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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权衡:美欧应对中东时局渐显疲态

2011-11-21李繁杰

当代世界 2011年9期
关键词:卡扎菲局势利比亚

■ 李繁杰/文

地缘权衡:美欧应对中东时局渐显疲态

■ 李繁杰/文

西亚北非局势持续动荡,爆发一波又一波冲击浪潮,近来进入动态性平衡与胶着,地区内外各派力量面临相互妥协。尽管目前看利比亚局势于西方相对有利,但西方在中东的推波助澜乃至军事干预受制于诸多因素,对地区局势的应对已显出疲态。西方国家正争取利比亚局势尽快收场,集中消化几个月来的阿拉伯国家局势发展,将推动政治解决推向前台。

乱象未止:中东地缘板块仍在磨合

突尼斯和埃及政局剧变可视为2010年底以来中东地区变局的第一轮冲击波。但剧变以来,国内仍不平静,对立的政治力量及民众仍在对冲磨合。当政几十年的突尼斯本·阿里政权和埃及的穆巴拉克政权迅速更迭。美国长期的铁杆盟友本·阿里和穆巴拉克下场惨淡,尤其是曾经有功于埃及和阿拉伯世界的穆巴拉克受尽屈辱,8月遭遇两次公审。《纽约时报》认为,此举会强烈刺激叙利亚和利比亚当局,增加了其推动国内改革与和解的难度。将穆巴拉克关进笼子里公审并进行电视直播,本身就很不“文明”。

剧变后的埃及和突尼斯面临许多困难和不稳定因素,各种政治力量继续折冲和磨合。埃及5月上旬发生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的严重冲突,对穆巴拉克的审判不断引发派别对立和冲突。突尼斯5月也曾连续重现抗议活动,过渡政府一度下令在首都和周边地区实施宵禁。6月底,埃及再度出现激烈动荡。有分析认为,埃及国内有人要进行二次革命,他们指责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使用与穆巴拉克同样的手段打压异己。

几乎与此同步,约旦、摩洛哥、巴林、科威特、沙特等许多阿拉伯国家也发生不同规模的民众示威游行,反对派为前锋,带动相当一部分民众走上街头,对政府叫板。面对来势凶猛的多米诺骨牌时局,这些长期与美国保持盟友关系的阿拉伯国家当局表现出对美国的不满和质疑。以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为首的沙特等阿拉伯六国积极行动起来,坚定维护本国内部政治稳定,推动向反对力量承诺积极推进改革、提升民众福利。为维护本组织成员国政局稳定,海合会一致同意派遣本组织维持和平部队进驻巴林帮助维持局势,同时积极推动海合会邻国也门的政治派别进行积极对话。并不在阿拉伯半岛的约旦和摩洛哥还试图加入海合会。

也门国内对立力量也斗争激烈。6月也门总统萨利赫及其政府要员遭遇炮击后前往沙特疗伤后至今未归。也门局势后续发展引起也门国内、地区内外国家的高度关注。由于国内政治派别斗争、外部干预等诸多因素,也门处于国内外矛盾和博弈的风口浪尖,继利比亚、叙利亚之后成为焦点国家。当前也门各派也在紧急磋商,体现出谈判解决意愿,也门执政党和反对党联盟8月中旬再次启动基于海合会调解协议的谈判。总统萨利赫两次出面发表讲话并表示尽快择机回国,并呼吁反对派继续与政府进行谈判。

地缘焦虑:从推波助澜到步履踯躅

尽管西方国家对民主风潮感到鼓舞,但也担心这些国家政局快速变化后,西方国家无法控制局势发展,被迫面对事与愿违的另一种无政府主义状态或极端主义借壳上市、合法上台的严重后果。这种政治现实将严重威胁西方国家的安全和经济能源利益,同时其界定和规划的中东民主蓝图也无法真正实现。美国从最初的谨慎乐观和顺水推舟中醒过来,紧急调整在阿拉伯国家快速推进民主并抛弃亲美政权的政策,慎重应对叙利亚和也门局势,避免引发无法控制的中东大乱,以致冲击美国的反恐战略以及亚太战略,甚至冲击西方国家的安全、能源供应等战略利益。

实际上,尽管欧盟一些国家在政治、安全乃至军事等方面冲在前头,但到2011年年中以后已现强弩之末。总体看,欧美在应对中东时局的剧烈变动方面并不顺利和如意。他们对中东时局发展心中无底,从开始积极顺水推舟推动突尼斯、埃及政局演变,到互相配合干预利比亚,到相对慎重应对叙利亚和也门局势,顾及沙特等海湾盟国政权的立场。另外,美欧担心中东时局大动荡加剧金融危机冲击波浪潮。尤其是奥巴马政府面对国内经济不景气,在伊拉克、阿富汗的进退维谷以及急于“重返亚太”的战略调整,表现出心不在焉和犹豫不决,不愿深度介入西亚北非变局,希望推行“中东新政”,采用经济和政治而不是军事手段推进地区民主、影响地区时局。美国对一度快速蔓延的阿拉伯街头运动表现出理性一面,推动其盟友政权维持地区和国内局势,在推动当局改革的同时,支持反对派与当局开展对话和妥协。同时,叙利亚、也门、约旦、摩洛哥以及海湾国家看到美国的犹豫和制约因素,一方面采取强力手段维护政局,一方面承诺并推进必要的改革安抚民心。

美国对能否主导和消化中东时局的发展感到力不从心。政府内部在应对中东变局方面存在争论,对中东时局的处置几度表现出犹豫和摇摆。总统奥巴马、国务卿希拉里以及时任国防部长盖茨的立场存在差异,奥巴马和希拉里起初对中东民主推进势头感到振奋,盖茨则更多着眼于维护美国的现实安全利益,主张从全球战略部署高度,现实和理性看待中东时局,并主张不要因关注中东局势而忽视在伊拉克、阿富汗的反恐行动,尤其要更多重视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利益。6月24日,美国国会否决两项对利比亚军事行动议案。

适可而止:对叙利亚和也门慎用武力

维持叙利亚及也门的现政权和政局稳定符合西方的战略利益。半年多来,叙利亚局势也出现比较严重的动荡,南部的德拉以及中部的霍姆斯、北部的巴尼亚斯等多个城市都发生流血冲突事件,示威群众、反对派以及混迹其中的极端分子与当局形成对峙并造成较大人员伤亡,西方国家不断指责叙对民众过度使用武力。但美国在处置叙局势方面贯穿着全盘考虑和高度慎重。虽然叙当局长期与美国、以色列以及西方阵营关系不睦,但叙居于中东地缘政治的要害地位,与伊朗、黎巴嫩、巴勒斯坦、伊拉克、土耳其等国家的关系或高度密切,或盘根错节,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5月上旬,美国驻叙大使罗伯特·福特表示,美将不会沿用利比亚模式对叙实施军事干预,每个国家都有其特点,叙未来由叙人民决定。美国多年来出于反恐需要,与也门当局保持着顺利关系,一旦控局能力较强的萨利赫当局被推翻,则长期盘踞在也门的恐怖势力或将无法抑制。

假如美国接下来用对付利比亚的军事手段对付叙,将招致无法预知的严重后果,影响美国的全盘战略和安全利益,可能在短期内快速导致美国将与伊朗多年来营造的反美小阵营之间的直接军事对峙或对抗。伊朗虽然不是阿拉伯国家,但与叙都是什叶派政权,长期以来由于美国步步紧逼,两国保持战略同步进退。叙利亚和伊朗还对巴勒斯坦的哈马斯、黎巴嫩的真主党保持着强大影响,也在幕后对伊拉克安全保持着巨大影响力。另外,库尔德问题是影响中东国家关系的重大问题,土耳其、伊朗、叙利亚和伊拉克都有库尔德人,以上四国在防范库尔德人独立方面具有很强的同步性。叙利亚等国政局失控,则该问题很可能爆发。

叙对西方的掣肘因素也有洞悉,在维持局势方面恩威并用。一方面对反对派采取较强力手段以维持局势,8月初,叙政府军大批坦克以反恐为名开进北部城市哈马市。8月中旬,叙军队继续在中西部拉塔基亚市、霍姆斯市以及大马士革农村省采取军事行动,打击反政府力量。国外媒体分析指出,为避免叙沦为“另一个利比亚”,总统巴沙尔争取尽快控制住叙局势,避免见成为另一个“卡扎菲”和“穆巴拉克”。叙政府同时做出一些改革和妥协,如废除几十年的紧急状态法、与反对派展开接触。总统颁布允许多党制政体的政党法。

虽然无法承受武力打击后果,但作为象征性交代,美欧还是寻求有选择地制裁叙。8月,美国再次提高批评巴沙尔的调门,声称对其继续掌权“不感兴趣”。美国呼吁相关国家断绝与叙的商业关系,以从经济上打压叙政府。英国外交大臣黑格称,8月3日通过的安理会主席声明“显示阿萨德总统越来越孤立”,法国外交部长阿兰·朱佩则称,声明是“国际社会态度的转折点”。西班牙称叙总统如下台,愿为其提供庇护。一些阿拉伯国家也跟随谴责叙政府对民众的行为,沙特、科威特和巴林相继召回驻叙大使。卡扎菲政权被推翻后,西方国家接下来的动向值得高度关注。尽管西方不愿因叙利亚和也门局势失控而影响中东全局,但也可能在经过评估后试图通过综合打压迫使其屈服,今后两国面临的压力可能会增大。

前途扑朔:利比亚动荡是开端还是结束

3月北约和欧盟国家介入利比亚局势至今,利比亚局势几度起落,卡扎菲政权及其领导的政府军与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及其武装力量展开了拉锯战,战局几度胶着。经历几个月的暴力与反暴力较量,8月下旬,“全国过渡委员会”武装在北约为其营造的强大空中优势支持下攻入首都的黎波里,利比亚局势出现重大转折变化。 这并非偶然,欧美国家正在饱受新一轮金融危机蔓延的危害,未来如何无法预测。如果利比亚战事久拖不决,势必牵制其应对金融危机的注意力,导致其内外不能兼顾。而尽快推翻卡扎菲政权,对西方国家而言本身就是一支强心针。美国希望尽快结束利比亚战事,避免陷入新的战斗泥潭不能自拔,因为美国“身在中东而心系东亚”。

利比亚局势未必就此平静。全国过渡委员会声称已经获得五十余国承认,并表示将在未来8个月内举行大选。即便如此,对于刚刚取得初步胜利的反对派而言,前途不免充满曲折。支持卡扎菲的力量及零散武装短期内不会消除。利比亚部落特征明显,这要求未来的统治者必须有较强的威信和治理能力,团结各派,包括现在沦为反对派的亲卡扎菲力量。否则国家可能面临治理失序和实际分裂,甚至不排除导致新的动荡。由于“基地”组织等恐怖势力长期在北非活跃,如果利国内局势不能尽快稳定,不排除这些恐怖组织浑水摸鱼、趁势搅局、扩大势力。如果应对不好,伊拉克以及阿富汗就是前车之鉴。因此“全国过渡委员会”以及西方国家未必非要悬赏巨款捉拿卡扎菲,此时需要继续寻求政治和解、推进国家重建,推动与国外关系正常化并延续以往与中国以及其他国家签订的经贸、基建和石油产销协议,在地区和国际社会展现良好形象。

“全国过渡委员会”有优势也有不足。财政方面,被西方国家冻结的几十亿美元前政权资产有望被其继承,西方国家肯定也会竭力加强对其支援。利比亚本身的石油产销能力一直比较强。在政治方面,西方国家将为未来的政权过渡和建设提供框架参照。利比亚发生动荡洪流更有国内民众人心思变的因素,未来,民众的许多愿望和建议,很多或将反映到政权架构中去。但其不足也很明显。美国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特使史蒂文斯8月初就表示,反对派面临不少挑战,如在占领区内的控制力量薄弱,警察力量稀缺,不免让其他武装组织有空子可钻。“全国过渡委员会”内部并不团结,在是否容留卡扎菲、战后权力和利益分配等方面肯定要经历激烈讨价还价,权力博弈才刚刚开始。

需要指出的是,西方国家还面临恐怖主义挑战,不得不在中东慎重行事。“9·11”事件十周年来临,但西方国家依然面临不轻松的反恐形势。2011年5月初,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被击毙后,一些极端分子发誓要向美国及其盟友报仇。西方国家更多表现出严密防范,以及对反恐前景不确定的多重担忧。尤其是美国需要重新审视对所谓中东独裁政权的政策。包括被推翻的萨达姆政权在内,美国认为最专制的许多中东国家政权,恰恰在维护世俗统治、遏制宗教极端主义方面最成功。美国应重视中东国家的国情、宗教与历史传统,避免因处置不力而催生新的热点和恐怖主义据点。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责任编辑:李瑞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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