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露无声湿桂花（外一篇）

◆谢常春

冷露无声湿桂花（外一篇）

◆谢常春

几场秋雨后，漫步于县城中心的广场里，突然，感觉有一股香味飘过来，淡淡的，隐隐的，如丝如缕，似有若无，慢慢在我周围散发开来，清清爽爽，淡淡幽幽，缠缠绵绵，氲氤着雨后的清新，芬芳着浅浅的秋风。哦，原来是桂花开了。

在这场清爽的秋雨之后，在这淡淡的迷雾中，两排桂花静静地绽放着。枝桠上缀满了一簇簇一团团的小花，有金色的，有淡黄色的，淡雅的花朵星星点点洒满翠绿的枝桠，馨香四溢，沁人心脾。那股甜淡的，幽雅的清香从茂密的枝叶间悠悠飘过来，忍不住深深呼吸一口，香气穿心透肠而过，深深地，缓缓地渗透至心底，真有种说不出的美妙。桂花开了，那中秋也快了吧。

桂花和中秋总是那么令人怀念，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一簇簇的桂花，思绪突然恍惚起来，眼前花呀、人呀，全都模糊了，记忆里的那山、那水、那人、那情，却忽地活跃起来，清晰起来，对中秋的无尽遐想让我的思绪穿梭在时光的隧道里。少年时，为着追寻那个我永不能抵达的梦境，我走出故里，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苦苦行走。多少个日子，多少次进入温馨的梦乡，我依然走在松涛送爽的山岗青石的小径上，走在老人锄禾而至，孩童放牧归来的黄昏，走在小河弯弯儿童嬉戏的村野。还好，那个陌生的城市也有桂花，也有慰藉心灵的桂花。在外漂泊的日子里，喜欢在陌生的城市，熟悉的桂树下读古诗。三百首唐诗，几乎都是沐浴着桂香念完的。某一日，正念到初唐诗人宋之问的“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有风吹过，一阵柔软的金色的桂花雨，无声地飘然洒落，洒在发间，落在诗集的书页上。恍然间我步入如诗如画的梦境之中，抬头望西天，日之落矣，盈盈一轮素月已上柳梢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常听母亲讲“嫦娥奔月”的神话。传说中月宫里有一株永不衰败的月桂，一个叫吴刚的神仙，被玉帝责罚来砍伐它，可月桂终年不倒，就这样，一砍就是几千年。母亲说，你可以不信我的话，可是你瞧月亮上的影子。真的！看，月亮上果真有一个伞形的树影。而在中秋，最盼望的就是母亲能到城里“打蛋糕”。母亲在距离中秋还有一段日子的时候，就开始积攒鸡蛋，等到中秋的前一天就背上鸡蛋到城里给专门做蛋糕的商店帮做蛋糕，然后支付一些费用，每到傍晚时分，看着母亲背箩里黄橙橙，香喷喷的蛋糕，馋的我和哥哥直咽口水。每年母亲都会都打一些蛋糕，送给外婆、小姨家，然后从他们那里背回来板栗、核桃之类，这些坚果让我们可以吃很长时间，每每让同伴羡慕不已。中秋之夜，等月亮升起之后，父亲就会在庭院的那棵大桂花树下摆上水果和月饼，然后在一股股淡雅清香里品尝每一个团圆的日子。遥望中秋，心灵之泉依然潺潺，依然摇荡那一片风景，惟有异地这同样的甜淡的桂花香味抚摸我心灵一角，令我的奔波，耕耘，有了坦然的宁静。那故乡淡淡月色下，幽幽馨香里，人圆桂花落的画卷里，何时有我？

时光如逝水，我思想的萍踪，在流逝中隐现，起伏波迭，在居无定所几年后，它终于厌倦了漂泊，认为只有精神牵系的家园才是梦的方向，梦里人生，故乡的点滴不断修正我行走的姿势，我总是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远方呼唤，回归，显得那样的迫不及待而又坚定不移，匆忙而又轻松。并在心里承诺，当下一轮皎皎圆月雕刻在碧空，淡淡的清辉如水般倾洒大地，徐徐的秋风带着微凉送来阵阵的馥郁满怀的桂香时，我一定在家乡那古老的四合院，为嫦娥点一炷香，为辛苦了一辈子的爷爷，为常年操劳而过度衰老的母亲，为年少不更事的哥哥，为与我血脉相连的父兄们，递上一块甜美的月饼，画上一个团圆的句号。

然而，世事难料，在这“枝生无限月，花满自然秋”的日子里，当桂花枝头绽放无限温馨的月光，当大家都沐浴在宁静的细碎而温软的月光下，享受那一股股浓郁的桂香时，十五团圆的桌子却永远地缺了一角。就如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我那从小任我欺负，对我百般照顾的哥哥，还有我那一生命运多舛的母亲，他们却在另一张桌子上喝着团圆的酒。而我，已成为别人的妻子，在每一个团圆的日子里，张罗着自己的圆月。在夫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株桂花，它只是用星星点点的白，只是用一种最接近自然的淡白，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就刺疼了我，这股淡淡的幽香让我的心时刻地疼，生生地疼。

遥望月空，淡淡的清辉似乎在告诉我中秋快了，至此我也明白，分分合合，原来早有定数。只是一个背负着永远不能实现承诺的人，在月圆人团圆的中秋晚上，能品出月饼的香甜吗？

一夕骄阳转作霖

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期盼过，对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傍晚时分，遥望远山，以往一望无际的天空竟有片片乌云在移动。我心里一惊，会不会是一场风雨酝酿在远处的云端？是不是飘飞已久的云彩找到了雨的故乡？如果真有一场雨，那请你快来吧，让雨来得痛快些吧。这样想，心也就潮湿了许多，像干裂很久的嘴唇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好像心底忽然间涌出一片绿洲，染绿了风景。

天气就这样一直沉着，乌云越来越低，越来越重，好像伸手就能从天上的云中拧下几滴水来。然后是一阵紧跟一阵的风，接着是一缕缕轻盈湿润的云雾，雨，终于来了，它真的来了。

先是听见它的声音，从远处的楼房传来，从广阔而又乌黑的天空传来……

这场迟来的风雨，尽情地滋润着干渴的土地，我仿佛看到大地敞开伤痕累累的胸怀，贪婪地吮吸着这甘甜的雨露，我仿佛听到雨打树叶那欢快的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这欢快的雨落下房檐，凉丝丝的雨气，以及这如天籁一般的雨声，沁透了田野，沁湿了农人的心田，安抚了干部群众焦虑的心。我伸出手掌，接住那泼洒的雨丝，用舌尖一舔，真甜。撑着雨伞到院里走走、停停、尝尝，很长时间都意犹未尽，脚下踩着流淌的雨水，啪啪作响，头顶上感觉着雨打在伞上咚咚的震动，真想放下雨伞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里让它尽情地淋个够，洗净这心灵的尘土，安抚着焦虑的心，放下对那些干渴的牵挂。回来，开着窗，把湿透的雨伞挂在厨房，一股很浓的雨的鲜味在屋里弥漫开，很香、很香。枕着这香甜的味道入眠，梦里看到了樱桃熟透蒂落、玉米抽穗杨花、稻穗饱满灌浆、桂花香飘四溢、以及一朵十五的月亮，神韵悠长。

这场期盼已久的雨水，总算能将干渴一季的泥土润湿。这样，我的那些与我血脉相连的父兄们，可以将他们一年的希望播下，然后在笑吟吟中孕育夏的葱郁，秋的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