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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不老

2011-11-25陕西刘奔东

吐鲁番 2011年4期
关键词:教书母亲

陕西 刘奔东

母亲刚满60 岁,60 岁在当今这个百岁老人已不鲜见的社会也许还很年轻,但母亲却已经历了一次死神的考验。

母亲是一个农民,却崇尚知识,热爱文艺,她常给我讲她小时因为家贫姊妹多,没上过几天学,以致现在想学什么都很困难。也许是对知识的渴求、对文化人的向往,母亲嫁给了当时在乡村教书的父亲,耳濡目染,她也就成了半个文化人了。

后来便有了我和弟弟,父亲也从乡村调到几十里外的城里教书,每个星期才能回一趟家。于是,家里的里里外外都落在了母亲瘦弱的肩膀上。那时母亲既要种好家里的几亩田地,又要时时操心我和弟弟的吃饭穿衣,还要牵挂远方的父亲,经常是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母亲总是疲惫不堪地从地里回来,又赶忙给我们生火做饭,怕误了我们上学。也许是切身体验了农活的劳累与艰辛,母亲常常教育我和弟弟,让我们好好读书,长大后跳出农门。

我常会想起母亲陪我们读书的情景,忘不了她坐在炕沿上纳鞋底,做活计,我和弟弟趴在炕沿下的小方桌上写作业,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放在我们桌前,微弱的灯火摇曳着,照着母亲、我和弟弟,也照着我们全家的希望;忘不了上学住校以后,我每次回家,母亲都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离家时又把她精心留给我们的好吃的给我和弟弟带上,拿到学校就被室友们一抢而光;更忘不了那年高考,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金榜题名。高考结束后,在一家人急切地期盼中,等来了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我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去离家六十里外的市教育局看成绩,然而却名落孙山!天黑了,我心情沮丧又疲惫不堪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在村口我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月光中,她是母亲,静静地,宛如一尊雕像,我泪如泉涌……

我和弟弟相继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在家乡教书,在城里买了房;弟弟去了遥远的新疆参加工作。而母亲也渐渐老了,她常自言自语道:唉,老了,想起那些年,怎么就那么大的气力,干活就从不知道累!前几年,教了一辈子书的父亲终于退休回家,我便劝母亲不要再种地了,让他们和我在城里生活。可他们死活不肯,母亲说,种地种惯了,不种反而心里慌得难受,并说城里东西那么贵,自己种粮种菜吃着舒心。如今科学发达了,种地省力了,母亲的心情也舒畅了,终于可以享受生活了,谁知,一场大病却几乎夺去了母亲的生命。

在去年初夏的一个晚上,家里突然打来电话,说母亲已经昏迷不醒,我一下子呆住了。

母亲因小时候根本无暇又无缘文艺!近一两年她才重新拣拾起小时的这个喜好,参加了乡村自乐班,跳跳舞,唱唱戏,倒是自得其乐。我有时还想,母亲怎么越活越年轻了……母亲是在唱戏时发病的,当我赶到时,人已被送往镇卫生院,我看着眼前的母亲,——她哪里是平日里的母亲,她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头低垂着,腿脚僵直。赶紧做了CT,是脑溢血。幸亏送得及时,且出血量又不大,要不然我也许和母亲就生死两重天了。因镇卫生院条件有限,急忙叫救护车又送母亲到市里的中心医院,将母亲从车上抬下来,放到担架车上,心急如焚却又小心翼翼地推往医院六楼的心脑血管科,每攀上一个台阶,我的心就震颤一下;每转过一个楼层的拐角,我的心就纠结一次。等到一切就绪,已是凌晨两点多了。我和妻儿围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母亲的体内,我的泪水已模糊了双眼。母亲沉沉地睡去了,而我却陪在她的床头,不敢眨眼,生怕我稍一疏忽便会失去母亲。我仔仔细细地看着母亲,看着眼前最爱我、我最熟悉的亲人,——长大后,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凝视过母亲。母亲真老了,可您还不到六十岁啊,儿子还没好好孝顺您呢。参加工作前,总说等挣了钱要如何如何回报您,可这些年我却为着自己的前途和小家庭奋斗着,哪里好好想过您?连听您一句唠叨也觉得心烦;现在结婚了,生子了,工作也好了,刚准备让您过幸福生活了,您却成了这样!……转念又想,要不是母亲这次生病,我还以为母亲永远健康,对母亲的身体永远都无忧无虑。是啊,这些年忙于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自己的所谓事业,疏忽了母亲,总想有的是机会报答母亲。可母亲从无怨言,打电话总说家里都好,不用担心,让我把公家的事干好,把孩子管好。

第二天,母亲清醒了许多,我问母亲是否让弟弟回来,母亲沉默了,我知道她怕影响儿子工作。我最终还是把母亲的病情通知了弟弟,我怕给母亲和弟弟留下终生遗憾。

母亲真老了,那些天,我和弟弟白天晚上陪在母亲病床前,为她送水喂饭,为她洗脸洗脚,为她掖好被脚,为她端屎端尿……

母亲一直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我和弟弟才在医生的指导下扶着她下床开始挪动脚步,她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的生疏和艰难……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母亲可以出院了,医生一再叮嘱,千万不能再劳累了,否则再一发病将不堪设想!

弟弟又要离家回单位了,母亲止不住地哭泣,她说儿子那么远回趟家,却没吃上她做的一顿饭……

一年多过去了,母亲的身体已基本恢复,但毕竟不比以前了。她也总说自己现在是个废人,没什么用了。然而,只要能动,她总不肯闲着。前几天,她还亲手为我缝制了一床又厚又大的棉被,还惦记着冬天来了要为她的孙子做个棉袄。我真想说,现在的孩子都穿羽绒服,谁还穿棉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再三劝她别做,千万别累着。母亲甚至还收回了病后只好承包给别人耕种的田地,她说,儿子都刚买了房,趁着现在还能干,要再干几年,为儿孙们减轻负担。

唉,我那不老的母亲,不老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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