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实践中参悟民族器乐的美质——解析南京民族乐团2010国家大剧院音乐会

■戴音

大型民族交响音乐会曲目多，人员建制齐全，又具有代表性的独奏演员，所演作品曲式完整、配器丰满，和声织体专业化强，每场音乐会就像大师讲座，我们能从其间获取有益的音乐理解以及学习对音乐的驾驭。2010年9月9日，南京民族乐团赴京，倾情演出民族交响音乐会《金陵风韵》，为2010国家大剧院夏季演出季、中国民族音乐巡礼——百场系列音乐会出演。音乐会由著名指挥家石中光和他的学生戴音执棒。

音乐会在赵季平的民族管弦乐《庆典序曲》欢腾热烈的乐声中开奏，弦乐快弓以疾风劲雨般迅跑，橄榄型的起伏跌宕生辉，中部第二主题悠然舒展，赵季平为小反复处以京胡的美韵点划了一抹亮色，既是民俗的映现又是乐意的陈酿，可谓序曲的点睛之笔；再次转入激情欢快乐段，继而宽宏辉煌的尾声，管乐营造了坚定豪壮的中国气质。著名指挥家石中光为这首乐曲进行了特殊处理，十六分音符的快弓胜似格林卡《鲁柳序曲》的灵动，慢板小打击乐与二胡主题的隐约呼应含蓄蕴藉。

《繁华市井》是作曲家崔新为南京民族乐团委约创作的民族交响组曲《金陵风韵》八个乐章中的一章，组曲去年在南京首演，受到专家和观众的高度评价。《繁华市井》以江南音调为主干，欢快热烈中不乏诙谐风趣，竹笛与唢呐流畅的旋律线仿佛在繁华的街市穿行，三弦弹出愉悦欢跳的律动，系列轮番表演的民族乐器穿越时空，象是将人们带到风华繁盛的金粉六朝，又似回到民俗烟水流动的秦淮闹市，一幅金陵“清明上河图”。

任洁曾获古筝金钟奖和文华奖的金奖，杨婷婷曾获琵琶金钟奖金奖，这两位金奖获得者当晚都有不俗的表现。任洁演奏由王中山移植于京剧的《夜深沉》，她演奏这首人们特别熟悉的乐曲自有个人独特的演绎。做到引子略散于稍自由的行弦中不至无乐，任洁似断且连的气韵将旋律如珠连缀，象征虞姬拔剑起舞、神情凄楚，眼角泪痕依稀可辨。原来京胡演奏的音乐由古筝来表演，实为一大创举，也是古筝演奏的突破。用古筝弹出《霸王别姬》戏剧人物内心的激变及剧情，表现波澜壮阔，当为心存大海，方得手起浪涛。任洁做到了这一点，忽而抓弹，继之扫弦，飞扬张弛中弱强突现，扑朔闪离间灵秀彰显。观众眼前好似虞姬舞剑灵巧的身姿左右腾挪，剑光烛烁，筝围四空回荡着楚霸王项羽“时不利兮奈若何，奈若何”的呼嗟。要说任洁演奏此曲还有细琢的空间，便是激昂有余，幽怨欠微。

吴厚元取材于白居易长诗《琵琶行》创作的琵琶曲《诉》早已成为业界演奏的当代经典，杨婷婷的独奏委婉细腻，内敛充沛。乐曲引子她尽情地挥洒“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戚，迅急的滑弦仿佛润过心头，搅起身世的无奈和落寞。进入慢板那似娓娓道来的演奏思绪若息，在乐队的辅助中尽展诗歌叙事的从容，不温不火，揉吟拨抡就是语言的四声，内敛感人。石中光指挥将乐队音量控制在极为合适伴奏的响度内，琵琶在温情的和声色彩里倾诉，白居易诗境时隐时现，“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四分之一拍的快板暗喻沦落人的心潮翻涌，又似表现艺人琵琶弹奏的技艺，兼而有之，“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杨婷婷每四小节强劲扫弦和紧接十六分音符拨挑正是应和了这一诗句。演奏《诉》无疑象征杨婷婷与唐代白居易进行了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话，在轻弱的尾声里她用心与手指实践了诗作者“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的叹喟。

笙独奏《算盘响》是山东作曲家肖江为南京民族乐团的委约之作，以中国传统计算器算盘为题形象，又表现人们在商贸和丰收时节欢快盈利的喜悦心情。笙演奏家国家一级演奏员雷建功是我国著名管乐专家，将乐曲主题表达算盘的噼啪之意用弹性的喷口演绎的灵动诙谐，引人入胜。副部主题更为洒脱不羁，令人称绝。在全体演奏员举起实物算盘和着笙的节奏型共同演绎中，乐曲的情致达到高潮。金钟奖获得者隋景宏演奏唢呐曲《黄土情》似乎和音乐会主题《金陵风韵》不熨帖，笔者细思量也得释怀，南京踞长江南北枢纽，历来兼容南北之风，无论文化、服饰、饮食、建筑与人的性格等均存留南北痕迹，于是包容性的城市就成了我们的标签，既演奏《黄土情》又在情理之中。隋景宏演奏的声情并茂，散板、慢板、快板均显其味，良好的基本功为乐曲做了最完美的诠释。

二胡演奏家王天竹演奏《乔家大院——情爱》，南方二胡温雅柔细的风格尽显眼前。这是表现电视连续剧乔致庸和两个女人的情爱，有青梅竹马，有含泪离别，有暴雨摧折，有相濡以沫。A段王天竹演奏的柔弱委婉，美丽的眼神、花间的倾诉在右手的压揉中蓄素守中。B段节拍错落，在或欢悦或激奋的情绪里二胡演奏有度的激和厉，理解人物的动势运在弓中。

由吴华创作的笛子与乐队《牡丹亭·游园》是南京民族乐团首次演出，戴音指挥。国家一级演奏员谢继群将该曲演奏的珠圆玉润，将昆曲剧情的情韵表达的淋漓尽致。用竹笛模仿花旦的念白惟妙惟肖，《牡丹亭》的赏景、梦合、相思，还魂等在宽宏激越的旋律中戏剧意蕴上下翻飞，高潮处意味剧中杜丽娘与柳梦梅携手桃花源中，令人感叹不已。此作此笛绝佳上品，其艺术魅力赋予个性弥足珍贵。

江南丝竹《看花灯》由著名作曲家张晓峰编曲，在青年女指挥家戴音的率领下，南京民族乐团“秀色国乐”女子乐团也盛装亮相，三十几位年轻的女演奏家们演奏的细腻委婉，喜气的弦管不乏温润。江南女子与江南丝竹的完美结合让观众仿佛感受到了江南的春意，将观众带到油菜花黄的田野，荷花飘香的水乡。男高音周金星演唱《大江南》，女高音高旖演唱《撒趟子撂在外》、《姑苏风光》，各自尽显金陵声乐与江苏风格歌曲的艺术魅力。

正值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之际，为2010国家大剧院夏季演出季、中国民族音乐巡礼——百场系列音乐会出演，《和平颂》在国家大剧院奏响恰逢其时。这是著名作曲家赵季平为南京民族乐团2005年的委约之作，是为在那场发生在南京惨绝人寰大屠杀中的受难者而作。在国家大剧院选演第四和第五乐章，为首都观众再次奉献南京民族乐团的原创力作。

第四乐章引子具强烈的戏剧效果，在定音鼓sf的重击下，弦乐奏出有音头的强弓二分音符，跳跃密集的旋律冲向高音，乐队紧跟全奏三组强劲的三连音。大戚大悲，两次陈述。那是以电闪雷鸣的惊咤，振聋发聩的诘问。指挥家石中光以大幅度的手势为这个引子将乐队掀起激情，整体音乐效果犹如横空划出惊世问号，令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

一部于引子后用赋格呈示主题，激动奔放。民族乐队演奏标准的赋格，效果相当出色。先是弦乐组，继而扩展到弹拨组，再管乐组f劲吹《茉莉花》主句的觉醒与呼喊的变奏。赋格的各乐器在平行、属音和四级的衍进此起彼伏，如浪涛层层推进，象征中国人民心潮难平，不畏强暴，敢于和侵略者抗争、夺取胜利的决心。

二部由弦乐低音奏第三乐章的哀伤主题，在中板缓行的速度中，以四小节乐句重复变换调性，喻人们于劫后反复作深层思考，多角度叩问自己，何以落同胞惨剧，何以置民族危亡？突然，秦腔板式以不可遏制的爆发力、又象心灵痛苦噬咬的抗争再次呼号。三部又一次进入不平静的发问，由前部两个主题交替在不同的调上回旋，进一步强调了《江问》的题旨。

钟声响起，那是宣布中华民族屈辱历史的终结，又是昭示人类进步，呼唤世界和平的号角。大剧院音乐厅内弥漫着崇高的美感境界，那宏伟的气势给观众带来的是宗教的深沉与宁静，从未有过的感觉：心灵静穆的伟大，神情庄严的和谐。

国家大剧院的演出相当成功，受到了首都专家和观众的赞扬。著名指挥家石中光的指挥艺术在音乐会中得到了倾情的发挥，我们在他处理的音乐中加深了对各个作品的再认识，我们在舞台实践中进一步参悟了中国民族音乐的魅力和美质。舞台是最好的课堂，实践是最好的老师，这是一条艺术进步之路，我们将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