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民居木雕形式美的内在意蕴与外在形式
2011-08-15杨子奇
杨子奇
形式是与内容相对的概念,是内容的组织形式,是内容各部分的组合方式。所以,任何事物都有形式。美学中的形式,是指审美对象的整个感觉实在,也就是视、听或触觉感知的实体,是内容美的存在方式[1]。形式美是构成事物的物质材料的自然属性及其组合规律所呈现出来的审美特性。徽州民居木雕精美,早在明代已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平。它与民居的粉墙、黛瓦相结合,构成了黑、白“交响曲”与雕刻艺术的“共鸣”,并显现出民居建筑内华外简的装饰特征。
形式美的内在意蕴实际上就是指形式美所内含的精神,就是李泽厚所说的理智而激情的“人性”和审美形式所积淀的社会内容[1]。而时代和社会内容是不断变迁的,因此,形式会通过一定的程式不断延续,这种程式就包含着历史上某一阶段人类的观念和想象。形式美的外在形式并不是具体指哪一种装饰手法,而是指形式的结构,如对称和均衡的结构、不同比例的结构、不同材质的结构等。徽州民居木雕形式美的内在意蕴与外在形式是紧密联系的。
自明中叶之后,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兴盛,市民意识的提高,中华民族的思想灵魂,颇有些“解放”的意味,古典、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的严谨、神圣与崇高性已悄悄地开始消减。徽州民居木雕的形式美体现出人们自然的耕读文化与山水情怀。耕可持家,读可荣身。徽商贾而好儒,崇文识礼,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往往在建筑装饰上做文章,并极力效仿文人、士大夫的生活方式,发奋读书,力图通过读书入仕来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这种社会思想文化观念的变迁与当地民居建筑的装饰样式是相互映射的,同时也突出了徽州民居木雕形式美所产生的载体,亦即传统的吉祥观念。
吉祥观念是人们在长期的社会实践和特定心理基础上逐渐形成的向往吉祥和追求吉祥、将某些自然事物和文化事物视为吉祥的观念信仰,以规避灾祸邪崇、获致喜庆祥瑞,从而将它们给予多种方式的表现,指引人们趋于吉祥[2]。《庄子》云:“虚室生日,吉祥止止。”唐成玄英《注疏》谓“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庆之征。”自古以来,吉祥一词便成为福禄喜庆、长寿安康、诸事顺利的祝吉之语。其具体内容一般衍生为“五福”。《尚书·洪范》曰:“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通常指五种幸福。宋欧阳修《纪德陈情上致政太傅杜相公》诗云:“事国一心勤以瘁,还家五福寿而康。”显然,五福为统称个人和家庭幸福之语,这也正符合了徽州木雕形式美的内在意蕴。
徽州民居室内木雕覆及额枋、月梁、梁驼、斗拱、雀替、阳裙、挂络、门窗等建筑构件;太师椅、八仙桌、靠椅、条几、书桌、床罩板、衣柜等各式家具,以柏、梓、椿、楠、枫、银杏、香榧等优质木料为材质,雕刻工艺汇集了深浅浮雕、多层雕、透雕、线刻、圆雕等技法。木雕山石、树木采用遒劲的雕刻技法,给人以苍劲浑朴、粗犷大气的印象;人物楼阁、行云流水,采用轻捷的切刀技艺,给人以清雅秀丽、细腻明快的美感,均体现其娴熟的刀法与精湛的工艺,将木雕的形式表现得美轮美奂。
徽州木雕图案的设计要求构思严谨、题材新颖、整体和谐。图案的题材与表现风格将木雕的内在意蕴与外在形式结合得恰到好处。图案的题材主要来源于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和历史故事,比如刘海戏金蟾、仙女下凡、八仙过海、福禄寿、文王仿贤、桃园结义、三顾茅庐、唐薛家将、宋杨家将等,另外还有生活景物,如蔬果昆虫、游鱼嬉水、花瓶、鸳鸯戏水、龙凤呈祥、十二生肖、忠孝节义等,有的是直观的场景,有的是取动植物的谐音,有的粗犷、有的细腻、有的简约、有的繁缛,突出反映了木雕装饰成时尚、儒家礼教当准则的文化观念与主人的吉祥如意、家业兴旺的美好愿望。在色彩上,多数施朱漆并在少数部位鎏金,呈现出富丽堂皇的感觉,也有不施髹漆,保持了材质的天然纹理和本来色彩,充分体现了材料的质地之美。
木雕所具有的以儒学为代表的古典美学思想,是中国传统美学的重要内容和本质精神,是贯穿始终的,而外在形式却随着时代的推移而逐步的演变,具有很强的时代特征。明代的木雕注重实用,工艺较简单,风格上朴素严谨,造型浑圆结实,刀法简练挺拔,雕刻形式以浮雕为主;清乾隆时期,木雕装饰艺术开始大量进入建筑装饰的广阔天地,木雕的形式美已达到顶峰,几乎完美;中期以后的雕刻风格明显浮华奢侈,多数作品以展现富贵,张扬奢侈华丽为时尚,构图繁琐、画面人物众多、故事情节复杂、雕刻手法多元,虽然不乏生动精巧,但刀法的灵动性与幅面的意境明显减弱;清末民国时期,徽商逐渐衰落,地域文化也一蹶不振,木雕的装饰形式也成强弩之末,逐渐走向程式化,从而缺少创意,失去前有的活力。
承志堂是清末大盐商汪定贵的宅院,至今保存完好。建筑为砖木结构,内部装饰精工细缕、华丽至极。厅堂内的额枋、斗拱、雀替、门窗、栏板等部位均有木雕,有的图案达六、七个层次,具有极强的形式感。前厅额枋上的一幅“唐肃宗宴官图”,在长约两米、高半米的图案中,四张八仙桌一字排开,众官员琴棋书画各得其乐,坐站行止姿态各异。图两端还有理发的、烧茶的,线条清晰、构图流畅,形态逼真。前厅中门上的一幅“百子闹元宵图”,雕刻着一百个孩童,舞着各式各样的龙灯,有的放鞭炮、有的吹喇叭、有的踩高跷、有的划旱船、有的敲鼓、有的打锣,刻画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把徽州民间闹元宵的喜庆风俗呈现得活灵活现。梁枋上雕的一幅《九族共荣图》,也称《百忍图》,描绘的是唐高宗时张公艺九世同堂的故事。在高辈居处雕此图案,目的是警示后辈治家要以忍为先,尊敬祖宗,读书积善,当然也是宣扬封建礼教“孝悌忠信”的社会道德标准,故此将木雕穷工极巧的外在形式赋予了深厚的文化意蕴。
木雕在门窗的装饰上,均讲究整体的形式设计。作为门的四个部分,眉板、胸板、腰板及裙板的装饰,因高度与人的视线接近,腰板是雕刻的重点位置,极具装饰感与形式美。每扇门的腰板雕刻以单幅图案,图案由连环画的形式呈现,具有很强的连贯性。木雕的内容体现出主人的生活情趣与审美品位,如四扇窗则用四君子题材装饰,另外还有香炉、宝瓶、牡丹、梅花、石榴、鱼、龙、凤、狮、鹤、猴、鹿、麒麟、喜鹊等具有吉祥寓意的动植物以及古典故事与日常生活情景,构思极为巧妙。画面构图匀称,图案设计不仅有物象的写实,还有依照形式美学的法则将客观对象进行高度的概括与提炼,多采用层次感丰富的深浮雕与立体感强的镂空透雕,以此将形式美渗透到室内各个细节,与其他部分的雕刻交相辉映,形成了浓郁的艺术氛围。
被专家学者誉为“徽州木雕第一楼”的志诚堂是卢村的一幢民宅。前厅堂从顶部的梁枋、雀替、栏板到厅堂的厢房门窗、天井莲花门、板壁,几乎全是精细的木雕构件组成。厢房的六扇莲花门通板镂空,宝瓶花饰争奇斗艳,形式各异。还有群童闹春图、孩童习武图、元宵划船图,人物天真活泼,场面其乐融融,景物逼真传神,呼之欲出,凝固的形式里却有永久的动感,令观者情景交融,其艺术魅力叹为观止。整幢木雕楼无论是山川楼阁,还是童叟人物,奇花异木,飞禽走兽,层次繁复,前、中、后景层层跌进,栏杆细如丝,松树皮如鳞[3]。其构思之巧妙,工艺之卓越,幅面之精美,题材之广泛,使得徽州木雕的形式美在此得以集中体现。
总而言之,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徽州民居木雕的形式美建立在了审美的情感体验之上,它表达了当时当地人们的思想观念,反映了人们的理想愿望与情感思绪,具有东方美学的神韵,令人回味。其内在意蕴与外在形式是与徽州繁荣的社会经济、深厚的地域文化和精湛卓越的手工技艺密不可分的。
[1] 诸葛铠.设计艺术学十讲[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
[2] 乔继堂.中国吉祥物[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0.
[3] 汪双武.中国皖南古村落[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
[4] 王树京,朱 杰.浅谈建筑的技术属性[J].山西建筑,2010,36(1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