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何必问泽兰

钱晓征

古人有雅趣，药名也可入诗填词。

“风月前湖夜，轩窗半夏凉。”“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问泽兰。”这样的诗句，草药与诗意相融，意趣韵律，无牵强附会之感，尽得诗家风韵。不过待仔细品读，总觉得有诗意却药味不足。我最心仪的是明清民歌中收录的那首以药名写成的情书：“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地等。”与对仗工整格律严谨的诗歌相比，词曲更有趣味，而这些草药名本就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镶嵌在词曲的长短句中，一个一个的草药，灵动鲜活，深情款款。一口气读完，心里是深情，嘴里有药香。

不过是一堆草药，竞可堆出这样一个情意绵绵的多情浪子。不由得赞叹，文字是有灵性的。抚掌间，见QQ闪烁，画家吴湘云过来说话，我便将这首草药情诗发给她，她看完直叹写得巧。沉寂数分钟，对话框跳出几行文字，是湘云即兴所做的药名诗：“披上我的紫苏衣，提上我的灯笼草，看一叶七星，当归，归去……”呵，活脱脱一个游吟诗人呢。于是，我又叹了：文字的灵性，是诗意的“心”赋予的。

当归是一种草药，在众多草药中，唯有当归是含了诗意和药性的两层意思。诗意浓，药味足，都因了这一个“归”字。

当归的“归”字，最初却是跟“蕲”有关。

当归产地是甘肃岷县。唐朝时，岷县附近叫当州，唐朝以前这一带是烧当羌族居住的地方，当地的特产是一种叫“蕲”的香草，这种香草就是当归，古代“蕲”与“归”发音押韵相同，所以就叫做当归。

岷县地处青藏高原东麓与西秦岭陇南山地接壤处，境内海拔两千多米。年平均气候5度左右，是天然的冷库。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出天然神药当归。当归从孕育种子到长成成熟的当归，需要三年。当年收挖的当归，挑拣出一些品相不好的重新栽种到土里，主要是生长树干，开花结果，当归的叶子和花，造型为伞状，有浓郁的草药香气，第一年收获的是当归种子。第二年，种子种进苗床，长成当归苗，秋天将当归苗挖出来，储藏在冰窖里，用土将当归苗隔离开来，让当归苗充分休眠。第三年，当归苗栽到土地里，秋天就可以收挖成熟的当归了。三年轮回中的第三年，有一个关键环节，就是要抑制当归苗长成树干，否则就只会开花结果长成当归种子，而长不成有药用价值的当归根。

收挖出来的新鲜当归，需要风干才可以运输、储存。岷县气候凉爽，因此，当地农民收挖了当归，就置于阴凉通风处存放，无需硫熏，就可以自然风干。市场上有些当归，是经过硫磺熏制的，这种当归颜色金黄，卖相好看，闻气味，有明显的硫磺味，放在嘴里品尝，味道发酸。自然风干的当归，色泽为土褐色，有一股清新的药香气味，吃起来味甜、微苦、略有麻舌感。

《神农本草经》把当归列为无毒的上品药，历代各种医书也均记载当归无毒，清《本草经百种录》说“当归为血家必用之药……为养血之要品。”当归被誉为“血中圣药”，可以补血，行血，也可以破血，止血。一切跟血有关的疾病，当归都能治，《日华子本草》更是把当归称做万能药，可以“治一切风，一切血，补一切劳，破恶血，养新血。”当归不同的部位具有不同的药效，关于这一点，《本草纲目》等古代医书都有记载。全当归能活血、补血：当归头可止血、增加头面部供血；当归身可补血、养血、润肠；当归尾可破血、活血、止痛，同时也有泻的作用，所以一般不用当归尾。

民间偏方常用全当归做成粉，生吃，可补血，活血而不生燥热，适合一些虚不受补的人。比如，在电脑前久坐，会出现头昏、眼睛干涩的现象，吃下一勺当归头粉，可以立刻改善头面部及脑部的供血，缓解头昏、眼睛干涩的症状。喝酒以后吃一勺全当归粉，可以解酒。全当归粉，对一切虚症有明显的缓解效果，还可以治疗皮肤瘙痒、荨麻疹等顽固性皮肤类疾病，可以缓解疲劳，治疗痛经等各种妇科疾病。

市面上很难见到优质新鲜的全当归，前不久在淘宝上觅得一个名叫岷县农民哥的小店，销售的当归都是当地村民自种，采挖风干的过程很环保，当归品相也是十分好，主根粗长，表皮油润没有粗粝皱褶，切断面多是黄白色，药味甜香浓郁。买回来后自制成当归粉，口感细腻，甜中带麻，药味十足，绝没有陈年当归的沉闷酸腐气息。

风干后的当归，坚硬似铁，无法切片，很难制作成粉，家庭制作新鲜当归粉，有一套简单易行的方法。将当归用清水浸泡洗净后，放八一个透明的食品袋，密封，再放在阳光下暴晒，带水的当归暴晒后，温度均匀上升，在食品袋里会发生温室效应，当归可以均匀地吸收水份，4－5小时候后，当归就像脱水后的萝卜一样柔软。立刻将软化的当归切成片，再均匀地铺放在棉布上，放在太阳下连续晾晒两天左右，感觉当归片干燥，很脆，没有水分了，就可以放在粉碎机了打碎，制成当归粉。这个过程，必须有非常好的阳光，断不可在江南的梅雨季节制作当归粉，否则，在制作的过程中，当归就会变质。

当归的药理，是可以调血、补血，行血，给予身体足够的气血，并使身体的气血各有所“归”。身体诸多病症，是源于气血亏损，淤积阻滞，《红楼梦》中，张太医为秦可卿治病，他认为大奶奶的病源就是“心”事太重，思虑太过，忧虑伤脾，肝木忒旺，导致“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治疗办法就是以古方“四物汤”(熟地，当归、白芍、川芎)为本，用以益气补血，让气血“归”顺。

当归的寓意，有“归”心的意思，与唐诗”胡麻好种无人种，正是归时又不归”的含义相同。三国时，蜀国大将姜维的母亲思念儿子，便给姜维寄去当归。岷县民间有一则谜语：丈夫出门三年整，谜底就是当归。早在明代，医家李时珍就将当归的药性和寓意合二为一，他认为当归具有调经种子的药效，“古人娶妻为嗣续也，当归调血，为女人要药，有思夫之意，故有当归之名。”

所以，当归能治病，“归”的是血，也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