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十羊九牧”非国家之福
2011-08-19
张鸣,曾任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主任。长在中国的“北极”北大荒。做过农工,兽医。初学农业机械,后涉历史,在吃粉笔灰之余,喜欢写点不不伦不类的文字,有的被视为学术著作,还有一些算是历史文化随笔。现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报上说,四川4个贫困县,共有44个正副县长,平均每个县11个。当然,县长只能有一个,其余的都是副县长或副县长级的县长助理。按现在官场的习惯,即使是副县长,也一律称为县长。这样阵仗的县长队伍,真够浩荡的。
虽然说,历朝历代,官员都有限额,但架不住往里挤的人太多。做官就意味着好处,不仅富贵,而且威风,光宗耀祖。官越大,好处就越多。大家拼命挤,限制的门槛就会破掉,即使不破,也会有人从窗户跳进来。不走正规渠道的“斜封官”、“白版官”越来越多。到最后,封官封不过来,材料不敷用,就只好貂不足狗尾续了。
但那个时候,官虽多,位置却一般不增,所谓官与缺分离。官只是一个资格,而具体的职位,就是缺儿。一个县,就一个县令或知县。多出来的官,就放在后面候补,排队等着机会。清末时,地方每个官职都排很长一溜人候着,几年轮不上。当然,如果你真有势力,可以通过关系,排队加塞,争取早点儿补上缺。如果肯花钱,也可以越级候补。这样的好处是,虽然官很多,但并不进入实际的“干部队伍”,补不上缺,就只能空有官衔,老百姓也不把他们当回事儿。
现在的干部体制,没了候补这一说,只有相对的轻重分别。同为正处级官员,书记县长和人大政协的主任(主席),级别一样,但含金量大不一样。同样级别的官员,放在闲位上,就等于不重用,照顾性的。很多时候,是给某些做了好些年副处级的官员,解决正处的级别。
官员队伍过于拥挤,在帝制时代,是因整个社会官本位,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荣华富贵,耀祖光宗,全凭做官之一途。全社会最正当的出息,只有做官这华山一条路。做其他行业,即使富埒王侯,也没地位。这在官本位的中世纪,本不稀奇,但奇怪的是在看起来已经相当现代化的中国,居然还存在这样的现象,地方副职居然都扎成了堆。
龙多旱,官多乱,这是老百姓都懂得的道理。十羊九牧,管事的多了,不仅事管不好,反而给办事的百姓,增加了麻烦,给官场增加了纷乱和内耗。大家都往官场挤,原因只有一个,跟过去的年月一样,唯官是贵,唯官是从。用马克斯·韦伯的话说,在古代,官员是唯一有尊严和稳定的职业。
改革开放之初,一些开放的发达地区,已经开始出现人们不乐意做官的现象,但十几年过去,这种现象又没了,无论走到哪里,报考公务员的队伍都那么长,而且没多少人肯从里面出来——回想起当年干部下海经商的热潮,真是恍若隔世。
官本位的回潮值得警惕,它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权力正在成为资源调配的重要杠杆,谁掌握了杠杆,好处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但是,官场人头太多,绝对非国家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