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进程中的城市生活
——《新婚的一对》与现代城市
2011-11-20王非一
文/王非一
现代化进程中的城市生活
——《新婚的一对》与现代城市
文/王非一
19世纪的挪威,资本主义经济得到高度发展,现代化进程加快,民族、民主的精神和自由的意志等被越来越多人所关注,以比昂逊、易卜生为代表的挪威文学、艺术创作者坚持用本民族的语言写作,用作品记录了这些社会现象。
与易卜生总是对人性进行冷峻的观察与剖析不同的是,比昂逊的作品时常体现出一种宽容和明亮的色彩,乃至于被人诟病“总有一个明亮的结尾”,对此萧伯纳曾经认为比昂逊像是一个预言家,告诉了人们未来的幸福,易卜生因为爱其理想,所以总是与现世抗争,而比昂逊则更爱人类(1)。我以为正是由于对人类进步的信仰,导致了比昂逊的乐观主义,即使后期作品中有涉及到男女平权、工人运动等尖锐的社会问题,即使矛盾遭致了“超越人力”的悲剧结果,也总能用一种时代进步的宏观视角加以描绘,所以说比昂逊的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现代性策略”(2),这也给今天的比昂逊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维度。
比昂逊写于1865年的散文剧《新婚的一对》是其早期作品,也是挪威第一部现实主义散文剧。他从家庭伦理出发,描绘了在社会转型期中两代人的生活,反映年轻人追求独立自主的生存状态的主题,该主题体现了比昂逊一生追求现代性的创作特色,带有明显的社会问题剧色彩,展示了在戏剧、社会双重层面上转折点和分水岭的意义。
剧本通过“岳翁间的纠纷表现贵族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具有反封建的意义”[1](P317),女主角贵族小姐罗拉与年轻的律师阿克尔结婚,两人与罗拉的父母住在一起,阿克尔渐渐对家庭里墨守陈规、迂腐的贵族习气感到厌烦,对罗拉依赖父母的百依百顺感到不满,发出了寻求变革的怒吼——“能动他一动么?!”最终新婚的一对冲破了封建的禁锢,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走向了新的生活。
剧本表面上看是家庭内部的矛盾,是年轻人对自己命运的主宰,但比昂逊具有敏锐的社会视野,将年轻人的命运与现代化的观念捆绑,与城市化的现象结合,作品将整个社会从每一个最小单元个人开始酝酿的勃勃的生机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戏剧冲突中的蕴含的城市化进程
本剧除了在剧作上带有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转折的特色外,其中蕴含的现代性因素更是不容忽视,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写道:“十九世纪的精神生活比以前任何时代的精神生活都要复杂……机器生产深深的改变了社会结构……针对思想、政治和经济中的传统体系,在哲学上和政治上出现了深沉地反抗。”[2](P263)
人的自我觉醒以及人对自己应该怎样生活的认知,都是人类在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标志,剧中年轻有为的阿克尔来到罗拉的家中,在守旧的家庭中感到束缚,因为罗拉的母亲有些咳嗽,罗拉的父母就不出席专门为了阿克尔与罗拉办的舞会,罗拉对父母的要求非常顺从,与萌发了强烈自我意识的阿克尔发生了冲突……
以这个事件为导火线,阿克尔将自己在家里长时间积蓄的不满爆发了出来,剧作者给阿克尔创作了带唱词的大段的独角戏强调展现了阿克尔寻求改变的毅力和决心,他在剧中说道:“我要自食其力,要靠自己的努力在生活中占一席之地——要有所成就。”但罗拉的父亲因为自己家族内部“一代一代的家长都是坐拥采地的贵族,——没有一个在官场钻营的,也没有一个谋利贪财的。我的名誉,官爵,都是送上门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直接对阿克尔说出“你这想法好呆”的评价,父亲并不希望阿克尔离开乡间、放弃身份,“开着门、挂着牌、招徕主顾”去接替叔叔的律师事务所。
除去这两种观念的不同,阿克尔“反叛”的另一个重要的动作便是要“搬到城里去居住”,这是阿克尔观念的行动化。众所周知,城市化经常被认为是现代化,或者是等同于现代化,在工业革命时期,更是现代化的一种动力(3),城市对于年轻的阿克尔来说,意味着工作的机会,也意味着和他同样的年轻人的聚集,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存在之处,所以阿克尔离开乡村的举动不仅仅是为了离开禁锢开创事业的罗拉的父母,从内核上来说,更是一种主动追求城市化及现代化的要求。
二、人物描写中体现的城市化进程
历史上诸多对城市的定义都将城市与意识形态挂钩,齐美尔用精神生活来定义大城市,路易斯·沃斯也将城市定义为一种生活方式(4), 所以可以说,有人的聚集才构成了城,城市中的人互相交流,这样才有了“市”。最开始的城市交流可能是商业活动,是物品和物品的交流兑换,是指人类从禁锢在土地上的生产方式中解放出来,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入,可以确定的是,人是城市化进程的参与主体,同时城市化进程也对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有着巨大的影响。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工业产业的发展,人的分工更为细化,人对于自己的生活或主动或被动,这在剧本中被罗拉的父亲认为是采取着“钻营”、为自己“牟利贪财”的举动,但从历史的宏观角度来说,这恰是城市中一大批的新市民阶层的兴起。
工业革命机器的共鸣伴随而来的是人类自由意志的奔腾发展,人们从机器的力度和速度中找到生命渴望效仿的轨迹。艺术作品中的贵族慢慢成为了被嘲讽的对象,而城市市民阶级越来越多地成为主人公,与易卜生著名的社会问题剧《玩偶之家》中的男主人公海尔茂在进入银行之前是一名律师一样,本剧主人公阿克尔也是个读过大学的青年律师,毫无疑问这是律师这个职业在新兴城市生活中占据的地位在戏剧作品中的体现。
剧本中阿克尔的形象具有强大的行动力,富有朝气,台词言简意赅,对于自己的态度丝毫不加掩饰,多句台词以“我要……”“我想……”“不……”直抒胸臆,忤逆岳父的意见,一个具有生命冲劲的年轻人积极寻求变革的形象呼之欲出。
反观与其冲突的岳父——一位老贵族继承了“本国最老最富的一个世家”,过着自以为最体面的生活,尽管这在阿克尔的眼中是“过一种懒散,空虚的生活”,岳父与岳母一出现就展现了病弱的一面,与阿克尔的阳刚产生强烈对比,他们觉得“天气太冷”,母亲“夜里咳嗽”,父亲也重复了两遍:“我也觉得不太舒服了”“我简直不舒服”,正是因为这样的不舒服,两人决定不去参加朋友们大费周章为罗拉和阿克尔举行的舞会,并认为只要写一封信去,或者再请一回客,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这样的思维方式,不能不说与等着别人将一切送上门来的贵族做派大有关系。
阿克尔与岳父岳母的矛盾进入僵持阶段,女儿罗拉的意见就显得尤为重要,女儿罗拉没有任何犹豫就站在了母亲这边,“如果舞会上没有母亲,衣服上的银星也就失掉光彩了。”由于长时间以来父亲和母亲两人都将罗拉看作洋娃娃一般的存在,罗拉并没有像阿克尔那么强烈的自我意识,阿克尔与罗拉的父母直接起了正面冲突,认为罗拉只是把自己看作一个哥哥,借由自己来爱父母,阿克尔开始采用了一种类似于“休克疗法”将罗拉从父母身边带走,罗拉与阿克尔两人一同到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现代化进程中,“自我”是重要主题,人的意识的觉醒,以及人觉醒过程中遇到的碰撞,又如何获得认同和理解,成为时代主题里不容小视的一条洪流。
三、矛盾解决方式中的城市化进程
本剧与大多数比昂逊的剧作一样,有一个光明的尾巴,罗拉与阿克尔来到城市居住之后,罗拉的闺中密友麦希尔德通过一本叫作《新婚的一对》的“小说”将罗拉与阿克尔的处境告知两位主人公,也通过“小说”引导他们做出应有的举动,两人明白了彼此之间仍然坚贞不渝的感情,彼此依然深深爱慕着对方、珍惜着对方,借由父母的到来,他们对阿克尔将城市里的房子布置得与罗拉在乡间和父母同住时的房子一模一样表示惊叹,特别是母亲还对罗拉说:“这一切是阿克尔用自己的血汗替你挣来的”,阿克尔的努力得到了认可,也得到了回报,麦希尔德在游历世界之前,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麦昔尔德:是的!——而我的下一本著作将要更好些。
纵观整个剧本,事件的解决或许带有浪漫主义色彩,但有意思的地方却是这是一个通过“阅读”解决的事件,罗拉与阿克尔都是因为“阅读”了一本来自于麦希尔德的小说,并将小说里的人物命运与自己命运相比照,隐约可见该小说或许还带有某些现实主义的风格。
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挪威文学的崛起,另一个侧面也是城市化进程的深化,脱离纯体力劳动、掌握知识技能的人越来越多,阅读日益占据生活的重要部分。从而涌现了大量的知识分子,他们创办报纸,出版读物,将自己的各种主张传播出去。比昂逊本人就曾经是一名颇有威望的报纸编辑。“城市生养了现代知识分子,作为母体,城市为知识分子提供了生存和成熟的空间”,[5]各种新鲜的思想在城市里交锋,推进城市加速走向现代化。
写于1865年的《新婚的一对》借由城市知识分子比昂逊的手,为我们记录了一个从故事到内涵都反映了当时挪威加速走向现代都市的生活的剧本,我们借由这个剧本,感受到在现代化进程中“人”作为独立个体的成长和对自由主宰自我命运的追求,也能感悟到“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真正内涵。
注释:
(1)参见《近代欧洲文学史》,周作人著,止庵、戴大洪校注,团结出版社,2007年,第313页。
(2)参见“跨文化的比昂逊”研讨会论文集中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后汪余礼《论比昂逊中期戏剧的现代性策略》一文。
(3)参见黄凤祝著《城市与社会》一书,同济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4)同(3)。
(5)参见风落雪影《城市与知识分子——欲望与想象的博弈》一文.网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48e84f7501008vro.html。
[1]周作人.近代欧洲文学史[M].止庵、戴大洪校注,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
[2]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王非一,上海戏剧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