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用年轻的生命作牺牲 一个用青春的年华为代价罂粟花陪葬的青春

一个用年轻的生命作牺牲 一个用青春的年华为代价罂粟花陪葬的青春

采访人：石志坚

采访对象：梁刚

入监缘由：盗窃罪、销赃罪

刑期：有期徒刑8年

在国际禁毒日前夕，监狱内举办了一届“珍爱生命，净化灵魂”服刑人员禁毒美术作品展。其中有一幅装饰画设计得特别新颖，用红色的纸剪成了一朵硕大的罂粟花，下面的两片叶子，每边各贴着男女青春肖像的卡通画。这幅画像是一棵植物，题为“罂粟花陪葬的青春”，谁观看了都会产生联想，其中包涵着深刻的寓意。

我伫立在这幅有创意的禁毒作品前，暗暗感叹作者的巧思妙想。如果作者没有深受毒品之害，是很难突发奇想，把心中深深的伤痛隐藏在艺术作品之中。

石志坚：你好，梁刚，起先我以为关押在你这分监区的犯人都与毒品罪有关，没想到你却例外。

梁刚：其实要说与毒品有关，倒也真的有一点牵扯。你提的问题，让我无法回避曾经有过的甜酸苦辣的一幕。

的确。生活的角色有时就在不经意间完成了转变。一次到江苏无锡联系业务结束后，我就跟着经理请客户吃饭。那天客户带来他上海的朋友及一家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就这样我认识了客户朋友的女儿——琴琴。

琴琴是一个文静而苗条的姑娘，虽然算不上漂亮，但笑起来很甜，非常讨人喜欢。通过这次邂逅，我们彼此都有了好感，回到成都后，我们就经常电话联系。

随后，我向琴琴的父母表明了我们的恋爱关系，却遭到了拒绝。没想到琴琴的父母地域观念这么强，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事情就这样僵持着。

石志坚：做大城市的人是不是早有的想法？正好在这时出现了琴琴，那你有了脱离山村的跳板，是吗？

梁刚：我并不奢望成为大城市的人，但是我愿意和她在一起，觉得我们有许多话想说，也非常开心。后来，我父母打电话说家中有事，我就回去了一趟。等我两个月后再回上海时，发现琴琴有些反常，总是无精打采，魂不守舍。一开始我以为她生病了，就劝她去检查，而她却死活不肯去，直到一天晚上与琴琴一起参加一次宴请后才真相大白。

石志坚：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刚：那天从酒店出来，她提出要去卫生间一次，我说我在酒家大厅等。等了好长时间她还没出来，我觉得有些奇怪，便上楼在厕所外面叫琴琴，里面没有声音，我就一头撞了进去想看个明白。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琴琴坐在马桶盖上，左手拿着一张盛有白色粉末的锡箔纸，右手拿着打火机在锡箔纸下面左右轻晃，嘟着嘴吸吮着粉末烧出的白烟。我一下子明白了，琴琴在吸毒。

琴琴告诉我，在我回老家后，她父母要为她介绍男朋友，好让她对我死心。她与父母大吵了一场后，就出走到一个小姐妹的家，没想到那小姐妹吸毒吸成了一个烟鬼。在小姐妹的怂恿下，她尝了一口，没想到白粉真灵，一会儿她就产生了飘飘欲仙的幻觉，在“少吸不上瘾”的误导下，琴琴就这样一直吸到我回上海。

第二天，我送她去了浙江宁波一家有名的戒毒所。可琴琴她去戒毒所的消息不胫而走，父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千方百计找到我问原因，好像他们的女儿吸毒是我酿成的，还说琴琴不跟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今天。我没有与他们争吵，只是告诉他们，我会竭尽全力帮助琴琴戒毒的。

石志坚：你做得很对！也十分果断。既然你喜欢琴琴，就应该挽救她，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有新的生活。

梁刚：两个月后，我把琴琴接了出来，为了帮她付1.5万元的戒毒费，我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有过吸毒经历的人都说：“毒瘾易断，心瘾难戒”，为了防止琴琴再次吸毒，我对琴琴在经济上予以控制，还天天打电话与她聊天，消磨她闲慌的时间。大概一个月以后，我在街上无意中又看到琴琴和以前的毒友走在一起，当我把她拉回来，再三追问买毒品的钱哪里来时，才知道她竟然欺骗她父母，要了5000元学车费。我知道这一切，心不由开始变冷了，这分明是毒品惹的祸。我的内心十分难过，向她提出了分手，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挽救她，也没有钱来满足她的毒瘾。

石志坚：你放弃了？

梁刚：没有，情感上还是放不下。经过这番变故，我真想逃离上海，但考虑到我对上海的业务已比较熟悉，又一下子难以割舍与上海的情结，就打算再过一段时间谋求新的生活。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快11点多了，天下着雨，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想睡觉，忽然听到琴琴在叫我，我忙从床上跳起来，以为在做梦。当听清确实有人在叫我时，我忙打开门一看，琴琴站在面前，一身都打湿了，头发蓬乱着披散在肩上，脸色倦怠。我忙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她低声说，自从她父母知道她又吸毒后，已经不准她回家了，而这天晚上借宿的小姐妹也不知去向。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想起她以前娇嫩的面容，真是判若两人。此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也许是我从山沟里出来时间不长，还没有那么世故；也许是我比较容易同情，比较怀念旧情，我的心开始变化了，变得软了，变得妥协了。我恳求说，只要你有决心把毒戒了，你还是我以前的琴琴。

石志坚：你可真是个有情义的人啊！

梁刚：后来，琴琴开始第二次戒毒，也相当残酷。然而这次戒毒不是在其他什么地方，而是在我租借的房子里。一天、两天还好，但几天以后情况就不妙了，毒瘾发作时她除了眼泪鼻涕直流外，还发疯似的喊叫，一边哭一边把头往墙上撞。我实在不忍心了，就让她打电话联系，去帮她买了2克回来。我说这样一边戒毒一边还在吸食，不是白费了吗。她说她会尽可能的一次一次延长时间，一次一次减少剂量。

石志坚：你怎能相信这样的话。

梁刚：我当时并不相信她，而是每次看见她毒瘾发作时，就不忍心看她折磨自己。于是一次次纵容她，在希望与失望中左右为难。维持了十多天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琴琴的毒瘾戒掉，就又去找宁波的那家戒毒所。医生说像琴琴这样戒毒，每天需强行脱瘾输液和进口药物治疗，费用最起码也要2万元。我身上已无钱可以资助她了，只能向一位老乡借钱。这个老乡在上海结识了一帮四川的小兄弟，他就把我介绍给了他们，还说需要钱他们有的是办法。我把我急需用钱的情况告诉了他们。有个姓邓的小老乡说，现在没有现金，但有一些金银首饰，如果能帮忙卖掉就可以借钱给你。

石志坚：你也不问这些金银首饰的来路，还有你知不知道国家对金银物品的买卖有严格的规定。

梁刚：迫于急需用钱，我没有多问来路，很快就联系到了一位愿意买的熟人，总共卖了8000元。可拿到这笔钱后，离我所需的费用还相差很多呀！于是我问他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小老乡很爽快地告诉我，那些金银首饰是到几家别墅里偷来的，如果我真的急着要钱，除非和他们一起干。

石志坚：你呀，真是急钱急得糊涂了！

梁刚：说真的，当我知道他们是在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时，心里很不愿意，但想到琴琴毒瘾发作时的惨相，想到琴琴戒毒需要的这笔钱时，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和老乡们一次又一次地窜入居民住宅，每次盗窃时我自己也感到十分厌恶，自己怎么成了一个“娄阿鼠”了呢？

当然，事后我也存在一些侥幸心理。心想等钱凑足了，把琴琴的毒戒掉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即使他们被抓了，我也可以逃脱法律的惩罚。

石志坚：你太单纯了。怎么可以用这种近似于愚蠢的举动，用犯罪来挽救别人呢？你知道吗，没有你的依靠，她还有什么未来？

梁刚：我从没有想过这些。判刑入监后，对琴琴的情况一无所知，也没有办法与她取得联系。直到一位老乡来监狱探望我时才告诉我，琴琴因吸毒过量而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反而感到很平静……

琴琴葬送于毒品，这是许多吸毒者的最终结局。对我来说，也没有感到更多的牵挂了。到今天，我也已经无心去考虑这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说后悔吧，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说不后悔吧，又有一些勉强。但是不管怎样，好也罢坏也罢，都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经历，也是一笔特殊的财富。

石志坚：对你来说，这真的是一笔特殊的财富。对你往后的人生一定有很大的帮助！

梁刚：我想的确如此。后来我在监狱改造小报上看到“珍爱生命，净化灵魂”禁毒展的征稿启事，又勾起了我对那段往事的回忆，激起了我对毒品的憎恶，也追悔我愚蠢的犯罪行为。我看了征稿启事的有关内容，心想自己又不会绘画，也没有美术细胞，如何参与呢？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广告，不由引发了我的创作灵感。我选送的“罂粟花陪葬的青春”这幅作品，就是利用周围的废纸和劳动中的卡通片拼接而成。没想到这幅参展作品，竟得到许多参观者的好评。

石志坚：你还很有创意嘛！最后你还想说点什么吗？

梁刚：不了。非常谢谢你，听我说完这些陈年往事。我虽不是毒品犯罪的危害者，却是毒品的间接受害者。一个用青春的生命做牺牲，一个用青春的年华为代价，值得吗？多么荒诞的结局啊！希望不要有人再走我曾走过的这条路。

采访手记

毒品，毒祸、毒魔也！

一个妙龄姑娘因着魔海洛因，从而进入吸了戒、戒了吸，再戒再吸的一个循环怪圈。他出于爱情的相助，进行着难能可贵的侠义行为。然而单凭感情用事，缺乏处事能力，结果却让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自己也因急不择路而犯罪。

一个葬送了年轻的生命，一个失去了青春的年华。

原以为，凡染上毒瘾者，会自戕肌体，危及家庭和社会。却很少想到，那些为了帮助吸毒者解除灾难的善良者，也会由于不慎，成为毒品的受害者，甚至作恶者。这，值得我们深思……

远离毒品，珍爱你我。

编辑：卢劲杉 lusiping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