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教育管理思想的历史跨越
2011-11-17郝芳玲
郝芳玲
[摘要]蔡元培倡导的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推行的兼容并包主义,坚持不拘一格选人才的路线,主张民主管理、教授治校、学术独立的办学观念,体现了他教育独立于政治的根本思想,虽然不可能改变旧中国教育的体制,但其实践却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其教育管理思想对于破解当前教育改革难题仍有借鉴意义。
[关键词] 蔡元培 管理思想 历史跨越
蔡元培是中国近代最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教育家,他对北大乃至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的影响无人能及。他倡导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推行兼容并包主义,坚持不拘一格选人才的路线,主张民主管理、教授治校、学术独立的办学理念,形成了北大良好的办学传统,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在学术上始终居于中国高等教育的领先地位。时间已经跨越了将近一个世纪,当教育改革面临着新的任务,人们发现仍然遇到了先生曾经遇到的绕不开的难题,重温蔡元培先生躬行的管理理念,具有历久弥新的意义。
“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
蔡元培在1912年7月北京召开的“临时教育会议”的演说中,提出了军国民教育、实利教育、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美感教育五种教育,阐述了它们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前三种教育是隶属于政治之教育,以现世的幸福为目的,有“立国”之意。后两种教育则超脱于政治,追求实体世界的幸福,即对于人类自身的一种终极关怀。
他承认军国民教育和实利教育是富国强兵之道,所以对学校兵式体操、自然科学、实业教育非常重视,这反映了资产阶级要求国家独立富强和发展资本主义的要求。同时认为,如果没有道德教育,富国强兵不仅不能得其利,反而会受其害:为争斗、为侵略、为欺诈、为以强凌弱。所以“军国民教育和实利教育必须以道德为根本”。而世界观的教育和美育则是达到道德教育的根本途径。世界观教育,就是要破除宇宙万物的隔阂,使万物的通性能达到自由,认识人生的本质和现象,世界背后的本质世界即神的世界,以产生人个体自身的和谐。要实现蔡元培所说的世界观教育,美育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因为美育是沟通现象世界与实体世界之津梁。通过美育,使人们摆脱人我之见、超越利害生死,这正是美育所具有的超功利特征。
蔡元培认为教育的目的是国家和个人的发展,教育的内容是五育并举而不可偏废。在中国现当代教育发展过程中,随着政治因素的影响,总是出现畸轻畸重的教育,要么是政治挂帅,要么是智育第一,而教育最严重的问题是陷入工具主义的怪圈,从根本上忽视了人的个性的发展。蔡元培先生五育并举学说的内容以及相互关系的论证,仍是我们纠偏救弊的武器。
为贯彻实施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蔡元培在办学宗旨上提出他的振聋发聩的思想:教育独立于政治。教育何以能够游离现实之外、独立于政治呢?蔡元培是杰出的资产阶级革命家,他并不像王国维那样关门书斋研究学问,而是在汹涌的时代潮流中艰苦斗争。“五四运动”爆发后,他对学生的革命行为给予高度评价,并千方百计营救学生。他与传统孔教文化决裂,不断和北洋军阀展开斗争,力排众议,对中国教育体制和北大校政进行改革。蔡元培先生任北大校长期间,先后多次辞职,都是因为北洋军阀对教育干涉,最终还是因为教育总长彭允借口金法郎案逮捕财政总长罗文干,决心辞职,谓:“元培目击时艰,痛心于政治清明无望,不忍于同流合污之苟安,尤不忍于此种教育当局之下,支持教育残局,以召国人与天良之谴责,惟有奉身而退,以谢教育界及国人。”1921年,他与李大钊、陶行知、胡适等人发表了《我们的政治主张》,提出建立“好政府”的要求,具体是:宪政的政府;公开的政府;计划的政治。为达此目的,第一步工作为:须要做奋斗的好人,须要有决战的意志。主张是:南北两方议和,裁兵、裁官,采用直接选举制,根据国家财政统筹支出,实行彻底的会计公开。他主张教育独立,有其特别的想法:一是反对反动势力对学校的控制,二是对五四时期五花八门各种流行学说澄清,也包含对辛亥革命成果乐观的认识,想建立学术独立的清净之地。他的实践,在军阀割据、思想纷争的空隙中成就了北大的一块新天地,为学术独立争得了一席之地。
蔡元培主张大学不仅是教育学生学习知识的天地,也应当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学府。1917年在北大的就职演说中说:“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大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升官发财之阶梯。”1918年在开学式演说辞中又说:“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赎卖知识之所。”1919年在同一场合又说:“诸君须知,大学并不是贩卖文凭的机关,也不是灌输固定知识的机关,而是研究学理的机关。”1921年又说:“至于大学生,本为研究学问而来,不要误认为这是学问机关,为职业教育机关,但能图得生活上的便利,即为已足。”1922年又说:“本校的宗旨,每年的开学总说一遍,就是为学问而求学问。”
“兼容并包”的开放态度
鸦片战争失败以后,中国的政治家和知识分子把眼光投向了东洋和西洋,但更多的人舍弃不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衣钵,抱残守缺。蔡元培是一个激进的民主革命家,他对西方的文化采用更为积极的态度,尤其是对法国启蒙运动和德国狂飙运动引起的科技进步更为心仪。所以,在他的整个教育体系中,都把法国和德国的教育思想和心理学成果纳入中国的中小学教育和大学教育中。
但蔡元培对于外国文化并不是盲目推崇。1917年,他发表文章《文明与消化》,认为“人类之消化作用,不惟在物质界,亦在精神界”。对于欧洲文明,“必择其可以消化者而始吸收之”,若“皆浑沦而吞之”,必“酿成消化不良之疾”。在清华学校高等学科发表演说:“吾国留学生留学他国者,不患其科学程度不若人,患其模仿太过而消亡其特性。所谓特性,即地理、历史、家庭、社会影响于人之性质而已。”“能保我性,则所得于外国之思想、言论、学术、吸收而同化之,尽为我之一部,而不为其同化。”
在人才观上,充分展现了蔡元培先生的开阔胸襟。在新文化运动中,无论是新派旧派,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不管资历文凭,不管政治观点如何,都网络而至。诚如马寅初先生所言:“以言党派,国民党有先生及王宠惠诸氏,共產党有李大钊、陈独秀诸氏,被视为无政府主义者有李石曾氏,崇敬君主立宪发辫长垂者有辜鸿铭氏,以言文学,新派有胡适、钱玄同、吴虞诸氏,旧派有黄系刚、刘师培、林损诸氏。各派对于学术,却能自由研究,而鲜摩撺,学风丕变,蔚然巨观。”与此同时,蔡元培对于北大学术水平低,教学态度差的外国人则予以辞退。有一英国教员竟要求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与蔡元培谈判,蔡不予答应,朱尔典出去之后说,蔡元培不要再做校长了,但蔡一笑置之。
蔡先生亦主张教育脱离政治,营造思想自由、学术争鸣的教育氛围。《在教育之对待的发展》一文中指出:“群性与个性之发展,相反适以相成,是今日完全之人格,亦新教育之标准也。”对于林琴南指责北大“覆孔孟,铲伦常”,“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有两点答复:对于学说,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对于教员,以学诣为上,其在校外之言动悉听自由,本校从不过问,亦不能代为负责。
对于文化教育的形式,他并不囿于学院教育,提出应该包括家庭、学校、社会几方面。指出教育并不专在学校,图书馆、研究所、博物院,展览会,音乐会、戏剧、印刷品都很重要。他还非常重视实践,认为文化是要实现的,不是空口提倡的,文化是平均发展的,不是畸形的。文化是活的,是要时时进行的,不是死的,可以一时而停滞。
蔡元培思想自由和兼容并包主义,来源于他的民主思想的形成和欧洲人文思想的熏陶。他一贯反对用独裁专制来压制学术自由,他的骨子里充满了对民族强大的向往和对人权的渴望,坚持民族文化平等、人格平等、个性自由的人道主义思想。1921年,他在加利福尼亚大学讲演时指出:“中国古代教育与欧美教育应参酌兼采,(一)包罗各种有用之学科,一面提倡合群运动,(二)一面吸取古代模范人格,以陶养道德,(三)中国教育设施甚少,应借鉴欧美,尽力发展。
以法立制、民主管理、教授治校的理念
1912年1月3日,孙中山在南京建立临时政府,9日,成立了教育部,内分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历象三司,蔡元培任第一届教育总长。3月,发布《民国教育部官职令》规定教育部为普通、专门、实业、社会、礼教、蒙藏六个司,随后又颁布一系列法令对晚清教育进行一系列改革。在初步改革的同时,他开始着手制订政策和制度,以立法的形式来保证教育改革的成果,防止人亡政息的现象发生,这充分体现出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家的法制观念。七月,召开了中央临时教育会议,对学校系统、教育宗旨、各级各类学校的法令、采用注音字母等进行讨论。紧接着公议公布了教育宗旨,九月间,又公布了教育会议所决定的学制系统,称为壬子学制,又陆续颁布各种法令补充壬子学制,次年形成壬子癸丑学制。从1912年9月开始,公布了大量包括中小学和大学的法令,形成了资产阶级民主教育思想的庞大系体。
蔡元培在留学德国时发现,虽然德国革命以前是很专制的,但大学和管理是非常民主的,校长和各科学长均由教授按年轮流担任。每年轮换一次。从来没有因为校长去留发生问题。因此他赞许道:“这是何等样的精神!”执掌北大后,将这种民主的精神带到了学校。他说:“我初到北京大学,就知道以前的办法是,一些校务都有校长与学监主任庶物主任少数人办理,并学长也没有与闻的,我以为不妥。所以第一步组织评议会,给多数教授的代表,决议立法方面的事情;恢复学长权限,给他们分任行政方面的事,但校长和学长仍是少数,所以第二步组织各门教授会,有各教授与所公推的教授会主任分任教学任务,定期要组织行政会议,把教授以外的事务,均取合议制,并要按事务性质,组织各种委员会,来研讨各种事务。”
大学管理世俗化、官僚化的问题,在中国教育史上是一个积久未能解决的问题,因为中国旧式教育专制体制的控制和对民主思想的打压,学术自由的土壤和空气不会形成。1928年1月,蔡元培已经离开北大的时候,他回忆教育的面貌:“顾十余年来,教育部处北京腐败空气之中,受其他各部之感染,长部者又不知学术为何物,而专骛营私结党之人,声应气求,积渐腐化,遂使教育部名词与腐败官僚亦为密切之联想。”蔡元培想借大学替代教育部的职能,将其变成学术机构,完成教育独立的构想。他说,此所以“舍教育部之名以大学之名誉理学术及教育之机关也”。至大学院之组织,“亦多与旧式学院不同,其最要之一点,即大学委员会”。大学委员会组织的建立,蔡元培指出,“以国立大学校长,院教育行政处主任、专门学者组成。大学委员会的职能是讨论学术与教育上的重大方案,推荐大学院院长。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以学者为行政之指导,此亦学术化代官僚化之一端也。
蔡元培执掌北大校政的时间是短暂的,而且其间矛盾不断,主事断断续续,但其功绩卓著,影响巨大,这多半是因为民国初期政治极不稳定,没有形成大一统的政令。随着政治的日益严酷,他的管理实践越来越没有着落,作为个人努力或者少数人的努力,在大的历史环境没有改善的情况下,其办学思想与资产阶级革命的理想一样是无法实现的。
教育管理的核心问题,是社会制度问题,教育独立于政治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没有可能。因此,中国教育的進步和发展根本依赖于中国社会民主化的程度。蔡元培先生终其一生都在为此努力,而却往往作些补苴罅漏的工作,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中国教育体制官僚化的根基,这仍然是我们今天要攻克的难题,但他的教育理念,他的非凡勇气、至死不渝的意志、坚韧不拔的精神,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反思,鼓舞我们前行。先生告诫我们:“既要有活泼的进取精神,又要有坚实耐烦的精神,有第一种精神,所以有发明创造 ;有第二种精神,利害不为所动,牵制有不受,专心致志,为发明创造的预备。”
参考文献:
[1]高平叙.蔡元培年谱[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陈景磐.中国近代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79.
作者单位:商洛职业技术学院 陕西商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