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坛城》:一种东方气质
2011-09-21绿妖
■文/绿妖
《大日坛城》:一种东方气质
■文/绿妖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1-04/09/content_218873.htm?div=-1
“大日坛城”是一幅描绘佛教经典《大日经》诸佛境界的唐代绢画。本书以《大日坛城》为题,以围棋为主线,将很多东方元素—武术、围棋、唐密等融合一处,写出了一个身处恶浊乱世的棋手的命运。
徐皓峰出过5本书,还是不热。跟很多人提他,仍然不知道。我感慨的同时,也莫名其妙地欣慰—我也害怕一个他会大红大紫的世界。
在为数不多看过《大日坛城》的人中,也有人说,这个小说,中间没控制好。套用赵赵的话说:前面是侯孝贤,后面变成了周星驰。
这些“缺陷”我却都喜欢。《大日坛城》,写的是人生。人生便是有缺陷、不准确、失控的。前半部写得神完气足,宝相庄严,是王羲之的端丽。后半部,主人公发疯,索宝阁、村长与懒汉兄弟相继出现,是泼泼洒洒的狂草。作者在小说里自嘲“你把王羲之写成颜真卿了”。在一幅书法中,同时出现两种风格,是失控的,但长篇小说却可以。在这本书中,必须用上粗蛮的、疯癫的生命力为小说续入气脉。必须用后半部的荒诞不经,来注前半部的宝相庄严。像他上一部作品《国术馆》一样,写惨烈之事,却用淡笔。淡到极点还不够,就换用荒诞,换一副嬉笑面容,来面对人间地狱。
关于这本书,它的特征之一:一部东方小说。这么多年,自从有小说这个概念,我们描摹追随的,大多是西方技艺。理论书评,也大都是西方式的。
但徐皓峰写的是传统中国,东方化的小说。不仅仅因为他的题材是东方的,而是说,你走进去,身为一名中国读者,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既极端陌生又全然熟悉的世界。
中国古代小说的精华是唐传奇,其魅力,来自它的不近常理,没有逻辑,破空而至,没来龙去脉。金庸《笑傲江湖》里的曲非烟,是唐传奇人物。王小波《青铜时代》中的红拂、李靖是唐朝人物。徐皓峰也接上了这一脉。索宝阁之娇憨明艳,是大朵海棠花,这样的人物,唐传奇中有。而《大日坛城》中诸多男人形象,你也绝不会错认他们的血统:炎净一行决战中,闲情逸致地捡起一片落叶,赞美叶脉纹清晰细密,是古代名匠也达不到的工艺;俞上泉,阴差阳错成为日本棋界第一人,却追求一种逻辑分析之外的思维,并终于在《老残游记》中找到那个词:望气而知……这些绝不是海明威式的人物,他们的思维,是“太平广记”式的、是道家的、是禅宗的、是玄乎乎、疯癫癫,哲学与神秘主义一锅乱炖的东方血统。就连小说里的屈辱,也更像我们自己的屈辱。无论它是从小在母猪身边长大的乱伦子的屈辱,抑或是一个接续了智障儿血统而跻身贵族的老年日本人的屈辱,那种自卑与骄傲都是东方血统。当然,它是用现代小说技巧处理过的,一个现代的东方世界。
我说的东方并非地理上的概念,而是一种气质。契诃夫、博尔赫斯、奈保尔都有东方气质。说来也怪,卡夫卡也有东方气质,而身在国内、卡夫卡的追随者,残雪的作品却非常西化。不过这也说明,东西方并非地理上的概念。
东方气质的好难以言说。东方的好,好在氛围,胜在气象—望气而知。无穷组合,万种可能,变化多端而不可测。
作为中国读者,进入徐皓峰的世界,你仿佛四处遇到熟人,这是种快乐的阅读体验。作为汉字写作者,进入这个世界,是处处感慨:他走在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上,前行者寥寥,后继者无几,却杂花生树,风景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