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生活与历史记忆的长卷——凡一平长篇小说论

温存超

(河池学院,广西 宜州 546300)

现代都市生活与历史记忆的长卷
——凡一平长篇小说论

温存超

(河池学院,广西 宜州 546300)

从作家凡一平的小说文本出发,对广西壮族作家凡一平的长篇小说进行系统分析与评介,指出其小说创造的意义与选材和结构方面的总体特色。

凡一平;长篇小说;选材;结构

因电影《寻枪记》和《理发师》等而名声鹊起的广西著名壮族作家凡一平本质上是一个小说家。至今为止,凡一平已经出版长篇小说4部:《跪下》、《变性人手记》、《顺口溜》和《老枪》,并在题材选择和结构等方面显示出自己的特色。

一、《跪下》:现代都市生活的长卷

凡一平选择了远离都市的乡村进行写作,因为乡村是物欲、钱欲、色欲和情欲最为薄弱的地带,有利于冷静地进行思考,而且可以消减和排除某些因素的干扰。凡一平在都安菁盛与澄江的家中完成了这部原拟名《我给你跪下》后定稿名为《跪下》的长篇小说。此后,凡一平将这部长篇的部分章节先后在《山花》、《上海文学》和《作品》等刊物上陆续发表,包括《通宵达旦》、《女人漂亮男人聪明》、《活着的是天才,死去的也是天才》、《告诉我一条回家的路》、《一个警察的冬天》和《情怀飘舞》等,普遍反响都很好。

1995年12月,凡一平的长篇小说《跪下》由时代文艺出版社列入“野玫瑰丛书”出版,在封面标明“当代都市长卷”,并在封底印上了一段极具冲击力和诱惑力的介绍文字。为了吸引读者,出版社对《跪下》的包装设计煞费苦心,既使之不失文学艺术的档次,又具有通俗文学的传奇色彩。就这样将这部小说推向市场,推到更广泛的读者群面前。这部情节曲折的小说令人震撼,是一部可读性很强的主题严肃而深刻的作品。

《跪下》的故事发生在南方的一座都市,名叫宋扬的警察奉命打入黑窝当卧底,随后是化妆成嫖客去捉暗娼。但是,后来宋扬被他在卧底时所捉的罪犯指控犯有同谋轮奸妇女的嫌疑,于是,宋杨被解除了警察职务。宋扬只好下海经商,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后又因与人打赌输掉了本钱,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他投靠了非法商人马禾。尽管他的良知尚未完全泯灭,但在金钱和权利面前,宋杨已把自己的爱情和人格一同出卖 ……

小说围绕着宋扬的活动,以轻松、诙谐的语言叙述了当代都市中的凡人锁事和男欢女爱。在这个都市社会里,有温馨的柔情,有忠实的友谊,也有尔虞我诈和你死我活的的争斗。而所有的一切都受到一个法力无边的魔鬼支配与控制,这个魔鬼就是横流社会的权力与财富。在这里,金钱可以使一个人养尊处优,颐指气使;也可以使一个人玷污心灵,变为禽兽。追求金钱可以使一个人在商海中披荆斩棘,施展才干;也可能让一个人失去人格与尊严,随波逐流。小说通过对一系列事件的叙述和对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塑造,揭示了一种令人恐怖的怪异现象:在充斥物欲、钱欲、情欲、肉欲充斥的现代都市社会里,任何人物,不论其地位高低,本领大小,也不管什么身份和职业,都统统向权力和财富下跪。

小说着力刻画一系列人物形象,包括流氓大亨、纨绔子弟马禾,出卖人格、助纣为疟的宋扬,下海经商、斯文扫地的大学教授、哲学家戴勇哲、银行家钱霸秦焕威、风流女歌手沈冬和自诩诗人的颜小追……其中,尤以马禾和宋扬形象刻画最为突出。马禾是权势和财富的代表。他豪强霸气,冷酷残忍,手段残酷。他依仗父辈的权势,走私钻营,巧取豪夺,占有大量财富;他挥金如土,网罗仆从、打手和帮凶,让他们再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因为权钱在手,他可以用一千元买下颜小追一首一钱不值的剽窃诗,然后让颜小追为己所用;为了笼络宋扬,收服这位有才气有能力的打手,他一次就抛出几万、十几万而在所不惜;为了占有女歌星沈冬,他不惜花费几十万元的宣传广告费,把她捧红;他一开口就花三十万元为香港明星叶子楣举办专场表演;他把都市中的诸多名流一个个笼络在自己的手下,以构筑一个实力强大的马禾天下。宋扬本来是个警察,为人机智,聪敏过人,他羡慕权位,羡慕金钱。他感觉到“一个人的尊贵往往是通过另一个人的谦恭或卑贱显现”,他只有在有身份的人对他表示谦卑的时候,才相信自己找到了贵人的感觉。这就是权利和金钱对他的诱惑。宋杨抓住了马禾的一起走私案件,但当他知道马禾是副书记的儿子、有人“暗示或明白警告”他的时候,他的欲望就作怪了。他轻意放过了这桩走私五十部小车的经济大案,从而成为马禾的“恩人”,他离开警察队伍以后,下海经商。在一场决定生死命运的赌博中败下阵来。为了翻身,他向权位和财富屈服,成了马禾手下的打手。他忠于马禾,为了讨好马禾,他甘情愿地将马禾的生母认作母亲,在这位虽然华贵而又疯癫的女人面前“跪下”。为了权钱,他出卖自己的女友,出卖了自己的良知和人格。

小说着意描写了宋扬的三次“跪下”。第一次是跪自己的母亲,宋扬的母亲在凛冽寒风中端坐了一个夜晚,为儿子看守汽车,宋扬感动万分,跪倒在母亲面前。第二次是跪马禾的母亲,宋扬答应马禾的要求,为使马母高兴,他假装是马母失踪多年的另一个儿子,在马母的面前跪下。第三次是跪在马禾的面前,请求马禾改变焚烧彤彤画展的决定。显而易见,第一次跪下缘由天赋的亲情,出自内心的真诚;第二次跪下就暗藏着对利益的追逐,虽然他心里想到:“我跟随着马禾,像一条猎狗似东奔西突,或形影不离 ……我愧对我的母亲,却给别人的母亲跪下”,但他还是跪下了,他的所为是为了达到一种利益的交换;而第三次跪下就完全是对于强权的乞求,而且是在马禾的逼迫下跪下的,显得十分无奈与软弱,表明了彻底的屈服。这三次下跪,不仅是故事情节中的描述,而且还带有象征性的意义,体现出人物的性格及其变化,也深化了作品蕴意的表达。

在权势与金钱面前跪下的还不止宋杨,堂堂大学教授、哲学家戴勇哲舍学问而下海经商,为了获得贷款,把自己心爱的女大学生“让”给了秦焕威;女歌手沈冬为了出名,向马禾出卖自己的肉体和感情;以清白自诩的青年诗人颜小追为了偿还出版诗集的债务,不惜转让自己的女友,出卖自己的朋友 ……小说中这一干人在权贵与金钱面前无一不卑躬屈膝,丧失人格。作为新市民小说的长篇代表作,凡一平的《跪下》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五光十色的当代社会生活的风云画卷,给我们揭示都市中潜伏与暗流中的各种人性欲望极度膨胀,刻画在血红、墨黑、明黄的洪波中追逐的赤裸的灵肉,表达出对当代文明与社会秩序的怀疑和焦虑,体现出强烈的现实主义批判精神和批判力量。

廖：大凡某种学问成了体系，也就有了述史钩沉者.中国远古之文明可谓早已斑斓纷呈.三代以降，除匠作农桑之技外，更有天地玄黄之理、物化医算之明.但在大多数文人墨士眼中、看到与想到的只是驭民安邦之策、翰墨文华之流.故修史立典者，莫不以帝王政事为先、择儒林吏业为要.天文星象、河川地理、矿冶衣食，大多是系挂在这一核心之上.这些知识仅仅是在长期的积累与发展中，形成了最广义之“科学”——学问、体系化知所应具备的面貌与要素，以及丰富的内容，但并没有产生自然科学的概念.因而当然也不可能有自成体系的科学史.

《跪下》的出版给凡一平带来了一连串的荣誉,并且还带来了新的机会:1997年4月,《跪下》获广西第三届壮族文学奖;同年12月,《跪下》又荣获广西文艺最高奖“铜鼓奖”。1999年6月,《跪下》被中国长城艺术文化中心购买拍摄版权,改编成20集同名电视连续剧。《跪下》由此而广为人知。

二、《变性人手记》:变性世界的隐秘情感

《变性人手记》是凡一平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小说运用荒诞的手法,叙述了一个相当荒诞离奇的故事:南州市歌舞团舞蹈演员宋小媛和歌唱演员夏妆姿色出众,艺压群芳,出类拔萃,在她们所在的的城市,没有人能超过她们。官员的赏识、观众的喜爱及公子哥的追逐,使她们成为这座城市里最受宠的佳丽。青春年少的姑娘不明白钱和男人对女人一生的作用和影响,她们既不想发财,也不想谈恋爱,只想唱歌跳舞。她们以各自的方式,拒绝了同一个公子哥儿的猛烈追逐,两人成为彼此心心相印的朋友。但不久,宋小媛和夏妆就分别成为市委宋书记和他的儿子宋小勇的情人,宋小媛是因为钱和地位,夏妆是为了修复婚姻失败的创伤。随着宋书记和儿子的被捕,夏妆被歌舞团处分留用,而宋小媛则被彻底开除。她们由此总结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真是被男人操纵,他们不仅决定着世界的命运,而且决定这个世界女人的命运”,“假如你想征服世界或主宰生活,你得首先是一名男人。”夏妆不顾宋小媛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做了变性手术,变成了一个男人,改名童汉,回到原来的城市,成了宋小媛的情人,宋小媛因为巴靠一位香港富翁变得富有,在宋小媛的帮助下,童汉(夏妆)到了美国留学,并且赚了三十万美元,回国后很快成为亿万富翁,以征服者的形象生活在这座城市,就在其名声和地位达到巅峰的时候,宋小媛却不辞而别。童汉看到了宋小媛留下的一封信,原来宋小媛一开始就感觉出童汉就是夏妆,为了成就夏妆才甘愿付出 ……

评论家黄伟林认为,凡一平这一时期的小说表现了转型期人们的身份焦虑,小说中的人物为生存和追逐利益,在生活中变化而“浑身是戏”:“长篇小说《变性人手记》传达的就是主人公夏妆(童汉)的性别焦虑 ……在这个小说里,夏妆以变性人的方式成功地超越了自己的身份焦虑。在这里,超越身份焦虑的途径是变性,是凤凰涅磐。变性,在《变性人手记》中实指人的先天性别的改变。但在凡一平的其他小说人物身上,我们同样可以读出‘变性’的意味。这里的‘变性’指的是改变人的天性,它并不局限于人的生理性别,而扩大到人的精神品质、道德伦理等文化内涵。于是,‘变性’作为凡一平小说的一个关键词,它具有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意思”[1]。黄伟林肯定的是凡一平小说反映社会生活的真实性与敏锐性,他对凡一平小说的解读别开生面。

在《变性人手记》中,宋小媛和夏妆都表现出不甘屈就的性格,在男性强势的社会里,她们竭力抗争,但两人采取的方法不同。宋小媛的方法是针对那些男人的弱点,利用女人的美貌勾引和玩弄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从他们的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夏妆的方法则是通过变性手术将自己变成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不管使用何种方法,她们表现出来的都是对男权社会和现实秩序的不满与反抗。夏妆变性的欲望相当强烈,目的也相当明确:“我将作为自新自强的男人活在这个男人主宰的世界里。我将和天生的男人一样,具有男人的本性和本质。我将学会并且一定能开创前程,征服苦难、贫困、怯懦和卑微,享有功名、权势和爱情。最重要的是,我这一辈子将能体验到两种人生:女人和男人。这两种人生的体验将能使我的生命变得完整,因为仅仅作为女人或仅仅作为男人的人生是单调的,残缺的。我已经体验了女人的生活,马上我就要经历异性的人生。不管我男性的生命或命运如何,我都不后悔也无法反悔,或者说,我这一辈子将死得其所!”而宋小媛理解夏妆,也很钦佩夏妆:“我知道传说中有这样一种鸟:它非常非常美丽和高贵,无穷的吸引力和魅力令百鸟朝拜,使人类赞叹。当它羽毛丰满、色彩绚烂的时候,它就尽情地凌空翱翔。而当它羽翼衰老、姿色黯淡的时候,它则从容地向烈火飞去,在大火涅磐 ——这种鸟经过涅磐,才获得新生,再创生命的辉煌!这种鸟就是凤凰。曾经很美丽的女人夏妆在衰落的时候把生命投入熔炉,她就像凤凰一样。凤凰涅磐 ——这是对我的朋友夏妆最好的形容。我也像我的朋友,曾经是很美丽的女人。但是我却没有像凤凰一样,因为我没有涅磐的勇气。”

正因为宋小媛理解和钦佩夏妆,所以尽管她曾经阻拦夏妆变性,但当她见到变了性的夏妆之后,就尽力帮助他(她),使之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一度为自己打造出一个出色的男人感到欣慰和骄傲。然而,当宋小媛发觉童汉变得陌生、与自己关系开始疏远的时候,她便选择了离去。也就是说,宋小媛喜欢和怀念的是过去的夏妆,是那个凤凰涅磐的夏妆,而不是居高临下、颐使气指、虚荣心强的童汉。她的离去是为了寻找当年的夏妆:

“我很怀念我的朋友,像怀念青春一样怀念她。而我觉得她也在怀念我,并且在很远的前方期望着我。飞翔,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着这种冲动。我已经有了这种冲动。我要飞到任何我没有到过的地方去,比如乡村、草原、戈壁和沙漠。比如敦煌。它们像一幅幅清新的画吸引着我。我要飞过和经历这些地方,把我生命中剩下的所有力量和感情,倾注给我陌生与神秘的天空和泥土。”

童汉找到了宋小媛离去的原因,:“她驾驶着我送给她的那辆豪华车,像乘着一朵云离开浮华的城市和虚荣的我”,“因为她没有去过敦煌。而敦煌长存着一个令她神迷的飞天故事。那个故事就镌刻和描绘在敦煌的壁画上。她梦想成为壁画上那个飞天的女人,所以她一定是去了敦煌。”童汉这时候想明白了,他也把财产留给了别人,抛开家庭、名誉、权钱等一切身外之物,沿着宋小媛的踪迹追寻而去 ……

读到这里,我们恍然大悟:宋小媛和夏妆从对地位和金钱的追求,到获得地位和金钱,再到最后的毅然放弃。这种经历了一个轮回的转变,实际上经历了一种追求与认识的过程,这就具有明显的社会象征意义,反映了转型期人们社会价值观的变化。敦煌远离都市,远离浮华与虚荣,飞天纯洁美丽,古朴庄重,吸引了夏妆和宋小媛。于是,我们也就不难看出作家内心存在的那种美好愿望。《变性人手记》艺术地展现了变性世界的隐秘情感,以一个看似极其荒诞的故事,承载着一个十分严肃的主题,表现出对现实社会秩序的怀疑与批判精神,具有积极的现实认识与现实批判意义。

2003年,《作家》第6期发表了凡一平的一篇短篇小说《烟头》,小说中的人物与故事背景与《变性人手记》相同,而情节又为《变性人手记》中所未有,这个从原著中生发出来的一个短篇,自然可以作为原著内容的一种补充来阅读。这种创作与东西将自己的长篇小说《耳光响亮》中的两个细节加以演绎成为另外两个独立的短篇《反义词大楼》和《权利》的手法颇有几分类似,“就像一棵大树上长出的几枝树丫,它们各自指向不同的方向”,这种创作现象,值得我们注意和研究[2]。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与《变性人手记》相关的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变性人手记》不仅产生文学作品的阅读效应,而且还被有关讨论“变性手术的法律争议”的学术论文作为参考书目[3],这就大大超出凡一平的创作目的与期望了。但这也说明了凡一平的《变性人手记》关注了社会生活的一个文学尚未十分关注的角落和特殊的群体,而且对变性人生活的描写和心理的刻画十分成功。

三、《顺口溜》:振聋发聩的警世力作

《顺口溜》是凡一平在继《变性人手记》之后,精心创作的一部长篇撼世力作。这部长篇小说从2001年的春天开始动笔,一直到2004年冬至那天才完成,前后共用了四年时间。《顺口溜》在未出版之前,其第一章《怀孕》先在《花城》杂志2003年第4期上发表,并入选“2003年度最具阅读价值中篇小说”;小说另一部分《博士彰文联的道德情操》在《小说月报·原创版》2005年第1期、《广西文学》2005年第4期上发表,北京雅迪星影视公司的老总在看到《博士彰文联的道德情操》后,前后仅五天时间就和凡一平签了版权合同。《顺口溜》在未正式出版之前,已经引起了文坛的高度关注,读者们也早早翘首以待,等着一睹这部长篇小说的整体风采。2005年6月,《顺口溜》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立即激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之间,媒体报道和访谈录连篇累牍。

《顺口溜》叙述了一个关于知识分子从政的故事。农民子弟出身的博士彰文联在大学里教书很不得志,而且与在国外的妻子两地分居难得团聚。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通过考试当上了市长,跻身于政坛,在权欲、物欲、色欲充斥的社会环境里,彰文联又回到了东西大学的校园 ……

《顺口溜》之所以振聋发聩,首先在于这部小说直逼当下都市的世俗人生,反映复杂而真实的社会生活状态,揭示了官场的矛盾与明争暗斗;小说的成就还在于通过一系列的事件,着力塑造了彰文联的形象,将一个有血有肉并具有一定理想化色彩的高级知识分子形象,推到了读者的面前。彰文联是一位在大学里教书的文学博士,是带着硕士研究生的副教授,他所讲授的中国当代文学课程别开生面,很受学生的欢迎。但是,为了能获得批准出国与妻子团聚,他却不得不接受学校交给的一项特殊任务,他必须从项目处处长李论的手中拿到“科技园”的立项审批,因为他和李论是同乡还是同学,学校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并委任他当学生处处长。为了拿到审批文件,彰文联昧着良心的谴责给李论“送上”漂亮的女学生米薇作为权益交往的礼物。彰文联在此已经从象牙塔中迈出了第一步,他的脚上开始沾染了社会的污尘。彰文联在收到妻子通过代理律师宣布跟他离婚的决定以后,经人鼓动通过考试,当上分管科教的副市长。上任后的彰文联雄心勃勃想干一番事业,但他却没料到官场的复杂,他受到威胁,摔了跟斗,遍体鳞伤。一年之间,他所经历的三件事情均有违他的初衷,弄得他焦头烂额:为姜市长夫人特别成立的治疗领导小组打着治疗的幌子,其实各人都是为了能保住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冒着生命危险查假文凭,因为触及了官场的利益关系而终止;一百万捐款所建造起来的地洲桥质量低劣,在竣工通车仪式的当天就轰然倒塌。而在爱情方面,彰文联也是屡屡受挫。他好不容易才被批准出国,但等待他的却是妻子曹英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大学生米薇深爱着他,他心里也爱米薇,但却难以如愿,“师生恋”仅仅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市接待办副主任金虹愿意陪伴着他,但他却已不再能够面对。凡一平推到读者面前的彰文联是一个充满矛盾的高级知识分子形象:在欲望面前,他看似坚强,而在内心深处,心灵却饱受着种种折磨。

凡一平创作《顺口溜》和塑造彰文联形象的目的是很清楚的,就是要表现知识分子从政的气节和操守:“我创作《彰文联的道德情操》这篇小说时,力求体现以人为本。作品中的主人公叫彰文联,是一名评不上教授的大学副教授。他评不上教授的原因不是没有水平,而是水平太高。一位水平高的知识分子后来去从政了,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呢?他或许继续有水平,或许变得没水平了。他在学识上的强项,到了官场会不会变成弱项呢?这个问题给我带来灵感,也给我带来了想像。有灵感则有冲动,有想像则有人物,有性格则有故事。这篇小说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的从政故事,它要探讨的主题是,一位知识分子在物欲、权欲和色欲面前,如何保持自己蹬气节和操守[4]。

对于彰文联这样的知识分子,生活中是否真实存在,这是一些记者们曾经向凡一平提出的问题。凡一平回答说:假如生活中没有像彰文联这样的知识分子,那么写这部小说岂不是没有意义?假如这部作品是非现实的理想主义作品,那岂不是共鸣者寥寥?凡一平认为自己不是理想主义化的人,但却是有另想的人。而且,《顺口溜》中的那个理想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轻易实现。凡一平在这里不仅道出了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基本原则,道出了人物形象塑造的方法,出了现实生活的客观存在,表明了自己对生活的客观认识和所寄予的积极的理想。

小说中出现顺口溜,是小说文本的一个特点,也是小说命名的原因。涉及社会问题的一些民间流传的顺口溜,纳入小说,一方面可以增添作品的幽默感;另一方面是因为顺口溜是变沉重为轻松的一种方法,凡一平希望读者能以轻松乃至游戏的心情去读它。《顺口溜》运用第一人称叙述,后半部分采用了日记的形式,有利于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动,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小说还以“后记”的形式收尾,自然巧妙,浑然天成。

一些评论家站在自己选择的角度上,对《顺口溜》进行解读,其中以著名评论家杨长勋的《破解当代市民社会的生存密码 读凡一平的长篇小说〈顺口溜〉》[5]和青年评论家张柱林的《〈顺口溜〉:不堪的轻盈》[6]最具有代表性。杨长勋认为《顺口溜》将笔触伸入到大学生活,破解当代市民社会的生存密码,表现出艺术家的巨大勇气,第一人称的叙事方法有利于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他感觉到凡一平这样一个被影视机构哄抢的作家,应该是一种全新类型的优秀作家;而张柱林则从不同的角度分析《顺口溜》文本的特殊性,指出作为“顺口溜”的文体样式所体现出来的幽默、轻盈、民间文学的艺术特色。

四、《老枪》:历史题材的新演绎

《老枪》(《Le Vieux Fusil》)为上个世纪70年代由罗伯特·安利可(RobertEnrico)导演的一部法国电影,讲述在二战时期法国乡间发生的故事:德军进犯法国,外发科你医生于连遭把妖妻瞩子和女脉儿狗送烤到篇乡下避难虏,坑但不久后,蜘在乡锋下慧的溯阵妻子婆和女儿却惨遭苍紧德军屠刑杀驱。悲披愤坞铡之欲下乓,表于连仅仅凭借着护诫家铅传的一杆老式猎枪,单枪匹马地向德军展开报复行动,一举宴棺厌携歼灭了趣占据古笛堡丹的十垂几个菌德军嵌。这部电影获得了第一届法国电影凯撒奖的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和最佳音乐奖,并在1985年凯撒奖的周年纪念典礼上,在众多过去获奖的影片中再次获奖。这部影片引进中国后大受欢迎,许多中年人对这部电影影响十分深刻。

而凡一平也以《老枪》为题,同样是以反战为题材,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长篇小说《老枪》动笔于2008年4月23日,至2009年8月30日脱稿,历时一年四个月。小说首先发表于《小说月报 ·原创版》2009年长篇小说增刊第1期。2010年6月,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凡一平版《老枪》写的是抗日战争期间发生在中国一个小镇上的故事。石门县壶瓶山镇被日本侵略军定为“大东亚共存共荣示范镇”,并开动宣传机器大肆渲染,小镇因此未受到炮火的侵袭,依然是屋舍俨然,小桥流水,风景如画。然而,这个小镇并不平静,驻扎在镇上的日本兵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枪杀,现场留下的每发弹头上都刻着神秘的符号。日本人既惊又怕,全力查找这个枪法准确的神秘枪手,欲立除之而后快,但却始终没能找出那个隐藏很深的神秘枪手,直至日本投降。这个谜团直到二十八年以后才得以揭开,那个扰得日本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枪手,却只是小镇上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镇长的妻子曾玉国。这位集聪明、胆识、枪法、计谋和妙算于一身的曾玉国,有一个当猎人的父亲和一个行医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和父亲祖上都是名门望族,分别得到各自家族文韬武略的真传,再把基因和能力传给她。她使用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枪杀日本鬼,被擦亮的枪膛里装了六发子弹。每发子弹的弹头上都有着深刻的符号,六颗弹头上的刻痕组成了一个“否”卦,这是由乾和坤组成的卦象。这一卦,“乾”的天在上,“坤”的地在下,天清在上,地浊在下,这是天地背离,不能相交,阴阳闭塞,万物不能生长的形象。以人事比拟,是君臣上下意见隔阂,政治混乱,国家衰败的现象。“否”的意义和象征是,朗朗乾坤,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一卦,也是消息卦,代表阴长阳消的过程。这个神奇的枪手在告诉人们:日本必败。“这些带着玄机的子弹一一击发,竟如雷霆万钧,击落了一面画着太阳的旗帜,终结了这面旗帜在中国土地上的飘扬。随着太阳膏旗的掉落,露出的是一个雍容高贵的中国妇女。她手里的枪支因为高兴、放松或者疲惫与厌倦,悠然地滑落。它固定在历史博物馆里,像它上方的墙上一张光荣的面孔。”

《老枪》的故事情节曲折,扑朔迷离,充满悬念。从第一个日本兵被枪杀开始,一连串的枪击事件,一连串的误判误解,故事的发展使读者的思想一直高度紧张,有时似乎走入绝境,有时又似乎柳暗花明,有时似乎真相呼之欲出,可最终却又陷入更大的迷宫。密集的故事情节环环相扣,悬念迭出,不断刺激读者的阅读兴趣,驱使读者一直往下阅读,想尽早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老枪》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这个故事可以适应多种阅读群体的需要和口味,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读者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阅读,都能令你兴趣盎然,并可从中得到多重的启示与思考。为此,青年评论家张柱林在题为《凡一平版〈老枪〉的N种读法》[7]的评论中,给读者提供了关于这部长篇小说的阅读建议,你可以从侦探悬疑小说、抗日题材小说、女性小说、现代人命运小说中等任选一个角度解读《老枪》。

纵观凡一平的小说创作,我们不难看出,其中篇小说文体意识强烈,操纵自如,故事叙述得心应手,而长篇小说创作,也总在变换表现手法,变换结构形式,努力更新。《跪下》以批判“人在权贵与金钱面前跪下”的主题表达为核心,以宋扬的经历主线,以三次“跪下”构建小说的整体框架,轻灵的故事叙述不乏传奇的色彩;《变性人手记》运用荒诞手法,以变性人夏妆(童汉)的“手记”为结构形式,运用心灵叙事的手法,加之以灵活的穿插和剪接,结构浑然一体;《顺口溜》运用第一人称叙述,后半部分采用了日记的样式,最后以“后记”的形式收尾,期间穿插顺口溜,变沉重为轻松,运用一种朴素而含义丰富的民间文学形式,别具一格;而《老枪》则设置悬念,突出侦探推理小说的文本特点,曲径通幽,柳暗花明,引人入胜,反映出凡一平近年来小说创作艺术的新变化。

尽管凡一平在影视创作方面声名显扬,但是他始终认为在小说创作的“国度”里,可以任意发挥和主宰。实际上,凡一平的小说创作,不仅中篇小说风格鲜明,长篇小说也同样体现出善于构建故事、精于叙述、重视画面和突出对话的独特风格,而且在长篇结构方面力求变化。只是由于他在影视创作方面的突出影响,或许还由于主流评论家们的某种偏见,故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他小说创作的城就与特色,忽略了对他小说的深入研究。

[1]黄伟林.身份焦虑与浑身是戏 ——凡一平小说论[J].民族文学研究,2007(1).

[2]温存超.不同指向的两枝树丫:《反义词大楼》与《权力》解读[A].秘密地带的解读——东西小说论[M].北京:台海出版社,2006.

[3]舒钰琳.浅谈变性手术的法律争议[EB/OL].http://news.9ask.cn/falvlunwen/xflw/200912/285558.html.2009-12-30.

[4]凡一平.知识分子从政的气节和操守[J].领导科学,2006(5).

[5]张柱林.《顺口溜》:不堪的轻盈[N].文汇报,2005-09-12.

[6]杨长勋.破解当代市民社会的生存密码 ——读凡一平的长篇小说《顺口溜》[J].广西文学,2006(4).

[7]张柱林.凡一平版《老枪》的N种读法[N].广西日报,2010-07-15.

The Modern City Life and Long Memory of History

WEN Cun-chao
(Hechi University,Yizhou Guangxi 546300)

The following paper isfrom Literature Changes Life and Destiny:A Critical Biographyof Yiping Fan.It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and evaluates Fan’s novels.The paper points out its special significance and unique feature of selection and organization.

Fan Yiping;novel;selection of article materials;organization

I206.7

A

1673-8861(2011)02-0021-06

2011-04-10

温存超(1952-),男,广西宜州人,河池学院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当代小说、广西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