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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是福

2011-10-13新疆东吴

吐鲁番 2011年1期
关键词:兄妹部队母亲

新疆 东吴

平安是福

新疆 东吴

母亲常常对我们说:“人活一辈子,无论吃多少苦,只要平平安安就是福气。”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几位亲人的先后去世,我对母亲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有了更多的感悟。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母亲接连生下我们兄妹三人,那时正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急”的文革时代,父母虽饱受磨难,却希望生不逢时的孩子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平平安安,于是就给我们兄妹分别取名叫顺儿、利儿,三弟则取名叫平儿。

我们兄妹三人在母亲的呵护下,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都能够顺利长大成人,自食其力。尤其是三弟平儿在其短暂的一生中,除经过了几次儿时的惊险和成长的历练外,总体来说还能够化险为夷,平安无事。曾听母亲说,1968年,在平儿还不满一岁时,家里大人不但白天要去数十公里远的矿山上班,而且每天晚上,父亲还常被红卫兵小将揪出去开批斗会,母亲也被迫要去大礼堂汇报思想情况。那年冬天的一个寒夜,母亲将平儿提前哄睡着后,一手牵着不满三岁的我,一手抱着不满两岁的妹妹照例去连队大礼堂汇报思想,待母亲汇报完思想之后,门外早已是漆黑一片。每次从大礼堂出来在往回赶的路上,不知是感到寒冷还是恐惧,我总是上牙碰下牙,浑身哆嗦个不停。此时此刻母亲也总是用她那温暖的大手紧紧攥住我的小手疾步往回赶。到了家门口,母亲松开我的手,从衣袋内掏出钥匙开门时,我隐约感到了母亲的手和心都在颤抖。当她跨进门的一瞬间,突然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原来平儿在母亲出门后,不知什么时候就醒来,发现家中无人而哭闹不止,接着滚下了那张半米高的木板床,然后向着门的方向爬出五六米远,到门边后又哭喊了一段时间直到在冰凉的地面上昏睡过去……母亲见状赶紧抱起浑身污秽不堪的弟弟,急忙向附近的卫生所跑去。经医生诊断为急性肺炎,需要去离家一百多公里的煤窑沟卫生院住院治疗,于是母亲又向单位领导替父亲和自己请过事假后,把我和妹妹交给了父亲,自己又连夜乘火车将弟弟送往卫生院。半个多月后,弟弟终于康复出院,平安回家。

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年代结束后,父母携我们全家老少六口人回到离开近二十年的故乡。看到农村的草屋、木船和池塘,不满六岁的平儿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于是我们在农村的田野里不停地奔跑,不知不觉来到一条小河边。小河东西宽约十米,由北向南顺流而下。河边停泊着几条打鱼的小木船,我带头纵身一跳,就上了距河岸最近的一条小船,跟在后面的平儿也照例向这条小船一跳,没曾想脚底一滑,“扑通”一声直接掉进了水中,我回头一望,已不见平儿的身影,我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极力向水中伸手,此时,除了我的呼喊声在河边的芦苇丛中回荡外,竟然寂静的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看见平儿那留着“锅盖头”的小脑袋渐渐露出了水面,他自己居然慢慢地从水中爬了上来!我当时又惊又喜,紧紧地搂住弟弟抱头大哭了一场。回去后,我跪在庭院中央,等待着父亲的棍棒在我身上飞舞,但母亲却拦住了父亲手中高高举起的棍棒说:“他们哥俩不是都回来了嘛,平安就好。”

在弟弟十七岁那年,他积极报名并如愿成了一名武警消防部队的战士。在他穿上军装跨上那辆来接兵的卡车的一瞬间,母亲向他招了招手说:“在部队要好好干,记得给家里写信啊!”平儿边挥手边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什么话也说不出。这毕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出远门到部队服役。他在部队的三年时间里,总共给家中写信还不足十封,在他给家中所写的每封信中的大致都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身体可好?我在部队一切都好,请你们放心,不必挂念”等等类似的问候。其实他在部队一直非常努力,不但多次受到嘉奖,而且还入了党,成为部队的两用人才。这些他在信中却只字未提,还是后来我出差到他所在的部队时,部队指导员告诉我的。指导员还告诉我说,你的弟弟在部队表现非常勇敢,入伍第二年曾在一次火灾救援中冒着生命危险多次冲进一家失火的民居背出受困的老人和孩子。以致平儿的双脚也被严重烧伤,在部队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才恢复。不识字的母亲每当在我念完信后,总要追问一句:“信上还说啥啦?”我说:“就这些。”母亲将信将疑道:“哦,只要平安就好。”

平儿复员后,凭借在部队所掌握的技能,回家成了厂子里的一名机械维修工。在厂里工作的几年中,或许是他当兵人直率的性格和乐于助人的热情,赢得了周围许多姑娘的倾慕。而他却选择了其中一位个子娇小,动作缓慢又不大引人注目的姑娘。当时我们兄妹对此不置可否,但母亲却说:“他们两人不缺手不缺脚的,只要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福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他对自己妻子关爱之情与日俱增。依然是一如既往每天坚持上下班要接送妻子,吃饭时不停地为她加菜添饭,使得我们兄妹都有些羡妒,平儿连忙解释说,她就像一个婴儿需要我的照顾。母亲却教训我们说:“一个家庭就是要像他们这样过日子才对。”

其实,平儿往后的日子并非母亲和我们期望的那样越过越有“滋味”,作为公司机械维修负责人,他把心思几乎全部投入到工作当中,除正常的当班时间外,每天24小时只要公司设备出现故障,他总是随叫随到,有时半夜听到电话铃声一响,他就会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向工地。就如同在部队演练或出警那样,只要一听到紧急的铃声,他就在分秒之内,立马从楼上墙角的滑竿迅速滑到一楼的车库,登上消防车赶赴火灾现场。我曾多次在电话中劝他请几天假休息一下,并利用休息时间放松心情调整心态,同时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要像对待机械设备一样进行一次检修。而他也总是以“维修人员少,工作实在忙,身体还可以”为由推脱。实际上他妻子早已在几个月前被公司辞退,因此,为了维系这个家庭,他不得不拼命承担起两人的责任。直到他病逝前一个多月时间每天高烧39度不退,仍然坚持去公司上班。我至今也想象不出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态和精神意志为支撑的。

2009年8月15日21时许,年仅41岁的平儿在医院还没有来得及确诊具体病因的情况下就匆匆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从他临终前的眼神我分明看到了他对生命的强烈渴望,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他的去世使我对生命有了更多的思考。或许我会以三弟短暂的一生为由写一部关于家庭和情感方面的传记,以唤醒那些如三弟一样将个人情感的苦痛压抑为拼命工作的狂人们对生命的珍爱之心。从此,我常常对家人和朋友说,我们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和挫折,都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和健康的性格,都要珍惜生命热爱生活,因为这样既是对自己负责同时又是对他人负责。

在平儿入院期间,我们一直瞒着年届八十又体弱多病的母亲,当母亲问起平儿最近为什么没来看自己时,我们就说他去城里检查身体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当她得知平儿突然离世时,在家中伤心欲绝而几次晕厥过去。人生最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含辛茹苦而又性格刚强的母亲在过去的五年中先后失去了丈夫和远在故乡的弟弟,现在又突然失去了儿子,这怎能不让她悲痛万分呢?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每天以泪洗面,不停地念叨着:“平儿前些天还来我这里吃饭来着,咋就没有了呢?”她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下班后骑着摩托车几乎每天都要以肚子饿,或没有烟钱为借口来串门的三儿从此就不见了踪影。以至于只要听到门前有摩托车经过的声音,她都要急忙赶出来张望。

母亲很早就失去双亲,少年时代四处奔波受尽生活的磨难,青年时代又远离家乡随父亲支边进疆,她深知没有亲人的痛苦,因此她以其博大的胸怀和无比的宽容对自己的子女百般呵护,直到他们都平安长大、健康幸福,而自己却只有完全的付出,没有一分的索取。在我们的劝慰下,性格刚强的母亲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虽然她的身体没有被痛苦和悲伤彻底击倒,但她的健康状况却大不如从前。白发更多了,腰背更弯了,双耳听力也明显下降了。我们依然劝她留在城市生活,但她不愿给子女增添任何麻烦,又坚持回到小镇那间破旧的小平房里。她说那才是她自己真正的“家”,她可以在门前那块巴掌大的空地上依旧种她喜爱的扁豆、丝瓜和小白菜,依旧可以在树阴下的小凳上与其他老人聊天,依旧可以在庭院内温暖的阳光下闭目养神。虽然她终日弓腰驼背地在她那简陋的小屋里进进出出,忙碌不停,但她却认为那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充分享受着生命的自由和美好,完全没有了那种在城市楼群中的压抑和拘谨。这一点我们谁都无法改变。或许她所理解的幸福和平安就是这样。

前些天,我在电话中向她报过平安之后,再次要求她来城里居住,她却说:“我在这里挺好的,地里种的白菜都已经长出叶子了,过两天你们都到这里来尝尝我种的白菜吧。俗话说得好,多吃白菜保平安嘛……”听见母亲的声音,我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

编辑: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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