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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是诗人

2011-11-20李磊

清明 2011年2期
关键词:庄稼地麦地禾苗

李磊

我的母亲是诗人

进入五月份,当阳光的颜色一点点渗入庄稼的身体,母亲的心便不在村庄里了,她在那些陆续成熟的庄稼地里来回奔走。从油菜开始黄壳到麦子成熟,母亲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沾家了。

我们按着麦子的成熟顺序,到那些分散在平原深处的庄稼地里给母亲送饭。我们对着那些可能淹没着母亲的麦地喊,只喊一声,麦地里便会站出很多位母亲。她们或深或浅地分散在那些成熟的庄稼地里;她们都是母亲,其中也许有我的母亲,也许没有,更多的时候是没有。母亲正在另外一块与此相似的庄稼地里,成熟的庄稼将她深深地掩埋在平原的深处。

我们找到母亲时,看到的母亲通常是这样:她拿镰刀的那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在眼前搭起了凉棚,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我猜想母亲在收割麦子时是全神贯注的,不仅仅有体力的投入,还有精力的投入,当母亲听到有人喊她时,她本能地抬头张望,看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李磊

我们从麦地与麦地之间的“山沟”穿过,将饭送到母亲的面前。母亲在吃饭前,又一鼓作气地割完很大一片麦子,然后她直起腰分别朝着麦地前后两个方向张望。母亲坐在麦堆上吃饭,母亲说:“我在天黑前能将这块地麦子全部割完,你信不信?”我说不信。母亲吃完饭,将碗丢在麦茬地里,又扑到了麦子的跟前说:“你等着瞧。”

母亲割麦子的速度很快,刀在母亲的手里是不停的,而且每次刀口都恰好切中麦子在土地上方四指处的位置;麦子齐刷刷地倒在母亲的怀里,看上去温顺、臣服。不大一会儿,母亲和我之间的麦地,便空出了一大块地来。母亲抹着汗水问我:“你信了吧?”我还说不信。

我每次送饭给母亲,母亲都会问同样的话。麦子很多,像海洋一样一眼望不到边际,但麦子们不会说话;母亲一天难得碰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很寂寞,所以故意找我说话。后来,我修改了这个想法,我觉得那是母亲在不停地给自己定目标,是母亲自己给自己鼓劲。

有时候,母亲让我站在我看她变得很小那么远的距离,母亲说你数一千五百下,看我能不能割到那里。我在数,我看见母亲在那头拼命。母亲割到了我的身边,又让我站到下一个站点,再数一千五百下,一个程序在麦地里、在母亲的身上重复着。母亲割到我的身边往往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还笑着问我,到一千五百下了吗?太阳很闪眼,我的鼻子很酸、喉咙很干,所以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点头。

这是母亲的游戏。即使我不在麦地里,我的姐姐和妹妹也不在麦地里,这样的游戏也会继续的。那时,麦地前方的某棵瘦高的燕麦就代替了我成了母亲的目标,母亲就这样一个目标、一个目标地向着麦地的尽头冲刺。母亲到了终点,汗水早已从头湿到脚,我说母亲你歇歇吧。母亲说:歇什么,我不累呀。母亲抱着水瓶喝水,她的头仰得很高,水瓶的底儿对着太阳,水瓶的嘴对着母亲的嘴。水瓶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那水流到母亲的身体里时,我看到母亲那仿佛哺乳期女人一样的胸口,朝前方狠狠地鼓了一下。那时的母亲真年轻。

母亲开始装车,把刚才割倒的麦子搂在怀里;母亲的怀抱很宽敞,抱的麦子很多,所以看上去不知是麦子抱着母亲,还是母亲抱着麦子。一块地的麦子经过母亲的怀抱,高高地堆在了麦车里。父亲负责开车,母亲爬到麦车上压车。车顶上的风看上去要比地面上大很多,母亲散开的头发都飘在了天上。

麦子集中在了打谷场上,有几床被褥那么厚。父亲开着拖拉机带着石磙子在上面绕起了圈。绕圈要持续进行三四个小时,所以看上去像是对麦子的祭拜活动。此时,母亲在进行着一种危险的游戏,她拿着铁叉,趁着拖拉机和石磙子呼啸而过的间隙,不停地冲到麦子上,搬运与翻弄着麦子,将麦子铺均匀,将麦场铺成一个浑然天成的圆形。

几个小时过后,麦粒与麦秸分离开来。轻飘飘的麦秸秆堆成了打谷场边的草垛,而麦粒经过自然风的冲洗后,被囤积在打谷场的中央:那是一个馒头形或坟形的粮食堆,散发着哺乳期女人身上的那种香味。接下来,母亲有很多种理由将自己留在打谷场上,母亲从粮食堆前经过,有时会弯腰捧起一把麦子,有时是侧身捏起几颗,有时则是用扫把将一些走失的麦子汇拢入集体的怀抱。当几乎所有麦收的工序都进行完毕后,母亲的话题便落在了麦子的身上。

母亲捧起一把麦子,父亲在时就捧在父亲的面前,我在时就捧在我的面前,她自己在时就捧在她自己的面前,母亲说:

“今年麦子没受亏,你看这胖头胖脑的,像‘拥护’家的那个小胖墩的。”

“你看这两瓣这么对称呀,跟你小时候的屁股一样。”

在丰收的年份,在那些饱满的麦子面前,不识字的母亲想象力丰富,说话文绉绉得像一位诗人。

午收之后,还有一些失散的麦子没有回家,母亲站在麦茬地里捡麦穗,每捡一个便对麦穗和土地鞠一躬,在麦穗和土地面前,母亲就像一个向拉萨城进发的朝圣者。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在麦地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享受到母亲的叩拜后,母亲停了下来,朝着村庄的方向张望。父亲开着拖拉机来到了地里。夏种开始了。

母亲知道每块土地的脾气,知道哪块地种什么包收,种什么不收,种什么不生草,种什么少生虫。母亲在新翻的土地里撒播着种子,她一边播撒种子一边呢喃而语,每撒出去一把种子,嘴里便发出一声声响,像是给种子一种鼓励,催促它们快快上路,就像我们姊妹三人每次出远门,母亲从前一天的夜里,便不停地叮嘱我们一样。

母亲对种子说什么,我们不知道,那是母亲自己才能理解的语言,也许连母亲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对种子的低语只是源于对种植这项活动的崇敬。无论如何,每一粒种子从母亲的手掌里出发时,都肩负着母亲的嘱托:也许是平安着陆、扎实生根,也许是脚踏实地生长、尽可能多地孕育果实。我相信母亲的心愿,种子一定能听得懂。

种子下了地之后,父亲开着拖拉机将土地耙平,让泥土均匀地盖在种子身上。母亲坐在地头观望,可她又时不时地跑进新翻的土地里,将一些较大的土块抱在怀里掰开揉碎,直到整块地的泥土都松散像面粉一样,母亲才从土地里走出来。这时的母亲步伐很轻,脸上的表情在说这么一句话:我把那些种子都安排好了。

母亲最先知道种子出芽的消息,事实上,自种子下地那一天,母亲的心便埋在了土里,和种子在一起。种子每天都有一些小小的变化,母亲的喜悦便在一天天地悄悄积累;终于到了这一天,母亲喊醒了我们,仿佛有新的婴儿在村庄里出生那般,母亲对我们说:新苗出土了。玉米、黄豆、绿豆和芝麻相继发芽,接踵而来的喜讯,让七月里的母亲快乐得像个接生婆。

母亲扶正那些歪歪扭扭的小苗,教会它们正确的站立姿势,这是母亲新一轮劳作的开始。母亲每天天不亮,背着水瓶和干粮就出发了,母亲找了很多理由把自己留在庄稼地里、留在那些禾苗中间,而不回家吃饭。比如说,锄草、捉虫、施肥与松土。

我陪母亲给庄稼松土,我觉得那是一件单调、漫长,而且非常折磨人的劳动:锄头那么小,土地那么大,而且锄头每次都要绕开禾苗,稍一走神,一棵禾苗便被锄头从大地上永久删除。而这对母亲来说却是一种享受:母亲站在禾苗中间,像从容地站在一群鸡仔中间,锄头长了眼睛似的在禾苗与禾苗之间灵巧地翻动;母亲的锄头可以斩断与禾苗几乎是同根生的野草,而禾苗却毫发无伤。母亲在锄地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蹲下身来,用手抚摸禾苗鼓励它们快快生长,或者为它们培一培土,为禾苗的生长创造一个尽可能舒服的环境。

母亲习惯了和庄稼一起过日子,离开了庄稼她就心慌;有时身不由己地出一趟门,人已离家数里之外,可心还丢在庄稼地里。有一次我陪母亲出一趟远门(其实只是到与村庄毗邻的另外一个村庄去,但对母亲来说却是遥远的行程),刚出村口母亲便念叨起庄稼的事:

“豆地的草今天一天就该长到一指长了。”

“土蚕的牙可厉害了,一天就能咬断一棵花生秧。”

“钻心虫专钻玉米的芯,仅这一天就要损失掉好几棵玉米苗。”

……

这样的话母亲说了一路。到了亲戚家里,说完了要办的事情,亲戚便开始张罗起饭菜。到园里摘菜、到小店里买酒的人还没有回来,母亲突然拉住我说:“走,咱们回家去。”母亲托邻居捎话后,便大步流星地朝家赶,仿佛家里丢着一个吃奶的孩子。母亲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头钻到了她的庄稼地里:庄稼们很好,刚刚铲除的蒿草还没有枯萎,新的草苗儿还睡眼惺忪根本没有发育;花生苗嫩汪汪的,看不到泥土里有土蚕活动的迹象;玉米精神得跟那时的我似的,看来钻心虫还根本没有找到玉米地。

母亲松了一口气。

接着,母亲继续她早上的劳动,给庄稼锄草、松土、捉虫子;很多只需抬手喷一喷农药便能敲定的事,母亲用的全部是手工。我问母亲为什么不用农药,母亲说那药水太毒,草孙子都给灭了。把“草孙子都给灭了”,不正是除草的最高境界吗?可母亲不愿意那么做,我猜想母亲是害怕自己失业,所以她拒绝农药,而选择在土地里一遍又一遍地干着斩草而永远都不能除根的活。

庄稼地已经被锄了三遍,满地都是油汪汪的庄稼,没有一棵像模像样的草,按理说母亲可以休息下来,可是她每天仍然准时背着水瓶下地。有一天我陪母亲下地,看到庄稼们都在按照正常的生理规律生长,根本不需要母亲多操心了,所以母亲在地里干的是领导检阅那样的活。我看见母亲站在花生地里或钻进玉米地里,东瞅瞅、西看看,手背在身体的后面,只是偶尔弯下腰来摸摸花生秧或拍拍玉米秆,那神情就像一位伟人在抚摸小学生的额头,催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检阅过后,母亲便坐在庄稼丛里,守着那些庄稼什么都不干。我问母亲这是干什么,和庄稼过日子?母亲说这是陪长。母亲说庄稼和人一样需要陪伴,你不陪它,它们就偷懒不肯长大。庄稼地里的母亲,心境细腻、瑰丽,是诗人的心境。我想不是那些庄稼需要母亲的陪伴,而是恰恰相反。

庄稼们在母亲的陪伴下陆续成熟。母亲的庄稼照例很好,很好的庄稼使母亲的语言又猛然间丰富了起来。母亲就像喜欢夸她的孩子那样,喜欢夸她的庄稼。母亲说:

“你看这豆子跟金豆子似的,金子都没有这么闪眼。”

“花生是个红脸胖子,和你大叔一个德性,整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今年玉米真争气,这玉米棒子长得跟……”

玉米棒子长得跟什么一个样呢?母亲的脸红着。

母亲是一个熟谙农时的人,每一种庄稼的生长规律,她都是烂熟于心。母亲从容不迫地在她的三十亩土地安置不同类型的庄稼,到了秋天,庄稼们便按照母亲计算好的程序相继成熟。我们按照庄稼的成熟顺序依次收获,往往是收到哪块地里举家便搬到哪块地里,吃的喝的和用的,基本上不用离开庄稼地便能全部解决。这段时间,父母亲白天一起在地里劳动,晚上看夜的时候,便分散在两处。在选择谁看家谁看庄稼地时,父亲让着母亲;母亲先选,母亲选的庄稼地,这样,父亲在天黑之前便从庄稼地回家看家。

这天天黑,母亲对我说,我回家看你爸把拖拉机修好了没有;最近有人偷庄稼,你就呆在庄稼地里哪都不许去,我回来后换你。母亲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很亮了。母亲说话很轻柔,她说拖拉机修好了,你快回家吧。

拖拉机真的修好了,第二天父亲风风火火地开着拖拉机来拉庄稼。我和父亲将收获的玉米、花生,还有红薯陆续搬运上车,而母亲依然半蹲半跪在泥土里,继续她的挖掘。母亲每挖到个大的红薯就兴奋地喊我过去看,我跑了过去,母亲仍然把红薯捧在脸前。那红薯真大,和母亲头颅差不多,也是差不多的颜色。母亲在捧红薯时,身体由半蹲半跪改成了双膝平等着地的跪姿。为什么是跪姿呢?母亲在表达泥土创造力的惊异时,总会下意识地将身体调整成这种姿态。

其实,母亲在向土地发掘果实的整个秋天,她一直用膝盖着地的姿势,有时是单膝有时是双膝,当那块红薯地收获完后,母亲留在新鲜泥土的脚印没有几枚,留下的大多是母亲膝盖的印记。母亲跪完了最后一块地,我们将她和红薯一起抱到了车上。母亲抱着双腿坐在车箱里,身体倚着红薯,双膝仍然是给泥土下跪的姿势。母亲的腿已经在庄稼地里跪僵了,伸不直了,可她依然很兴奋,丰收的喜悦,让她忘掉了艰辛与疼痛。

这是一个丰收年,粮食采到了家后,人便没有了住的地点。母亲的床上床下都堆满了粮食,睡觉就睡在粮食堆里,可还是有一部分粮食无法挤进家门。我们几个孩子在盛满不同种粮食的口袋上幸福地跳跃,大家沉浸在屋子被粮食填满的喜悦里。

母亲在做麦面馒头,一坨软面被揉出很多种动物形状,用红豆、绿豆点了嘴巴和眼睛。那天母亲的心情很好,她给我们出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问题:谁能闻出屋里有哪些粮食,谁就先吃新鲜的麦面馒头。屋子里有玉米干爽的香、有黄豆鱼腥味的香、有红薯片悠远的甜香,还有花生、芝麻紧紧收敛住的暗香。这些香味,平时在母亲的身上也是常有的,只不过今天是这种粮食的香气,明天就是另外一种粮食的香气。香气说明了母亲那一天在平原里的行踪,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不是母亲到平原里沾染了那些粮食的香气,而是那些香气从平原的不同角落,一下子都汇拢到了母亲的身边。

父亲一直在将屋外的粮食尽可能地搬到屋里,可最终还有一些粮食被堵在了门外。粮食虽然与我们只是一墙之隔,但终归还是没进家门,母亲便收不拢心。吃晚饭时,我们从父母亲的谈话里得到消息:为了给粮食留下空间,屋子里不能再放两张床了,我们将在第二天搬到隔壁的房间去睡。

那天夜里,我看见母亲坐在床头盘头发。母亲很长时间没有认真梳理头发了,原来松松散散地束在身后的长辫子,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很高的髻。灯光将母亲的影子投到一面墙上,那影子像史诗里女子一样,成熟美丽、神圣高贵。

父亲也不再搬粮食了,他坐在床的另一头抽烟。一堆粮食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父亲的脸,但我却看到他投在墙上的影子。父亲的影子和母亲的影子投在同一面墙上,所以父亲和母亲都在灯光的同一侧,他们的距离相隔不远;从父亲的影子上,我判断,那时父亲正坐在床的另一头,呆呆地看着我的母亲。

盘着发髻的母亲,样子很迷人,一群鸡鸭时刻不离地围着母亲,好不容易赶走了一群另一群就围拢上来。母亲带着一群鸡鸭去邻居家串门,邻居家的母亲也带着相似规模的一群鸡鸭来家串门。村子里的母亲们聊天时,就泼出去几瓢粮食,母亲们话儿聊足了,鸡鸭也吃饱了;吃饱了的鸡鸭又簇拥着母亲们回到各自的家。

回了家的母亲,便回到了粮食中间,那些粮食仿佛知道母亲的到来似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来引诱母亲。母亲走到粮食边,有时是拍拍粮食给粮食以安慰,有时则打开口袋,把粮食捧在手中,看几眼、闻几闻,便把粮食重新放回口袋,将袋口牢牢地扎紧。看过粮食的母亲,表情上泛着光彩。我们问母亲:“为什么这么高兴,你在口袋里看到了什么?”母亲说:“你们也来看看”。母亲打开了袋口,沉积在粮食里面的太阳光线便放射了出来。

母亲很享受粮食给她带来的幸福与快乐,整个冬天,她一直借助粮食来消度严冬。母亲动员全家像搬家具那样,将粮食从屋子里的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一是为了检查粮食的储藏情况,二是为了制造出一种被不同粮食包围着的新鲜感。而母亲自己要么捧着一簸箕麦子,将里面的燕麦和草种子扔给那些咕咕叫的母鸡,要么就是在剥花生、拣豆子,将那体形丰满、品相优异的粮食挑出来做种子,为下一年的播种做准备。

母亲把挑好的种子都搬到了自己的床边,日日夜夜相守,以防那些种子遭受诸如虫害、鼠害等不测。母亲坐在种子的身边做着针线活,将我们几个孩子喊到她的身边,重复地讲述一个关于种子的神话:一粒种子明年可以生产出一捧粮食,一捧种子明年可以生产出一篮筐粮食,那么一篮筐种子、一袋种子呢?

母亲的床头有十几袋种子,这些种子将在未来的一年里,按照那个神话的方式生长,可是能生产出多少粮食呢?在我们几个孩子的反复估算中,屋外的积雪已经消融,村庄里的母亲们开始在平原里奔走。母亲也不例外。此时,看上去平平荡荡,空无一物的平原,但在母亲的眼里却是一座无所不有的宝藏。母亲知道宝贝藏匿的地方,当她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就能拿来:今天背回一捆柴草,明天砍回一筐野辣菜,有时还变戏法似的,从平原里给我们带回一些生红的坚果和“八根草”肥胖甘甜的根须。

我们喜欢品尝那种植物的根须,那是我们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美食。有一天,母亲又带回来一些根须,可其中的一部分甜味已经变成了腥气。母亲刚从平原里回来,身上散发着潮湿泥土的芳香,她品尝了那些根须,很诗人地说,噢,那是春天快要来了。

责任编辑 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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