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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色彩

2011-11-20郭牧华

清明 2011年2期
关键词:小慧国军欧阳

郭牧华

致命的色彩

郭牧华

十月一日早晨,唐城市公安局值班室便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值班的刑警大队副队长邹国军拿起电话,便听到电话里一个中年男人慌乱的声音:公安局吗?这里出人命了,你们快来呀!

邹国军说:你别急,说清楚你在哪里,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唐城矿务局宿舍二区十五号楼二单元二楼西门,这家安如娴被人杀了。你们快快来。

邹国军说:好的,你不要乱动,就在那里等着,我们马上就到。

邹国军放下电话,他马上让他身边的值班员通知法医,准备勘察现场,然后给局长与队长做了汇报。他走下二楼来到唐城市公安局院子的时候,下边的警车与法医的勘察车已停在那里,他几步跨上去说:走,唐城矿务局宿舍二区十五号楼。

值班员小李说:邹队长,这个国庆又过不安生了,怎么这么巧,净是在节上出事。

邹国军说:你听说过罪犯也休假吗?

邹国军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是比较烦。七天长假对任何一个天天上班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放松自己的机会,更是一个与家人团聚的日子。本来邹国军想的是今天值勤之后,明天可以出去玩玩,妻子与孩子早随妻子单位组织的旅游团走了,他是想明天与小慧一块出去,当然不会是去妻子去的那个景点,看样子现在是去不成了。他心里一片沮丧,但又不能对自己的下属说,他是满肚子的不高兴。他想着怎么给小慧说,这个借口是现成的,只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让他感到特别遗憾。对于家庭邹国军从来没有想到要破坏,但他却割舍不掉对小慧的情感。

这是一个三居室的单元,死者安如娴全身赤裸,斜躺在床上,身上有多处伤痕,死者生前有与人搏斗的痕迹,脖子青紫,经法医尸检,死者阴道内有精液,被人掐脖窒息而死。

据报案人李安慈说:死者系唐城矿务局机关幼儿园舞蹈教师,今年四十六岁,十年前丧夫后独居,现有一个女孩子在北京中国矿业大学读三年级,国庆节与同学出去游玩没有回家。社会关系比较简单。

邹国军等人勘察完现场后初步认定这是一起入室强奸杀人案。被害人家里的一些钱物没有少,看样子杀人者不是图财,极有可能是强奸后怕被害人告发,所以杀人灭口。这也就是说可能是一个熟人所为。

邹国军马上就这里的情况向局长做了汇报,局长指示,国庆期间出此恶性案件,影响极坏,让过节的群众没有安全感,要尽快破案,消除影响。

邹国军对着这个三居室又重新看了一遍,发现这是一套装修十分精致的房间。这套房子的客厅是比较大的那种,地上铺着纯正的白羊毛地毯,有一套先锋音响,那套音响的唱片柜里,放着一些正版的音乐碟片,对于音乐邹国军不太懂,他怎么也记不住那些音乐家的名字,但他知道这是电视上经常播放的一些名曲。墙壁上全部是自然色的木板,在电视机的上方,贴着一张死者舞姿的黑白照片,看上去却像美国著名的舞蹈家邓肯。看样子死者是非常喜欢这个邓肯,故意模仿邓肯照了这张照片。另一面墙上是一幅风景画,只是这画很特别,一片雪原,远处是一只红狐。

靠南边的两间卧室,主卧室的装修很是特别,那是一片雪白,唯一的深色的东西是主人的一张高调照片,照片上主人的脸是与背景融在一起的高亮度,只有一缕黑发如瀑而下,看上去格外的精致,那照片照的绝对像一个明星。

另一个卧室却又是一种样子,进了这个房间,让邹国军吓了一跳,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一种大红,整个墙壁与床上所有用品,都是红色的,这种喜庆的颜色让邹国军有点窒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房间弄成这样一个色调,与主卧室一样,床的对面墙上也是挂着一张照片,只不过这一张是另一种基调的照片,照片是一片红色,这是一张逆光的照片,主人好像是在夕阳下,背景是一片血红的晚霞,而主人只是映出一个暗红色的身影,那是一个非常修长美丽的身影,只是那身影也在晚霞的映照下成了红色。

靠近后面的一间小卧室看样子是孩子住的,这里的基调是一片海蓝,床上用品与简单的家具也全是这种海蓝色,墙壁上贴着几张热带鱼的照片,而床上的被子上也是热带鱼的图案。在这个房间里邹国军仿佛置身于一个海洋水族宫内。

死者是一个非常具有浪漫气质的女人,同样这也是一个精致的女人。也许还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非常爱走极端的女人。这是邹国军的感觉。

勘察完现场,邹国军对这个案子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是他平时办案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点失落的感觉。

报案人李安慈为什么这么早独自一人来到死者的家里?于是邹国军便把报案人列为重要的嫌疑人。

邹国军便开始了对李安慈的询问。

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到安如娴家里来?

今天早晨起来,我便赶往第二小区。作为安如娴的朋友,我得第一个赶到她那里,帮她安排今天的婚宴。说起这个安如娴,我也真是没有办法,一个四十六岁的女人了,孩子也在矿业大学读三年级了,却轰轰烈烈地与一个年纪三十八岁的有妇之夫恋上了,像个初恋的小青年一样如醉如痴,死去活来。让我奇怪的是那个三十八岁的男人也如安如娴一样痴情迷乱,竟然与前妻离了婚,扔下了十一岁的儿子,要与比他大八岁的安如娴结婚,并在今天也就是国庆节举行婚宴。

我怎么也不能明白他们是如何能产生这样的感情的。我是安如娴单位的头头,这个头也不大,不过是幼儿园的一个负责人,安如娴是我们幼儿园的老师,主要负责舞蹈教学。这个幼儿园是唐城市矿区最为标准的一个幼儿园,说穿了也是最大的一个幼儿园,我原来在矿业集团教培部工作,一直是一个小兵,后来便让我到这个幼儿园负责,主要是看着我也提不起来了,到一个地方去当个头,总比在机关里让一些年轻人支使强一些。所以便把我安排到这个幼儿园里来了。由于自己的年龄比较大,也与安如娴的丈夫原来就认识,于是安如娴便与我的关系比较近。安如娴丈夫去世后,便带着孩子自己过,许多人给安如娴介绍过,可她一个也没有看上,一直到现在四十多岁了,孩子也考上大学上到了大三,她却突然谈起了恋爱,真是让我莫名其妙,如果说现在的年轻人让我不能理解,那么安如娴的行为让我更不可理解。

前天,我便接到安如娴的电话,说是让我给操办一下,找一个较好的大酒店,安排五桌,也就是自己单位的一些朋友,说是男方那边自己另安排。我很快就在“又一春”大酒店安排好了,这个酒店的经理是自己原来的一个朋友,再加上这个酒店的名字也很好,又一春,又一个春天的来临,满贴切的。我安排完之后便打电话给安如娴,安如娴也很高兴。虽说他们并不操办什么,只是一场酒宴,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安如娴,还要准备什么,上午是不是还有一个简单的仪式,如果有,我还是要准备一下的。所以这一大早便往二区来了。我知道今天的客人大约四十人左右,所有的请柬全是我自己写的,大都是安如娴的朋友、同事。并没有男方的朋友,我问过安如娴,为什么没有男方的人呀?安如娴回答说男方在唐城市那边另办,所以这边全是矿务局的,没有男方的朋友。

我也没有多想,也是,反正都是二婚,没有必要弄得多招摇,那样反而显得不好看,不如就这样,几个朋友同事聚一聚,告诉大家结婚了,也算是给大伙的一个交代。

我到了二区十五号楼,上到二单元二楼,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心想,看样子安如娴是早就起来了。于是便轻轻地敲了一下门。但屋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我多想了一点,心想看样子与男友又亲热上了。于是便又使劲敲了几下门,结果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我心想,不会是出去了,可出去不能不带上门呀?于是又敲,还是没有动静,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便一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便喊:如娴如娴,安如娴。没人答应。

我又往里走了几步,到了卧室的门口,只见卧室的门也是开着,安如娴一个人躺在床上,全身赤裸裸地,一点布丝也没有,却是一种挣扎的状态,我不敢多看,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又喊:安如娴,安如娴。

没有动静,这时我才感到不好,急忙用客厅电话打了110。

邹国军说:你是说这个安如娴今天结婚?举行婚宴?

是的!

那她的那个丈夫是哪里人?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唐城市委宣传部的。姓欧阳。

那你说说前天写好了请柬,是你发给安如娴的朋友的吗?

不是,是安如娴比较好的一个朋友发的,她叫黄宝娟,也是我们幼儿园的。

那这些请柬所请的人你都熟悉吗?

基本上都认识,就有几个不认识的。

那这几个不认识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也说不上,只是感到名字不熟,也许见了面认得,而不知名字罢了。

那你说说安如娴平时在单位与谁关系最好,与谁关系最不好?

我只能说她平时与另一个舞蹈老师黄宝娟最好,至于与谁最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邹国军示意黄宝娟坐下。但他没有马上问话,而是看了一会黄宝娟,这是邹国军办案时询问人时常用的手法,因为这样能让当事人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而说出一些他们本来不想说的东西。

这个办法真的管用,这让黄宝娟感到无所适从,于是手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两只手不停地绞动手指。

邹国军知道这是心理紧张的表现,于是便说:你与安如娴是好朋友?

是的。

你多大了?

三十岁。

她比你大那么多,你们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非常合得来,从没有别扭的感觉,从来没有年龄上的差别。

那你觉得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反常?

没有呀,我看她就是高兴,一说起她要结婚,便高兴得不得了。说来也是,自己单身十年了,现在老了终于有了个伴,当然高兴了。

那她这十几年就没有谈过恋爱?就是说除了她要结婚的这个人,没有和别人交往过?

没有,我敢说没有,我们之间什么话都说,她从来没有给我说过她与另外的男人交往过。

你认识她要结婚的这个男人吗?

当然认识了,就是市委宣传部的欧阳春。

邹国军感到奇怪,为什么欧阳春要与她结婚,没听说欧阳春离婚呀,因为邹国军的妻子原来与欧阳春的妻子都在一个学校教书,后来欧阳春把妻子调到银行去工作,但她们时常还是通个电话什么的,倒是听妻子说欧阳春要离婚,但听说没有离成呀,怎么他就要和安如娴结婚呢?邹国军决定先不问这个问题,他想这个问题他得去找欧阳春。

于是便问:安如娴在单位与谁有什么矛盾吗?

黄宝娟说:她和别人没有矛盾,只是前一段时间我们幼儿园园长竞争上岗,她想竞争园长,也进行了竞选演讲,按说她的条件是够当园长的,她是我们园教龄最长的教师,可最后也没有让她当园长,对这件事她很不高兴,可她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不当正好,省心。

是谁和她竞争当上了园长呢?

是原来搞行政的一个副园长当上了,也是上面的意思,按业务她没有安如娴强,但管理能力却有,一直搞行政。

那么安如娴有没有对你说过特别不满的话呀?

没有,那几天她只是有点不高兴,但很快就过去了,接着她便准备结婚。

那好吧,如果你还能想起什么来,就给我打电话。

看着邹国军渐渐走远的背影,黄宝娟心里升起一股快意,说实在的,对于安如娴的死,黄宝娟一点也不感到悲痛,这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尽管她与安如娴一直是好朋友,但她觉得安如娴在结婚这件事上做得太过分,现在死了算是罪有应得。

本来作为好朋友,黄宝娟绝不该这样对待安如娴,但这件事确实让黄宝娟伤透了心。

黄宝娟算作是一个老姑娘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谈成一个对象,这倒不是因为她长得丑,相反,她是那种看上去十分清丽、可人的姑娘,因为在学校时爱上了一个同学,但这个同学最终还是离她而去,她为此特别的伤心,所以工作之后一直没有找对象,这倒不是没有人追她,而是因为追她的人太多,让她不好选择,时间如那满地的落叶,在秋阳中随着秋风匆匆飘荡,直到两年前一个秋天的晚上,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老姑娘了,再看看追过自己的人,发现他们大都已婚并且是孩子的父亲了。

于是,找个对象便成了她的一个心病,但黄宝娟可不是一个肯凑和的人,更何况在这之前有那么多优秀的男人追过自己。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早已结婚,而比自己小的男人是不会同意与自己结婚的。现在自己的选择就只是那些四十岁左右离婚或者是死了妻子的人。但这样的人太少了,优秀的就更少了。

黄宝娟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等,而是要积极主动去找。在矿务局工会举办的一次舞会上,黄宝娟见到了市委宣传部的欧阳春,这让黄宝娟心里一亮,天哪,这不就是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的那个人吗?那天晚上,她只盯着欧阳春一个人,跳了一曲又一曲,并且了解了欧阳春的一些情况。让黄宝娟感到失望的是欧阳春已婚,但黄宝娟很快就清醒过来,自己中意的男人现在是没有未婚的了,只好撬别人的了。她就在这天晚上下定决心当一个第三者,把欧阳春从他妻子手里拉过来。在分手的时候,她向欧阳春要了手机号,并深情地说约个时间再见面。欧阳春倒也热情,但却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投入,只是非常礼貌而周到,但这并没有影响黄宝娟的决心。

第二天下了班,黄宝娟对安如娴说:晚上别回家了,我们一块去小饭店吃点东西。

安如娴说:哟,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我有点心事,想和你说一说。

安如娴说:是不是找到男朋友了?

没有,只是有点想法。

那好吧,我们去哪里?

咱们到“天缘”去吧,那里安静一点。

两个便来到了“天缘”,这是一个装修得十分精致的小西餐店,饭店的墙上,全是一些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当然是仿制品,显得十分古典,也十分有情调,由于西餐在这个小县城并没有多少人欣赏,所以生意基本上全靠一些谈情说爱的青年人,一走进小店,便会看到一对对的青年男女在烛光下非常笨拙却十分认真用餐刀切着牛排,黄宝娟与安如娴走进小店,便相视一笑,一个服务员急忙走了过来,把她们两个人引到一个靠窗口的座位上坐下,然后便问她们要些什么?

安如娴说:来一瓶红酒,一人一客牛排。然后对着黄宝娟说:说罢,今天你想说什么?

黄宝娟说:我就是想给你说说我的心里话,我现在想找个男人了,可就是没有中意的,昨天在舞会上见到一个,我可真是满意了,只是……

安如娴说:只是他结了婚,对不对?

对呀。你说我该怎么办?当第三者?把他撬过来。

第三者好当,想当就当了,关键是能不能撬过来,要是撬不过来,你可不白费一阵心力?

这时服务员把她们要的东西端上来。

黄宝娟一边吃一边说:对呀,我也是这样想,这不,把你叫过来给我出出主意。

安如娴笑了:你也真是的,这样的事让我拿主意,我能说什么?我说我支持你,去把别人的丈夫撬过来。

黄宝娟说:对呀,我就是这个想法,你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安如娴说: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我当然支持了,只是那个人真的值得你撬吗?

绝对值得。

谁呀?在唐城还有这样的人?安如娴把一块牛肉送进嘴里,脸上露出一种不屑的表情。

黄宝娟说:怎么?你不信?

说说。

他是唐城市委宣传部的,今年三十八岁。人长得好,且气质极佳。

要是那样,你撬过来就是了,不过我还要看看,替你把把关,一是不能把自己草草地嫁出去,二是不能费了半天劲撬过来了,一看不合适再扔掉。

对呀,这也是我的想法,所以我今天才要请你出来吃饭嘛。黄宝娟有点撒娇地说。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可不能白吃你这顿饭,是不是?一定要替你把好这一关。

YES!黄宝娟有点高兴地说了一声英语。与这里的气氛倒也满合适。

安如娴说:哪天让我见见?

明天不是星期六吗?咱们矿务局文化宫不是有一场舞会吗?我邀他来就是了。

好!这个办法好,是我们的长项,要是去别处我们便会有点露怯。在舞厅里我们的感觉是最好的。安如娴说,在舞厅,我们就如鱼在大海,马在草原,那是我们的天地。

黄宝娟说:好,在我们的天地里周旋,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两个一击掌,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欧阳来到文化宫门前时,看到黄宝娟与另外一个女人站在那里,这让欧阳十分意外,因为一般来说男女约会总是男方先到,不论是怎么样女方总会晚到一会的。看到黄宝娟这样早的来到这里等自己,欧阳便有点激动,便往前急走了几步来到黄宝娟跟前说:宝娟,你来得这么早呀?

黄宝娟说:早什么呀,舞会都开始了,你来晚了罢了。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哥们,安如娴。

安如娴上前一步与欧阳握了握手,便盯着欧阳不放松,那眼光直直的,一点也不遮掩,当时安如娴是这样想的,既然是为好朋友把关,自己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来。

但站在一边的黄宝娟看着便有点不舒服,女人都是女人的天敌,她们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黄宝娟本能地感到今天把欧阳引见给安如娴可能是一个错误,她想把这种错误改正过来并让这个错误造成的损失减到最小。她上前一步说:欧阳,走吧,舞会早已开始了。说这话的同时也给安如娴一个手势,那个意思是走吧。

于是三个便一块进了舞厅,音乐渐起,黄宝娟在欧阳的邀请下,款款步入舞池,安如娴看着舞池中的欧阳,心中有一种初恋时的那种悸动,她觉得她的心是那样的年轻,是那样的冲动,是那样的不安分,于是便用一种痴痴的目光看着欧阳,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黄宝娟的眼睛,黄宝娟这时已深切地感到把欧阳引见给安如娴真的是一个错误了。

一曲终了,黄宝娟与欧阳走出舞池,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安如娴便走了过来,不过她没有空手,而是手里拿着两瓶可乐,分别递到欧阳与黄宝娟的手上。

欧阳十分客气地说:谢谢。

黄宝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接过可乐。

安如娴则热情地对欧阳说:谢什么呀,我与宝娟是铁哥们。

欧阳笑笑:应该是姐妹才对。

安如娴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欧阳说:女孩子最好不要太男性化,那样才显得温柔。

黄宝娟说:男人就喜欢女孩子温柔?

欧阳说:起码我是这样。

黄宝娟看着欧阳的眼睛说:那你说说我们两个谁温柔?

欧阳一时不好回答,只是尴尬地一笑。恰逢这时音乐又起,安如娴拉起欧阳说:别理她,净说小孩子话,我们跳一曲。

欧阳便在安如娴的拥抱下走进舞池。接下来,安如娴便真正承包了欧阳春,而欧阳春好像也把黄宝娟给忘了,两个人一曲又一曲地跳个没有完。

黄宝娟生气地也没有和他们两个说一声,自己便出了舞厅。她觉得这个安如娴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回头一想便感到自己的不对,自己是一个三十岁没有结婚的女孩子,而她安如娴却是一个四十多岁而没有再婚的老女人呀,自己怎么能把一个男人领到她的身边呢?再一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欧阳有那么傻吗?放着一个三十岁的不要,会去要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这样的老女人再婚,充其量也就是找一个五六十岁的退休的老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在职干部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自己与安如娴生什么气呀,这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她与欧阳亲热,估计也就是一头热罢了。

想到这儿,黄宝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也太没有礼貌了,不能没有给欧阳说一声,就走了。这样想着,便自己又回到舞厅,便看见安如娴与欧阳跳完一曲刚刚走出舞池。接下来,一直到舞会结束,都是欧阳与黄宝娟在跳,安如娴一直没再露面。舞会结束,黄宝娟与欧阳道别,但黄宝娟明显地感到欧阳对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她还想邀他到自己的宿舍去,但欧阳谢绝了。黄宝娟只好悻悻地离去。但她还是想看看欧阳到底是真正的回家了,还是要到安如娴那儿去,于是便躲在舞厅门外盯着欧阳。果然不出所料,欧阳还没有走出多远,便见安如娴从一边走了出来,然后手挽手一起离去,那个样子,俨然是一对情侣的样子。只听见安如娴说:走吧,到我家去看看吧。

欧阳说:好呀,你不会介意吧?

安如娴轻声说:一个女人邀请一个男人到她家里去,如果男人不去,才是对那个女人的真正伤害。

欧阳说:我会伤害你吗?

安如娴有点撒娇地说:我觉得不会。

欧阳说:对呀。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又挽起手臂,一起走进一片如水的月色中。

如果说黄宝娟开始还有点吃惊、愤懑,那么现在则全是疑问了:安如娴是怎么把欧阳搞到手的?就凭跳了那几支曲子的舞?

邹国军做梦也不会想到欧阳春还有这么一段罗曼史,欧阳春要与安如娴结婚?可欧阳春并没有与现在的妻子离婚呀!因为欧阳春的妻子原来与自己的妻子在一个学校工作,自己也听妻子说过欧阳春,这个人是唐城市原市长的小儿子,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花花公子,他与妻子的关系一直不好,可也没有听说他已经离婚了呀,这个欧阳春当然知道他现在的仕途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怎么会把自己的前途放下不管而闹离婚呢?又怎么会突然要和安如娴结婚呢?这里面一定有一些令常人不能理解的原因。

邹国军决定先见见这个欧阳春。

因为是国庆节,欧阳春并没有上班,到宣传部找他肯定找不到,邹国军决定到家里去找欧阳春。他先是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一是问问到哪里了,让她注意安全,看好孩子,然后很随便地问了问:欧阳春的老婆也就是你原来的那个姓周的同事在哪儿住?还在你们学校宿舍楼吗?

妻子很警觉地问:你有什么事?

你别管了,有一个案子,你快说在哪儿住,回来再给你细说。

是在二号楼308。

好了,谢谢,老婆,祝你玩得愉快。

邹国军放下电话,便叫上助手小李两个一块去市实验中学的宿舍楼,他们上到了二号楼308房间,敲了敲门,好长时间没有人来开门,便又敲,这时对门出来一个女同志说:你们找谁呀?

邹国军说:我们找周老师。

她好长时间不在这儿住了,说是银行那边分了新房。

邹国军说:你知道她的新房在哪儿吗?

不知道,她在工行工作,应该是工行的房子吧。

那个女同志说完便进屋关上了门。

邹国军两人下了楼,小李说:只好去工行问了。

两人来到工行,工行的同志说周随单位组织的旅游团出去旅游了,并不在家。

两个人出了工行上了车,小李说:咱们去市政府宿舍?

邹国军说:欧阳市长是这里的老市长,他没有在那里住,好像在东关有自己的一个院子。

费了好多的周折才找到欧阳老市长的那个小院,敲开门才知道欧阳春也没有住在这里,据老市长说是住在唐王御花园的一套房子里,具体是哪一号老人并不知道。

出了老市长的那个小院,邹国军觉得事情有点复杂,对小李说:欧阳春凭什么能住到唐王御花园去,那里的房子都是上百万一套的别墅,最差的也是复式结构的单元房,他哪里弄这么多的钱在那里买房子?

小李说:别管他那么多,先找着他再说。于是两个人又来到唐王御花园,问了问门口的保安,才知道欧阳春是借住在这里,一个朋友去了澳大利亚,让他管着那栋房子,就在八号楼。邹国军走到跟前才知道那是一栋西洋式的小别墅,房子不大,在整个唐王御花园,可能算是最小的一种别墅。

邹国军上前按了按门铃,开门的便是欧阳春。邹国军见他面色苍白,见到他们便是一面惊恐的样子,虽然他做了极力的掩饰,但敏感的邹国军还是看了出来。

欧阳春说:你们找谁?

邹国军说:你是欧阳春吗?

是的。

我们是公安局的,找你了解点事情。

那快进来吧。我知道是什么事。

邹国军他们两个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欧阳春神情不安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邹国军说:欧阳春,你也不要紧张,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过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就是关于安如娴的事。

欧阳春这时好像镇定了一些,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给邹国军他们两个,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说:真没有想到,谁想到能出这样的事呢?国庆前的那天晚上,我是在安如娴的家里住的,只是到了十一点左右我就回来了,要早知道这个样子,我就不回来了。

邹国军说: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欧阳春说:第二天结婚,我不能在那里住呀,好像有说法的,如果结婚的头一天住在一起了,会给以后的生活带来噩运的。本来我不想走,是安如娴非得让我走不行。我也只好走了。

邹国军说:对,我也听说这样的事,好像在我的老家也是这样说。你听安如娴说过她有什么仇人吗?

欧阳春说:她为人极好,从来没有听说她有什么仇人呀。再说了,一个女人,又不是在什么要害部门工作,有仇人也不致于害了她呀。

邹国军说:你是怎么与安如娴认识的?

欧阳春说:在舞会上,那天本来是一个姓黄的女孩子约的我,到了之后才认识了安如娴,我们谈得很投机,从此便好上了。

邹国军想,这倒与黄宝娟说的一样,于是便说:那好吧,你休息吧,我们如果需要还会再找你的。

欧阳春说:好吧,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把事情弄清楚,我也放心了。

邹国军说: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弄清楚真相的。说着便站了起来。

欧阳春把他们送到门口说:不送了,再见。

邹国军也回头招招手:回屋去吧。

看着邹国军他们走出小区的大门,欧阳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回到屋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真像是一场噩梦呀。

欧阳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自己倒了一大杯,猛喝了一口,可能是喝得太急,呛了一下,他咳嗽了一阵,眼泪便流了出来,他也不擦,一任眼泪往下流着。

那天黄宝娟邀他去跳舞,他本来并不想去,他对那个黄宝娟没有什么感觉,自己比较喜欢清瘦一点的女人,而黄宝娟在自己的标准里显然是胖了一些,但他那些天正与妻子闹别扭,好些天没有沾女人了,心想既然她邀请我,就去一下也未尝不可。

和黄宝娟跳了一曲之后,欧阳春便有些不高兴了,他感到黄宝娟不是在跳舞,而是在他身上打秋千,这样一来跳舞的趣味便完全失去了,而成了一种地道的调情。欧阳春并不喜欢这样,他想如果在卧室里可以,在舞厅里不能这样,也就是说你干什么得有个干什么的样子,而不能干这却想着那。换句话说,欧阳春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论做什么事一定要做得完美,一定要一心一意地去做,所以当黄宝娟像一个饼子贴在他身上时,他有点不高兴,但黄宝娟却并没有感到欧阳春的不悦,反而认为欧阳春喜欢这样。当一曲跳完时,欧阳春便想走了,他觉得这个样子即便是与黄宝娟一块去她那里,也不会多愉快。但欧阳春还是觉得如果现在就走,还是有些太没有礼貌,于是便与黄宝娟一块坐在舞池旁边的长椅上。这时安如娴走了过来,很适时递给欧阳春一瓶可乐,欧阳春那时口里正渴,面对安如娴的可乐便觉十分可口,喝了一口,觉得心里爽快了许多。

舞曲又起,安如娴对黄宝娟说:宝娟,把你的欧阳让给我一曲好不好?

黄宝娟说:行呀!

欧阳在一旁听着又十分不高兴,心想我成了一个东西了,再说那个黄宝娟也真是的,还真把我当她的了,还心安理得说行。但欧阳春还是没有对安如娴表现出他的不高兴,而出于礼貌,站了起来接受了安如娴的邀舞,谁知他与安如娴一搭手,马上就感到与黄宝娟的不一样。

如果与黄宝娟一块跳舞是与一个人在跳的话,那么与安如娴在一块跳便是与一个精灵在舞蹈,无论你做什么动作,她都能与你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欧阳看来,安如娴不是安如娴了,她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成了自己的手脚,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意识来动作行进。这让欧阳真正体会什么是默契,什么是配合。这让欧阳产生了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感觉,那就是美妙,原来这个跳舞还能产生出这样的美妙,真是不可思议,而安如娴好像更能理解他的意思,那眼睛只是轻轻一瞥他,他便感到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并且说还有更好的在后头。

舞曲停了,欧阳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妙当中,他并没有把手放下来,还轻轻地搂着安如娴,而安如娴只是恰到好处地暗示了他一下,他才明白过来,于是两人便走出舞池,来到一边坐了下来,这时的黄宝娟看到他们两个跳得如痴如醉,又一块走出舞池,便走了过来,想与欧阳说话。而此时的欧阳还沉浸于刚才的美妙当中,对于黄的到来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深情地看着安如娴说:你的舞感真好,与你跳舞,真是享受。

安如娴说:一样呀,你也是如此。

黄宝娟说:哟,两个人还真夸上了。

欧阳这才看了她一眼说:我们说的是实话。

黄宝娟说:那你的意思是我跳得不好!

欧阳春这才意识到冷落了黄宝娟,于是便说: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多想呀。这时舞曲又起,欧阳春说:来,我们跳一曲。黄宝娟的脸色这才转过来。但欧阳春和黄宝娟在一起跳舞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和安如娴在舞池时的感觉,回头再看坐在舞池边上的安如娴,却不知到哪儿去了,这时欧阳春心里便乱了起来,脚步怎么也踩不到点上。黄宝娟感觉出来便说:怎么了?还说我跳得不好。

欧阳春说:不是,不是!

黄宝娟说:不是什么呀?我看你是心不在焉!是不是看到安如娴走了,你的心也随着走了?

欧阳春说: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只要身体还在你这里,那心还不早晚得回呀!这时的欧阳春已镇定下来,说话也从容了,脚步也稳定了,幽默感也上来了。

黄宝娟有点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说着便把头伏在欧阳春的怀里,一副特别陶醉的样子。

就这样,一直到舞会结束,安如娴也没有露面。

这让欧阳春心有所失,一直有些神情恍惚。当他走出舞厅准备回家时,黄宝娟对他说:怎么,就这样走呀。

欧阳春这时便有些恶毒了,便说:怎么?黄小姐不想让我走,该不会是邀我到你家里去坐坐吧?

黄宝娟说:对呀,这里离我家很近,为什么不去坐一会,也许还可以喝一杯?

如果今天晚上没有安如娴的出现,欧阳春听到黄宝娟的话,也许会心花怒放的,或说是求之不得的,可现在有了安如娴,与黄宝娟一比,他才觉得这个黄宝娟真是一个俗物,是躲避不及的角色,这样的人是不能沾边的,否则便会是糖球掉到灰堆里,任怎么吹打也别想干净了。于是欧阳春便说:今天便算了吧,我有点生物钟低谷。本来欧阳春的这话是十分恶毒的,他想这样一来,黄宝娟便不会再说什么了,没有想到黄宝娟说:呀,这算什么,我那里有调理生物钟的东西。

欧阳春说:呀,没有想到黄小姐还有那样的东西,让你一说我倒更不敢去了,我还真怕乱了套。再见。欧阳春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便匆匆走向自己的车。

他不知道安如娴此时并没有走,而是在停车场等着欧阳春的到来。

当欧阳春走向停走场的时候,安如娴适时出现在他面前说:走吧,到我那里去喝杯茶。

欧阳春本来因为安如娴的突然离去心情十分沮丧,现在犹如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自然十分高兴,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呀,你没有走呀?

安如娴说:瞧你说的,我能不辞而别?那样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可我以为你走了。欧阳春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这样说。

安如娴说:走吧,我家离这儿很近。

欧阳春此时好像是一个被安如娴提着线的木偶,一点自己的思维也没有,他只是说:上车吧。

果然如安如娴所说,从文化宫到她的家很近,只隔着两栋楼,很快便到了她的家,打开门一走进去,欧阳春便感到了一种淡淡的香气把自己包裹起来,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香气,他知道妻子也常用香水,但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气。而这种香气不仅仅是一种香味,更多的是他感到一种气息,一种从女人身上发出的气息,这种气息是让人感到温馨、感到迷乱、感到放松、感到亲切的那种,这正如一个远行的人带着一身的疲惫不堪回到自己的家里的那种如释重负。

欧阳春没有说话,他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把身体全部放松,他想充分享受一下这种味道。

安如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迅速地走进厨房给他端来一杯速溶咖啡,轻轻地放在他面前说:太晚了,咖啡不好煮了,只好请你喝一杯速溶的了。

欧阳春说:可以,可以。欧阳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量着这套房子。

房子的装修是非常精致的,可以看出主人在装修时的精心,她没有把房子弄得花胡里哨,而是十分朴实,是真正的朴实无华,整个客厅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是纯木地板,墙壁也是全由木板装的,而木板的颜色却又全是自然色,只有沙发的对面是一幅大的装饰画,那是一个大的窗口,从窗口看去,几无一物,只有一片纯白,那是一片雪地,远处,几乎是目不可及之处,是一只红狐。看样子那狐狸是在寻觅着什么,但你不知它是寻觅食物还是寻觅伴侣。但这个小小的动物并没有引起欧阳春的注意,倒是那一片纯白,与屋内的纯木板结合起来,让欧阳春有一种走进北方雪原的感觉。雪原,进而带给他的是一片纯净、一片纯粹、一片诗意、一种无邪,让欧阳春有走进自己孩提时代的那种感觉。

这时,安如娴早已换上了一身纯白丝绸的睡衣,半掩酥胸走了出来,这让欧阳春感到她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仙子,他本能地站了起来,但她的圣洁让欧阳春感到自己的丑陋,他止住了自己内心的欲望,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此时的安如娴当然知道欧阳春的感受,但她却作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轻轻地坐在欧阳春的对面说:坐下呀,站着干嘛呀。

欧阳春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坐下,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安如娴说:天晚了,来不及给你煮咖啡,下次来我一定给你煮咖啡喝。速溶的味道就是不行。

欧阳春说:我感到这就不错了,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有喝过现煮的咖啡。

安如娴笑笑说:真的?我不信!

欧阳春说:是真的。

那好,下次来我一定亲自煮咖啡给你喝。

为什么不是今天呢?

今天天太晚了。

你的意思是我该走了。

安如娴笑了笑说:你真是太小心眼了,一个男人不应该这样的。

欧阳春说:是呀,我该走了。说着便站了起来。他是想试探一下安如娴,看看她的态度,是真的想让自己走,还是故意说说。

让欧阳春感到意外的是安如娴也站了起来:好吧,天太晚了,我也不留你了。只是,你不看看我的房子?特别是我的卧室。安如娴说这话时那眼里便涌出一些东西,那是让欧阳春读不懂的一些东西,有欲望,有克制,有纯情,更有一种让欧阳春弄不明白的东西。但欧阳春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注意了安如娴说的这句话,他以为是一种暗示,她就是暗示他去卧室。于是便拥了安如娴,走进了安如娴的卧室。一进门,让欧阳春吓了一跳,那本来是一间平常的屋子,但整个屋子里却是一片雪白,房子也是经过精心装修的,不同的是这个房间是纯白色,一个大床放在中央,也是一片雪白。这真让欧阳春有点眩晕,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装修卧室的。

欧阳春以为安如娴让他到卧室来的意思便是上床,于是便想把安如娴抱起来。但安如娴却巧妙起躲开了,她轻轻一笑:别,你该走了。

这一句话让欧阳春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安如娴并没有想与他做床笫之事,在这样一片纯白之中,他没有感到安如娴的拒绝让他难堪,而是他自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肮脏,有些丑陋。于是便说:呀,对不起,我有点冲动。

安如娴只是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说:下一次,下一次,好吗?欧阳春看到安如娴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期待。

从欧阳春那里出来,邹国军便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有一种直觉,觉得安如娴的死与欧阳春有关,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那么现在要干的是什么,那就是找到相关的证据,只是他的感觉怎么也与自己的推理不能合拍,他不能想像欧阳春会去杀人,更不能想像他会去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回到局里,小李问他:邹队,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邹国军说:没有事了,你先回家吧,有事我再找你,不要关手机呀。

助手小李走了,邹国军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再从头理一理这个案子,想一想自己见的这几个人的说法,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电话铃还在响,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小慧的电话,他连忙打开手机盖说:小慧,是我!

小慧却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地,可以听到小慧的呼吸。

邹国军说:小慧,你说话呀。

小慧还是不说话,却把电话挂了。

邹国军只好把电话重新打过去,那边却怎么也不接,于是便再打小慧的手机,手机却关了。邹国军放下电话后,他突然感到有点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样子。于是便坐到沙发上,靠在那里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吐出来,眼前的烟雾便飘荡开去,那烟雾里便涌现出小慧那活泼调皮的样子。

与小慧认识也是缘于一个案件。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晚上,也是“十一”长假期间。刑警队突然接到报案,说是唐王湖南岸发生了一件抢劫杀人案,邹国军带几个人迅速赶到现场,发现受害者是一对谈恋爱的青年人,男方被歹徒一刀刺在胸口,已经死亡,而女方则被歹徒打伤,共抢走他们的手机两部、摩托车一辆,还有一些现金。

邹国军看了看现场,问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知道这是一起专门针对谈恋爱的青年的抢劫,在唐王湖这里已发生过多起,但一直没有破案,最近接到邻县的公安局的协查通报,知道在邻县也发生过这样的案件,邹国军判断这是一个跨县作案的团伙,看来这是一个挺棘手的案子。因为正是黄金假期间,影响较大,群众的畏惧心理很强,市里的压力也很大。

回到市局,邹国军向局长汇报之后,果然局长的口气十分坚决,让他们迅速破案,不能影响黄金周期间群众的情绪。

这让邹国军十分挠头,这一伙专门找恋爱青年人抢劫的歹徒十分狡猾,因为谈恋爱的青年人大多选择没有人的地方,这样证人会很少,他们往往也很少留下什么证据,再加上他们跨地区作案,更难掌握他们的行踪。也正是这些原因,前几次这类的案子都没有破,但那几次都没有死人,这一次不同了,死了一个人,案件的性质发生了变化。邹国军心里十分着急,当天便把侦破方案拿了出来交给局长,局长看后批示:可以,迅速实施。

第二天刚上班,邹国军便把自己手下的侦察员全部分派下去,按照预定的方案开始摸排、调查。邹国军把人员安排下去后,自己也准备去移动通讯公司监听那两部被抢手机的事,刚刚走出刑警队办公室的门,迎面碰上一个非常柔弱的女孩子,几乎撞了个满怀,邹国军站住问:你找谁?

那个一身白裙子的姑娘说:我找邹队长。

邹国军有点意外,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姑娘呀,便说: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姑娘并不说话,眼泪却似六月的雨滴,不停地落了下来。这让邹国军有点着急,他想着快点去移动公司,和那边打电话说好了,移动公司负责技术的一个副总正在等他。于是便说: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我还有事。

那个姑娘说:我叫小慧。声音弱弱的,一如她的身体。

叫小慧?噢!你有什么事?

昨天,昨天,在唐王湖死的那个男孩是我弟弟。

原来你是受害人的家属,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想知道抓到那些坏蛋了没有?

还没有。一旦有了消息我们会给你通知的。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慧只是盯着他,不说话。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邹国军说:我还有事要出去,今天就这样好吗?

小慧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他,那眼神里既有信任,也有怀疑。但那目光让邹国军感到十分不好受,便说:你先回去,到时我们会联系你的。

小慧说: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没有想到他会死!说完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这让邹国军十分不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便说: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小慧用一种凄迷而哀伤的眼光看着他,仿佛在说:真的吗?

这种目光让邹国军感到十分爱怜,也十分心痛,一个女孩子这个样子,着实让人怜悯。于是便说:我还要出去办事,就是为了破你弟弟这个案子,你能不能先回去,到时我会给你通知的。

小慧看了一会邹国军说:好吧。只是你如何通知我,我把我的手机号留下,到时你打我的手机。

邹国军说:好的,说着便掏出手机把小慧的手机号记下,然后说:这样行了吧,你先走吧。

小慧说:你拨一下,看看对不对。

邹国军忙把手机拨号键按了一下,小慧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说:这行了吧,等有了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小慧这才说:好,我等你的电话。说罢才转过身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

邹国军看着小慧走到楼梯的拐角处,还往回看了一眼,那眼光里充满了信任与期待,这让邹国军心里陡然长起了一种责任感,本来在刑警队每天遇到的都是抢劫与凶杀,这样的案子他见得多了,心里也就麻木了,对于抓住凶手,虽说也是他的责任,可那总是一种工作,既然是工作,便可以有许多的推脱的借口,但这件事不一样了,他看到小慧的目光中的信任,同时也感受到小慧的怀疑,那是一种十分复杂而无奈的目光。这种目光让邹国军感到了一种真正的压力,他对着小慧走后留下的空空的走廊说:他妈的,我一定要抓住这个小子。

但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像邹国军想像的那样,尽管他心底发了誓,一定要破获此案,但几天的侦察工作下来,一点头绪也没有,可小慧的电话却是一天一个。这让邹国军感到十分难堪,倒不是小慧打电话说什么,而是什么也不说,每一次她打电话来,只说一句:我是小慧。然后便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等着邹国军说话。这让邹国军感到很不适应,于是便说:小慧,你说话呀。但她总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电话的那头轻轻地哭泣,没有办法,邹国军便给她解释为什么还没有破案,总是解释着解释着小慧便把电话放了,让邹国军拿着电话愣半天。可以说,这个案子让邹国军感到焦头烂额,但问题并不在案子本身,而是在小慧身上。

最后案子的破获还是因为被抢的那两部手机有一部突然有了通话讯号,是在邻县,通过技术手段,邹国军他们很快便掌握了电话的所在位置,在一网吧把三个犯罪分子抓获。当时邹国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给小慧一个交代了。

这一次是破例地邹国军先给小慧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小慧接了电话之后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邹国军把案子破了的消息告诉小慧,这一次小慧却说:电话里说不清,晚上你去唐王湖王朝饭店去吧,我在那里等你。

也就是那天晚上,邹国军与小慧的交往有了质的突破,正如邹国军平时破案一样,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这是邹国军没有想到的。

那天晚上是一个风清月明之夜,邹国军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唐王湖边上的王朝饭店,远远的他就看到饭店门口站着那个弱小的身影,邹国军便急走了两步说:小慧,你早就来了?

小慧轻轻地说:我请客,当然要早来了。进去吧。

邹国军随着小慧来到饭店,发现小慧要了一个小房间,这是间很特别的一个小房间,十分幽静,房间布置得也十分有情调,暖暖地,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是一个小女孩鼓着嘴在使劲吹一蓬蒲公英,那些吹飞的蒲公英的种子向着远方飞去。桌子已摆好了几个小菜,都十分的精致,一瓶红酒也已打开。

小慧坐下说:请坐吧!

邹国军坐在小慧的对面,心想,天哪,你可别再像在电话里那样不说话,要是那样,今天可就麻烦了。

但邹国军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小慧轻声地说:本来我该在家里请你,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成家,所以只好在饭店请你吃饭了。

邹国军说:现在都是在饭店,没有在家里请客的,麻烦。

小慧说:不,只有在家里请客才显得庄重,只是我不能做到这一点。请你原谅。

邹国军说:你别这样客气好不好,我是一个粗人,在公安局工作就是这样,大大咧咧地惯了,而对一些犯罪分子,就只好这样。

小慧给邹国军倒上酒说:今天,我正式向你表示感谢,为我弟弟。来,我敬你一杯。

邹国军说:没有必要感谢我,那是我的工作。说着也举起了杯子。但还是和小慧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小慧喝完后便又倒上,然后说:邹队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与别人不太一样?

邹国军心里一惊,因为这正是他心里想问的话,没有想到让小慧先说出来了,便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不太爱说话罢了。

小慧说:错了,我并不是不爱说话,而是没话可说,你说我打电话问你,只要是给你打电话,我能有什么事?还用我说吗?我只有听你说。你不说,我便知道还没有抓住凶手,只好把电话挂了。另外,从这件事上,我看出你邹队长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邹国军一惊,平时是没有人说自己心胸狭隘的,自己在队里也表现得十分大度,对下属布置了任务,不论他们完成完不成,自己从来不计较什么,总是鼓励他们继续工作,怎么一个小姑娘说自己狭隘呢?于是便说:是吗,我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吗?

小慧说:你不觉得吗?一个受害人的家属打电话问你案情的进展是不是正常,别说是少说了几句话,就是骂你,也算是正常呀!可你,到现在还记着我不爱说话。

邹国军笑了:你要是骂我我倒好受了,可我就是受不了你的不说话。说实在的,今天过来,我最怕的就是你不说话。

我平时就不爱多话,今天也是让你逼的,你想一想,我们姐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现在我弟弟先走了,你让我能说什么?说着说着小慧的眼圈便红了,便有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似掉未掉下来的样子。

邹国军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还没有见到女孩子的这个样子,着实让他揪心,可他又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便说:你别这样子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小慧说:你害怕?你怕什么?

邹国军抓了抓头皮说:在我面前女孩子从来没有这样子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小慧便笑了一下,便低下头不再说话。在邹国军看来那笑有些凄楚,带着泪花的笑是让人心疼的。

接下来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小慧低着头一声不吭,看着小慧的样子,邹国军第一次感到女孩子是这样的可爱,这种哀怨凄楚竟也让人如此的心动。这种体验是邹国军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在家里,妻子是那种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女人,从来没有过这种小女子的神态。即便是做爱,妻子也是那个样子,每每邹国军动作一慢,她便大叫:你行不行,快点快点,慢慢腾腾地像是老牛下地。所以一看到小慧的这个样子,邹国军才知道什么是女人味,自己长期在公安部门工作,接触到的人大都是风风火火的,所以邹国军也没有感到妻子有什么不好,现在与小慧一比,才知女人竟然可以这样,频频让男人生出许多的情怀。邹国军于是便有些动情地说: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心疼。

小慧这时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谢谢你!

邹国军一愣,便问:谢什么?

小慧说:是第一次有人说心疼我。我从小父母双亡,是我一个人领着弟弟过日子,都是我疼爱弟弟,从来没有人心疼过我。

邹国军说:那好,从今之后你就有人心疼了,我疼你。平心而论,邹国军说这话时并没有想到要与小慧发生什么,只不过是看着小慧的那个样子心里有些可怜,自然而然地说出那句话的。换任何一个男人,在此情此景下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慧这时好像有点兴奋,再一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那好,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哟。

邹国军说:那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慧说:那好,咱们干一杯,为有一个人疼我。说罢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邹国军也端起酒喝干了。就这样说着说着,两个人的话便多了起来,小慧也频频举杯,不一会那一瓶红酒便喝了了。邹国军并没有觉着什么,只是小慧却是面若桃花,两颊飞绯,更显得楚楚动人。此时的小慧眼光更迷离凄楚,看上去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爱怜。看她样子平时很少喝酒,这些酒下肚之后便有些不太清醒了,但她还是说:再要一瓶酒来。

邹国军说:不能再喝了,你再喝就要醉了。

小慧说:醉,醉了怕什么,有我哥在我身边。我还要喝。

邹国军说:小慧,不能再喝了,你真的醉了。

小慧说:我没有醉,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呀?说着便一头伏在了桌上。

邹国军知道小慧真的醉了,便出去与老板结了账,然后把小慧扶出饭店,要了一辆出租车,一直把她送到住处。

就是那一夜,邹国军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小慧那里。这不是邹国军的本意,但小慧的样子无法让他推脱,他觉得任何的推脱都是一种伤害。

邹国军决定到小慧那里去一趟,向小慧解释一下这几天为什么没有陪她出去的原因。他觉得小慧一定会理解他的。想到这儿邹国军便走出办公室的门,准备到小慧那里去,可刚走到二楼,碰上局长,局长问他:小邹,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邹国军说:局长,我正要向你汇报,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案子可能与欧阳春有关!

局长说:什么?你可得谨慎,欧阳春是咱们老市长的三公子,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今天我刚去找过他。

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局长说:好吧,但愿别牵扯到他。你这是去哪里?

邹国军说:不去哪里,我想回家。

局长说:那你回去吧,去年国庆出了一个案子,今年国庆又出一个,真是邪性了,连个节也不让过。

给邹国军打完电话,小慧便半躺在沙发上,她知道邹国军忙,可是她还是想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去年见了这个邹国军之后,她觉得自己就该找个这样的人生活,才有安全感。

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主动地问一问自己的生活,没有人问一问自己怎么吃饭的,怎么穿衣的,自己从小就如街上跑的没有家的野狗,只是慌慌地在街上乱跑,更像一只在野地里跑的野兔,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碰上狗与猎枪,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况中,自己带着弟弟长大了,自己考上了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弟弟没有考上大学,好在是爸爸原来的单位还不错,把他安排在单位里工作,也就是电业局。谁想到弟弟能在谈恋爱的时候被害呢!弟弟的死可以说是对小慧致命的打击。她曾经一度想以死来了结自己的生命,她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不是为自己准备的,只是为那些幸运的人准备的,自己生到这个世上只是为了受折磨,只是为了让自己一次又一次接受打击。

是那个看起来特别粗鲁的刑警队队长救了自己,是他让自己又一次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也是让自己感到生命中还有许多的乐趣与享受,也让自己从此便依赖上了邹国军。

本来,那天自己请邹国军喝酒,自己是有想法的,既然知道杀弟弟的凶手已经抓到,自己也就放下了一个大心事,那么,这个世界对自己还有什么意义呢?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自己还没有对邹国军表示自己的谢意,于是便打电话给邹国军要请他吃饭,本想吃过饭之后,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里,喝下早就预备好的安眠药,让自己永远离开这个给予了自己无限苦难的世界。

在醉意朦胧之中,小慧感到邹国军从背后把自己抱起,有一刹那他的双手一下抱住了自己的双乳,自己惊醒了一下,但自己还没有做出反应,倒是邹国军做出了反应,他马上把双手拿开,然后又往下移了移把自己抱住,然后自己便在邹国军的半抱半拥之下出了酒店,自己还清楚听到邹国军与老板结账时说的话:老板,零钱别找了,你到门外给我拦一辆出租车。

接着便感到自己在邹国军的半抱半拥下进了出租车,于是便觉得自己上了一艘飘摇不定的船,在大海上不停地摇晃。而自己的内脏仿佛也给摇乱了,乱七八糟的全不在原来的位置,全都想跳出来看看这个人人都认为精彩的世界。而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它们,也不想再控制它们,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管它们的事干什么。于是自己便张开了嘴,一下子把它们全吐了出来。

小慧还记得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大哥,你能不能让她别吐。刷车费劲死了。

邹国军说:废话,我想让她吐吗?快开。

吐过以后,小慧觉得好多了,五脏六腑重新归位之后自己平静多了,感到自己被邹国军轻轻地抱着,那感觉就像自己小的时候被母亲抱着一样,真是幸福极了,此时她真想这车一直这样开下去,让邹国军这样永远地抱着自己再不放开。

但很快便感到车子停了下来,她听到邹国军说:行了别找了,剩下的你去刷车吧。接下来便感到自己被邹国军轻轻地抱起,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那套小小的两居室。然后便感到自己进了屋子,被他放在沙发上。然后便是被脱去了鞋子,外衣,邹国军一边帮她脱一边说:不让你喝,你偏喝,你看看弄成了什么样子。看看,弄得衣服上全是。

小慧迷迷糊糊地说:你别管我。

邹国军说:我是不想管你,可谁让你是和我一块喝酒呀。

小慧感到他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扔进了卫生间,然后又从卫生间里拿来一条湿毛巾,给自己擦拭着脸颊、嘴角、脖子。动作是那样的轻柔,是那样的小心,同时也能感到他的动作充满了爱怜。这让在醉意朦胧中的小慧体验到一种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幸福,仿佛自己是躺在母亲的怀里,自己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地想像自己的母亲,自己被母亲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拍打,安慰,可从来没有人真的这样抚慰自己。所以当邹国军真的抚摸自己时,便感到一种无边的幸福笼罩着自己,像是在凛冽的寒风中自己突然走进了温暖的室内,那无边的温暖顷刻间便淹没了自己,幸福的眼泪也像归心似箭的赤子,一个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邹国军看到,更是从心底感到疼痛、爱怜,边用毛巾轻轻地拭着她的脸,嘴里边轻声说: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心里便乱了。邹国军说的是实话,在自己的家里,妻子从来没有哭过,即便是生气,妻子也是大声喊叫,有的时候比自己叫的还响,从来没有以一个小女人的身份让邹国军爱怜过,总是给邹国军一个男人的意象。现在面对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邹国军真是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一种要保护她、爱怜她、心疼她的想法如大漠孤烟一样升起在他的心头。

随着邹国军的擦拭,小慧自己的幸福感更加浓厚,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是那样的放肆,那样的无所顾忌,那样的随心所欲。这让邹国军感到有点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个小巧的姑娘。于是便有些发呆,只是劝说:别哭,别哭。但小慧哪里听他的劝呀,那哭声如黄河之水,汹涌而下,无所顾忌。只见小慧的脸上全是鼻涕、眼泪。把一张美好的小脸弄得脏兮兮的。邹国军便用湿毛巾慢慢地给她擦拭,把一张小脸给收拾出来,此时的小慧,那张脸却是越发红润而生动。邹国军有些忘情地把小慧抱在怀里:小慧,别哭,从今天之后,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这时小慧像一只善解人意的小猫一样,一下子便拱进邹国军的怀里。慢慢地也停下了哭声。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邹国军才把她轻轻放到床上,邹国军想起身离开,但小慧却一下子抱住了他,嘴里喃喃地说: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那一夜是小慧终身难忘的一夜,那该是怎样才能说清楚的呀,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是那个样子,那一刻那是钻心的疼痛与致命的快感交织在一起的感觉,那是羞涩胆怯与泼辣放荡交织在一起的动作,那是被人无限疼爱的幸福与失去贞操的悔恨交织在一起的体验,那是一种漂荡了许久而今总算有了归宿而这种归宿却是那样不稳定的情感。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让那一夜的小慧时而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一样疯狂,时而又像一只可爱的小猫那样柔顺,时而像一只雄鹿一样娇健,时而又像一条蛇一样的柔软,在这样的交织中折腾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感到一种彻底的放松与疲倦,如一摊泥一样流在床上再也不想动,而此时的邹国军也是一样,他伏在小慧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真是一个妖精,你真是一个妖精。然后两个人便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夜,成了小慧日后独处时的节目,每当自己有什么不适意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夜。此刻,与邹国军打完电话,她知道他会来的,因为他对她说过,他绝对要对她负责,是那夜之中他看着小慧身下的鲜血对她发的誓,如果不对她负责,天打雷劈死自己。也正是那一天,小慧感到自己如一个漂荡的小船,终于靠在了一个码头,虽然这个码头不是自己专用的,但总算有了个靠头。自己的心再也不用这样漂泊了,这些年来她深深地感到,心一漂泊,身便无家,即便是自己明明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也没有一种安全感。现在有了。这种安全便是邹国军给自己的,于是自己只要一有个什么事,首先想到的便是邹国军。这个国庆,学校组织教师出去旅游,自己想跟旅游团一块去,但邹国军说:别去了,正好我老婆与孩子也出去,我们一块出去,我知道一个绝好的去处,不是有名的旅游景点,但那里十分美,十分安静,正合你的心思,我们也可好好放松一下。于是自己便没有与学校的旅游团一块出去,而是在家等邹国军,邹国军说十月二号走,谁知道九月三十号便出了案子,所以邹国军一直没有抽出空出去,这让小慧感到十分恼火,这几天一直给邹国军打电话,可他一直说不行。早知道这个样子还不如自己与学校的旅游团一块出去玩几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还让自己放弃了。小慧越想越生气,便给邹国军打电话,可他到现在还不过来,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正在这时,响起了门铃声。

小慧一个鱼跃从沙发上爬起来扑到门口,把门一下子拉开,邹国军刚刚闪进门,小慧便一下子吊在了邹国军的脖子上。然后一下子咬住了邹国军的耳朵:你怎么才来?

邹国军让她咬得直呲牙:快下来快下来,你把我咬死了。

我就要咬死你,就要咬死你。

邹国军把小慧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然后才说:我接了你的电话,刚出门就让局长给堵住了,他问那个案子的事,我只好去他的办公室给他汇报,所以才来晚了。

小慧说:怪不得打完电话便没有动静了。

邹国军说:真是气死我了,你看看,本来说好我们一块出去玩玩的,现在可好,出了这么个案子,让我走也走不了。

小慧说:天意吧,就让我们走不成。

邹国军说: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呀。

小慧说:我哪敢呀,天天想你还来不及,还敢生你的气。

邹国军说:看看,这不还是生气了,说着便去吻小慧。

小慧说:你坏你坏!

两个人便滚在了一起。

我现在才明白了困兽犹斗这个词的意义。

我在这个偌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我不知道下一步我到底该怎么做,或者说做什么?在我的面前是一片纯粹的如高原雪域一样的白,这片白色是那样的耀眼,是那样的刺目,我在这片雪白面前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在这片雪白后面,还有一片红色,那也是一种诱惑,而红色有的时候却代表着血光之灾。

那间纯白的房间对于我便有了一种致命的诱惑,那似乎是一种童话,更像一种我说不出的境界。在那样纯净如雪的环境中说话、做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于是,在我心头便时时涌现出那样一种纯白,是那样的浓烈、是那样的淳厚、是那样的迷人、是那样的残酷,能到安如娴的那个纯白的房间里去睡上一夜竟然成了我的一个梦想,一个企盼。我像中了魔一样心神不宁,寝食不安。

舞会后的第二天我便打电话给安如娴,说想去她那里坐坐。而安如娴却说:这两天她没有空,能不能等一下,她会打电话给我的。我无可奈何的放下电话,心里充满了失望,感到特别的沮丧,那一天我做什么事也是心不在焉,以至于部长安排的一份材料也没有写好,让部长结结实实地批了一顿。也许,部长的训斥应该让我警醒的,但我却从内心里有一种反抗情绪,心想,你神气什么,没有我父亲,你当什么部长,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把你从东部山区的一个中学里调出来,你现在还是一个教师,神气什么。好在是部长训完我之后又对我说了以下的话,让我心里感到宽慰:小春呀,你知道我为什么训你吗?到下半年也就是元旦前后,县里便要调整中层干部班子,我把你作为副部长报上去了,这一段时间你的工作不能有半点马虎,所以我对你就得严厉一些,不然的话我怎么给部里的人交代?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干事总是心不在焉的?他见我不说什么便说:回去吧,好好干呀,别让我为难。

我说: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当时我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那个一片纯白房间,那该是多么圣洁的一块地方,如能在那样的地方做爱,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呢?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一直是这个想法。我当时想,快点体验到那种感受,也许能让我的内心平静下来。

于是我便给安如娴不停地打电话,可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打她的手机却总是对方不方便接听,看样子她是有意不接我的电话。这种感觉真是难受。就这样我熬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周末,我没有给安如娴打任何的招呼,便直接去了她的家。

当我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我的心如一个狂野的兔子,在我的胸膛里不停地来回冲撞,我感到它几乎要冲出我的胸膛,我不知道如何控制这个不听话的兔子,只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又使劲咽了一口唾液,这才稍稍地平静下来。我站在那间雪白的房子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该敲门。正在这时,门却轻轻地开了,只见安如娴穿着一身雪白内衣站在门内,她嫣然一笑:来了怎么不敲门呀,快进来。

这个时候的我犹如看到一位仙女,还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圣洁,那样的清丽,那样的明媚,那样的一尘不染,那样的阳光灿烂。我感到我的心底最为敏感的东西被打动了,我觉得与她这样的人交往是神圣的,不是平时人们所说的那种偷情,而那种偷情是肮脏的、龌龊的。我觉得我就是要爱这样一个的女人,而不是那种俗得天天讲什么柴米油盐的女人。这个时候的我有点发呆,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然忘记往屋里走,是她轻轻地把我拉进屋内,然后有点娇嗔地说:瞧你,怎么还跟一个大孩子似的!

一股淡淡的清香让我有些清醒了,便傻傻地一笑:你太美了,与神仙一样呀!

她淡然一笑说:说你像个孩子,怎么还真的像个孩子。这时她打开了音响,我听到我平时最喜欢的音乐,《梁祝》小提琴协奏曲若有若无地飘满了屋子,听不到这音乐的来源,仿佛这屋子的每一寸墙壁都往外渗透着,弥漫着,让我浸入无边的温情当中。这让我恍如在仙境,而坐在一边微笑的安如娴便如一个仙女,她用一种非常平和、纯净的目光看着我,我感到她那平和的目光背后是一种我无法拒绝的召唤,是一种我永远也不可能抗拒的诱惑也不想抗拒的诱惑。我的身体有些软了下来,我一下子瘫坐在那个沙发上。

安如娴轻轻地走了过来,她用她那仙女一样的玉指似不经意地拂了一下我的脸。我感到一股强大的电流把我击中了。我像是被人驱赶着的一具僵尸,又似被一种咒语击中,我一下子直直地站了起来了,把她一下子揽在怀里,我感到我揽在怀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温香柔软的尤物,我闻到的是她的香气,我感受到的是她的温暖,我看到的是她的美丽,我摸到的则是如玉石一般的润滑,我把她重重地抱了起来,便往我记忆中的那片雪白的房间里走去。我只是在想那个雪白的房间里做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当我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房间,我已一步步接近我的目的地的时候,她却一下子从我的怀里挣扎下来,在我的脸亲了一下说:亲爱的,不能这个样子,我要给你一个完美的印象。我站住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她说的完美印象是什么样子,便有些茫茫然。这时她说:你先去洗个澡,洗完后再去我房间,我在那里等你。啊!她的那一声啊,便让我彻底地醉了。我在一种醉意中洗完澡,往她那个一片洁白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就那几步路,我觉得走了一个世纪,不!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

当我推开房门,按我的想像,我应该一步跨到床上把她按在那里的。但我错了,也就此时从这天起我知道了什么是圣洁,也就是这天起我理解了圣洁这个词的含义。我真的被惊呆了,哦,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女人的裸体是那样的美,是那样的圣洁,是那样的充满着阳光。

在一片如雪的纯白中,一个女人平躺在那里,那一头黑发呈扇状散开,深深地印在那一片洁白当中,她那鲜红的嘴唇有如一颗鲜红的印章,或说是一个红红的仙桃,在那一片雪白当中是那样的醒目,是那样的动人心弦,这哪里是一个女人,这分明是一个神仙。我真正是呆了,我真的舍不得这样走上去压在那个仙女的身上。我甚至觉得去和这样一个圣洁的女人做爱是对神灵的亵渎,我不忍心去破坏这样一种美。我觉得这样看一个女人也许比与她做爱更美。

当我一步步靠近那个圣洁的身体时,我感到我的呼吸特别短促,我感到我心脏跳动的特别剧烈,我的新婚之夜也没有这样,这也是我对这次做爱久久不能忘怀的原因。

当我把浴巾扔掉爬上床之后,我才知道天使也会疯狂。天使是什么?天使是神!那么天使便有了神的力量,而神的力量是人无法比拟的,也是无法抗拒的,我在神的召唤下,用尽了人的力量,最后如一堆烂泥流淌在床上,而感觉却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幸福。此时,客厅里的音响正播到高潮后的余音,让我感到了是那样的缠绵与疲惫。

晚饭是在小慧那里吃的,我不想回到家里去,因为回到家里也没有人,再说小慧也不想让我走,小慧听说我在她那里吃饭,高兴得一下子跳下床来,跑到厨房里去了,但她很快就失望地走了回来:厨房里什么也没有,你等一下,我去菜市场买点菜去。

不要去买了,我们对付一下就行了。

小慧上前亲了一下我的脸说:不,你是第一次在我这里吃饭,我一定要让你吃好,你等我一会。

我拉住她说:不要去了,我不在乎吃什么的。

她柔柔地说: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体验一下做妻子的感觉。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是那样的柔情,是那样的温馨。我只好放开她说:好吧,快去快回。

她说:你先躺一会。然后又亲了我一下便匆匆走了出去。

我躺在充满小慧体香的被窝里,感到了一种彻底的放松,于是便又眯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只见小慧静静地坐在我身边,用一种充满爱怜和关切的目光看着我,见我睁开眼便说:你醒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喊醒我?

我是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男人睡觉,你睡得真香,轻轻地打着鼾,我听着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我说:几点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了。我早就做好饭了,见你睡得香便没有叫你。小慧说着便深情地往我脸上亲了一下。我顺势又抱住了她,她说:呀,要吃饭了,别要了,好吗?

我说:不!我现在就要你。于是我把她压在身上,她一边抱怨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扯下来。于是我们两个又是一片昏天黑地。

等我们两个起来时,摆在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

小慧说:人家好不容易做了一桌菜,你又让它凉了。

我说:没事,我吃凉的吃惯了。

她用指头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呀,真不知好歹。

我们慢慢地吃着,小慧一边吃一边看着我,我说:你看我干嘛呀。

她说:我就想看着你,看不够。

我说:小慧,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怎么着?

小慧说:那我就杀了你!她说得极其平静。就像说你吃这个菜一样平常。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动,看着她,力图想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一个玩笑。

她看着我说:怎么了,害怕了?害怕就别离开我。

我说:不是害怕,我也没有想到要离开你。我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是说我正在办的这个案子,你说那个安如娴是不是就是欧阳春杀的?按照你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我离开你就杀了我。

是呀,不是说爱之深恨之切吗?

可不对呀,安如娴并不想离开欧阳春呀,她要和他结婚,本来是想在十一那天办婚宴的。

小慧说:是不是欧阳春不想结婚呀?所以才杀了她。

对呀。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欧阳春离婚。如果没有离婚,他怎么可能与安如娴结婚。看来我还得去找这个欧阳春。

小慧说:那他也不能杀她呀,都要结婚了,别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会杀她呢?

这很难说呀,我破的一些案子,都是开始并不想杀人,最后却把人给杀了。人有的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的。

小慧便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说得很对呀,人有的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的。你也是如此呀?

我怎么了?

比如刚才,不是吗?

刚才怎么了,不好吗?

我没有说好不好呀,只是说很难控制自己。我学过心理学,我知道人有的时候是很难把握自己的。

我看着小慧说:呀,没有想到,你其实是很能说话的。

嫌我说得多了?那我就不说了。

别、别,求你了,你可别不说话,我就害怕你不说话。

两个人一块吃完饭,又一块收拾好厨房、碗筷,然后两个人又一块回到床上,这让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我不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过,与自己的妻子从来没有过这样。我平时在家吃饭的时间很少,即便是在家里吃,也是吃完之后把碗一推,便坐到电视机前,很快便找到中央台的法制节目,我喜欢看那个节目,特别是喜欢那些外地的刑警破案的节目,倒不是想从中学习什么,主要是想看看那些刑警与自己之间到底有什么差别,在这个过程中,我能得到满足与快感,特别是对那些案子破得不顺的节目,都能找出其中的毛病,说明那些刑警还不如我的能力,要是我,便不会那样干。

小慧真是特别的温柔,她用那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我的耳垂,这使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小慧的每个动作,我都会与妻子比较一下,特别是妻子从没有过的动作,更是让人感到兴奋。开始,我还觉得主要是自己对小慧感到新鲜,当初与妻子恋爱时也是这样感到兴奋。可仔细回忆与妻子当初恋爱的时光,妻子也没有小慧的这些动作呀。接下来,小慧用乳头轻轻地摩擦我的鼻尖,感到一种痒痒的同时又闻到一种女人的鲜香,我的情绪马上又调动起来,于是便又抱住了她,把她压在身下。

邹国军是在小慧那里过的夜,对于邹国军来说,这一夜是非常甜美的,当然也是非常疲倦的。早上下床时,腿有点发软,差一点就跪在了床前,幸亏自己反应快一点,一下子坐在了床上。敏感的小慧似乎发现了这一点,便问:你怎么了?

邹国军当然不能说腿发软呀,这有失男子汉的尊严。于是便说:没有怎么,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夜里没有睡好。回头看了一下小慧,发现小慧正用一种色迷迷的眼睛看着自己,这让邹国军心里有点吃紧,他这会还真怕小慧再要他。于是便说:亲爱的,你早上吃什么?

小慧说: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睡。

邹国军说:那你再睡一会,我得走了,今天局里我值班,就不管你吃饭的事了。

小慧说:你呀,快点走吧,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吗?一旦把女孩子弄到手了,就再也不管她们的事了?是不是?

邹国军一愣说: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今天真是要值班,现在都快八点了。如果不值班,我陪你一天。

小慧说:快走吧,我不想扯你的后腿。

邹国军也顾不了许多,心想得快点离开这里,晚一会怕又走不开了。

于是便匆匆地洗刷了一下,离开了小慧的那个房间。当然,临走,他没有忘记再亲亲小慧。

到了办公室,看见助手小李早已到了,开水也打来了,正往他的茶杯里放茶叶,便问:没有什么事吧?

小李说:刚才局长来过,也没有什么事,只是随便问了下安如娴案子的事。

邹国军说:你真笨,你以为局长那只是随便一问?说着便坐在桌前,把自己的笔记本掏出来,他想认真地理一下思路,这样子下去不行,心里让小慧一闹,什么章程也没有了,原来的一些想法也乱了。

小李见到邹国军的样子,便悄悄地出了门,并把门带上。

邹国军越想越觉得这个案子欧阳春的嫌疑最大,但他觉得现在还不能提审欧阳春,一定要把证据弄结实了,才能动他,再说要真动他还有一些麻烦,毕竟他是一个副科级,在宣传部也是一个老人了,这些年唐城市谁不知道欧阳春呀。

一定要先从外围搞起。安如娴死了,她的许多情况还弄不清楚,她的好友黄宝娟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对,再去找黄宝娟。

在黄宝娟的那间收拾得十分雅致的小屋里,黄宝娟开始了她的诉说。在邹国军看来,黄宝娟的诉说是真实的。

自从安如娴死了,黄宝娟心里便一直不安,这倒不是她的死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主要是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安如娴把欧阳春从自己手里抢去,那么自己会不会也像安如娴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呢?

说实在的,开始,黄宝娟是十分的生安如娴的气,心想,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也是大龄青年了,你怎么还与我夺男朋友?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同样,朋友的男友也不可夺呀。但过了一段时间后,黄宝娟便不生气了,她终于想明白了,欧阳春不是安如娴从自己手里夺去的,而是欧阳春自己愿意过去的,不论安如娴怎么样,如果欧阳春不同意,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把一个青春女子丢开,去找一个半老徐娘,既然现在欧阳春丢开自己投进了安如娴的怀抱,那么欧阳春一定是看上了安如娴的什么。

但黄宝娟还是认为欧阳春看上安如娴不过是为了游戏,他不会把安如娴真正放在心上的,她见过的这样的事多了,开始都是很好,最后那些男人走开时会连一句话也不给女人说。因此,黄宝娟一直等着安如娴来向她诉苦,到时自己再狠狠地奚落一顿安如娴,有些词她都想好了,但是等来的结果却让黄宝娟大吃一惊。

那天也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安如娴下班后没有如往常一样匆匆走开,而是在门口等黄宝娟,这让黄宝娟有点意外,自从因为欧阳春她们两人疏远之后,她们两个再没有如往常一样在一块吃饭什么的,也没有在一块玩过,见面之后也都是匆匆地打个招呼,像是很忙的样子走开,她们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开。那天站在大门口的安如娴十分优雅,着一身白裙,一头黑发自然披下,十分单纯的样子,黄宝娟走到大门口,便听见安如娴喊:宝娟,我正在等你。

黄宝娟说:呀,安姐,你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我们一块去坐坐。

黄宝娟本来不想与她一块出去,但一想也好,既然这样,自己也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于是便说:好呀,那我们谁请客呀?

当然是我了。走!于是两个人便再一次来到名叫“天缘”的小西餐店。

这个小店的主人很会做生意,见到她们两个来到,便把她们让到上一次坐的小桌上,并说:两位想要点什么?

安如娴说:宝娟,你点。

黄宝娟说:不怕我宰你?

安如娴说:看你说的,在这样的小店,你再点什么,能花多少钱?再说了,我既然请客,还能怕你点什么菜吗?

黄宝娟说:那好,我就不客气了。黄宝娟还是只点了一份牛排,一份沙拉,还有一杯加奶的咖啡。

安如娴说:给我也来份牛排吧,再来一瓶干红,要法国的。

黄宝娟一听大声说:你疯了,要外国酒干什么?

安如娴说:该喝。

不一会服务员把酒菜给她们端上来,黄宝娟一边往嘴里放沙拉,一边说:说,今天什么事这样高兴?

你猜猜?

不用说,肯定是把欧阳春拿下了。

安如娴说:知我者,宝娟也!

黄宝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如娴。

安如娴说:只用一个回合,便把他拿下了。来先喝一杯。两个人一齐喝了杯中的酒,黄宝娟说:不明白。你用的什么方法?

安如娴说:你没有结婚,有些话我不能给你说。

黄宝娟说:什么呀。我又不是处女,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如娴说:也是的,我对你还怕什么呀。一句话,性。

黄宝娟说:我不信,如果光靠性,你能把他套多久?男人一个个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过上一段时间对你厌倦了,不就完了?

安如娴说:宝娟,你修练得也可以了,哈哈。这就是今天我为什么请你吃饭的原因。

黄宝娟喝了一口酒说:说。

是呀,别说是我,就是任何一个女人能把一个男人套多久?我想,如果不实行婚姻制度,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与一个女人过上一生。安如娴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用刀切下一小块牛排,然后用叉送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那个小小的结婚证,便是一个真正的枷锁,那才是把男人套牢的工具。

黄宝娟把一块牛排放在嘴里说:你是说你把欧阳春套牢了?弄到了那个枷锁?

安如娴说:非也,哪能那么容易。

那你高兴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一个被枷锁锁住的男人?如果我要套牢他,必须先给他解除掉原来的枷锁!

黄宝娟举起酒说:明白了,你现在让他解除了枷锁!

也是!只有解除他原来的枷锁,我才能给他套上新的枷锁呀!

哈哈哈!黄宝娟笑了起来:真有你的。可你想没想那条枷锁一头拴着他,另一头也拴着你呀!

安如娴喝了一口酒说:是呀,我给看一条短信,这是我今天才收到的。八岁的女人你要编故事哄她睡,十八岁的女人你要编故事哄她和你睡,二十八岁的女人不用哄她就和你睡,三十八岁的女人是她编故事哄你和她睡,四十八岁的女人是你编故事不和她睡。明白吗?

黄宝娟说:这和枷锁有什么联系?

再过两年我就到了人家编故事哄我不和我睡的年岁了,难道我还怕什么枷锁吗?我是怕没有枷锁呀!

黄宝娟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就不能单身过一生?

安如娴说:可以,但是很难,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一种很难的生活?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我们想要的生活?

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和谐的性福,和睦的家庭,和美的情感。

那现在你得到了吗?

安如娴说:现在就差一步了。因为解除枷锁就是为了戴上另外一副枷锁呀!嘻嘻。

黄宝娟心里有些酸楚,也许,本来这是该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她还是举起杯子说:来,为了你能再一次套上枷锁干一杯。

安如娴也举起杯子说:干,也祝你早一天套上这美丽的枷锁。

黄宝娟说:到哪儿找去呀,刚找一个让你给抢走了。

安如娴说:这也是我今天想给你说的事之一,这件事你不能怪我,即便是没有我,我想欧阳春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黄宝娟说:我早就明白了,如果不明白,我今天会来与你一块吃饭吗?我也只是不甘心,发泄罢了。

安如娴说:这样我就安心了。来,再干一杯。安如娴说着便又端起来喝了一杯。

黄宝娟说:干。

黄宝娟喝干了酒,还是有点不甘心,欧阳春就这样被安如娴摆平了,难道欧阳春没有骗她吗?故意说自己离婚了,而实际并没有离。于是便说:如娴姐,你说欧阳春解除了枷锁,是他说的还是你亲眼看到的?

安如娴说:我的好妹子耶,我是那种轻信的人吗?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会给你说这事吗?安如娴说着便把放在桌子一头的小皮包拿了过来,从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子:你看。他办完就到我那里去了。

黄宝娟拿起一看,还真是一个离婚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欧阳春的名字。黄宝娟看完把离婚证推给安如娴说:我真服你了。

安如娴说:你还不能说服我,等到我们把这个东西从绿色的再换成红色的,那才真正达到了目的。

黄宝娟说:那好!为那一天我们干杯。我记得有一个故事片叫:为往事干杯,我们为未来干杯。

安如娴说:对,为我们美好的未来干杯。

黄宝娟说到这里还有一些激动,不知是因为当时的高兴还是因现时的悲伤,眼里汪着一些泪光。

就这样,我到底也没有想到安如娴会死去,她平时从不与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她怎么能遭遇这样的事呢?

邹国军感到黄宝娟提到的这个情况十分重要,于是便说:你能确定那个离婚证便是欧阳春的?

黄宝娟说:邹队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要知道我对那个离婚证的真伪是十分关心的,难道你会对你十分关心的事不去认真地看吗?

邹国军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黄小姐,我只是觉得欧阳春既然离了婚,为什么我们那边都不知道。

黄宝娟说:邹队长,你以为离婚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非得到电视台做上几天的广告?

邹国军说:谢谢你的合作,黄小姐,如果有问题,我们也许还会找你的。

邹国军上了他们的车后,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欧阳春还真离了婚?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也没有呀,在机关里,谁有一点什么事,哪有别人不知道的!

小李说:想知道还不容易,我们去民政局查一下便知道了。

邹国军说:说得容易,原来离婚非得去民政局,现在各街道办事处都能办理离婚,我们知道他是在哪里办的手续?十几个街道办事处,我们得跑几天,现在又是国庆大假期间,还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人。算了,再说吧。

到了大街上,小李问:邹队长,我们去哪里?

邹国军想了想说:先回局吧,今天是几号了?

五号!

也就是说案发五天了,我们还没有一点头绪。

小李说:前天我们去问欧阳春,他没有说离婚的事呀,我总觉得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告诉我,我们还得去找他。

邹国军说:下午去吧,我们今天上午就到这里吧。

两个人说着话,便到了局办公楼前,下车进了办公室,邹国军便给小慧打了个电话,小慧说:你过来吃饭呀,我做好了饭。

邹国军犹豫不决,倒不是他不想与小慧温存,而是今天听了黄宝娟的话之后感到有点不舒服,原来男人在她们眼里也是一个猎物。自己是不是也成了一个猎物,不过猎手是一个温柔无比的小女子罢了。但最终还是去了小慧那里,邹国军并没有再多想什么,妻子明天就要回来了,到明天自己就要彻底与小慧断开,再说今天自己回到家里也没有饭吃呀,那方便面还是不如小慧做的饭可口呀。

那是一个陷阱呀,那绝对是一个陷阱。

欧阳春坐在那个宽大的沙发上,一点点地回忆着他与安如娴的交往,这时他才警觉地意识到,这个安如娴是一个非常老练的猎手,很熟练地便逮住了自己想要的猎物。而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枷锁,是她慢慢拉紧的,而一开始,那枷锁是非常松的,让自己一点也没有感觉,最后她却慢慢收紧了。

那一片雪白让我彻底的眩晕了,这正如一些去高原的人都要戴上墨镜,那是因为雪地的光很强,会造成人的失明,那叫雪盲,而我,也正是在这一片纯白中变成雪盲了。本来,我以为我会对那片纯白感到厌倦的,没有想到等到我真的感到厌倦了,而新的诱惑又来了。

那一次做爱让我感到太美妙了,我没有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那样的大。在我认识这个安如娴之前,对女人的认识也就是来自妻子,在与妻子做爱时并没有真正体会什么乐趣,妻子总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任凭自己怎么折腾,她也不会说一句话,或者有什么动作,唯一的动作就是完事后,她会快速地拿起床头的毛巾,夹在自己的两腿中间。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是十分厌恶和自己做爱。所以这些年来自己从来也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过占有念头,每当自己周围的同事或熟人因为作风问题出了事,我总是觉得他们很无聊,女人还不是一样的,怎么会拿着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呢?

七天的假期眼看过去了,安如娴也死了有五天了,真是没有想到呀,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会出现这样糟糕的结局。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那白色的后面,竟然还会有血红的颜色,而那血红的颜色的诱惑更是那样的致命。

那次做爱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不要自己的前程,可以不要无数的金钱,甚或去杀人。那短短的几分钟的快感竟然对人的诱惑是那样的强烈。从那天之后,那片白色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身体里,让我的身体对那片白色有了种本能的渴求。本来对妻子就有些讨厌的我,更加对她没有兴趣,一到晚上,我便会去安如娴那个白色的房间。而只要去了那个房间,安如娴总能让我在音乐中纯白里体会到那种致命的快感。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有一个女作家写了“有了快感你就喊”那样一句话,原来有了快感人真是想喊叫的。不光是我,安如娴更是如此,她的那种叫声对我就像是将军的命令之于士兵,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冲锋。

当我慢慢地对那种纯白有了一点点的适应或说免疫,也就是说我的激情在那个白房间里慢慢消散的时候,安如娴非常敏锐地捕捉到我心理的变化,如一只在天空盘旋的苍鹰看准一只野兔一样,非常准确地俯冲下来,把它掌握在自己的利爪之下。

我记得,那天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再一次走进安如娴的家门,与往常一样,她照例是给我冲了一杯咖啡,然后便把音响打开,《梁祝》的旋律马上像一片大水漫漶于整个房间,让我浸润在一种浪漫与情调当中。

我知道接下来安如娴便去卫生间洗浴,出浴时她必定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衣,然后由我把她抱起来走进那一片雪白,然后便是一阵天使般的疯狂。我慢慢地喝着咖啡,想像着她走出浴室的样子,想像着她的雪白的肌肤与那片纯白的区别,想像着她的疯狂与痴迷。

然而,这一次我错了,当安如娴走出浴室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觉得可能是一种幻觉,于是便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去还是如此,我知道我错了,安如娴不仅仅会使用白色,她是一个能使用色彩来调动情绪的高手。

只见她着一身血红的睡衣袅袅走了过来,而她的嘴唇也不是往常那样只涂淡淡的自然红的唇膏,而是涂得血红血红,与那一身红睡衣相映成辉,浑然一体。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便让她给点着了,感到我的脸色也像她的睡衣一样血红。她轻轻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把我牵向一个房间,这个时候我脑子里还在想像着那一片纯白中有这一片血红,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没有想到她没有把我牵到那个我们每次都去的那个纯白的房间,而是去了另一个房间,而这个房间她是从来不让我进入的,每一次她都是锁得紧紧的,有一次我想进去看看,她总说,你不能进去,我原以为那是她保存她前夫的东西,便再也没有进去的念头。而今天,她却要把我牵进这个房间,让我的内心一下子激动起来,原来,这个房间也是给我留的。

一走进房间,我顿时觉得我快要窒息了,那是一片血红,整个房间所有的用品全是那种血红,只有那张大床的对面是一张她的低调的照片,后背景也是一片红光。天哪!安如娴真是个尤物,她竟然用这样的颜色来装饰房间。

接下来她把那件睡衣一下子脱掉,自己扑倒在那张大床上,于是,在一片血红当中便凸显出一个雪白的肌肤,是那样的扎眼,是那样的挑逗。我立刻被点燃了,如同一桶汽油一下子遇到了一根火柴,嘭地一声,整个房间全着了。

而客厅里的音乐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贝多芬的交响曲《英雄》,那高亢的音调这时也演化成了冲锋的号声,从那个时刻我知道了贝多芬的这首知名的交响曲还有这样的作用。

接下来的疯狂可想而知,当我们停下来时,我的感觉便是我已是一具存放了千年的木乃伊,一切都被她吸干了,只剩下几个骨头棒了。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我感到我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而这个女人也知道我是离不开她了,于是便开始了对我的进攻,她开始劝我与妻子离婚与她结婚。说实在的,我开始并没有想到要与妻子离婚,只是不太喜欢妻子罢了,再说了,宣传部正要提我当副部长,我不可能拿着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因为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后半生押上。但从那天之后我的想法变了,我觉得我离不开安如娴了,我觉得那些名利太虚伪,只是与安如娴在床上时才是真实的,才是一个人真正的乐趣。但我知道马上与妻子离婚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光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我也放不下。但不拿离婚证去,安如娴便不让我到她那里去,而我又怎么能做到不到她那里去呢?这正如一个饿鬼守着一堆美食,不让他吃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便想到一个办法,弄一个假离婚证骗骗这个女人。

于是便给民政局的我的同学打了个电话,我把他约到一个小饭店说了说此事,他说这个好办,我回头找一个离婚证,贴上你的相片盖个章子就行了。离婚证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不保密。当天我就给他一张我的照片,第二天他便给我送来一张离婚证。当天晚上我便拿着那张离婚证去了安如娴那里。当她看到离婚证的时候,两眼发出异常的光亮,我在内心里一直在笑,心想女人再聪明也是愚蠢的。就这样我们又开始一个新的阶段的平静。当然了,这只是我认为的情感上的平静,而我们每天必做的功课便是做爱,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有这么大的精力与能力来做这件事。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感到我十分有成就感。我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一步一步向我逼来,当然,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危险。

九月三十日白天,妻子打电话告诉我,她们单位明天一块出去旅游,她把孩子带上,特地给我说一声,我说好的,去吧,让孩子开开眼界。放下电话,我就想到安如娴,我想与安如娴一块出去玩玩,这些天我们除了在房间里做爱就是做爱。明天我们可以去不远的凤凰山玩玩,那里还没有开发成旅游区,所以没有人去,很是清静,这样我们去那里也不会碰上什么熟人,另外那里有一些树林,特别密,如果她愿意,我们也许可以在野地做一次爱,也许更有情趣。对!明天开车出去玩玩。于是我便给安如娴打电话:亲爱的,明天是十一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吗?那你快来吧,我也有一个惊喜等着你。

那好呀,看看我们两个人能不能想到一块去。我放下电话,便直接去了安如娴的家。和平时一样,安如娴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睡衣,我于是知道我们今晚肯定是在那个纯白房间里睡了。我上前亲了她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

她照例是把一张碟片放进影碟机,屋里马上飘起来了似有似无的音乐,是那种轻柔、浪漫的那种,到底是什么曲子,我也弄不清楚,只记得她经常地放这支曲子。

她问: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光顾着高兴,便直接到你这里来了。

那我给你做点饭吃?

我说:好呀,我还没有在你这里吃过饭呢。

安如娴说: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可能只有方便面了。我给你下一包吧。说着便进了厨房,不一会她端出一碗方便面,一股方便面的味道马上在我面前飘散。我在家还没有吃过方便面,平时我也不吃,特别中央台播放了关于方便面小包调料的暗访节目之后,我更不敢吃了,一想到那用脏兮兮的大锅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便想吐。于是便说:算了,我不吃这东西,原来出差整天吃,吃够了。

安如娴说:那你吃什么?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她说着便把那碗方便面端进了厨房。

我这时不自觉地与妻子做了一下对比,如果是妻子,她会不管我的事吗?会给我方便面吃吗?肯定不会的。

这时安如娴走了出来。坐在我身旁说:快说,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我说:你也是呀,你先说。

不!你先说。

你先说。

安如娴说:不说算了,快点去洗澡,我想要你。

等我洗完澡进了那间白色的卧室,安如娴早如以前一样,躺在床上了。还是那一副样子。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吃饭的原因,也许因为有了与妻子的对比,总之我比以前少了许多的劲头。安如娴也感觉出来了。

安如娴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我说:不是的,我今天感觉不对劲,是不是没有吃饭的事?

刚才你不吃面条,算了,不说了。安如娴显然有些扫兴地说:你刚才说给我一个惊喜,说罢。

我说:明天是国庆节了,我想好了,咱们出去玩玩。

好呀,说,到哪里去?

我想租个车,咱们去凤凰山。

凤凰山?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就是咱唐城东部的一个大山,也是咱唐城境内最高的山,那里还没有开发,是一片原始景象,有一些树林,山下还有一个大水库,很美的。

安如娴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似的看着我,我第一次见到她的这种目光,是那样的诡异,是那样的犀利,是那样的嘲讽。然后干笑了两声:哈哈!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我又不是中学生,到一个山上玩玩就行了?你真会搞笑。

我说:我不是不想带你去远方,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奇。

安如娴说:算了,别说了,我也不去什么凤凰山,你听听我给你的惊喜行不行?

当然,你说。

后天我带你去四川九寨沟行不行?

为什么是后天?

因为明天才是我给你的惊喜。所以明天没有时间,只有后天我们才能走。

明天干什么?

明天我们举行婚礼!

什么?你说什么?

我们举行婚礼!你看,我把酒席也订好了,请柬也发下去了,明天在“又一春”酒楼。她说着便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带有红双喜字的请柬出来。果然见上面写着我们两人的名字。

我觉得我的头轰地一声大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觉得我的大脑已与那个房间的颜色一样,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等我有了意识的时候,看到的是安如娴那张紧紧贴在我面前的脸,那会突然感到平时那么妩媚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的脸竟是那样的丑陋那样的让人恶心,是那样的阴险与奸诈。我一下跳起来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然而,安如娴也跳了起来: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离了婚,我们结婚为什么不可能,这也是我们多次商议的事,你也是同意了的,你为什么今天变卦?你玩我?

我说:我根本就没有说过要同你结婚!

那你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

那是假的,那个离婚证是我找人办出来的,假的,我根本没有离婚!

什么?安如娴浑身赤裸裸地站了起来: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流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些天你原来一直在骗我。她一下子向我扑了过来,两个乳房颤动着向我扑过来,接着我感到我的脸皮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个女人开始向我动手了。我本能地躲闪着,可她不依不饶地向我进攻,我从床的这边躲到床的那边,而她却从床上追了过来。她一边追还一边骂,用这个世界上最为恶毒的语言骂着我,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样骂过,我突然感到这个女人竟然是这样的可恶,我怎么会和这样的一个人搞在一起。这时真是怒火中烧,我一巴掌把她打在床上,但她却又爬起来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肘儿,像章鱼一样贴在我身上,接着我便感到我的肩膀头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知道她是在咬我了,我使劲推她,却怎么也推不开。疼痛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十分恶毒的想法,弄死这个女人。我于是双手掐住安如娴的脖子,然后使劲往外推,但她仍然紧紧地咬住我不放。就这样也不知我掐了她多长时间,我才感到她慢慢地松开了口,但我的肩膀仍然是剧烈的疼痛,我就一直掐住她的脖子不放。

一直到她的身子软了下来,如面条一样软在我的怀里,我才意识到坏了,我是不是真的把她掐死了?这时我才松开双手,她一下便瘫在我的面前,只见她双眼紧闭,面色如土,嘴里流着一些口水,我把她抱到床上,然后我像个贼一样溜出那间房子。

欧阳春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去面对未来,他想到过逃走,如果自己改名换姓逃往他地,但是,我出去后该怎么生活?自己一生都没有受过任何的难,什么都是父亲给安排好的。也许自己该去自首,可一想到要在监狱里过一生,又觉得还不如自己逃出去受罪,该何去何从呢……

十一

从黄宝娟那里回来,邹国军便又去了小慧那里。

小慧正在看电视,见邹国军进来,便站起来说:怎么没有打电话呀。说着扑进邹国军怀里。邹国军说:正好问完黄宝娟,上午没有事了,便回来了。他拍拍小慧的后背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小馋猫。小慧娇媚地说了一声,让邹国军感到无比的温馨。

说,想吃什么?

邹国军说:什么都行,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那好!我给你做茄盒。是我跟妈妈学的。她是胶东人,说是胶东名菜。

没有吃过,也没有听说过,我原来吃过的茄子不是煎就是炒。

小慧说:你等着。

邹国军说:我帮忙。你一个人忙活我看不下去。

好呀。你剥几棵葱,刮块姜,我要用的。小慧说着便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放进水里化着说:要是鲜肉就好了,不过冻的也可以。

不一会肉化开了,小慧开始剁馅。她让邹国军把弄好的葱姜拿来放到肉里。

邹国军说:这不和做水饺一样吗?

对呀,馅是一样的,不过不是用面皮,而是用茄子装上,放在油里一炸,就好了。

不一会,小慧便做了一大盘茄盒,端了上来,接着又做了一个汤,是用紫菜做的,又从蒸屉里拿出几个馒头上来说:开饭了。

邹国军说:你真能干,一个菜也能让人胃口大开。他夹起一个茄盒,咬了一口说:真香,外焦内嫩。

小慧说:今天出去有收获吗?

有,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是欧阳春作的案,还有就是那个安如娴太极端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欧阳春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小慧说:也许他就是喜欢上了她的极端。

邹国军说:也可能是她的爱走极端害了她。

小慧说:你想想,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能不死命地缠住他?按现在的流行趋势,她也许只能找一个五六十岁的退休老头。

邹国军说:对,极可能是她缠着欧阳春结婚,欧阳春急了,便杀了她。

要是这样,我总觉得应该是安如娴杀了欧阳春才对呀,为什么是欧阳春杀了安如娴?

她逼着他结婚,他就把她杀了呗。

太可怕了。要是我,就先杀了男的,不等男的动手。

邹国军说:你这是暗示我吗?放心吧,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害你的。

小慧说:你呀,别多心,我们只是说话。我这个瘦弱的样子能杀了你?

哈哈哈!邹国军笑起来:咱们说这个干什么呀,快点吃饭。

两个人吃完饭,邹国军要收拾桌子,小慧拦住他说:不用收拾,我们上床去。说着吊到邹国军的脖子上。

两个人来到床上,便拥到一起。

两个人也不知腻味了多长时间,才一起睡去了。

邹国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小李打来的:邹队长,你在哪里?

我、我,邹国军一时不好说自己在哪里,便说:你别管我在哪里,你说有什么事?

你快回局里,欧阳春来自首了。

什么?邹国军一下子跳了起来。

小慧说:什么事呀?大惊小怪的。

邹国军说:小声点!

小李说:邹队长,谁呀?

去去去!说着便合上手机。转身对小慧说:正如我判断的,是欧阳春杀了安如娴,他去局里自首了。我得去,你好好休息。啊,宝贝!

小慧说:知道了。你快走吧,晚上过来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我会给你电话的。

十二

听完欧阳春的叙述,邹国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不该呀!

欧阳春说:是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邹队长,我有一件事求你,就是我孩子旅游回来后,你能不能安排他与我见一面。

邹国军说:没有问题,这能办到,你放心吧。

当天把所有的材料整理好,又把欧阳春送进看守所,天已经很晚了,邹国军突然感到自己特别的累!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想好好的休息一下,他马上又想到了小慧,于是给小慧打电话,说自己今天特别累,不想过去了。

小慧说:来吧,累了到我这里来呀,我给你做点好吃的,然后给你按摩一下,放松放松。过来吧,我等你。不等邹国军说话,小慧那边便放了电话。

邹国军想了想,觉得还是到她那里去一趟比较好,于是便骑上自行车,慢慢地往小慧那走。他一边骑车一边想,自己不是累,而是听了欧阳春的自首之后感到一种失望或说后怕,他仿佛从欧阳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当然,也许自己不会走到欧阳春的那个地步,但毕竟是个麻烦,自己也如欧阳春一样,是喜欢自己的儿子的,平时在外玩玩可以,但一说到离婚,便马上感到事情没有那样简单。邹国军一边想一边骑车,到了小慧的门口,心想,也罢,就此与小慧说说欧阳春的事,也算是对她的一个暗示,自己怕是以后不能再与她交往了,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还没有敲门,小慧便把门打开了,一把把邹国军拉了进去。然后就吊在他的脖子上,又是亲又是咬。邹国军说:好了,小宝贝,我刚才说我累了,你让我歇一会。你给我做的什么好吃的?

小慧拉着邹国军到了厨房,指着一桌子菜说:想不想喝点酒?

邹国军说:最好。

小慧说:没有白酒,只是干红。

那也行,开一瓶吧。

两个人坐在桌前,把酒倒上,邹国军先端起来喝了一杯说:今天特累,弄了一个下午的材料,这个案子总算结了。

小慧说:你是说结案了?真是欧阳春杀了安如娴?

是的。

小慧吃惊地说:为什么?天哪,这个男人怎么那么狠心?

邹国军说:不是故意,只是一时的失手,才把她杀了,也怪安如娴太极端了。邹国军接着便把欧阳春交代的叙说了一遍。

小慧说:是呀,是有些极端,那也不该把她杀了。

邹国军说:人有的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情绪的,我破的案子当中,有许多都是这样的,在极端生气的状态下杀人。好了,咱们不说他们了,喝酒。

两个人吃完饭,看了一会电视,便一起来到床上,小慧说:今天别做了,我给你按摩一下。

邹国军说:好吧。说着便趴到床上,小慧骑在他身上,慢慢地给他按摩。这样的按摩不会让邹国军消除疲劳,只会让他更加劳顿。不一会两人便又是大汗淋漓,随后两个人慢慢平静下来,邹国军问小慧:小慧,你会像安如娴那样走极端吗?

小慧马上警觉起来,她一翻身坐起来说:你什么意思?

邹国军马上说:宝贝,别急,我只是问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你误会了。

小慧说:有的人走极端表现在外在,而有的人却会不动声色。

邹国军说:怎么不动声色?

小慧说:表现在外在的人可能会伤害别人,而内向的人可能会伤害自己。

邹国军也马上坐起来说:你说什么?

小慧平静地说: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女人自杀的会那么多。其实那就是一种极端的表现,我不能左右你,但我能左右我自己。

邹国军说:好了,宝贝,咱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们睡觉,说着便把小慧搂在怀里,一起躺下。

小慧幽幽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害怕了,以后不想和我来往了?

邹国军说: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欧阳春他们两个有点可惜。

小慧说:你如果离开我,我不会去伤害你及你的家人,但我会结束我自己。

邹国军一把捂住小慧的嘴说:别胡说八道。我们睡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只是谁也不动,装作睡熟了一样。

第二天,邹国军在自己的办公室写最后的结案报告,当他写到受害人的时候,他心里动了一下,到底谁是受害人?安如娴?欧阳春?

接下来,他想到自己与小慧的关系,想起昨天晚上小慧的话,他不知道往下该怎么办?他觉得这比他侦破过的任何一个案件都难。

责任编辑 陈晓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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