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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学实践论古代文学作品选的编撰*

2011-08-15王书才

菏泽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文选古代文学作品选

王书才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从教学实践论古代文学作品选的编撰*

王书才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本文结合古代文学史的教学实践,从一些古代文学作品选所体现的编撰原则出发,对目前通行的几部文学作品选在编撰体例、选文定篇和题解注释等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详细地进行了讨论。

教学;实践;古代文学;作品选

古代文学作品选教材是中文专业古代文学史课程任课教师和学生共同使用的重要工具,是教与学实践中须臾不可脱离的书籍,学生依靠它作为入门的向导,教师依靠它作为传道授业解惑的道具,因此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选起到的作用不能低估。那么怎样的古代文学作品选才最有利于教学呢?根据多年的实践过程中对一些文选的认识和对中文系本科生的调查,我觉得大致上有三个原则:

一是对使用对象的定位要专业。

中文系的专业性较之理工科,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往往显得不是很强,如果所用的教材编撰时使用对象的定位过于宽泛,更会削弱自己课程的专业性。专业意识强烈的编撰者肯定会强调自己所编的文学作品选所面向的是非常专业的高校学生。如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开章明义,在《再版说明》里两次声称此书是供高校使用的,定位非常准确和科学:“为适应目前高等院校教学的迫切需要,现予修订再版。本书供综合性大学、师范大学、师范院校中文系作为‘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和‘中国古典文学史’课程讲读及参考之用。”[1](再版说明)这种定位也使得全书使用繁体字印刷、选取一些较有难度的篇章顺理成章。袁世硕先生主编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在《前言》开头也明确其书的定位:“《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是为大学中文系学生编选的一部基础课教材。”[2](前言)虽然此书第四册将近代文学作品编选入内,显得与书名略有矛盾,但有这种自觉的定位和没这种自觉的定位,在选文定篇、解题注释时肯定是有些不同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袁行霈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作品选注》,可以发现其定位颇有可议之处:其《前言》声称:“对本书的定位再强调以下两点:一、这既是一部高校的教材,也是一部供社会上广大读者阅读的书籍,二者并重。”[3](前言)其《凡例》里又称:“本书既可以用作高等院校《中国文学史》课程的辅助教材,也可以作为广大读者阅读与鉴赏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的常备读本。”[3](凡例)细想一下,就会明白,社会上的广大读者和在校的中文本科生,对于文选的要求肯定是大有差异的。社会上的“广大读者”需要的是通俗浅易的文选,在校的中文专业大学生需要的是有一定深度的教材,二者怎么统一在一部文学作品选里呢?实际操作上就不免捉襟见肘、左支右绌,为了突出专业性,选录一些别家文选一般不会选的篇目,如甲骨卜辞《癸巳卜》、商代铭文《丁巳王省夔京》、扬雄《蜀都赋》、徐陵《玉台新咏集序》、曾国藩《养晦堂记》等,这些篇章的艰深令人咋舌。为了照顾“社会上广大读者”的阅读兴趣,就不免要加大书的容量,将许多初中高中甚至是小学教材里已有的诗文收入作品选里,以实现收文一千篇的目标:“读者有此一书在手,便可对古代文学的精华大致上有所了解;倘能熟读这一千篇作品,便可在古代文学方面打下坚实的基础。”[3](前言)买了此书就可以了解中国古代文学的精华,读了这书就可以打下坚实的基础,本心可嘉。只是将学生已经耳熟能详的义务教育《语文》课本里已有的文章再来收入大学课本,未免有重复之嫌,学生见之厌倦,教师见之不悦。李白的《静夜思》、《赠汪伦》、《望庐山瀑布》等皆是小学低年级课本已有的;特别是明清阶段,像《三国演义》里的《三顾茅庐》与《蒋干中计》、《水浒传》里的《武松打虎》、《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红楼梦》里的《宝玉挨打》、查慎行的《昼夜书所见》,篇幅长而又是学生此前已经熟读过了的。将这些诗文小说录入教材,明显是为了照顾社会广大读者,但却大大增加了学生的经济负担,朱东润编的文选和袁世硕编的文选定价各为80元,而袁行霈编的文选定价192元。所选文篇还相应地冲淡了古代文学作品选本身的专业性质,而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编书时候定位的偏颇造成的。

二是古典文献作品选编撰的体例问题,也即是按作家生卒时代的先后排列还是按照文体的分类排列。

实际上这两种体例各有利弊。按照作家时代先后排列,文学发展的轮廓非常清晰,但诗文辞赋戏曲小说混在一起,显得有些眉目不清。按照文体的分类排列,各种文体自身的线索明晰了,可是同一作家的不同文体的作品不得不分散到各处,不免显得零乱。不过从教学实践来说,先按文体来给入选作品分类,再按照作者时代的先后依次排列,还是便利于讲课时候运用的,而朱东润文选就是这样处理的,先辞赋,再诗歌,再散文,再小说等等。袁世硕文选和袁行霈文选是兼顾文体和作家先后二者的,一般作家的作品按照时代先后依次排列,乐府诗、小说、戏曲放置在最后,如果能够一以贯之,将会成为一种文选编撰模式。问题就出在这两套文选,都未能够将自拟的体例贯彻到底,结果一些篇章的安置就不免有些矛盾混乱。如袁世硕文选“魏晋南北朝文学”里将干宝《搜神记》、刘义庆《世说新语》置于最后,贯彻了小说置于后边的办法;可是“隋唐五代文学”里将白行简小说《李娃传》放在卢仝诗歌和元稹诗歌之间,将李朝威小说《柳毅传》放在贾岛诗歌和许浑诗歌之间,不免是自乱其例。袁行霈文选避免了此类混乱,可是“隋唐五代文学”部分把盛唐作家郭震的生年655错写成556,并且将其作为一生活了158岁的诗坛寿星,作为唐代第一位作家,放在隋代薛道衡后边、虞世南(558-638)前面,错得真是离奇。

三是一部作为高校中文专业使用的古代文学作品选,还要解题精要,注释正确,不能出现以讹传讹的错误,以免谬种流传误人子弟。

朱东润文选着重引录前人和近人通达之说,对于今人提出的“新说”往往持谨慎态度,显得稳重妥帖;而对于前人之说不合作品意旨的,也不吝辩驳。如对《诗经·秦风·无衣》的主题思想,《毛诗序》云:“《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亟用兵,而不与民同欲焉。”朱东润先根据诗里的语句含意,认为这一观点“殊与诗意不符”,又根据《左传》定公四年所记载的秦哀公同意楚臣申包胥的请求,决定派兵救楚,曾赋《无衣》以示意的事例,断言“更可见其非‘刺用兵’之作,《序》说误”[1](P19)。袁世硕文选是把题解包含在正文下的注文里,很少引录前人观点原文,对题旨总是用自己的话语简约地表达出来,也很少选取今人的新说。袁行霈文选加重了题解部分的内容含量,往往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对扩大学生的见识很有积极作用;只是问题出在把一些近人和今人新说作为一家之言,未必是学术界的通识,引录在题解里,教给学生,是否恰当就值得商榷了。比如《诗经·秦风·无衣》,《毛诗序》认为是“刺用兵”,孔颖达《正义》采取“疏不破注”的态度,也加以阐说。袁行霈也讲到“朱熹以来多据《毛传》对前二句的解释而加发挥,以为是表现同仇敌忾之情的作品”,可接下来却援引俞樾等人发明的古文“探上承下而省”的文例,认为“此诗探上承下,或暗含刺秦王好战,而平时不能体恤人民之义”[3](P20),不再顾及《左传》里秦王吟咏此诗以表同仇敌忾出兵参战的事件,颇有迂曲难通之嫌。再有解释《关雎》题意,抛弃古来“婚礼不贺”的定说,采用现在个别学者的新说,认为此篇是“新婚仪式上的唱诗和新婚庆贺之诗”,颇难让人接受。庄子的题解云“终身不仕,聚徒讲学”[3](P107),姑且不说庄子是否曾经有过聚徒讲学的举动,可是庄子却是做过官的,《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言庄子曾为漆园吏,因此便不好讲他“终身不仕”。司马相如生卒年岁,第一册第230页注为“司马相如卒于元狩六年(前117)”,可是十数页之后,在第249页又注为“司马相如(?—前118)”,前后未免矛盾不一。班固《两都赋》题注里存在的不当之处更加严重。其言曰:“这篇辞赋的主旨及创作动机,在赋序里作了阐述。东汉光武帝定都洛阳,和帝起宫室苑囿,兴建洛阳宫城。当时的旧臣耆老,安土重迁,仍希望重新建长安为都,同时流露出对东都洛阳的不满。鉴于此,班固作《两都赋》。”[3](P371)考察班固在东汉和帝时期一共生活了三年多,永元元年(公元89年)六月班固随窦宪伐北匈奴的军队班师回朝;三年(公元91年)又随窦宪伐北匈奴,四年(公元92年)窦宪和班固等还朝,六月皆自杀或死于狱中。可见这三年多他几乎一直随军出征,怎么可能撰写出《两都赋》这样的长篇巨制呢?再者《文选》卷一《两都赋》题注李善引录范晔《后汉书·班固传》“显宗时,除兰台令史,迁为郎,乃上两都赋”[4](P1),明白地陈述此篇撰于东汉明帝执政时(公元58—75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缺失呢?看来是此篇注释者误读了胡克家本的《文选》中本篇题下窜入的无名氏的误说,并且不加辨正就全盘吸纳接受了。这段话语是:“自光武至和帝都洛阳,西京父老有怨。班固恐帝去洛阳,故上此词以谏。和帝大悦也。”[4](P1)此段误说,胡克家本的校勘记曾经进行了辩驳,证明绝非李善的注,而且也是不符合史实的无根游谈。看来此段题解的瑕疵还是未加详考造成的。

至于注文,客观地讲,朱东润和袁世硕二书基本没有错讹之处,而袁行霈文选,可能是成书有些仓促之故,有些注释不算很完善,此处姑且以第一册和第四册为例。第一册里,如将“牺牲玉帛弗敢加也”的“加”解作“超过规定”[3](P47)(《左传·曹刿论战》,应为“虚报”,杜预注:“祝辞不敢以小为大,以恶为美”),“凡我父兄昆弟及国子姓”[3](P67)(《国语·勾践灭吴》)注“国子姓”为“言在众子同姓之列者”的含混不明(应为“越国的子孙们”),“老臣病足”解为“脚有病”[3](P81)(《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应为“腿有病”)。再如晁错《论贵粟疏》“赋敛不时”注文云“征敛赋税也没有准时”[3](P221),可是“时”字按照上下文所谓“当具有者半贾(价)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等句,应解释为“季节”,所以“赋敛不时”是指不按季节征收赋税。后面又将枚乘《七发》太子“方富于年”解作“正年富力强”[3](P233),从文章来看,太子身体疲弱乏力,并不力强,而且这句仅言其甚是年轻,所以“力强”二字为多余之语。第四册里对曾国藩《养晦堂记》的注文也有几处不妥的,如“君子之道,自得于中”,注文云“中,中庸,无偏颇”[3](P569),实际上正确的解释应为“内心”;“饥冻不足于事畜而无怨”,注文云:“事畜,从事积储。”曾国藩此语出于《孟子·梁惠王上》:“今之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5](P17)“事畜”指的是对上孝养自己的父母尊亲,对下养活妻子儿女。按说这些均为较为琐碎的字词训释瑕疵,不伤大雅,可是作为一部旨在使在校学生打下坚实的古代文学基础又要使社会广大读者喜爱古代文学而精心打造的作品选注,还是应该精益求精为宜。

[1]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袁世硕.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袁行霈.中国文学作品选注:第一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7.

[4]萧统.文选[M].李善,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5]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5.

Abstract:Combined with the teaching practice and starting from the principles revealed in some collections of ancient literary works,the paper discusses several problems existing in some currently used collections of ancient literary works about the style,selections of articles,and annotations.

Key words:teaching;practice;ancient literature;collections

On the Edition and W riting of the Collection of Ancient Literary W orks from the Teaching Practice

WANG Shu-cai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Henan 450001,China)

I 211

A

1673-2103(2011)01-0140-03*

2010-06-21

王书才(1963-),男,河南郑州人,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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