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旧遗音

椒园颂

肖 军

自来椒园住,匆匆五百天:椒园虽云小,容膝有余宽。小屋孑然踞,四顾殊豁然!老枣七八树,铁干粗且坚;枝牙自交叉,浓阴庇满园;复有杂花草,竞妍篱落间;朝看牵牛花,临风舞蹁跹,悦如凌波之仙子,又如彩蝶之飞翻。凄艳美人蕉,万绿丛中一枝鲜,娇红嫩欲滴,对之似欲言。万点胭脂豆,花开晚饭前,恍如乡村女,十四或十三。萱草绿萋萋,如蕙亦如兰。茑萝若红星,花小态自娟。点缀绿叶间,孤标自不凡。杂瓜结累累,垂垂架下悬;葫芦与金瓜,青红两相间。弱柳渐长成,枝嫩叶细鲜。移来玫瑰与月季,殷勤培灌期来年。

自知非大器,偷活殊自安,盛世全性命,窃比小神仙!老妻甘共命,一日主三餐;涸辙相煦沫,相依味苦甘;晨醒挹朝霞,午睡抵足眠,夜来瞰星斗,或听广播传,无思亦无虑,无求、无惧、亦无贪;偶有小矛盾,言罢一辗然。岂无儿女忧,宏旨亦何关,唯期乐且康,享此暮余年。

1977年 9月 5日于椒园

红军坟

张执一

黔北重镇遵义城,北郊有座“红军坟”。

乡人为我说往事,英雄业绩感人深!

当年红军曾过此,四出访苦与问贫。

派出红色医疗队,挨户诊病为穷人。

其中有一卫生员,辛勤工作遍山村。

哪里有病哪里去,日夜风雨不稍停。

有日抢救一重病,山区路远迟回营。

只因情况忽变化,归来大队早登程。

乡人劝其暂隐蔽,坚持前去赶红军。

白匪密布遍山岭,走不多远遭生擒。

白匪威胁复利诱,丝毫难动壮士心。

宣传革命大道理,誓为革命作牺牲。

群众含愤救不得,惨视天日为之昏。

收尸掩埋大道旁,垒土筑成一高陵。

苦于不知名和姓,口碑“红军坟”名称。

行人过此皆伫立,心仪奉之若神明。

白匪闻之心畏惧,派出爪牙把坟平。

白日平坟夜间筑,依然垒垒高坟存。

遵义解放移葬此,坟前华表耸入云。

石碑仍题“红军坟”,为此血腥历史珍。

无名英雄乃本色,不为私利不求名。

反观那些怕死鬼,摇尾乞怜为贪生。

君死直比泰山重,彼死直比鸿毛轻。

两者天壤想悬隔,有名曷若无名尊。

嗟乎谁谓君无名?顶天立地真英雄!

愧我到来无所敬,归而作此短歌行。

1984年作

八十初度杂吟

张 报

转眼浮生八十年,回头奄忽飏尘烟。

东南西北飘流遍,落叶归根叹逝川。

张非原姓报非名①,沿用至今一老兵。

只为防魔作豹变,岂图勒石垂丹青。

索求真理蹉跎久,马列铭心眼渐明。

学海无涯生有限,老来犹觉下基轻。

自有三生幸福泉,非官非利亦非钱。

但求世世作公仆,不羡鸳鸯不羡仙。

弄权窃柄非吾素,逐浪随波信有之。

阅世应知辨鹿马,风前劲草是良师。

身无媚骨招非议,中夜扪心自泰然。

沧海几经不怕水,高山仰止梦前贤。

睡狮已醒三山倒,莽莽神州日月新。

夙愿今偿多谢党,高怀有寄好弹琴。

平生自有凌云志,宁忍眇兹七尺身?

去日苦长来日短,耄龄未报劬劳恩。

功名富贵我无缘,从不尤人不怨天。

但愿余生能利国,风霜压尽亦忻然。

学书学剑未登堂,屠狗屠龙都外行。

赢得虚名“老革命”,仰天俯地两徬徨。

自惭科技是阿蒙,“四化”枉思立寸功。

最羡张衡牛顿辈,致知格物显神通。

大胆雕虫颇自豪,古今中外猎皮毛。

虽无誓死惊人句,擂鼓敲钟不惮劳。

娇竹青青向日荣,雏莺袅袅啭新声。

让贤举能我应退,激浊扬清永不停。

战斗征程岁月长,同袍情谊最难忘。

离休离职不离德,甘苦还将把臂尝。

不是雾中识途马,愿为垅上老黄牛。

有心无力“传、帮、带”,一点精神后代留。

暮年何不赴花旗②,父女同销幸福时?

半世难忘篱下苦,还巢倦鸟讵思飞。

膝下无儿岂堪嗟,定省晨昏有大家。

赤县神州多快犊,天伦乐趣乐无涯。

某君笑我太天真,一味虔诚少用心。

忠言逆耳须记取,虚怀若谷报知音。

今是昨非是有非,“向钱看”菌满天飞。

光荣传统日疏远,老汉杞忧不自持。

不如意事寻常事,岂可斤斤计较之。

放眼乾坤开口笑,延年益寿胜灵芝。

祝古段百年大寿期,百年又是几多时?

穆王彭祖终黄土,革命长生好自为。

锦绣河山劫后苏③,中华崛起展宏图。

兴亡深感匹夫责,誓作愚公献此躯。

人间八十最风流④,黄菊飘香傲仲秋。

薪尽火传应抖擞,桑榆霞彩满山丘。

向天再要七千日,有幸亲乘四彩虹。

纵使先期见马老,亦将泉下庆丰功。

注:①我原名莫国史,解放前因参加党的秘密工作改用今名。

②有些朋友曾善意劝我赴美和女儿维多利亚团圆定居。

③指“文化大革命”后。

④借用稼轩句。

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