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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0刘再复,林岗,洪治纲

当代作家评论 2011年3期
关键词:现代文学文学史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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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现代文学的整体维度及其局限

(《东吴学术》2011年第1期)

刘再复 林 岗

以“文学的维度”这一视角来考察文学问题,不是我们的发明。早在一九七八年,著名的德国哲学、美学家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他晚年最成熟的时候,就发表了著名的《审美之维》。在这里我们只想借助文学维度这一视角进一步考察中国现代文学在审美内涵上有哪些缺陷和局限。这里包括两个问题:1.作为审美主体的作家,他们的思考、想象、情感的维度层面有何局限;2.作为审美成果的作品,它所展示的想象空间在维度上有何局限。在考察这一局限时,我们还考察本世纪的作家跨越局限而做的努力,特别是八十年代之后的大陆新作家所做的努力。

五四运动前夕开始出现的中国现代文学,就总体来说,各种不同文学观念的作家都关怀社会,致力于启蒙和改革,这本来是新文学的长处,但是,在二十年代中期之后,新文学发展到以革命文学为主潮甚至是唯一的文学潮流的时候,作家的想象空间和文学内涵就剩下“国家、社会、历史”一维,文学变成单维文学。这种单维文学,缺乏文学另外几种非常重要的维度:缺乏与“存在自身”对话的维度,即叩问人类存在意义的本体维度;缺乏与“神”对话的维度,即叩问宗教以及与之相关的超验世界的“本真”维度;缺乏与“自然”(包括人性内自然与物性外自然)对话的维度,即叩问生命野性的“本然维度”。因为上述三维度的薄弱,因此形成中国现代文学两个大的局限:缺乏想象力和缺乏形而上的品格。

关于现代文学的本体维度

二十世纪的世界文学,在这一维度上取得了杰出的成就。西方进入这个世纪的时候,工业和科学技术已高度发达,结果人反而被自己制造的庞大特质体系所异化。敏感的作家诗人开始叩问人类的前途和命运。中国进入二十世纪的时候,没有西方那种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前提,因此没有西方知识分子那种被物质所异化之后的虚空感与迷失感。同时也没有宣布“上帝死了”之后信仰失落的无家可归感。中国进入二十世纪之后,不是物质高度发展后人被异化的焦虑,而是民族-国家意识觉醒后国家存亡的焦虑。从十九世纪末到五四运动发生前夕,焦虑的全是国家的命运,还来不及考虑个人的存在价值问题。因此,中国近代文学精神乃是一种忧国精神。

关于现代文学的本真维度

中国现代文学的审美内函除了缺少“叩问存在意义”的维度之外,还缺少“叩问超验世界”的维度。超验世界的维度包括下述三项具体内容:1.直接与神对话,以至直接展示神的形象与神的活动情景,以及人间之外的天堂、地狱情景。2.没有直接的神魔形象,但于冥冥之中感悟到命运难以把握,并进入叩问大宇宙的神秘体验。3.宗教情怀与相应的救赎意识与忏悔意识。

关于现代文学的本然维度

中国现代文学“叩问自然”的维度也是薄弱的。这里所说的“自然”,包括物性、宇宙性的外自然与人性内自然。中国现代文学的主流到了三十年代之后落入意识形态化。到了七十年代末生命自然维度几乎完全消失。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中国作家才开始破除意识形态的重压,重新呼唤生命自然,高高地举起原生命的图腾。把文学重新作为生命现象。高行健、张贤亮、莫言、贾平凹、李锐、王安忆等一批作家,都做了很大努力。

中国传统文化的原形与变形——读刘再复的新著《双典批判》

(《东吴学术》2011年第2期)

洪治纲

刘再复在新著《双典批判》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这两部经典,“固然是‘大才子书’,但又是‘大灾难书’。一部是暴力崇拜;一部是权术崇拜。两部都是造成心灵灾难的坏书。”它们不仅严重扭曲了中国人的人性,也严重扭曲了中国文化内在的价值取向。从本质上说,它们是中华民族的原形文化发生“伪形”之后的产物,且已成为我们民族性格的一部分,对后世遗害甚深。

刘再复强调,中国的原形文化是以孔孟为代表的先秦道德文化,追求仁慈之爱、至诚品格、自强不息、利他意愿等等,强调人有“不忍之心”,尊重生命的价值。像《山海经》、《西游记》和《红楼梦》等作品,都属于中国的原形文化,体现了中华民族最为本真的精神特质。《山海经》里的“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等等,都全面彰显了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英勇精神。而且,这些英雄有男有女,渗透了男女平等的思想,“说明中华民族有一个健康的童年”。

但“双典”却是中国伪形文化的典型产物,“一方面是中国英雄文化的伪形,另一方面是中国女性的伪形”。在“双典”中,所谓的英雄人格主要建立在这样几种精神追求上:1.暴力,包括滥杀无辜的戮婴行为;2.诡术,将生存智慧转化为毫无诚信的各种计谋;3.义气,视小集团的兄弟伦理为最高法则;4.蔑视女性,视女性为尤物和工具。其它几点都容易理解,只有“义气”稍显复杂。对此,刘再复论到,“双典”中的“义”,“从伦理主义角度上说,它无普世之爱,只有团伙之爱;从历史主义角度上说,他无社会责任感,只有兄弟责任感。义的圈内圈外,具有天渊之别。圈内圈外两种伦理,两种尺度”。事实上,这种以小集团之“义”取代社会之“义”的思维,不仅巧妙掩盖了“双典”里诸多英雄的狭隘和自私,而且助长了他们大肆杀戮的道德资本。如果以现代理性来看,这些“英雄”无疑是些人性残缺、境界卑下、狡诈伪善的人物,是一种人性恶的证明。

刘再复对“双典”在文化层面上的质疑和批判,无疑是全面而深刻的。它承续了五四以来诸多学者的碎片性思考,包括胡适、鲁迅、聂绀驽、夏志清等人的相关论析,并对之进行了系统化和深刻化,使我们真正地从现代意识上认识到了“双典”在传奇化的叙事艺术中所隐含的重大文化问题。

遗憾的是,几百年来,我们一直将这类“英雄”视为真正的大英雄。没有儿女情长、视暴力为血性、奉诡术为智慧、为小集团利益而自愿肝脑涂地,都成为我们评价英雄人格的标尺。它导致了我们民族面对灾难时,不断隐入人性恶的循环之中,像“文革”中的造反行为,以及历次政治运动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揭发和诬陷,都是这种伪形文化的延续。而这,才是刘再复所要论述的根本性命题。

文学史“事实”、“事件”的缠绕、拆解——以一封书信为例展开的话题

(《东吴学术》2011年第2期)

金 理

余华致程永新信写于一九八九年六月九日(见程永新《一个人的文学史》,第四十五页),《虚伪的作品》发表于一九八九年九月,差不多就是同一个时候。我们可以发现其中裂隙的存在。在现成的文学史共识中,很难安插进此封书信。这一共识——先锋文学是反拨现实主义的等等——的形成大致来自两方面的建构:一是当时文学批评对先锋文学的塑造,二是类似《虚伪的作品》这般文学宣言的证明。它们在组织起文学史叙述的同时,也过滤了若干信息。如果说信件是私下交流而未进入公共空间(在收信人程永新公布之前),那么同一时期余华《走向真实的语言》(写于一九八九年九月,刊发于一九九○年)尽管公开发表,但同样几乎没有引起过注意。该文观点与书信一致无二,在相关的研究著述中甚少露面,与《虚伪的作品》相比(重复进入各种选本,频繁被文学批评与文学史研究所征引),几乎就是“被湮没的文献”。史学家爱德华·卡尔曾区分“事件”与“历史事实”,尽管我们会承认一切事件,“其在历史中之位置,皆有平等之权利”,但无疑“事件”要转变为“历史事实”,需要史家的选择与提炼,选择哪些“事件”进格为“历史事实”,然后“由哪些事说话、按照什么秩序说话或者在什么样的背景下说话,这一切都是由历史学家决定的”。文学史的剪裁去取势不可免,但也不妨去注意那些未转变成文学史“事实”的“事件”中裹藏的丰富信息。本文讨论的书信(包括《走向真实的语言》)显然属于这样一则“事件”,因在共识中无法容纳或无法处理,而被惯常的先锋文学的知识学与叙述学所忽略或省略,依然徘徊在“经过挑选的历史事实俱乐部”之外。但也许它并非毫无意义。现在我们把余华同时期的两份材料并置,问题是:如何处理其中的悖反与裂隙?以下尝试(A)、(B)两种理解,当然也许还仅止于揣测。

(A)我们把余华先锋时期的这封书信,看作向《活着》、《许三观卖血记》转型的预言与契机。

(B)以上理解(A)的说服力可能并不充分,问题在于,这是一种“倒放电影”式的解决。(A)推论成立的前提,是我们心目中已然有一条文学史前因后果的发展逻辑,但其因果或逻辑之所以清晰可解、信而有征,恰出于“后见之明”与目的论。重塑历史的过程普遍是以已知的结果为起始点,历史学家、文学史家势不免事后认知和回推立论。但优秀的研究者理应对历史现场中众多互歧性、偶然性的因子,以及历史发展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有所自觉。一九八○年代先锋文学的发生以语言创新和反拨现实主义作为突破口,以及此后以余华为代表的创作转形(一般被命名为重回朴素的叙事立场、发现民间等),是“后来产生重大历史结果的事件”,以它们作为“反推回去的支点”最终构成了文学史“因果的锁链”。《虚伪的作品》因与这条锁链发生着重要的“意义关联”,被遴选出来成为“文学史事实”,其实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还有与此“事实”形成“歧出性与复杂性”的“其他因子”,比如本文讨论的书信及《走向真实的语言》,它们“被忽略以至似乎完全不曾存在过”,与此相伴随的是,本来“互相竞逐的论述之间”的丰富性及内在张力也湮没不闻。比如,今天我们视作当然的关于那一时代先锋小说的种种权威文学史叙述,在当时真的已经严丝合缝地笼罩一切?

《乡邦札记》的味道

(《人民日报》2011年3月1日)

王必胜

乡土亲情无疑是文学特别是散文的最爱。每年汗牛充栋的散文大潮中,有没有人统计过,以写乡情和表现亲情故土内容的,占有多大比例。恕我孤陋寡闻,但就阅读所及,目下这类题材是相当普遍甚至有点泛滥的。所以,当丁宗皓也把《乡邦札记》的题旨和文学视角投向家乡故土,不免担心:他究竟能够在多大的程度上,有别于同好,自出机杼?

是的,他为自己设置了标格。然而,通读全书,令人刮目。书中的数十篇散文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乡里乡情、故人故事的书写,也非表象地记录家乡人事和自己的过往生活,他是通过细微观察和独特的感受,既写了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梓情怀,又通过熟悉的人与事,抒写家园情怀中的人文精神,文化风貌。

这些篇什中,最为生动传神的是人,家人、乡人、贤人、达人,作者以生动简洁的笔触,在作品中复活了一个个有情有性的人物。脾性和思维不同于乡人的九旬七奶,自己感到不久于人世,只能喝水度日,几天过去了,她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躺在床上,等待着死神到来。可是,当人们在为其料理后事的时候,她却奇迹般地下床,走到水缸旁大口喝水,还说自己做了一个梦,说是一挂牛车把她送了回来。之后,九十有三的她,当然,常会有生命将终的感受,家人也为之担心,可是,她却一次次起来到水缸旁咕咚咕咚喝水去了。还同儿孙们合计着拍摄遗像照片(《班师》、《老牛车》)。死是生命的自然状态,但对于一个老者以其放达潇洒和乐观对之,十分难能,让人难忘。曾经留学英伦的“我的朋友老杜”(《老杜》),一介斯文先生,然而他洒脱而执著,“海归”后四处漂泊,“我”与他交谈想以女人之事让他的生活得以安稳,可是,东北人老杜已经像一个流浪汉了,他无论是伦敦,还是沈阳、上海、北京,于他都只是一个驿站,孤单流浪成了家常。由此,作者感叹:“这些年,我学习的是在任何一个狭小的地方自由地转身。而老杜关心的是只要有什么妨碍了自由,他就走。”漂泊,自由,而生活在别处,这或许是一个现代人的精神求索和性格定位。这两篇文字,以不同的人对生死的豁达自适,平常心,对生命自由状态的向往,描绘了现代人精神世界的一隅。当然,作品还描绘了各类乡人,有令人尊崇的名人达人,也有普通的俗众百姓。有作者的少年玩伴们,记忆中的课堂上打起粉笔子弹,有至亲故戚们,如二叔和酒,还有来家装修的外地民工。他们或因少小天真而写成长中的快乐与烦恼,或是生活中无忧而旷达不羁,却不失做人的生活原则,或因长年奔波于家装生计,粗糙的工作中也思索人生的重大问题,等等,如此众多别样的生活现象和人生历练,诠释了一方乡邦文化的丰富瑰丽。现实性与平民化的场景,以及浓郁的东北城乡圈文化风味,从这数十篇文章中活脱而出。人情世风,文化习俗,这何尝不是当下特定生活的一个缩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每个人都是特定时代的文化传承,都成为历史的一个截面。书中,有一部分篇什是对过往年月时尚生活的记忆,从中窥见一个时期的文化风貌和岁月风华。在《一九七六》、《一九八二年的时尚》、《麻雀传》、《乡音考略》、《一天里的一百年》、《扭盆或小提琴的一种拉法》等文字中,丁宗皓以不长的篇幅书写某一时段的文化风情,或者对某些文化事件或文化现象,进行体验式的评点。曾经的过往,逝去的日子,他选择了因一个伟人的离世成为特殊的政治年份的一九七六;有各种流行服装和色彩滋生,尤其是喇叭裤,以及诗歌唤起学子们文学热情的一九八二;还有,关于乡音和乡间小动物麻雀们的考证,等等,这些有意味的话题。丁宗皓是有心人,他用轻快而典雅的笔触,记录下一个农村少年眼中的驳杂文化景象,也从史的角度,描绘了那些特定时期文化风貌的流变与发展。

书中有一篇文章题目是《快意沈阳》,写城市的各类草根艺术家们的激情行为,从现实的街头诗人、大地画家、公园音乐人,以及旅游摄影家们,在这块土地上的集结和献艺。他,以一种轻快的叙述,记录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这座城市的快乐之事,快意之情。这也是他文字表达的基调。他以这样的快意风格,表达出对乡邦故土的一腔激情。

写者快意,读者也轻松,有一种散文语言特别的亲和感。丁宗皓的语言多短句,也多以具象的场景和人物的画面感见长。作者似乎着意于简捷凝炼,轻松快意一路,这样的文字承续了散文传统的优长。不客气地说,在大散文和文化散文的高蹈凌虚的理念影响下,散文过重的负担,过长的篇幅,过分的大白话,形成了一个负累,令读者诟病。而《乡邦札记》中的篇什,精短活泼,语言讲究,实在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本来散文作为灵动自由的文体,阅读应是一种轻松自然,快意无比的。读这本书,找到了这种感受,令人欣喜。

(本期文摘 李桂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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