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创作资源
2011-09-28雨兰赵德发
■雨兰 赵德发
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创作资源
■雨兰 赵德发
雨兰:我最近读了你的长篇小说《双手合十》,感触很深。我读过一些反映当代藏传佛教的小说,但反映当代汉传佛教的,《双手合十》还是第一部。你说过,“写作是一种修行”,就《双手合十》说说你的苦修和苦修过程中的“禅悦”好吗?
赵德发:谢谢你的关注。应该说,这部书是我近三十年写作生涯中最投入、最用功,也是我最看重的一部作品。你是知道的,我原来多是写农村题材,倚仗自己的出身,有“扳门框的价钱”(家乡土话,指门户优势),就挥霍着我积累的那些素材信笔写来。到2003年,我写出了上百个中短篇,并完成了系列长篇小说“农民三部曲”。这时我年近半百,就盘点自己的生命,对下一步的创作做了规划。总的设想是转移阵地,在新的题材领域求得突破和超越。2003年的秋天,一个因缘到来,我决定写一写当代汉传佛教。从此,我的写作更接近“修行”了。我一次次走进寺院,与僧人们一起上殿,吃斋,坐禅,出坡(劳动),全面体验他们的宗教生活,并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为了不让僧人们对我有戒备心理,我一般不暴露作家身份。但我不是佛教徒,没有皈依证,只说自己是佛学爱好者,这就给采访增加了困难。有一次,我想到扬州一座著名禅寺体验中国最正统的坐禅仪规,可是该寺知客僧不让我进禅堂。我一再央求,他就让我背诵经书,考我,幸亏我还能背诵几段,这样才得以进去。当然,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我以我的真诚以及对他们的尊重,还是结交了一大批僧人朋友,走进了他们的生活乃至内心世界,获得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与此同时,我大量读书,包括佛经、高僧著作及其传记、禅宗公案、佛家仪规、佛教史、宗教人类学等等,光是笔记就作了几十万字。其中一些佛教用语,我甚至是一个词一个词地记录下来。随着采访的逐步深入和读书量的增加,《双手合十》这部作品从混沌中渐渐显现,包括人物,故事,色彩,韵味,等等等等。更重要的,我培养出了写作此书的心境——平和,宁静,不为琐事俗务轻易扰动。即使这样,我开笔以后还是不顺,觉得我写出的和与我所期望的尚有差距,仅是开头部分就写了三稿。此后,当写出16万字的时候,又推翻重来。这种情况,在我以前写长篇的经历中从没有过。创作《双手合十》的具体过程中,为了一个情节,一个细节,甚至一句话一个词而反复推敲,那更是常见的了。当然,“修行中的禅悦”也是经常有的,举例来说,书中那首“藏宝偈”,我苦思数月而不得,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去公园里散步,突然就想出来了。那一刻,我真的是非常高兴。至于全书杀青之际的那份愉悦,更是让我终生难忘。
雨兰:赵老师如此的“苦修”,真让人钦佩与敬畏。是呵,你说过,“文学就是我的宗教。我必须像一个真正的佛教徒那样,用心专一,勇猛精进,这样才能求得开悟,求得创作与自身生命的升华。”我看《双手合十》就是苦修而成的一个正果了。
赵德发:开悟得道,才叫修成正果。我根器太浅,离那境界还远着呢。这部书,只是在文学的修行路上采摘的一个果子而已。它是生是熟,是甜是酸,由着读者品评吧。
雨兰:我注意到,你以前虽然致力于农村题材,但文化意识相当自觉。譬如说你的农民三部曲之二《君子梦》(后来改名为《天理暨人欲》),对儒家经典、理学精义能够通达运用,成功地塑造了许正芝这么一个致力于“修齐治平”的“君子”形象,以律条村几代领导人失败的“治心”史展现无法纾解的道德悖论,从一个村庄辐射百年中国以至于几千年中华文明与道德纠结的困厄,让人读后不禁掩卷深思。你还有别的一些作品,也涉及到传统文化,如我在《小说选刊》上看到的短篇小说《结丹之旦》,竟然写了道教内丹术,而且写得非常精彩。现在面世的《双手合十》,你又集中反映了佛家文化。请问,你为什么对传统文化有如此浓厚的兴趣,而且接连用作品努力地予以表现?
赵德发: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创作资源,用小说予以表现,是我给自己制定的一个写作方向。传统文化是我们的精神脐带,当今一个最普通的中国人,哪怕他根本不知道儒释道为何物,但他的思维方式、处世态度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些文化因子的影响。如某个小混混说:老子不怕死,反正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这就是用佛家的“轮回说”给自己打气。这些中华传统文化,正是区别东方与西方的重要标志。文学要深刻地表现中国,写好中国人,不从传统文化出发是不行的。另外,我们现在正致力于文化重建,在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同时,也要充分挖掘、扬弃中华传统文化,使之成为文化重建的重要材料。所以,我这些年来有意识地学习传统文化,用作品展示其存在形态,并提出一些问题让大家思考。下一步,我打算用几年的时间再写一部反映当代道教文化的长篇小说,让人们了解这种在中国本土生长的宗教,到了今天是个什么样子。
雨兰:哦,你这创作规划真够宏大,也让人惊喜,这体现了一个作家可贵的自觉意识、责任感与使命感。你虽然不是哪个宗教的教徒,但如此做来,也是很不错的“法布施”,是一项大功德了。
赵德发:《双手合十》问世之后,有些佛教徒也向我这样说过,但这话我不敢当。我只是觉得,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小时候没在学校吃过传统文化之奶,今天能够捧读圣哲先贤们的书,并尝试着用自己的书来展现他们的思想在中国当代的影响,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尽管我的书十分浅薄,而且很可能会被岁月迅速湮没,但我无怨无悔。
雨兰:我注意到,你的长篇小说《君子梦》和《双手合十》都在修身养性上做文章。在心性问题上,自古以来有持性善说的,如孟子;有持性恶说的,如荀子;还有人认为人性无善无恶,如告子。西方一些哲学家,则以为人性与兽性共存于一身。在《君子梦》里,你将人性与兽性之较量表现得惊心动魄,在《双手合十》里,你又写了佛性与魔性的搏斗。你觉得《双手合十》在这方面写足、写透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遗憾?
赵德发:明代大儒吕坤说过一句话:“千古圣贤只是治心”。看一下中外思想史,大致如此,其中也包括宗教领袖们的言行。古印度人认为,人的右手是圣洁的,左手是不净的,所以他们创造了双手合十的姿势,来揭示人的真实面貌和世界的本相。释迦牟尼是持性善说的,他以为:“心性本净,为客尘染。”那么,“净”与“染”就成为人类所面对的一大问题,“佛性”与“魔性”的争斗也就永无止期。我认为,人,其实是佛魔同体的,这种“佛魔之争”,一直是激烈的、持久的,许多时候甚至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行之难,就难在这里。《双手合十》里写到了这种争斗,这些艰难,但表现得尚不够。出于某些禁忌,也因为我笔力不逮,还没有将其写足写透,这是让我感到遗憾的地方。
雨兰:《双手合十》中写到了2003年那场SARS,写到了“9·11”等,让我不禁想到《易经》上说的“与时消息,与时偕行,与时俱进”。赵老师的作品都放置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历史的场景感和现实感非常强烈。
赵德发:慧能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宗教是人类的特有现象,从来都与现实社会息息相关。佛教虽然教人出世,但依然强调要在红尘中觉悟,在现实中修习,所谓“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就包含了这个意思。那么,要准确地表现当代佛教,离开时代背景肯定不行。
雨兰:小说离不开人物。我认为,《双手合十》对于人物的塑造是很成功的,像休宁、慧昱师徒,郗化章、觉通父子,孟忏、孟悔姐妹,秦老诌,乃至雨灵老和尚、明若大和尚、宝莲师太等等,每一个都很立体、饱满,虽然用笔或繁或简,或正或侧,但都展现了你塑造人物的深厚功力和技巧。尤其是主人公慧昱,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禅僧,形象饱满,入情入理,据说,作家对他所塑造的人物总是有所偏爱,是作者心里的那“另一个”。你写作之初是怎么想的?
赵德发:按照释迦牟尼的说法,现在佛法已经进入“末法时代”。许多人,包括一些我接触过的僧人,都对佛教抱悲观态度。我也了解到,个别僧人奉行享乐主义、拜金主义,虽然身披袈裟,却比俗人还俗,严重败坏了佛门声誉。然而,我也见识了另一些僧人,他们坚持“在末法时代做正法事业”,正信正行,刻苦修习。所以,我在书中就写了这形形色色的一批僧人。但我将主要笔墨用在了后一类身上,尤其是倾全力塑造了慧昱这个年轻禅僧的形象。慧昱出身农家,经历了许多磨难后投身佛门,尽管佛门此时并不清净,他的理想屡屡受挫,同时自己还遇到孟悔姑娘这个“业障”,但他志悲愿坚,勇猛精进,终于成长为佛门栋梁。我在他身上寄予了充分的同情与期望。我想,具有信仰是人类的特质之一,正是因为有了信仰这份“人心中最高的情感”(克尔恺郭尔语),人类才增添了一份可贵品质。那么,一个人不管他具有何种信仰,一旦皈依,就来不得假模假式,来不得自欺欺人。所以说,我对慧昱这样的真正修行者抱有深深的敬意。
雨兰:通读全书,结合慧昱提出的平常禅,还有僧人在构建和谐社会中的担当等契时切世的问题,我觉得慧昱这个人物,很有些儒家的入世精神。你有没有觉得他与你要塑造的佛家人物形象有所背离?
赵德发:我觉得没有。佛教界人士经常说这样的话:“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佛家的基本观点是出世的,要求修行者去除一切杂念,舍弃身外之物,物我两忘,他们出世的终极目标在于渡己,即追求自身的解脱。而大乘佛法也认为,人性本善,只是世间充满苦难,迷失了众生的本性,应该通过渡化,劝人行善,让众生摆脱苦难。可以说,出世在渡己,入世在渡人。在当代,一些佛门大德进一步提出了建设“人间佛教”的主张,让佛教适应现代社会、关怀现代社会、净化现代社会,这应该成为佛教发展的方向。佛教总体上应如此,其中的禅宗也应如此。所以我让慧昱致力于“人间佛教”的建设,并深入思考如何让禅学文化走向大众的问题,提出了“平常禅”的主张。我想,佛教界这样积极入世,对于和谐社会的建设是大有裨益的。
雨兰:《双手合十》里面写到了书法,书法在章法上有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等矛盾体,在笔法上有中锋、侧锋、藏露、提按等一对对矛盾体,一幅精彩的书法作品就是这一对对矛盾体的巧妙融会。《双手合十》在塑造人物的时候,是否也有意地进行了“矛盾体”的对照与映衬,比如说慧昱与觉通,明心与休宁,孟忏与孟悔姐妹,休宁与秦老诌等等。秦老诌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为小说增色不少,他的身份、经历、性格、话语等也都处理得丝丝入扣,你写这个人物倾注了不少心血吧?
赵德发:是的,我在设置人物的时候,有你说的这种考虑,通过对比,来展现人物在某些方面的不同;通过映衬,凸显人物的一些特点。说到秦老诌,这是我写作中特意设计、精心刻画的一个人物。他不信佛,但与休宁和慧昱师徒俩都是好朋友。他一生中都在寻找雪菇,据说这种雪菇可让人长生不老,然而最终也没找到,却在一个大雪天里死去,化作了芙蓉山上的一棵“雪菇”。我没有点明,秦老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一个受道家影响的人。这样写秦老诌,我觉得会让小说的文化含量更加充沛一些,同时也增加了小说的超拔气质。
雨兰:读到《双手合十》中石钵庵宝莲师太接受孟悔第二次出家那一段,我特别感动。我觉得你塑造的这位师太,很有点女权主义的味道,虽然在小说中你着墨并不多。虽说佛家一直讲众生平等,实际上还有一些不平等,比如说,男性还俗后可以再度出家,最多可以允许七次,而女性不行,还俗了就还俗了,想再度出家万万不能。宝莲师太那简短的几句话实在是掷地有声,而且还是通过他人之口说出来的,此中看出赵老师妙笔。
赵德发: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一直在根据中国国情和时代变化而不停地改革。在今天,佛教的现代化更是大势所趋。我在采访中接触到了佛教界的一些有识之士,他们都谈到了这一点。所以,宝莲师太所做的变通,是有现实依据的。不过,有些方面要改革,要变通,但在一些最根本的原则问题上还是要坚守的。我在采访中了解到,有一些比丘尼,其持戒之严,修行之苦,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宝莲师太和水月就是她们中的杰出代表。
雨兰:相对于你以前创作的几个长篇,《双手合十》在叙述上具有突破和不俗的表现:立体,繁复,而且从容,冷静,你自己是怎么看待的?整部书里面,“秦老诌的诌”通贯全篇,成为《双手合十》的另一条线,为小说的叙事增加了立体感。秦老诌的那些“诌”,从语言上说是生动活泼,味道特足,活色生香;从内容上说,围绕着飞云寺的前世今生和因因果果,又增加了小说的历史厚重感。
赵德发:我以前的长篇,多是线性叙事,按照故事发生的前前后后娓娓道来。我不满足于这种写法,在《双手合十》中就做了些新的尝试。最明显的是,我在每一章后面都加了一段“秦老诌的诌”,让他信口开河讲上一通。这样,读者不仅能够领略到民间叙述的魅力,同时也让主体故事的历史文化背景变得广阔而苍茫。另外,对于主体故事的叙述,我注意控制语调和节奏,有意识地使之和缓平静,语言呢,也努力使之典雅清奇,这样才能与佛家风格相称。
雨兰:是呵,《双手合十》的叙述既延续了你以前温厚、冷静的叙述风格,又有了别具匠心的叙述节奏,整部作品漫溢着一种动人的情采,让读者充分享受到阅读的舒适感和愉悦感。从小说文本来说,我觉得《双手合十》的物象与内相结合得很完美。像第一章里,慧昱在山洞里通宵坐禅,外面落雪瑟瑟,他内心禅思连绵。第八章里,慧昱坐飞机出国,看见舷窗外变幻不变的云海,他感悟着佛法泪流满面。这些具体描写都非常动人。从小说整体上看,芙蓉山,清凉谷,狮子洞,飞云寺,你构建了一个很好的“道场”,让众多人物在那里“现身说法”。秦老诌的诌,云山雾罩,扑朔迷离,又给这里增添了神秘气氛。当然,还有好多好多的地方,在此不能一一例举。
赵德发:谢谢你读得这么仔细。四年前,著名评论家贺绍俊先生写过一篇文章,评论我的短篇小说《学僧》和范稳的长篇小说《水乳大地》,文章的题目叫作《好的文学作品是一座寺庙》。这句话说得非常之好。的确如此,创作一部作品,就像建一座寺庙,你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把“软件”、“硬件”备齐,精心施工,仔细营造,来不得半点马虎,更不能随便糊弄。不过,仅止于这个层次,你还只是一名工匠,更高层次是,你要把整座寺庙建得富有灵性,成为“气场”,让读者走进作品就像走进寺庙一样,能够获得智慧上的启悟和心灵上的慰藉。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但我现在离这个目标还相差太远。
雨兰:对了,我注意到,《双手合十》后半部分,有一根重要的立柱在支撑着,那就是在芙蓉山僧人中传了几百年的“藏宝偈”。这是一个很大的悬念,它一直在吸引着我。而且到了最后还有悬念,那就是,你让慧昱最后破解了这首偈语,却在山上挖出了一窟残破的佛像,用意何在?
赵德发: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雨兰:哦,不可说。那么,就像慧昱在小说结尾处的回答一样,只管吃茶去?
赵德发:对,吃茶去。
雨兰:现代企业管理学有句名言:细节决定成败。搞管理是这样,从事艺术创作也是如此。《双手合十》在细节描写方面特别出彩,或精妙绝伦,或意味深长,或直指人心,比如像慧昱与曹三同、热砂主人的斗智,访问韩国时两位大和尚的手谈等等,我特别欣赏。
赵德发:细节决定成败,这是做事作文的金科玉律。我在写作《双手合十》之前,感到最缺乏的就是细节,所以才在采访和读书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有的细节直接从采访中得来,有的则是根据读到的经义禅理虚构而成。像明若大和尚与韩国高僧“手谈”,以及“手谈”中的禅机,就是我虚构出来的。我觉得惟有这样的细节,才符合当时情景,才符合两位禅师应有的高度。
雨兰:禅宗在中国文化中有很大的影响,宋代以来的文人士大夫们都热衷于参禅说禅,明朝很有名气的书画家董其昌,他的画室名就叫画禅室。《双手合十》里面写到不少禅宗公案、偈颂、话头等,都非常有意思,而且让人觉得你是随手拈来,糅合得不粘不离,融会贯通,读来感觉一点不隔,不造作。你写作之前在这方面做了不少“苦修”吧?
赵德发与张炜
赵德发:禅宗是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与中国本土文化相融合而产生的,它最具中国特色。我之所以把书中几个主要的和尚都写成禅僧,并且还写了一群城市中的禅学爱好者,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才更有文化含量。当然,禅宗文化的一大特点是玄奥难解,甚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光是那些“公案”,就让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我硬着头皮读,读,读着读着就读进去了,禅师们的那些大智慧,那些怪思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我还读有关的经书,禅宗史,禅僧传,以及当代禅学研究成果,加上我采访中接触到的一些真人真事,这样,我在写作中,字里行间就有了些“禅味”。当然,我在后记中说了,即使这样,我对禅海连“管窥”或“蠡测”都谈不上,仅仅是沾了一点点水星而已,禅宗文化真是太博大,太精深了。
雨兰:赵老师太谦虚了。日用无非道,安心即是禅。请说说你创作中的“平常禅”。
赵德发:禅家一直讲,平常心是道。创作,也应该抱一颗平常心。首先你要认识到,你所从事的其实是一种很平常的职业,不要抱什么优越感,更不能自诩“精神贵族”,作出“俯瞰芸芸众生”那种姿态。要尊重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明白自己的生命和他们一样平常,一样卑微,这样,才能具有一个作家应有的同情心和悲悯情怀。其次,以平常心安排日常的写作与生活。心定如山,却随缘如水,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应时而动,随遇而安。第三,以平常心对待自己的作品。赞扬听得进去,批评也听得进去。去除造作,随缘任化,从容对待作品命运,含笑看其自生自灭。
雨兰:历史学家钱穆说过,而且还是多次说过,书的背后必该有人,读其书不问其书作者之为人,绝非善读书者。他还说,只有了解到每一书的作者,才懂得这一书中所涵蕴的一种活的精神。今天听你讲过这些之后,我更体会到老先生所言极是。谢谢赵老师,让我知晓了你的人生态度和艺术追求,同时也更进一步地理解了《双手合十》,愿更多的人能够读到这部书,能够了解书中精神。
赵德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