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卷·少年史
2011-08-31谷禾
谷 禾
1966
全国山河一片红
十月的天空下,一朵一朵的白云
也是红彤彤的
但那座海上的岛屿是黑的
那里的人民
还在忍受着蒋家王朝的统治
所以它必是黑的
全国山河一片红
黄淮腹地的大周庄,千余村民的
控诉,点亮风中的马灯
但母亲的日子是灰暗的
她从没谋面的公公
有过20亩肥田,三匹好马
所以她必是灰暗的
她在黑暗中流尽了泪水
她在心事满怀中怀孕——
1967
端午节到来,艾草飘香
太阳当空,光芒在原野上哗哗流淌
村前河水缓慢,村后菜园子里
父亲在弯腰割草——
抬头望见蛇和蛤蟆对峙
但蛇不是白素贞
和小青,蛤蟆也是一只癞蛤蟆
此刻母亲正在床上打滚儿,冷汗淋漓
他在她被撕裂的叫喊声中
呱呱落草
他来到世上,土坯房里
昏暗,潮湿。他睁开眼睛,却没有
看到光——叮当响的阳光
1968
斗资批修,不单要触及地富反坏右等
残渣余孽们的灵魂
更要触及他们的皮肉
大伯父像一条癞皮狗蜷缩在屋檐下
此刻,他的老婆——我的大伯母——
向贫下中农兜售
绣花线的投机倒把分子——被剃了阴阳头
胸前挂着破鞋的
骚娘儿们“大白脸”,被红卫兵押着
在公社社员们鄙视的目光里
游过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又
一条街道
夜色渐深,村前河水依然在风中缓慢流淌
对岸菜园里的那棵老桑树
把满树的黑桑葚举向瓦蓝的夜空
她把自己挂在最低的一枝上
成了其中最黑,最大,最闪亮的
一颗——
1969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
究竟谁怕谁……”
让他妈的美帝苏修见鬼去吧
当雪花弥漫天空,大周庄
千余公社社员,以大兵团作战的方式
在风雪中高举红旗
掘地三尺,却只挖出
一块块遍体鳞伤的冻红薯
桑木扁担压弯了父亲的脊背——
一头儿挑着罐饭
另一头儿,挑着睡熟的儿子
吃在工地,住在工地,革命在工地
1969年,他在泥土中牙牙学语
摇摇晃晃走路
学着独立拉屎撒尿
和自己的影子玩耍
1969年,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迎风见长——
每天一头发丝儿……
1970
暴雨将至,北风灌满屋檐下的鸟巢
人民公社社员小珠子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目不识丁神交古人
马灯下,占卜出副统帅乃一奸佞
领袖寿限不过八十有四
阎王不点名也要自己去报到
他的乱言妄语被路过的北风听去
被乌云隐匿的星星告密
他被绳捆,被鞭笞,被示众,被跪地
被上老虎凳,被灌辣椒水
最后被鼎沸的怒火扔进了滔滔河水
人们以为这个疯子完蛋了
他却在星光之夜又回到村子里
从村头到村尾
一遍遍走过,一遍遍吆喝
“万岁,万岁,万万岁……”
重复的吆喝仿佛鬼魂,噼啪拍打着
每一扇紧闭的门扉——
1971
这一年,政治让人心惊肉跳
神州在风雨中飘摇
9·13,三叉戟在空中打个滚翻儿
副统帅就化成一坨焦炭
从“永远健康”到“遗臭万年”
他改乘了更快的运载火箭
夜里,两盏汽灯
照亮村人扭曲的脸
挥舞的拳头
眼睛深处烧红的烙铁
这一年,他四岁,躲在父亲怀里
梦见母亲硕实的乳房
梦见天降暴雨
落下来,变成白花花的乳汁
这一年,公社来的打狗队
从粮囤里拖出
他亲爱的大黑狗
用特制的铁钳卡住狗脖子
让狗头上开出鲜花
他哭喊着,叫骂不停,一直追出村外
弟弟则傻瓜一样蹲在门槛上
这个夺去了他一多半母爱的小臭虫儿
赶到春联照亮门楣,也没有
喊他一声哥哥
1972
村前的干旱,村后的
干旱,村东的
干旱,村西的干旱
灼烫的火焰在平原上翻滚
庄稼近于干枯,大地腾起白烟
井底奋臂挥锹的干爹
即将挖到活命的甘泉
钢缆吊起的大锅锥突然从井口坠落下来
没来得及哼一声
他匆匆奔去了黄泉
此刻村庄寂静,树木寂静,院子里
飘出你的歌声
歌声飘过多年,在街头巷尾
撞翻一个个男人的身影
黑白无常的身影
为啥就撞不到干爹的踪影
亲爱的老妈妈,那年他五岁
第一次孝帽压头
第一次看你肝肠痛断,他小脸儿通红
1973
一夜之间,远离村子的
千余亩荒滩上
崛起了葱郁的五四林场
从祖国各地拥来的痴男信女
在广阔荒滩上
笨拙地举镐,起哄,歌唱,演讲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在太阳下变黑,变壮,长出
胡须,毛发,欲望
迎着蒙蒙月光
把坟场当成操场
举杯邀月,打架骂娘,偷偷拥抱
取暖,抚摸,交欢
来自周口的葛命辉,来自洛阳的朱玉喜
来自武汉的黄新义
因为轮奸来自郑州的铁姑娘
被一起绑赴刑场
他们,曾搭伴儿到他家吃饭
轮流着把他扛在肩上
那一天,阳光浩荡
他们被押上一辆卡车
在他的闪烁泪光中,枪响三声
异乡的坟场,做了他们永远的故乡——
1974
背上母亲缝的花书包,他也成了
伟大领袖的小学生
但他也是母爱的弃儿
一年级班主任的敌人
把癞蛤蟆装进邻桌书包的捣蛋鬼
脸上涂满紫药水的小丑
盛夏,他是一天到晚泡在水里的鱼
春天,他是枝头上的
猿猴和小鸟
而在月光下,他是不归的游魂
女人屁股的偷窥狂
母亲,你不知道,那时他七岁的孤独
就是村头池塘的孤独
夏天的午后,缠绞的水草下
他甚至看到了死亡的冷脸
但是母亲,当他在你的怨声中沉沉睡去
他只是你不谙世事的儿子
1975
黄淮腹地,太阳从不落入山里
而是落到村庄的另一头
女人们站在村口
仿佛比赛谁的嗓门亮堂
在她们的身后,树木摇曳,屋檐模糊
一道道炊烟,飘向黑暗中
成为温馨的背景
但这时,他还留在原野深处——
这儿离村庄太远
昆虫们反复拉着悲伤的锯子
他听不到母亲的呼唤
他放学后来到这里。现在,猪草满筐
镰刀横卧在一旁
露水涨潮,他的小小身躯
裹着星空的睡袍
像一个乖乖,他的眼窝里
噙着泪珠,怀抱着,一勾残月
1976
事过五年,反革命分子小珠子
光着脚丫子去向极乐
彼时,副统帅盖棺定论
领袖驾鹤。灵棚搭在村子中央
村人披麻戴孝
哀乐的黑乌鸦
在树梢上忽闪着巨大的翅膀
她夹在长长的哀悼队伍里
跟着大家泣不成声
这个叫王玉荣的母亲已经生下三个孩子
唐山闹地震的日子
她在漏风漏雨的土坯房里
依然睡得酣畅
除了木床在睡梦中摇了摇
似乎什么也没改变——天空继续铁青着脸
家里继续揭不开锅
儿女们的笑脸,继续带着野菜的颜色
她继续早出晚归
蚂蚁一样在大田里
流汗,挣命
望着各家院子里的地震棚
这个和唐山扯不上丁点儿关系的女人
咬牙切齿向着自己男人说
震吧震吧,震得越早越好呢——
天塌地陷
好人坏人,大人孩娃,一锅儿烩了
也断了这辈子的罪孽……
那一年,她不屑东邻西舍的白眼
坚持带着丈夫和儿女们
呆在自家土坯房里
安静地等待着地震的死亡和恐惧
一次次到来
1977
粉碎“四人帮”的消息传来
他们正在简陋的操场上
为一只篮球疯狂,他们被集合起来
校长说,同学们
“四人帮”被粉碎了!
见他们觑着脸面,校长继续说
就是——就是——
那个女的和他三个相好的……
校长的声音借着寒流传向远处。那里——
秋天蓝得虚伪
树丛下,一头公猪在宠幸
另一只年轻的母猪,两只斗狠的公鸡
咕咕怒吼着,小尖脸儿上
热血奔涌。那时谁能料到入春后
冻雨接着冷雨,没完没了
道路泥泞不堪,麦子打根儿开始腐烂
而荒草仿佛吃了春药,蚜虫劈脸撞来
老实巴交的生产队长
急成了抓耳挠腮的孙猴子
那个春天啊,“四人帮”的漫画像
打了红叉,挨不过雨淋
褪去颜色
他们索性撕碎,拿去擦了屁股
而那只挂在黑板右上角的篮球
仿佛一只干瘪的乳房
再没能让他们为之集体疯狂过——
1978
时间如白驹,似乎才眨了下眼
他就成了五(1)班第一排的学生
忍受老师的唾沫,和口臭
在此之前,他们给生产队拾麦穗,摘棉花
割黄豆,掰玉米,打牛草
一日接着一日
一晌接着一晌
一刻接着一刻
每日的报酬是两颗糖果
他们在田野上嬉闹,疯跑,打架,争风吃醋
或者将书本撕碎,放飞一万只蝴蝶
这些田野之子啊,如今早已
被田野抛弃,如草芥
在脚手架上挣命。如他,写着
一行行无用的分行文字
这一年盛夏,他被疾病击倒
有半个月工夫
躺在公社卫生院的走廊下,昏迷不醒
他梦见天空下降,田野崩溃
村庄被洪水淹没,遮天的蝴蝶
眼睛里喷着火
轮流扑向他开花的脑袋
唉!难道这就是报应?它来如迅疾……
1979
他有漫长的诗歌生涯,却从不曾以之
颂扬母爱。在他和母亲之间
是否有一场冷战持续到多年以后?
母亲,那时你的巴掌,鞋底,树枝,烧火棍
如疾风暴雨,反复抽打着他的皮肉
你的诅咒,谩骂,泪水的怒焰
不断吞噬着他瘦弱的身体
你把饭菜尽数倒入猪槽,再把馒头笼子
吊上屋梁,而放逐他于饥饿的
恐惧,亲爱的母亲,那时,他认定你
铁石心肠。他来自你母腹的孕育吗?
有多少次,他在梦中飞行
他的身下是大海,森林,泥沼,群山
你紧追慢赶,却总差之毫厘
他在窃喜中设计着对你的报复
(少年的皮下也藏着祸心)
直到长大成人,安居异乡之城
母亲,难道一切都源自屈辱的戕害?
你不知道,有一次,他在爷爷的坟前睡着了
他相信,从没谋面的爷爷
会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
那一夜,密集的星光从天空垂落下来
仿佛爷爷温暖的掌心,抚慰着
他落叶的脸庞
也照耀着原野,广阔无际的睡眠
1980
摸黑呼唤春风的人,在春风中
逆光劳作的人,睁开瞎眼看世界的人
走着睡觉,站着翻身,有了
土地的人,他从深井里打水
碰见星星和月亮,他浇灌麦苗和玉米
镐头入土,刨到闪电的人
他在白纸上写黑字,按下血手印
星期日下午,他背着一篮子馒头上路
黑馒头,白馒头,就像黑猫和白猫
去往张完乡中学的田埂上
他一路碰到这样的农人——这样在土里
刮骨熬油的人,生根开花的人
从黑夜到白昼,太阳滚过脊背
从春天到秋天,喜悦在心中孕育
直到玉米堆满场院,辣椒的灯笼在屋檐下
扑打着风雪
爆竹声中,他把最后一颗乳牙
埋到三尺黄土之下——
1981
风,起于青萍之末……起于花枝,棉桃
玉米林,起于连成海洋的大豆高粱
它宽袍大氅,抖动粼粼的水袖
在原野深处,开启了他少年的轻狂之心
星空清朗,瓜蔓依地蛇行
瓜叶上露水涨潮,隐身的昆虫们
借着月光,排开了民间音乐的筵席
把他从护秋的瓜棚下引诱出来。在寻找
其踪影的过程中,一次次
被滚动的青瓜绊倒,一次次摸到
白骨和牛粪
这个夜晚,少年的轻狂之心
被偷窥的兴奋控制着——
玉米林深处,两团缠在一起的白光
起伏着,喘息着,放肆地呻吟
仿佛传说中的鬼魂
他没有丝毫恐惧,而是悄悄退回了
瓜棚。这个夜晚,他睡得恍惚
并且一次次,转醒过来,听风过河
入林,起于青萍之末……
1982
体检啦——体检啦。我命令你们
排成队,进入一个封闭的屋子里
脱吧——要脱得一丝不挂
走,跑,测量胸围,腰围,身高
捏下体,敲牙齿,骨骼
透视心,肝,肺,检验视力
辨色力,嗅觉。说白了,你就是
流水线上的产品,我来检验你是否符合标准。
是,即留下,打磨成机器上的
一个零件。否,就扔回村野,让你存于斯
长于斯,栉风沐雨,自生自灭——
体检啦——体检啦——体检啦……
1983
四面荷花,万亩大水
草长莺飞于春秋冬夏,船儿如织梭
往来于彼岸,此岸
此水不通江河,却历沧海而不桑田
此城乃古陈蔡之地,有女娲氏
耕种于田亩,伏羲氏画卦于土围
放生白龟于激流
有孔子困于城南,弦歌饮风,饥肠辘辘
逾七天而不死
有被驴踢破额头的包拯平粮于水上
筛下沙石,堆而成山
铡了皇亲国戚
有他求学三载,从1米54长到1米78
唇上生出黄髭,衣下生出黑毛
向漂亮女生脱帽致敬
在此仰视阿克西尼娅,格里高尔
读到浑身战抖
在此堕落成一个偷书贼
从图书馆里偷出《读书》和《小说选刊》
缩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筒
照亮露水大的前程
毕业前夕,他将煎熬的耻辱
尽数沉入湖底
但贼的徽章啊,他自己烙在了
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1984
湖上有渔,船底凿穿,类于舢舨
渔夫分明是个残疾,一条腿搭在船尾
另一条裤管,在风中晃荡
几只鸬鹚,从水里钻出来,细脖子被渔夫
再次用铁环卡紧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立的蜻蜓
恐惧于翅膀总被露水折断
芦苇连成一片,春天就白了头,等到深秋
还将再白一次。长嘴蚊子
始终埋伏在他经过的每一处草丛
在这座水上古城
他是八二(2)班女生的信使
男生的跟班。一个对女生只限于
单相思的屁小孩儿
他把所有的秘密
藏进心底,沉入湖底,仿佛脖子里
带着铁环的鸬鹚
那一年,阳光灿烂,他被风湿痛击
整个秋天,卧于病榻
读《高山下的花环》,为梁三喜捶地
在母亲的叹息里流下愧悔的泪
此后的日子,风湿的蒺藜,一年年
侵入骨髓,让他从深夜里痛醒
怀抱一坨废铁,望着窗外,坐等天明——
1985
……活在记忆中,有时他怀疑
自己是否老了。亲爱的伙计
当他拎着行李卷儿
离开那座水上古城,是抬头的蓝天
带给他点点的慰藉,是挤破的
青春痘,让他无语——
接受命运吧
在邻村的小学里,他是孩子们的老师
23双清澈的眼睛里,星星开花
但他的光辉和灵魂无关——它在隔墙的
树林里,做着自我的俯卧撑
早晨,他在鸟声中说普通话
把一本《唐诗》背到封底,也没有找到
明天的座右铭
狗日的生活,它总是这样
净给人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而两公里以外的村子里,一场大雪
落在初冬,他的父亲母亲
继续坚守在田野上,一次次把镐头举过头顶
像负荆的蚂蚁
背负着半生的宿命,和贫穷——
1986
在南丰镇。到了秋天,乡村公路
变成了售棉大道。
架子车拥挤着,棉花包摇摇晃晃,仿佛孕妇
在御风奔跑。树阴遮了棉农的脸
大人们抽着烟,孩子们在蜷身睡觉——
这些种棉的人,以身试毒的人。
到了夏天,他们在棉田里
洗澡,捉虫,打药,和棉桃说话
倒下一次,站起来一次。而与医院隔墙的
校园里,弥散着刺鼻的农药味
总有被农药怀疑的人,再站不起来
摸着天黑,爬进了火葬场的烟囱
在南丰镇。太阳从东转到西,雪就飘下来
而售棉大道依然望不到尽头
他一次次走过,悲愤渐渐麻木,熟视无睹
在诗中写到:“一辆售棉车继续拖到来年
而且,你傍晚遇见的老妇
早晨还是光鲜的少女
这就是命运,它缓慢而粗鲁
你根本不可能察觉,更无从把握和反抗……”
1987
以学校为起点,道路向原野上撒开
仿佛藤蔓去远,结出村庄和坟茔
也结出麻雀和灯盏。原野上漫游的人
看见月光流淌,草尖滴着露水
蚂蚁负荆,黑老鸹蒙着眼扑入池塘
浪尖上漂浮着湿透的羽毛
故乡相处流传,自戕者将借助闪电
回到亲人中间,借助树梢
成为袅袅的炊烟,再一次飘远
唐诗的骨头,宋词的骨头
咬着锄板,跳将出来,一嘴白牙
对着天空发愣
——在原野上,那个漫游者
看见这些,时而揽着不同的少女,御风疾走
时而独行,如丧家之犬,背负雷霆
落荒逃回校园里
缩进政治课的飘窗,向外张望——
1988
沸腾的春天来了,桃花饮下烈酒
遍地都是放风筝的人
在白日梦中,做着青春的引体向上
蒲公英也踏上了不归之途
举着油纸伞,提着碎花裙,迈着碎步
仿佛邻省的小爱情
在阳光下,一次次尝试超低空飞行
而春风浩荡的街市上,从城里来的蝙蝠
打着市场经济的幌子
继续着击鼓传花的游戏:一、二、三……
啊!沸腾的春天来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遍地都是说着胡话的人
在白日梦中,做着理想主义的俯卧撑——
1990
天不老。他已老去。
衰老从童年开始。
他的女儿和儿子,即将出生。生吧——
向死而生。
他的亲人正在死亡。死吧——
向生而死。
“不知生,焉知死?”
“然知生,亦知死乎?”
生矣死矣,不过一声叹息,而诗何为?
灰飞了。烟灭了。就此别了吧——
你,我,他。
你们……
我们……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