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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元素的融合与西部元素的扬弃——新版《大地惊雷》的改编研究

2011-11-16邓沛,尹兴

电影评介 2011年15期
关键词:西部片科恩警官

美国《电影术语图解》中对类型电影做出的定义是“类型是因不同的题材或技巧而形成的影片范畴、种类或形式”。它一般包括3个基本元素:公式化的情节、定型化的人物和图解式的视觉形象。我们可以把电影归纳为5种最典型的类型:喜剧片、西部片、强盗片、黑色电影和科幻片。“类型电影反映了现代人的某种心理矛盾和价值崇尚,它是现代社会流行文化的一面镜子。”[1]

从电影史的角度看,西部片是美国独一无二的电影类型。西部片常常以拓荒时代为背景,展现宏阔的景深和空间,个人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在西部片中是一种迷思,几乎所有的西部片都以男性为中心,而妇女和儿童都处于被动和附属的地位。20世纪90年代后,西部类型片不再是美国特征最重要的定义所在,“流行观念下以外太空和‘太空’为主题的电影、电视、广播剧或者科幻电影代替了西部片和西部电视剧。”[2]西部片这个电影类型逐渐没落,科幻片则在主题、情境、影像符号和主旨各方面取而代之。

1969年版的《大地惊雷》便是一部典型的西部片,故事讲述了一个14岁的女孩马蒂(Mattie Ross)和一名年长警官郭洛达(Rooster Cogburn)一起追踪杀害她父亲的法外之徒。而2010年底,科恩兄弟融合画面阴郁、内容晦涩、表现愤世嫉俗和人性危机等黑色元素,扬弃旧版《大地惊雷》的西部元素重拍了影片,将《大地惊雷》改编为一部同其它电影类型(强盗片、西部片)交织在一起的“黑色电影”

本文将从视听语言、人物性格、故事模式等方面分析新版《大地惊雷》对黑色元素的融合与西部元素的扬弃。

一、视听语言:从欢快宏阔到深邃阴暗

黑色电影空间层次感极强,物之间的微妙关系多是通过画面来交待,而不是语言对话。“黑色电影的场景大多按夜景布光,人物常出现在黑影里,或被明暗对比的照明效果隐藏在阴影里。内、外景都被黑色所困,给观众的是阴森恐怖的感觉和不安全感。”[3]

在视觉语言上,1969年版《大地惊雷》以明朗的彩色为主,布景和场地基本是室外和白天,西部辽阔的大远景更是1969年版影片的特色,把西部的空间、地理感、季节变迁等具体地呈现在观众面前。然而,老版影片的彩色调与宏阔的大远景等西部元素显得明快轻松,观众心理上难以体会复仇深重的韵味,科恩兄弟基本抛弃了老版影片中的西部元素,而融合进黑色元素以营造复仇的黑色氛围:布景和场地经常是室内景和夜景,影片场面以下雨、烟雾、阴影居多,景别以近景、中景为主,氤氲晦暗的场景配上复仇的主题显得压抑沉重。听觉语言上,轻快抒情是1969年版《大地惊雷》里音乐的特征,这较为符合西部宏阔大远景的特色,易将观众带入明朗轻松的境地;而科恩版里的主题曲是一首基督教圣歌《我倚靠于永恒之臂》(leaning on the everlasting arm),带有深邃的忏悔之意,这一点也契合了新版影片里的黑色氛围。

1969年版《大地惊雷》的片头以色彩明朗鲜艳的西部大远景配上轻快的音乐,给人欢快之感;而科恩兄弟则在片头上便融合了黑色元素:黑色的银幕伴随着萧瑟的风声,风声渐渐褪去,钢琴弹奏的圣歌响起,画面跳转到女孩父亲被刺之地——摄影灯光幽暗的房间,镜头逐渐推近房间,氤氲的灯光闪闪烁烁,女孩的画外音开始讲诉这段复仇旅程的来由——深沉而凝重。在拍摄郭华达(Cogburn)带着女孩离开印第安人区的场景时,老版《大地惊雷》展现的多是全景以及白天的赶路过程,直至到了郭华达(Cogburn)的家天色才暗下来。而科恩兄弟利用阴影切割女孩和郭华达(Cogburn)的部分脸孔,并利用明暗反差扭曲视觉效果,给了夜景里的人物和马“小黑”以特写:“小黑”在黑夜里沙哑地呻吟,急切而规律的马蹄声变得紊乱而无力,郭华达(Cogburn)依然驾着马快跑,女孩被汗水浸湿的脸在明暗反差下显得扭曲,她带着哭腔央求郭华达(Cogburn)让马停下来,然而郭华达(Cogburn)根本不听,马终于躺下了,阴晦的夜里,一声沉闷刺耳的枪响结束了“小黑”的生命,女孩第一次哭泣,她悲痛地拍打着郭华达(Cogburn)。

科恩兄弟在新版影片中也有一场西部元素意味浓厚的场景:郭华达(Cogburn)和女孩驾马归家时,视觉上神奇地换了人间,之前晦暗的室内景和夜景变成了宏阔的西部大远景,辽阔的天空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紫色、红色,二人骤然间缩成了一个剪影。这一场景的拍摄将西部元素发扬得恰当好处,相比之下1969版的《大地惊雷》在表现这一画面时多用全景而非宏阔的大远景,少了复仇成功的开朗之感。然而,新版影片里表现西部元素的这一镜头非常短暂,景别很快跳转为中近景,天色渐渐暗下来,黑色元素里深邃阴暗的夜景再次呈现。

二、人物性格:女性走向独立硬朗,英雄走向道德模糊

西部片中,女性都处于被动和附属的地位,而在黑色电影中,女角大多是黑寡妇式的祸水形象,“这类女子个性独立硬朗,展现了女性独立而独特的个性,甚至在男性背后操纵一切。”[4]

1969年版的《大地惊雷》正是从年长警官郭华达(Cogburn)的视角出发,而非小说中从小女孩的角度叙事,更多地展示出西部片中男性的英雄主义。相较之下,科恩兄弟版的《大地惊雷》从小女孩的角度叙述不仅更忠实于True Grit原著小说,而且融入黑色元素中反映女性独立的个性特征。

小女孩的杀父仇人程汤姆(Tom Chaney)被杀的场景在两部影片中各有不同,老版《大地惊雷》中,其是在女孩掉入响尾蛇洞里并遭到程汤姆(Tom Chaney)威胁的情况下,警官郭华达(Cogburn)开枪打死了女孩的杀父仇人,其正表现出西部片中女性处于被伤害及急需保护的地位。而科恩兄弟改编了这个镜头,安排小女孩亲手杀掉杀父仇人,这极大地体现了黑色电影中女性的独立硬朗。

黑色电影与西部片中都出现了个人英雄主义,黑色电影中的侦探形象也类似于西部片中的个人英雄,可视为承自西部片的新变奏。而几乎所有西部片都以男性为中心,表现了男性的观点与角度,并且常有依靠个人力量而成功的英雄迷思。然而,“黑色电影中的侦探大多只为个人生活与罪恶对抗;明知道不能力挽狂澜,但还勉强维持个人生存、维护个人荣誉,有浓厚的挫折感和颓丧感。这些侦探往往表现出世故的消极,满怀着一股悲观情绪,不无单枪匹马的孤独感。”[5]

科恩兄弟将黑色元素融合进郭华达(Cogburn)的形象塑造中:相较1969年版《大地惊雷》中枪法如神的警官更加消极颓丧,其为勉强维持个人生活与罪恶对抗,并表现出悲观的人生态度。1969版影片里的郭华达(Cogburn)警官居住的房子有内室和外室,家具、器具等整理得紧紧有条,家里有一个中国老父亲和一只猫,甚至女孩在警官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这样的警官似乎并不需要为了女孩的钱而心花怒放。而科恩兄弟并没有表现警官家里还有其他人,相反是他独自居住在蓬乱而狭小的房间里,穿着又破又脏的衣服躺在仿佛将散架的吊床上,并且为了小女孩的钱维持个人生活而决定去捕捉凶手,警官似乎并不只是威武凛然的英雄,相反更是迫于生计的“乞讨者”。这样,黑色电影里消极颓丧、孤独窘迫的侦探——郭华达(Cogburn)在银幕上立体起来。

黑色电影的侦探主角作为个人英雄,往往要面对模糊的道德世界,而传统西部片的个人英雄要面对的,却是黑白分明、道德价值判断清晰的世界,其个人判断与黑色电影所体现的截然不同。警官郭华达(Cogburn)恰好是黑色电影中道德世界模糊的个人英雄,在这一点的处理上,科恩兄弟将影片拍成黑色电影更合情合理。影片中,警官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而追杀不法之徒,在途中却开枪打死了无辜的人。影片中有警官上法院的一幕,辩方问他作警官的四年间杀了多少人,郭华达(Cogburn)从开始模糊地说出12或15个,到“如果加上两个Wharton兄弟一共是23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平均每年杀6个人莫非是一个道德沦丧的人干的,但郭华达(Cogburn)却是在为了正义、抵御罪恶的途中使自己掉入“道德沦丧”的境地。

三、故事模式:从皆大欢喜到凄寒孤独

法国大导演让•雷诺阿曾经指出:“所有的西部片其实都是同一部电影。”即认为西部片都是一个单一原型。其叙事模式即:有秩序和安稳的处境→受干扰及破坏→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独行侠出现→重归有序及稳定。而黑色电影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叙事框架:“一个用来窥探那个被欲望腐蚀的黑色世界的侦探故事。”[6]简单地说,西部片的开头是安稳美好的,结局是皆大欢喜的,而黑色电影自始至终都笼罩着浓郁的黑色氛围,充斥着压抑与颓废。

1969年版《大地惊雷》的开头,女孩父亲同女孩说说笑笑,一切非常安稳,杀掉凶手后的郭华达(Cogburn)得到了女孩剩下的250元以及政府的奖赏,故事以“有时间来探望一个胖老人吧”这一亲切温暖的话作结,一切又归于有序与稳定。而科恩兄弟版的影片开头便是女孩的父亲已被杀害,给观众的第一感觉就充斥着仇恨,他帮助女孩杀掉杀父仇人后却悄然隐退,甚至连女孩欠他的50元钱也没收回,也并无其他陪伴者,开头和结局一样浓郁而沉重。

值得一提的是小女孩的结局,其在1969版与科恩版影片中有着显著的不同,这也使得两部影片反映的深层次东西有了一定的变化。在科恩版里的小女孩向杀父仇人开了枪,此时视觉上神奇地换了人间,从阳光明媚的荒漠峡谷,一下坠入暗无天日的洞窟,紧接着小女孩便被蛇咬伤。似乎女孩复仇本是一种罪过,她从报复仇人的这天起便踏上了罪的征程,最后如愿以偿,却掉进了罪的深渊,然而仁慈的上帝最终也赦免了小女孩的罪过,女孩被救起,被蛇咬伤的地方画上了救赎的十字架,赤红的鲜血渗了出来。女孩回到家中醒来后,发现手变黑并废掉,从此她为着这一罪过背负了终身的惩罚。而1969版里的小女孩复仇后,和警官在父亲的墓碑旁憧憬着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的美好,警官甚至在畅想小女孩的丈夫以及孩子,结局皆大欢喜。但是,小女孩在科恩兄弟的摄影机下却是20世纪40年代黑色电影中的黑寡妇形象,39岁的她穿着黑色长衣,孤身一人来到父亲的墓碑旁,表情麻木。最后,“黑寡妇”在萧瑟的风中伴着凄寒的雪花渐行渐远。

[1]崔红,关雅荻著.纯艺术:黑色电影[M].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09,第4页;

[2]约翰•贝尔顿:美国电影美国文化,米静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70页;

[3]朱定忠.对黑色电影元素的延续与颠覆——浅评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的黑色或反黑色元素[J].电影文学,2007(22),第18页;

[4]郑树森著.电影类型与类型电影[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第87页;

[5]同上,第85页;

[6]袁朝旭.黑色电影的审美[J].独家视点,2005(11),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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