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1-09-06
阅人
办公室主任
王胖子开始走狗屎运是在他40岁那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七年的“妇科病”不治而愈,一屁股坐上了单位办公室主任的宝座,转正了。
王胖子有此福分,是拜他大姨妈的儿子檀表哥所赐。檀表哥作为全省最年轻的厅级后备干部,挂职他所在市的副市长。履新不几日,王胖的单位领导请吃饭,当檀大人点名要王胖子参加时,领导傻了眼。饭局之后不到三个月,王胖子就转了正。那天晚上,王胖子破天荒地被老婆恩准在床头吸烟。烟雾冉冉升,王胖子的感慨如井喷:“上面有人就是好啊!”
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科,但在单位里,办公室主任就是大内总管:小车司机、饭局安排、打点上级、给兄弟单位领导拜节……这么说吧,主要领导出场的时候,王胖子肯定是随从;主要领导不好亲自出马,王胖子就是钦差。那两年领导好像发了疯,不是新马泰,就是欧罗巴……王胖子跟着跑的地方加起来绝对不比单位的二把手、三把手少。
王胖子在家中的地位迅速飙升。老婆不再像周扒皮一样吆东喝西,而是勇挑家庭重担,当起了名副其实的模范主妇。父母、岳父母大人边吃着他从美利坚带回来的深海鱼油,边无限疼爱地说:“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哦……”他送给小姨子的香喷喷的法国香水、英国手链,让他这个姐夫的大名在一帮美女那口口相传。他那刚刚变声的儿子也一改往日的萎顿样,摇身化作骄傲的小公鸡:“看到了吧?这是我老爸带回来的iPad,正宗的美国货!”
王胖子的夜生活越来越丰富,不是请人就是人请。每至傍晚,不是在饭局上或KTV包厢内,就是在奔赴的途中。他成了小城里声名显赫的交际草,饭店老板、KTV的老板娘们每见到他肥肥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就会把笑容准备好,迎上前去亲热地拉着手或搂着肩。
深夜的街头,车少人稀,王胖子等一班人从街头呼啸而过,或高谈阔论,或纵情高歌,或在街头昏黄的路灯下翻江倒海地呕吐,“嗷嗷”声在小城的半空中飘荡,留下的秽物发出经久的腐臭气息。每次在喝高了的第二天,他的手都会抖个不停,但一旦几杯老酒下肚,又正常如初。
王胖子的命运再次发生逆转是在今年夏天,单位的主要领导因为在澳门赌博的事被掀翻在地,王胖虽然没有掏公家的钱参战,但领导几次豪赌,他都是跟班,脱不了干系。幸好有新任邻市市长的檀大表哥出面说话,不然王胖子不说坐班房,起码连公职是保不住的。
返回原形的王胖子不再是单位的红人,但江湖上的酒肉朋友仍在。如今,年近五旬的他虽然饭局的频率不比从前,但隔三差五还会在午夜游走。只是他摇摇摆摆地穿过街头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嚎叫一声,那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瘆人。
文/魏振强
浮生
安全度夏指南
我已经不认识北京的夏天了。永远处于正在下雨和酝酿下雨的摇摆之中,天空是苍白的灰色,雨刚刚停下来的时候有短暂的蓝色期,因为格外短暂而显得格外的蓝。气温明明不高,却总是一身细密的汗,空调也永远处在开与不开的摇摆之中,风扇整夜整夜地转着,早上醒过来发现睡衣黏在了凉席上面。一天从冲凉开始,又从冲凉结束,当然这句话也可以文艺地表述成:我们从水里来,又从水里去。
天气和情感是如此密不可分,濡湿的空气下活该有濡湿的心情。忘记是哪个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女明星说过:“那一年伦敦的冬天太冷,我差一点就结了婚。”历史上我的每一次分手都是在夏天,而且都是在夏天里最热的那几天。我并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一场大雨甚至一部开得很足的空调,就可以挽救这段感情,就像朋友里有人去离婚,排队排得不耐烦,于是就“下次再说”,一转头又过了五年。
可见生命中并没有那么多注定如此。没有一定要爱上的人,也没有一定要分开的理由,只有一定会遇到的暴雨烈日大雪狂风。当然,也有可能天气只是个借口,排队只是个借口。我怀疑所有号称不了解自己的人不过是不敢了解。我们一定知道有谁在严寒里让你浑身发热,又有谁在酷暑之中依然让你透心冰凉。
最近的《华尔街日报》写中国的相亲网站:“中国的罗密欧们能够免费看到朱丽叶的照片,但如果他们要给对方发信息,则需缴纳少量费用。”有罗密欧给我现身说法:错了,罗密欧们也可以选择双方费用分担,不过那样朱丽叶们就会鄙视他。作为一个被鄙视的罗密欧,我这个朋友理所当然现在还没有找到朱丽叶。
有一天翻到自己几年前的通信,我和该通信者互相都指责对方太过算计,却忘记付出。现在看来,彼时的我们就像做财务报表分析,把投入产出算了又算,最后写出了其烂无比却评级为“卖出”的研究报告,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项:是否在此时此刻心跳。那一切同样发生在夏天,一定是天气的错吧,我说。
我在这个夏天里重新穿上了短裤,又把腿晒得漆黑,买了一双接一双的凉鞋,开始认真考虑蓝色的指甲油以及带着铃铛的脚链。恐惧它不如拥抱它,在你敢于面对赤裸内心的时候,每一个夏天会安全度过。
文/阿花
城事
伤不起的男股民
男人炒股跟女人炒股,很不一样。
比起女人,男人炒股更容易博人信任。不管是“中国人民银行”还是“中国人民很行”,大家反正觉得把钱给他放心。我有个朋友,会把好多线叠在一起,还会看什么十字星说什么光头阳线,号称读大学的时候就通过炒股赚到老婆本了——虽然聪明如我的,知道其实是他读大学那会儿股票好炒老婆好找。他丈母娘全家三姑六婆的股票都交给了他来运作。即使是他那分手经年的前妻,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股票还是留在了他这里。
女人从不忌惮承认自己炒股:“玩玩,赚点零花钱。”我认识多少拿着养老钱放股市里赚“小菜钱”的阿姨啊!男人在这方面就很纠结了。牛市里三句话不离股票的男人,到了熊市,宁愿说自己看A片,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看A股。
男人炒股特别会按快捷键。说来惭愧,我玩了十年股票也只会用一个F6和F10。前几天听说有外婆抱着小外孙电脑里看股票,小外孙在电脑上乱按,结果把几十万的股票全部抛光了。男人从小就有按快捷键的天赋啊!
男人炒股还很容易炒出股神范儿。床头读物吓死人地堆了一摞:《投资分析》《巴菲特教你读财报》《超越巴菲特》系列……每天开盘之前,还要很像那么回事地说一番“忽如一夜美股大跌……”“国际原油……”一个投资者自述:三年前我就开始模仿巴菲特,喝百事可乐、吃牛肉汉堡、坚持简单生活、每天阅读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商业周刊;选股票侧重基本面重仓长期持有……现在,我除了投资亏损20%外,一切都很像巴菲特了。
大盘一跌个稀里哗啦,男人就蠢蠢欲动。我先生还好,从不碰股票。后来他认识了一批老股民,前两天股票大跌,先生跟他们吃饭,席中数次给我电话:“遍地是黄金哪!”不管别人是不是信了,反正我不信。我印象最深是有一阵追看股评家博客,说市场“蓄势待发”。后来跌啦,博文又改成“盘久必跌”。从此我哪怕相信爱情也不相信股评了。
我先生的公司过去工资发到两张卡上,后来忽然合并成一张卡了。有男同事很惊慌,从前自己偷偷私藏的那张工资卡怎么跟老婆交代?最后,请同事们回家吃饭,合演了一出“庆祝加薪”的戏码给老婆看。其实那人也没拿钱去做什么坏事,人家只是背着老婆在炒股,抄底抄在了半山腰。
抄什么底啊!没听说过吗?以为到底了,结果地板下还有地下室,地下室下面还有地窖,地窖下面还有地壳,地壳下面还有地狱——地狱还有十八层哪!
文/上上签
世相
似是故人
年龄一翻过30,生活就像一辆已经平稳出站的列车,车上的话题以老公、育儿和婆媳关系为主,只是偶尔在玻璃窗倒退的风景中,突然又看到那些曾经停留过的人和事:宿舍楼下半夜的献唱、教室里被送的鲜花和足球场上的强吻……像蒙灰的金字招牌一样,被重新拿出来擦拭干净。
他现在过得怎样?闺蜜们都对这问题很关心。无论是知道他过得很好或者不好我才心安,反正大家都积极寻人。还好有微博,通过粉丝的粉丝的粉丝,总能找到他的踪迹,运气好的,还能附赠他前任或现任女友。
“青春伤不起啊。”阿Miu在群里惊呼。她当年曾暗恋过高中校草。那可是当年红遍县城所有中学的狠角色,连男生们都因为他的帅而冷淡他。校草如今在京城的一所高校当老师,阿Miu为了见他,特意将出差时间延长了一天,还去世贸天阶采购了战衣,约了后海旁边的“茶马古道”吃饭。傍晚时分,她从二楼看见一个额头光亮、身材微胖的男人,心里一咯噔,还自我催眠“肯定不是”,等来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觉得被“打劫”了——因为校草“猝不及防”地把她的幻想“洗劫一空”。她幻想中白衣飘飘的校园诗人,不过是一个穿着过气夹克的中年发福男。
“发福也不是问题,怎么连模样都变了呢?”当阿Miu在QQ群现场直播的时候,我们都安慰她:那是因为你当年涉世尚浅,现在阅人无数,自然标准提高了。
“所谓幻灭,就是在路边摊看见一件红绿相间的秋裤,竟然觉得那一定很适合他。”她哀怨地总结。
不过,就算是在异乡见到一个旧朋友,也还是很暖心的。阿Miu从“外貌协会”抽离出来后,觉得和校草的交谈还是愉快和坦然的。倒是校草,临别时颇依依不舍,言语暧昧,还要求了一个拥抱作为尾声,并要求明天来送阿Miu去机场。
第二天,阿Miu清晨一开机,来了校草的短信,说万分抱歉,系里临时开会脱不了身,无法去送机。阿Miu复他:工作要紧,我自己打车去机场也很方便。
候机时,她拿出手机看微博打发时间。无聊的时段是滋生八卦的温床,阿Miu就那样在校草老婆的微博上看到一段:“和老公自驾去坝上草原,希望一天都好天气。”时间显示正是当天。
情何以堪!阿Miu觉得不仅被人“打劫”,更被“行骗”。“我哪管他和老婆去哪儿,他还真以为我惦记着他。” 阿Miu忿忿然。
最可悲的谎言,并不是被拆穿的那个,而是即使说了真话其实别人也不在乎的那一个——连作为谎言存在的价值都没有。
文/亦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