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传承琐议——追忆秦腔女须生黄金花
2011-08-15程渡
程 渡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离退办,陕西 西安 710068)
琐议秦腔传承,我沉痛地回忆起英年早逝的女须生黄金花。
20世纪四十年代后期,我就读乾县中学高中部。乾县是陕西有名的戏窝子,当时有知名的弦板腔剧团,有唱红西北的秦腔剧社晓钟剧团,秦腔业余班社遍及乡镇村野。西安的易俗社、三意社、尚友社也常去巡回演出。我在咸阳周陵中学上初中时就参加了学校业余剧团的演出,攻须生,演出过《苏武牧羊》、《放羊》、《烙碗计》等折子戏。因为喜爱秦腔,记得和高年级同学、戏友易东林同学常逃课晚自习,买扦子,溜进剧团看戏。记得看过黄金花演唱的《辕门斩子》、《哭祖庙》、《周仁回府》等。那时看戏、演戏,对剧情不甚了了,谈不上悟性,纯属看热闹,闹着玩。当时对这位女须生却十分敬佩,也十分惊奇,因而多次专程看她演唱。解放后,我在几段经历戏剧专业单位和剧团实践研究之后,认识有所提高,每每忆及生角行当,必然要谈黄金花。每每忆及秦腔名家前辈,经常情不自禁地就想起女须生黄金花。今年春节前在西北大学老同学陈岳处聚会时,偶遇周中老同学骆振炳。他是老戏友,当时攻旦角,泾阳人,秦腔业余剧团的旦角一号人物,唱红了泾阳、咸阳地带,戏迷爱称他“骆村红”,演唱戏较多,《杀狗》、《断桥》、《三娘教子》、《庚娘杀仇》、《别窑》、《拷红》等,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说他周中毕业后,上了西安师范,在西师经常参加校业余剧团演出。时任西安易俗社社长的高培支,是他的语文老师,在高培支指导下,曾与黄金花配合演唱过《别窑》。提起那次演出,他感情激奋,席间站起来边说边手舞足蹈,话语不断,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和回忆。老校友聚会结束后,我俩进行了很长一段欢欣的对话:
程:你怎么认识黄金花的?
骆:我根本不认识黄金花,学校校庆时,高老师引来一位女演员,要我和她配演《别窑》。我很吃惊,心想,我男演女,怎么会有女演男呢!当时,确实不知道女演男这回事,初见面,看她长相俊美,端丽随和,即少了羞怯,亲切答话,高老师在图书馆为我俩带乐排戏,当晚就演出了。
程:演出效果怎么样?
骆:效果好极了!可以说震动了剧场,记得演出过程中掌声不下七八次。黄金花一声 (垫板)上场,“恨魏虎做此事太得短见”就博得满堂掌声。最后“砍袍哭别”表演,她声情并茂,唱念俱佳,愤恨激昂,哭声震耳,台下掌声雷动。戏完,谢幕三四次。我演了一辈子戏,也演了好多戏,唯和黄金花演唱《别窑》,是演唱生涯中最感慨的一次,也是最难忘的一次,至今回味,其乐无穷,她不愧是一代女须生名家。
程:这次演唱有什么收获?
骆:收获不少呀!记得后台卸妆后,她不避男女有别,主动而谦和地在表扬了我的演唱后,恳切地对我说,戏一开场,当你寒窑苦等丈夫时,突然看见薛平贵一身戎装,不能随即答话,而是猛然一惊后,再说“贫郎哪来这身荣耀”?这才符合此时此地人物情感;再就是最后夫妻离别时,你的痛苦情绪不够,要知道你们是生死离别呀!因为杀奔疆场说不定要丧命的,你应几次甩袖,几次愤恨,昏昏转身欲倒,失声大哭,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才能充分表现王宝钏此事痛苦万状的心态。
程:你觉得她说得如何?
骆:说得好极了!我以后细心琢磨,这个女子不简单,她不仅是一位唱做俱佳的秦腔女演员,简直是一位好导演,真是女子奇才。在以后多次演唱中,按她指点表演,效果明显提高了许多。
程:以后再见过高培支吗?
骆:见过。我在省检察院任职时,多次去易俗社看望高老师,也去过兴隆巷高家大院。在易俗社他让宋尚华给我排练了《杀狗》、《拷红》、《三娘教子》、《三回头》。
前晌,完全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剧协一位老朋友处看见一位圈内艺人的自传体文章,居然说“女演周仁在我之前还是空白”云云。我粗略回忆了一下,恕我年迈但记忆力尚好。黄金花生于 1923年,逝于 1954年,长任哲中两岁,她如果在世,已是年近九旬的老人。解放前在陕、甘等地已演红了《周仁回府》,戏迷喜称“活周仁”,看来“空白”之说,只能是谬误!
近日夜读,偶尔翻阅戏剧评论家杨文颖赠我的几册评论集《秦腔清谈》、《秦腔表演艺术家》,其中有一篇“女生角耀眼双星”,把陈妙华与黄金花专列单评。陈妙华是名家列位秦人家喻户晓,杨君将其并列,尊崇黄金花之良苦用心,鄙人深知,他的评述十分精到,我也十分认同,以余所知,杨文颖的此评,应该是绝无仅有的硕果佳作。感谢文颖老弟的功绩。征得他同意后,择抄为下:
秦腔第一位女须生是谁呢?我认为,应当非 1946年前后闪亮登场来西安的黄金花莫属,我有幸看过她的《辕门斩子》。她的唱,浑厚饱满,韵味纯正,一派 (正工须生)气象,表演很规矩,也很到位,身上脸上都有戏,干净利落。对老太娘、八贤王、儿媳穆桂英,各有各的分寸,不俗不过。由于她的开路,此后至今,女演《辕门》成了一种时尚,相继出现了焦晓春、刘茹慧、周晓莉等,女演《辕门》,盛演不衰。她走的是易俗社骆秉华的路子,并得其指点,骆演出本叫《新忠义侠》,小生装扮,须生应功,“活周仁”享誉剧坛。黄的《周仁回府》、《哭祖庙》等唱做俱佳,震动剧坛,展示出大家风范。她戏路之宽、心性之强,令人瞠目,能兼演文武小生,如《黄鹤楼》、《辕门射戟》、《别窑》、《拷寇》、《杀四门》等。据知黄金花是宝鸡周原乡人,家境清贫,自幼随其兄及义姐黄金红逃亡至天水等地,兄妹开茶馆度日,曾学艺于刘毓中、李正敏、刘易平、苏育民、沈和中、王益民 (牛娃子)等名家,在正艺社、明正社、新声社、化民社等剧社演唱,后入军区五一剧团,出席过西北文代会。
秦腔中,像黄金花这样嗓子好,形象好,功底好,台风好的英才女子,确实百年不遇,凤毛麟角。据资料得知,她生于 1923年,病逝于 1953年,逝年仅 31岁,英年早逝,她演了那么多好戏,目下连一张剧照都难以找到,在火热进行的秦腔传承的当代,怎不令人捶胸顿足,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