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讨皇帝喜欢的状元郎
2011-09-20晏建怀
晏建怀
历朝历代,状元大都是皇帝钦点的,备受皇帝信赖与提携,只要他稍懂一点人情世故,稍懂一点“顺杆爬”的人生哲学,往往就能仕途通达,平步青云。何解?因为状元之于皇帝,就像学生之于老师,所谓“天子门生”也,学生的飞黄腾达,是皇帝慧眼识珠和知人善任的最好证明啊。
不过,北宋状元胡旦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胡旦(955~1034),字周父,滨州渤海(今山东滨州)人,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戊寅科状元。胡旦才学过人、志在千里,他曾说:“应举不作状元,仕宦不作宰相,乃虚生也。”只是,理想不等于现实,志向不等于前程,良好的开端也不等于完美的结局,甚至同是状元,其发展与际遇也常常大相径庭,前届(太平兴国二年)状元吕蒙正,三次登上宰相之位,位极人臣;后届(太平兴国五年)状元苏易简,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参知政事即副宰相,风光一时。而心比天高的胡旦,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出任过任何位高权重的职务,稍一升迁,马上被贬,再一升迁,马上又贬,仕途坎坷,命运不济。为什么会这样呢?从史料来看,胡旦好议论时弊,好批评朝政,不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不懂得讨皇帝的喜欢,甚至偶尔拍拍马屁,都常常拍到马蹄子上,自取其咎。
太平兴国八年(983)前后,宰相卢多逊和赵普先后被贬出京城。卢多逊阴鸷,赵普贪腐,他们被贬,一些颇具正义感的士大夫欢欣雀跃,其中胡旦尤其喜形于色。彼时恰逢黄河决堤,百姓遭遇水患,时任左拾遗、值史馆的胡旦借题发挥,向宋太宗献《河平颂》,中有“逆逊远投,奸普屏外。圣道如堤,祟祟海内”之句,意思是朝廷浮云蔽日,使得天灾降临,但如今皇帝驱逐了奸臣,排除了水患,终于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是典型的马屁之作,但胡旦却拍错了地方。卢多逊与赵普都曾经是位居宰辅的重臣,你以“逆逊”、“奸普”给卢、赵定调,岂不是说宋太宗有眼无珠、姑息养奸吗?惹得宋太宗雷霆震怒,责怪胡旦“乃敢恣胸臆狂躁如此”,把他逐出京城,贬为殿中丞、商州(今陕西省商洛市)团练副使。
当逐臣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尤其是像胡旦这样心比天高的状元郎。百无聊赖之际,他重新打起精神,向皇帝上了一篇《平燕议》,建议朝廷北伐,鼓动宋太宗“齐心平敌,恢拓旧境”,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个建议与宋太宗不谋而合,皇帝一时高兴,重新启用他为左补阙,不久任史馆修撰,并以尚书户部员外郎身份知制诰,成了给皇帝起草诏书的大秘书。只是,这次胡旦并没有总结教训,他有意见就提、有批评就说,议论朝政、臧否人物的毛病依旧不改,结果惹得同事不高兴,皇帝不喜欢。胡旦有一好友翟颖,见外敌扰境、百姓不宁,便数次上书批评宰相李昉,说他在边事堪忧之际,不忠于职守,饮酒赋诗,沉迷声色。同时,翟颖还推举某某等十余人为大臣。他的这些言行,无形中得罪了许多人,因此成了同僚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屡受攻击。鉴于翟颖言辞颇壮,又与胡旦友好,大家都以为这些奏折都是胡旦“捉刀”,便把两位一起告了。皇帝当然不喜欢部下起内讧,加上对朝政的批评早让他心里窝了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翟颖流放海岛,把胡旦贬为坊州(今陕西省黄陵县)团练副使。
尽管胡旦为人做官不被皇帝所喜欢,但状元郎的出身,还是会引起皇帝偶尔的念想。胡旦被贬数年之后,宋太宗想了解了解胡旦思想改造的效果,希望看看这位自己亲自录用的状元郎是否变乖了,便一时兴起召回,仍然让他担任知制诰,参与国史修撰。虽然吃了一辈子嘴巴的亏,但年逾古稀的胡旦,却死不悔改,仍然臧否人物、批评朝政,仍然心高气傲、尚气凌物。夏竦任襄州知州时,胡旦就经常对他的工作横议批评,让夏竦老不高兴,为此还作了一首《燕雀诗》:“燕雀纷纷出乱麻,汉江西畔使君家。空堂自恨无金弹,任尔啾啾到日斜。”你说一个行将就木的退休老干部,既然不在其位,谁会拿你的话当回事?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所以《宋史》说他“干扰州县,持吏短長,为时论所薄”,可见他非但不讨皇帝喜欢,而且让地方领导也十分厌恶。
人就是这样,性格注定了,路途再坎坷,结局再悲惨,他也不会改变。(摘自《历史学家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