创新的强大动力。从燕赵到吴越,从陇右到巴蜀,从三秦到齐鲁,从中原到荆楚,五光十色的地域武术文化不仅是中国武术具体而微的真实展示,其承载的地域文化精神同时也为我们解读和阐释中国武术的当代发展提供了技术和文化的双维座标。见微方始知著,整合才能创新。地域武术文化研究不仅是由微观层面上揭示中国武术技术与文化内涵的一条重要途径,针对不同地域武术的挖掘、提炼、整合、创新,对于当代中国武术文化发展同样极具战略意义。
2.3 融入生活,雅俗共赏——当代地域武术文化转型的现实路径
当今时代,科技飞速进步,信息空前发达,紧张的生活节奏和严峻的生存压力之下,“通俗性、娱乐性、消费性、平面性的大众文化日益盛行,并逐渐改变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和审美趣味”[27]。文化的转型语境启发着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发展也应能适应并体现这一特点。地域武术本来就是一种拥有广泛大众基础的民间文化,当代地域武术文化同样应该一如既往地进入人民大众的日常生活,在传播中华民族先进文化的同时,践行雅俗共赏的现实路径。这也启示,在倡导以“高、难、美、新”为特征的现代竞技武术战略的同时,针对国内、外受众群体特点探索不同地域的大众武术传播对策,或许不失为一个全新的发展思路。
2.4 依托地域,发展产业——当代地域武术文化转型的全新动力
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在《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成果文库总序》中指出:“区域文化如同百川归海,共同汇聚成中国文化的大传统,这种大传统如同春风化雨,渗透于各种区域文化之中。在这个过程中,区域文化如同清溪山泉潺潺不息,在中国文化的共同价值取向下,以自己的独特个性支撑着、引领着本地经济社会的发展。”[24]置身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宏观背景之下,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转型同样不能离开市场经济环境的影响与适应。正如学者所言:“在21世纪武术文化发展的新阶段,从文化资源的发掘到文化资本的形成,从文化资本的形成到文化产业的实施,其保护与发展,开发和利用,是新时期武术文化并行不悖的主题。”[4]
近年来,全国各地纷纷兴起了文化旅游之风,地处中原的少林寺与荆楚武术中心武当山等都成为众多游客的向往之地;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全国各地迅速掀起了一股传统武术文化产业发展热潮,一些武术之乡,如河南、河北、湖北等纷纷投入巨额资金打造中国传统武术文化产业园区,以地域武术门派为亮点的央视武林大会与中国武术职业联赛则更让人感受到了地域武术文化产业的震撼前景;而在此之前,不同地域武术的代表拳种依托雄厚资本进入当地各级学校教育的消息早已此起彼伏。各地域方兴未艾的文化产业发展格局,为地域武术文化转型提供了创意发展的战略机遇。显然,紧密联系地域文化发展最新热点,在积极服务地域文化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实现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转型,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充满创意的发展战略。在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转型过程中,密切吻合市场经济规律的产业化发展,已经是一项无法回避的时代课题,而由此衍生的地域武术文化研究与高校、企业等机构的横向协作也将会演化成推动当代地域武术文化转型的一种全新动力。
3 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当代转型的战略要义
时代的进步,赋予了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全新的发展背景。从中华民族当代崛起的宏观视角而言,围绕中国地域武术文化历史发展规律及其当代转型机制的研究和探索,显然蕴涵着积极的理论意义和战略价值。作为承载不同地域文化精神的历史产物,不同地域武术的文化特征往往反映着中华民族精神的传统元素或主要特点,从而对当代中华民族精神的继承与弘扬具有突出作用,地域武术文化蕴含的传统文化精华则又使其成为当代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载体。
从地域武术文化入手,对中国武术的历史脉络与当代发展进行系统、有序的科学研究,“一方面可以藉此梳理和弘扬当地的历史传统和文化资源,繁荣和丰富当代的先进文化建设活动,规划和指导未来的文化发展蓝图,增强文化软实力,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提供思想保证、精神动力、智力支持和舆论力量;另一方面,这也是深入了解中国文化、研究中国文化、发展中国文化、创新中国文化的重要途径之一”[27]。因此,地域武术文化的科学转型显然又是当代中国国家文化战略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从民族根脉和国家语境出发,以全球化时代的中华文化发展为视域,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转型还无可回避地面对着以下4个维度的战略要义:为国家软实力建设奠定基础;为不断增强综合国力提供社会原动力;为创建先进文化提供本土文化价值体系;为复兴中华文明提供思想资源与精神创造力。[22]而从这一层面出发,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的当代转型显然则又跃升到了一种明确区别于以往任何时代的全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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