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词成分对区别词功能游移的制约

张素玲

(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200234)

构词成分对区别词功能游移的制约

张素玲

(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200234)

我们从构词成分的角度考察了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名词、动词的一个深层次原因:区别词的构词成分特别是最后一个构词成分的语法性质在区别词向形容词、名词、动词游移时起到了十分关键的制约作用。

区别词;功能游移;构词成分;制约

现代汉语区别词是指像“小型、男式”等只能在名词或助词“的”前边出现的粘着词，是专职的名词前加词。一般说来，典型的区别词是稳定的，一般不会发生功能游移，而非典型的区别词不太稳定，有可能会发生功能游移。发生功能游移的区别词有哪些，这些发生功能游移的区别词在构词方式上有什么特点，区别词的构词成分与区别词的功能游移是否有联系……回答这些问题都需要具体的统计数据。本文详细考察吕叔湘、饶长溶(1981)的经典文献《试论非谓形容词》中列出的476个区别词以及俞士汶等(2003)《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第二版)》中列出的194个区别词，得出了区别词之所以游移为形容词、名词、动词的一个深层次原因，以期对汉语词类研究以及对外汉语教学有所裨益。

一、区别词功能游移情况的考察

(一)对吕叔湘、饶长溶(1981)所列的476个区别词功能游移情况的考察

区别词是否已经转化为形容词、名词、动词或正在向形容词、名词、动词转化，判断的依据主要来自于对区别词的界定标准以及对区别词兼类时划类策略的选取原则①区别词的界定标准为:～ [的]〈名词〉∧＊(〈主语、谓语、宾语、状语、补语〉|很(不、没、没有)～ |～(着、了、过、起来、下去)，即:区别词可以直接修饰或加“的”后修饰名词，区别词不可以作主语、谓语、宾语、状语、补语，不可以受“很、不、没、没有”的修饰，后面不能带“着、了、过、起来、下去”。。若某个区别词能够非常稳定地而且非常自由地被用作句子中的主语、谓语、宾语等其它句子成分而不是固定地充当名词的定语，我们则认定该区别词可能已经游移为其它词性了。

1．区别词游移为名词

我们认为，如果一个区别词能够非常稳定地而且非常自由地被用作句子的宾语、主语，或者能自由地受量词短语的修饰，那么这个区别词就已经游移为名词了。《试论非谓形容词》中有21个区别词已经游移为名词，它们是“粉色、湖色、酱色、茶色、栗色、米色、藕色、长期、当前、当时、短期、最初、最后、最终、创造性、机密(兼形容词)、机制、名牌、椭圆、意外(兼形容词)、中华”。

例如②除例句(4)外，其它例句均取自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的现代汉语语料库。:

(1)等到快日落的时候，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腰上，那点薄雪好象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 (老舍《一些印象》)

(2)王记者从烟雾中穿出，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酱色。 (柳建伟《突出重围》)

(3)在工程设计时，需要进行大量的运算，而这在当时是难于做到的。

(《人民日报》1995Rm9501b)(4)价格在短期内不会上涨。

(《现代汉语词典(第 5 版)》340 页)

(5)港澳同胞以及海外侨胞、华人，都殷切期望两岸携手合作，共同振兴中华。

(《中国政府白皮书:台湾问题与中国的统一》)

2．区别词游移为动词

《试论非谓形容词》中有12个区别词已经游移为动词，它们是“对开、函授、混纺(兼名词)、口传、裸体(兼名词)、启蒙、特制、特邀、外敷、无效、专用、兼职(兼名词)”。

例如:

(6)正在施工的西客站，将拥有9股铁道，每日可让180列火车对开，日吞吐旅客量达60万人次。(《报刊精选》19949)

(7)太监口传了“圣旨”以后，转身便走。 (姚雪垠《李自成》)

(8)邮电局还特制了18台宣传彩车，组织了由150人组成的自行车前导队……(《人民日报》199696News05)

(9)二是花巨金购买一架飞机，供肯尼迪专用，让他能坐着飞机迅速飞往全国任何一个地区去发表演说……(《哈佛管理培训系列全集:第一单元——哈佛经理职业素质》)

(10)中央规定领导干部不得在企业兼职，市领导怎么能不知道！只不过……

(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3．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

我们认为，一个区别词是否已经转化为形容词，判断标准主要是看其是否能否受“很”或“非常、太、特别、更加、极”等程度副词的修饰，能否作谓语、补语，能否带补语等。《试论非谓形容词》中有22个已经游移为形容词，它们是“低级、积极、消极、直接、直观、正式、稀有、无辜(兼名词)、专业(兼名词)、独特、水红、大红、粉红、葱绿、银白、银灰、金黄、杏黄、鹅黄、草绿、大好、绝妙”。

例如:

(11)这种奖励制度很独特，很有吸引力。 (《报刊精选》19945)

(12)中生代的恐龙蛋化石是一种很稀有且又很特殊的化石，……(《报刊精选》19943)

(13)在跟佟振保的关系里，王娇蕊很无辜，没有什么过错，但是也是这样一个结局。(百家讲坛:《张爱玲的残酷之美》)

(14)可以说，在加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大力发展云南花卉的条件已经成熟，时机大好。(1994年报刊精选)

(15)当得知是比利时撒利尔啤酒厂的产品时，无不赞叹这个广告做得绝妙。(《读者》)

按照优先同型策略，我们把“水红、大红、粉红、葱绿、银白、银灰、金黄、杏黄、鹅黄、草绿”划归为形容词。

(二)对俞士汶等(2003)所列的194个区别词功能游移情况的考察

按照上述判定标准，《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第二版)》中有2个区别词游移为名词，它们是“深色、长期”。2个区别词游移为动词，它们是“盥洗、混纺(兼名词)”。16个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它们是“草绿、大红、淡红、鹅黄、粉白、粉红、酱紫、嫩绿、青绿、深灰、深蓝、杏红、杏黄、银白、银灰、枣红”。

例如:

(16)傣人男人也穿一种像筒裙的下装，叫“笼基”，一般为深色。 (不光《闯西南》)

(17)婆婆一下床，媳妇便捧着洗脸水、面巾、牙刷、皂角团子，服侍她盥洗以后，又要替她梳髻。 (苏雪林《棘心》)

(18)取其所长，补其不足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两者混纺。(人民日报1993R93_09)

(三)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名词、动词的动因

区别词处于名词和形容词的中间、名词和动词的连续统中，词类地位、语义特征、语用机制等各方面的因素决定了非典型区别词容易游移为形容词、名词、动词。在人类历史发展的某个阶段，当人们突显或强化某些非典型的形容词、名词、动词的区别义、属性义而削弱或淡化其程度性、空间性、时间性时，这些词在一定的时期内可能会仅被用作名词的定语，因此可能会被当时的语言学家认定为“非谓形容词”或区别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物质世界的变化，在一定的阶段或环境中，这些所谓的“非谓形容词”或区别词的程度性、空间性、时间性可能会被“激活”、突显或被强化，其原有的属性和功能从而会得以回归，最终导致它们逐渐游移回其原有的词类或者相邻的词类中。另外，有些词刚产生时是专职的名词前加词，但随其使用范围的扩大、语义的增加以及语法功能的增强，它们逐渐变成了形容词、名词或者动词，这是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名词、动词的另一种情况。

(四)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名词、动词的过程是一个连续统

区别词向形容词、名词、动词的游移是渐进的，不是一蹴而就的，区别词功能游移的过程是一个连续统:临时活用→常见活用→兼类→同形词，如下图所示。

下面我们用两个区别词的游移情况来证明这个观点。

例证一:“专业”已从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

吕叔湘、饶长溶(1981)认为“专业”是非谓语形容词，郭锐(2002:49)把“专业”定性为区别词，因为他认为“很专业”的说法不普遍，也不稳定，但是，我们调查了很多学习、研究现代汉语语法的本科生、研究生以及教师，他们一致认为“很专业”的说法已经很普遍、很稳定了，另外，我们在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里搜索到23例“很专业”，15例“非常专业”，8例“十分专业”，10例“比较专业”，2例“特别专业”，2例“极专业”，在“百度”里搜索到约24，600，000个“很专业”的相关结果，在“google”里找到约 391，000，000条“很专业”的搜索结果①搜索时间为2011年3月18日。，据此我们认为，当“专业”表示“专门从事某种工作或职业的”的意义时，其词性已经从区别词转化为了形容词。

例证二:“廉价”处于游移的初期或中期，是区别词

根据我们的调查，很多学习、研究现代汉语语法的本科生、研究生以及教师认为，“很廉价”的说法不普遍，也不稳定，我们在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找到1802条“廉价”的搜索结果，其中有6例“很廉价”，5例“十分廉价”，3例“太廉价”，2例“非常廉价”，1例“极廉价”，这说明，“廉价”正在朝形容词发生功能上的游移，但还不太稳定，还处在游移的初期或中期，这证实了区别词向形容词、名词、动词游移的过程是一个连续统，类似的例子还有“时式”、“高产”等。

二、构词成分对区别词功能游移制约情况的考察

为了行文的简洁方便，我们把《试论非谓形容词》和《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中发生功能游移的区别词放在一起进行考察。

(一)发生功能游移的区别词的构词成分的考察1．区别词游移为名词的构词成分的考察

上述两篇文献中，共有22个区别词游移成了名词，其构词方式为:

A．名素+名素:茶色、湖色、酱色、栗色、米色、藕色、名牌、椭圆、中华、机密、机制

B．形素+名素:短期、粉色、长期、深色C．动素+名素:意外、创造性

D．副素+名素:最初、最后、最终

E．介素+名素:当前、当时

可以看出，这22个词全都包含名语素，而且全部都是以名语素结尾的。

2．区别词游移为动词的构词成分的考察

上述两篇文献中，共有13个区别词游移成了动词，其构词方式为:

A．动素+动素:混纺、启蒙、对开、盥洗B．名素+动素:函授、口传、外敷C．副素+动素:特制、特邀、专用D．动素+名素:无效、裸体、兼职

这13个词全都包含动语素，以动语素结尾的有10个，占总数的77%。3．区别词游移为形容词的构词成分的考察上述两篇文献中，共有31个区别词游移成了形容词，其构词方式为:

A．形素+形素:大好、独特、绝妙、永久、大红、粉红、淡红、粉白、酱紫、嫩绿、青绿、深灰、深蓝

B．名素+形素:草绿、葱绿、水红、鹅黄、金黄、杏黄、杏红、银白、银灰、枣红

C．形素+名素:低级、快速、正式、专业D．形素+动素:稀有、直接、直观E．动素+名素:积极、消极、无辜构词成分中包含形语素的有28个，占总数的90%，以形语素结尾的有22个，占总数的71%。

(二)小 结

从上面的考察我们可以看到，游移为名词的22个词中，全部都包含名语素，而且全部都是名语素结尾;游移为动词的13个词中，全部都包含动语素，以动语素结尾的有10个，占总数的77%;游移为形容词的31个词中，包含形语素的有28个，占总数的90%，以形语素结尾的有22个，占总数的71%，这说明，区别词的构词成分特别是区别词的最后一个构词成分的语法性质在区别词向形容词、名词、动词游移时起到了十分关键的制约作用。另外，构词方式为“名素+名素”的，均游移成了名词;构词方式为“动素+动素”的，均游移成了动词;构词方式为“形素+形素”的，均游移成了形容词，这说明，由同样语法性质的语素构成的区别词很有可能会朝某个固定的词类游移，因此，我们是否可以根据此考察结果进行预测:将来如果具备一定的条件，构词方式为“形素+形素”的某些区别词，也许会游移成形容词;构词方式为“名素+名素”的某些区别词，也许会游移成名词;构词方式为“动素+动素”的某些区别词，也许会游移成动词。

三、结 语

区别词的构词成分特别是最后一个构词成分的语法性质在区别词向形容词、名词、动词游移时起到了十分关键的制约作用，但区别词的语义在区别词功能游移时也会起一定的制约作用，例如，构词方式同为“形+名”的“低级”游移成了形容词，而“长期”却游移成了名词。这一方面是因为构词方式为“形+名”的区别词在功能游移时本来就可能有两个方向——形容词或名词，另一方面，因为“低级”含有程度义，所以游移成了形容词，而“长期”表达的是时间的长度，所以游移成了时间名词，因此语义在区别词功能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不可忽视。

我们在研究区别词以及对留学生进行区别词的教学时，首先应把区别词分成典型性区别词和非典型性区别词，典型性区别词是完全符合区别词的语法特征的，是稳定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生功能游移的，而非典型性区别词是不太稳定的，在一定的条件下有可能会游移为其它词类。促使区别词发生功能游移的动因有哪些，发生功能游移的区别词是处在“临时活用→常见活用→兼类→同形词”的哪个阶段上，区别词的构词成分与区别词的功能游移是否有关系，区别词的构词成分能否预测区别词功能游移的大致方向，弄清楚了这些问题会有利于现代汉语语法的研究，也能够帮助留学生更好地掌握区别词的用法。

[1]郭锐．现代汉语词类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2]李宇明．非谓形容词的词类地位[J]．中国语文，1996(1)．

[3]吕叔湘，饶长溶．试论非谓形容词[J]．中国语文，1981(2)．

[4]齐沪扬，张素玲．区别词功能游移的原因[J]．汉语学习，2008(4)．

[5]俞士汶，等．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6]张伯江．词类活用的功能解释[J]．中国语文，1995(5)．

[7]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8]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H146．2

A

2095－0683(2011)04－0101－04

2011－06－13

上海市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应用语言学研究”(SJ0705)

张素玲(1971－)，女，河南商丘人，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讲师。

责任编校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