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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言语幽默理解的心理机制
——基于关联理论的视角

2011-09-23熊永红

关键词:关联性听众言语

曾 蓉,熊永红

(湖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410128)

相声言语幽默理解的心理机制
——基于关联理论的视角

曾 蓉,熊永红

(湖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410128)

关联理论对人类的交际行为具有普遍的指导性,其关于话语理解的论述同样适用于相声言语幽默的理解。在关联理论的框架下,运用关联理论的认知语境、语境效果、最大关联与最佳关联等主要概念对相声言语幽默的理解和认知过程进行分析得出:相声幽默言语是一种特殊的最佳关联性话语,对其的深入理解离不开特定的认知语境和语境效果的层层递进,同时也是一个最大关联向最佳关联转化的过程。

关联理论;相声;言语幽默;心理机制

Abstract:Relevance theory provides a general guidance for human communication, and its views on discourse comprehension also applies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humor in crosstalk. This paper analyzes humor in crosstalk in light of such key notions as cognitive context, contextual effects, maximal relevance and optimal relevance in the framework of relevance theory. The author holds that humorous utterances used in crosstalk are utterances of a special kind of optimal relevance, and that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m features not only a progressive process with different contextual effects but also a conversion from maximal relevance to optimal relevance.

Key words:relevance theory; crosstalk; humor;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相声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是具有民族特色的一种文化表现形式。它以幽默诙谐的艺术语言和精湛的生活内容对生活中的假、恶、丑等现象进行揭露和讽刺,使人们在笑声当中得到教益和启示。幽默的表达是以语言为载体,研究相声幽默重在研究相声言语。国外对相声的研究较少,在国内,相对于其他类型的幽默来说,相声幽默的研究起步较晚数量也较少。高玉兰(2001)认为相声话语在遵守合作原则的前提下,通过违反各项准则来制造包袱传递幽默信息。李岩(2008)利用传统语用学基本理论分析了相声中的言语幽默。李捷(2008)从模因论的角度揭示触发相声言语幽默的制笑机制。也有学者如赵芝磊(2008)用概念合成理论对包袱手法引起的幽默进行认知心理机制的解读。笔者认为,作为近年来影响人类交际与认知的重要语用学理论——关联理论对传统国粹相声言语幽默同样具备阐释意义。

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由法国认知心理学家 Dan Sperber 和英国伦敦大学著名语用学家Wilson于 1986年在其合作出版的专著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关联性:交际与认知》中提出,它是从语言哲学、认知心理学、交际学等多学科对语言交际做出的解释。关联理论认为,人类的交际和认知活动都以关联为取向,理解话语就是寻找关联。人们在说话和理解话语时总在遵循关联原则。[1]言语交际中话语理解的唯一标准就是话语的关联性。关联就是指说话人的话语在受话人的语境假设中可以产生语境效果。[2]而语境效果是指话语所提供的信息和语境之间的一种关系。[3]

关联理论的交际观既不同于符号学的语码模式也不同于现代语用学的推理模式,它对上述两种模式进行了批判的发展。关联理论把交际活动看成是一个涉及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的明示——推理交际过程。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分别指话语的字面意义(解码意义)和话语的背后意义。明示与推理是交际过程中的两个方面,从说话人的角度而言,交际是一种明示过程,即把信息意图明白地展现出来,而从听话人的角度而言,交际又是一个推理过程,即根据说话人的明示行为(比如话语)所提供的信息,结合语境假设,进行演绎推理,求得语境效果,获知说话人的交际意图。

正是关联理论对人类言语交际具有普遍的解释力,其有关话语理解的论述同样适用于对中国相声幽默的解读。笔者拟在关联理论的框架下,选取相声中最常见的对口相声为对象,运用关联理论的认知语境、语境效果、最大关联与最佳关联等主要概念,探讨相声幽默的接收者理解相声言语幽默中的心理机制,以期为相声的创作和欣赏提供有益的帮助。

一、语境是理解相声言语幽默的前提

关联理论把语境作为“这一理论体系内诸多变元的终极参照和整个理论构架的基本支撑点。”[4]相声言语幽默的表达和理解同样是一个受语境制约的动态认知过程。作为一种语言和幽默的艺术,相声通过逗哏(逗哏即逗出令人发笑的效果,代指为负责逗哏的演员)和捧哏(演出时配合“逗哏”叙述故事情节的演员)两个演员一问一答的对话,通过鲜明直观的语境,给听众以愉悦的幽默感受。只要在一个恰当的语境下,任何言语都可能传递幽默,引人发笑。语境在关联理论中又称语境假设,包括上下文语境信息,交际发生时的情景信息和储存在大脑记忆中的百科知识信息。Sperber&Wilson认为语境是一种心理建构体,由听话人关于世界的一套假设构成。正是听话人的这些假设,而非客观世界的实际状态,影响着话语的理解。[1]幽默言语也是说话者在某一特定情景下说出来的,听者的任务是通过语境线索,利用自己的语言知识和非语言知识,去发现发话者所表达的交际意图。[5]

下面通过相声《婚姻与迷信》中的片段来论述语境对理解相声幽默的重要作用。[6]

甲:嗯,您说那四个人抬轿子呀,四个人不一样。

乙:怎么一不样啊?

甲:头一个扬眉吐气。

乙:噢,扬眉吐气。

……

乙:那么第二一个呢?

甲:二一个不敢放屁。

乙:这碍着放屁什么事了?

甲:整挨着坐轿子那个日呢,不敢放。

乙:第三一个?

甲:俩眼净瞧地。

乙:俩眼净瞧地。

甲:往前看不了啊,这轿子挡着呢。

……

乙:对,那么第四一个呢?

甲:每天多走二里地。

乙:噢,就他抬的回数多?

甲:四个人一块儿抬,他倒霉。

……

甲:头一个这么样就拐过去了,四一个呢,得大拐大磨。

乙:啊,他怎么不那么拐啊?

甲:他那么拐不过来啊,轿竿子是直的呀!

乙:轿竿子长。

若要理解此则相声的幽默之处,听众首先必须对中国传统结婚仪式坐花轿有所了解。花轿通常由四人共抬,其中两人在前,两人在后,位置固定。在前往新郎家的途中,花轿不能着地。当相声表演者甲通过明示行为提及抬轿子时,拥有此背景信息的乙或听众会立刻有意无意地激活大脑中一系列有关坐花轿的语境假设,并随相声展开而不断出现的新信息获得语境效果,从而理解话语意义。这些语境信息不是指某个具体场景的语境信息,而是指通过经验被认知者内在化了的认知语境。在以上这个相声片段中,如果缺乏关于抬花轿的语境知识,就不能理解甲所述的四个抬轿人的不同之处,此则相声的幽默之处也就无从理解。更重要的是,这些语境知识还必须在必要时被及时地激活。听众理解相声言语幽默的过程实际上是对相关语境的搜索过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相声的创作者为了顺利制笑,必须对听众的语境假设进行有效预测,并兼顾听众的认知推理能力,用恰当的方式编排相声。相声创作者对听众大脑里的语境假设的预测与听众实际的语境假设越吻合,幽默意图也就越容易实现,交际也就越容易成功。

二、语境效果的层层递进强化相声言语幽默的理解

关联性的强弱取决于两个因素:处理努力或推理努力和语境效果。在同等条件下语境效果越大,关联性就越强;同时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付出的处理努力或推理努力越小,话语的关联性就越强。[1]用公式可以表示为:[7]

根据关联理论,说话人的新信息和听话人现有语境假设(旧信息)之间有三种情形会产生语境效果:新信息和现有语境假设相结合,产生新的语境隐含;新信息加强现有语境假设;新信息与现有语境假设互相矛盾,并排除现有语境假设。[1]从相声“四抖”、“三翻”的特点可以看出,正是相声演员所提供的新信息和听众大脑中的语境假设相结合,出现了上述三种层层递进的语境效果,才令人忍俊不禁。

“包袱”,即相声里面的笑料。相声演员正是通过对“包袱”进行“三翻四抖”跌宕起伏地展开故事。相声演员通常起初故意把听众引入“歧途”,然后在听众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揭晓真相,抖响“包袱”里的新信息。在经历一番“新信息与现有语境假设互相矛盾”的突兀之感、错愕之惑以后,听众才发现自己被捉弄,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幽默感油然而生。“三翻”是指对矛盾假象反复进行渲染和强调;“四抖”是指在“三翻”之后揭露矛盾的真相。没有“三翻”的层层铺垫,“四抖”就不能让听众获得“出乎意料之外又合乎情理之中”的柳暗花明的快感。“四抖”把相声推向高潮,让听众经历“从紧张期待的落空而造成的感情爆发……在一瞬间极欢跃地引起快感。”[8]在相声展开的过程中,三种语境效果是以递进状相继呈现的。这也是相声言语幽默的特殊性所在。下面以经典相声《戏曲杂谈》中的一段为例进行说明:[9]

甲:我在外国留学的时候,得了一个博士学位。

乙:什么博士?

甲:戏曲博士。

乙:噢,那可不简单。

甲:当然啦,我在外国发表一篇关于喜剧的论文,四万余言,费了三个月的脑汁,外国的喜剧专家一看,真是普世奇文。

乙:您这个论文的主题是什么?

甲:是戏剧与水利的关系。

乙:哎,戏剧与水利有什么关系呀?

甲:嗯?有密切的关系,唱戏唱得时间长了就得喝点水。

乙:啊!这个“水利”呀?

逗哏甲所说的“戏曲博士”对捧哏乙来说是新信息,同时在此相声中铺下“包袱”。乙的回答表明他将已有语境假设为:获得戏曲博士学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戏曲博士对戏曲有颇深的造诣。当甲的话语所提供的新信息和乙的语境假设中的旧信息相结合,即第一种语境效果中所产生的语境隐含是:甲不简单,对戏曲方面有独到的见解与研究。这样的推测是合情合理的,是甲预料之中的,也是甲所希望出现的。在接下来的对话中,甲故意使用“四万余言,费了三个月的脑汁,普世奇文”进行夸张渲染,制造假象,也就是相声中的“装包袱”。毫无疑问,这些新信息加强了乙和听众原有的语境假设,使听众更加确信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戏曲博士,同时也引出了上述的第二种语境效果——新信息加强了现有语境假设。随着相声的步步展开,甲继续提供新信息,告诉乙和听众他的论文主题“是喜剧和水利的关系”(装“包袱”)。既然甲是戏曲博士,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的论文肯定有价值。当乙继续追问时,乙和听众的期待是戏曲博士甲对其论文主题的精辟论述。因为在他们的语境假设中,作为戏曲博士的乙对戏曲有颇深的造诣。此时本应满足乙和听众关联期待的甲却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之下抖响了“包袱”,他回答说“戏剧与水利密切的关系就是唱戏唱得时间长了就得喝点水”。这样的回答与乙和听众之前建立的语境假设格格不入,即新信息与原有的语境假设相矛盾,这样的回答着实让乙和听众都大跌眼镜。这样的人怎能称得上戏曲博士呢?不是胡言乱语吗?强烈的前后矛盾与冲突使乙和听众发现自己之前的推理(甲是了不起的戏曲博士)是失误的,不恰当的。为了排除新信息与之前语境假设的矛盾性,乙和听众只能放弃先前的语境假设,试图通过寻找或激活新的语境假设获得语境效果,识别甲的交际意图。在原有的语境假设被排除的同时第三种语境效果出现了。在对整个交际过程进行重新的推理和解释之后,乙和听众才明白甲根本不是什么戏曲博士,他只是一个故弄玄虚、自我吹嘘的人罢了。最后,乙和听众翻开包袱,才明白了事实的真相和甲的幽默意图。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相声言语幽默产生于新信息加强旧的语境假设,再到意外否定旧假设而产生的矛盾中。随着矛盾的化解,新和谐的产生,听众思维上的片刻停顿与落空被迷雾过后柳暗花明的欣喜所代替,于是乙和听众都情不自禁地开怀一笑。伴随着一系列“铺包袱”、“装包袱”、“系包袱”、“抖包袱”到“翻包袱”环环紧扣地展开,语境假设也经历了被肯定、加强再到否定的过程。与此同时,三种语境效果以递进状相继呈现,它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给听众意味深长的幽默感受。

三、理解相声言语幽默的认知过程:最大关联向最佳关联的转化

关联理论以两条原则为核心:关联的认知原则和关联的交际原则。认知原则是指人类的认知倾向于同最大程度的关联性相吻合,以在话语理解时付出最小的努力获得最大的语境效果;交际原则表示每个话语或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设想为话语或行为本身具备最佳关联性,在话语理解时付出有效的努力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1]也就是说,人类的认知以最大关联为取向,而人类交际则总是以最佳关联为认知取向。[10]笔者认为相声幽默话语作为一种关联性的话语,它的关联不是最大关联,而是最佳关联。相声幽默的理解过程是一个动态的认知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最大关联实现了向最佳关联的转化。

在上文《戏曲杂谈》的段子中,当甲说自己是戏曲博士时,乙和听众首先激活的语境假设是:戏曲博士非常了不起,对戏曲有颇深的造诣。这是此情此景下乙和听众大脑中最易激活、最具可及性的语境假设,是付出最小的努力就能激活的语境假设,也是具有最大关联性的假设。当它与甲的话语所提供的新信息相结合,得出了结论:甲非常了不起。当提到其论文的主题时,乙和听众产生一个合情合理的关联性期待——甲可以对其论文主题做一番精彩的论述。而甲对其论文与水利的“有密切的关系,唱戏唱得时间长了就得喝点水”的解说所提供的新信息与乙和听众之前的期待严重错位,产生极大的不协调性。甲的回答让乙和听众颇感意外之余一时间失语茫然,先前的紧张期待一下子落空。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戏曲与水利的关系不是唱戏唱久了就得喝水,更何况一个戏曲博士呢?从表面上看,这句话与先前的语境假设没有关联,或关联性比较弱。然而,常理告诉我们该信息是具有关联性的(否则甲会换一种表述方法),“每一个明示信息或行为都传递了其本身具有最大关联性的假设。”为了化解矛盾、寻找关联,乙和听众只能舍弃原有的语境假设,并重新启动新的语境假设。在进行新的演绎推理后得出与原先恰好相反的结论:甲根本不是戏曲博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对戏曲一窍不通。然而,在这个对话语的解释和再解释的过程中,乙付出了更多的认知努力来获取新信息的关联。虽然较多的认知努力意味着较小的关联性,但“额外的努力意味着额外的效应”。[11]乙和听众虽付出了额外的心智努力,却收获了意外的幽默效果,这种补偿让听众的付出与收获达到新的平衡和谐,也获得了话语的最佳关联。Dolitsky曾有过一段生动的论述:幽默的效果源于听众被诱惑着走在花园的一路径上,而后却发现走错了路,必须择返另路,重新走过,这就是所谓的“花园路径现象”(garden path phenomena) 。[12]

如上所述,幽默的生成正是利用人们认知的最大关联本能,巧妙制造认知迷雾,故意诱导人们先沿着最大关联走入错误的花园路径,然后再出其不意地道出真实意图,抖响“包袱”,听众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被误导。因此听众只能另辟新径前行,启动新一轮的语境假设,进行进一步演绎推理满足关联期待,获得语境效果。对幽默话语的理解过程就是最大关联向最佳关联的转化过程。

四、结论

关联理论为解释相声言语幽默话语的理解过程提供了很好的理论框架与分析模式。本文在关联理论的框架下,从关联理论的基本概念入手对相声片段进行了具体分析,探讨了相声语言幽默的关联性本质。用认知语言学的关联理论分析我国传统的喜剧艺术——相声,不仅进一步论证了关联理论对人类交际的普遍解释力,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对相声创作提供有益的启示,也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相声言语幽默,欣赏相声艺术。

[1] Sperber D, Wilson D.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2] 孟建钢.最佳关联性对话语交际的解释力[J].外语学刊,2002(2):33.

[3] 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4] 吕公礼.以语境的终极参照性看含义理论的演化和重构[J].外国语,1996(3):10-15.

[5] Sperber D, Wilson D.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Oxford:Blackwell,1986/1995:83.

[6] 侯宝林.婚姻与迷信[EB/OL]. http://www.show160.com/xiaopin/10409.htm

[7] 赵彦春.关联理论对翻译的解释力[C]// 何自然,冉永平. 语用与认知——关联理论研究.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

[8] 康 德.判断力批判(上卷)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189.

[9] 侯耀文,石富宽.戏曲杂谈[EB/OL].http://space.tv.cctv.com/video/VIDE12590256 37946887

[10] 赵万长. 关联理论与语用推理[J]. 山东师大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2(1):1.

[11] Wilson D.Relevance and Understanding[C]//Brown G.Language and Understanding.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52.

[12] Dolitsky,Marlene.Aspects of the Unsaid in Humor[J].Humor: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umor Research,1992,5(1/2):33-43.

责任编辑:曾凡盛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of humor in crosstalk: From the view of relevance theory

ZENG Rong,XIONG Yong-ho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Hunan Agriculture University, Changsha 410128, China)

H030

A

1009-2013(2011)01-0078-05

2011-01-04

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资助研究项目(07YBB182);湖南省科技计划一般项目(2009JT2002)

曾 蓉(1987—),女,湖南常德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语用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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