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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古典诗词教学中的文化审美

2011-08-15朱曙辉

关键词:体悟意蕴古典

朱曙辉,孟 方

(宿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宿州 234000)

浅论古典诗词教学中的文化审美

朱曙辉,孟 方

(宿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宿州 234000)

古典诗词作为传统思想文化的语言载体,在教学过程中除了要求教师引导学生对之进行“文学审美”外,还应引导学生对之进行“文化审美”,这是正确解读古典诗词思想意蕴和发挥古典诗词古为今用的人文教育功用的重要途径。

古典诗词;教学;文学审美;文化审美

常见的古典诗词教学流程往往分为两个层次:由知识教学到审美教学,即先讲解与作品相关的基本知识点,包括作家身世、写作背景、文本字词、典故等具体文史知识,下一步则引导学生对作品描写出的抽象意境加以感知,从中接受审美教育。这个教学流程符合由浅入深、由具体到抽象的认识规律,因此被广泛采用。知识教学与审美教学两者相辅相成,知识教学是审美教学的基础,而审美教学则是知识教学的深化同时也是文学教育的最终目的所在。两者虽衔接紧密却难易有别,在知识教学中所涉及的多是具体知识点的讲授,多数教师均能熟练把握此一环节,但之后的审美教学则需要引导学生对文本的抽象意境进行感知与生发,故而难度大大提升,难以全面综合把握。以笔者多年的古典文学教学经验来看,在目前的古典诗词审美教学中,教师往往只偏重于“文学审美”而忽视了“文化审美”,对学生审美体验的引导往往仅局限于文学领域内部,只着眼于意象、艺术手法、风格特色等文学因素的分析,而忽视了古典诗词作为传统思想文化的语言载体所蕴含的深层文化意蕴,未能从文化视角引导学生对作品进行审美体验,这样既不利于对一些经典作品进行深入、正确的解读,也不利于充分发挥古典诗词在塑造健康人格、陶冶高雅性情方面所具有的人文教育功用,这对古典诗词教学来说不免有所遗憾。在本文中笔者尝试以两首古典诗词为例,采用文化审美的视角来对之进行分析,以此论证文化审美在古典诗词教学过程中的特殊效用。

一、文化审美与古典诗词的意蕴解读

古典诗词尤其是抒情诗词往往是作为一种历史的文本而存在,作品中许多意象、场景不仅具有现实性,同时具有历史性,其中往往浸润着一重文化象征意义,如果舍弃“文化审美”则很难正确解读其真正意蕴。譬如宋代张先《天仙子》一词,全词如下: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这是宋词中的名作,从中学至大学的文学教材多有选入此词者,是古典诗词教学的重点篇目之一,尤其是其中“云破月来花弄影”一句更是引得无数赞誉,最有代表性的是王国维的评价:“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1]4。但如果仅以精巧的拟人手法或别致的景致描写来对这一句进行解读,似乎也未能完全阐发其魅力所在。而且我们如果仅以文学的视角来纵观全词,就会发现其中有一段似乎与主题无关的赘文,词中上片表达的是“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这样流光易逝、往事成空而未来又缥缈难测的人生感叹,下片则转向对落花的描写,落花意象在传统文学中又向来与人生年华流逝的伤感相关联,由此可知全词上下片中写的都是人生伤感的主题。即是如此,那么下片开头“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这两句带有悠闲、美丽情调的场景描写似乎成为与全词人生伤感的主题背道而驰的赘文了,这样的解读不免令读者疑惑,这就是纯粹的“文学审美”在古典诗词意蕴解读中的困窘之处。然而我们一旦转换视角,采用“文化审美”的方式来解读这两句词时,整首词的线索立刻就豁然贯通。“沙上并禽池上暝”一句所写的对象是栖息于沙岸的水鸟,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水鸟往往代表了一种忘却世俗功利、闲逸自得的生命态度,这种象征意义最早见于先秦之时的《列子·黄帝篇》:“海上之人有子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2](第2卷),此后历代文人墨客也多取鉴水鸟的这种象征意义来形诸吟咏,如李白诗中反复言及的“闲随白鸥去,沙上自为群”[3](《过崔八丈水亭》)、“海客无心随白鸥”[3](《江上吟》)等。理解了水鸟意象具有的忘却世俗机心而闲逸自得的文化象征意义之后,我们就能体会到张先这一句可能并非纯粹写景,其中也暗含着词人在闲眠沙岸的水禽身上感受到的一重自在、闲适的人生境界。而从文化审美的视角来审视下一句“云破月来花弄影”时我们也会发现,这一句之所以传诵千古不仅在于捕捉美景、修词炼句,其中还蕴含了一种珍爱自我人生的感悟。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这一句写的是花朵在透过云层的月光中婆娑弄影、顾影自怜,但古人往往以花朵来象征青春、象征人生的美好时光,正如杜甫诗中所言的“不是爱花即欲死,只恐花尽老相催”[4](《江畔独步寻花》),人生短暂,花期易过,故而写花之句多为抒发短暂易逝的伤感。而张先在这里所看到的“云破月来花弄影”恰恰是在短暂花期中难得的一幕美丽场景,花朵自身仿佛也知道珍惜这种短暂且难得的美丽,故而顾影自怜,这何尝不是象征着人生虽然短暂飘忽,过去成空,未来难知,但更应该珍惜眼前的美好,恰如禅宗中的一句偈语:“两头都截断,一剑倚天寒”,消除对过去、未来的种种妄念与焦虑,而珍惜眼下真实、美好的一刻。通过以上对这两句所进行的文化审美,我们会发现这两句不仅仅是写景,也写的是作者在景致中的一种人生体悟,再结合上下文来解读全词时,我们就能顺畅地梳理出全词的情感线索:词人在对于生命短暂且难以把握的焦虑、伤感之中来到小园散心,却无意中在并眠于沙岸的水禽与婆娑弄影的花朵身上感受到一种生命中自在、闲适、美好的一面,寻得了一点精神慰藉。而之后所写到的“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则是诗人又回到了室内,在“重重帘幕”的掩隔中仍能感受到风声不定,不由联想到之前在月下弄影的花朵经此一夜春风之后,明日恐怕落红满径,之前婆娑弄影的美景不复存在。此前虽然体会到了人生中固然有闲逸美好的时刻,但毕竟如此短暂,由此对人生的美好价值及其短暂易逝有了更深一层的体验。

通过这首词的解读我们会发现,仅以“文学审美”来解读的话,全词的情感线索就显得支离破碎,只有从“文化审美”的视角来审视“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两句,整首词才能够血脉贯通,由此可知,在很多时候“文化审美”正是我们正确解读诗词意蕴的必要手段。

二、文化审美与古典诗词人文教育功用的实现

文学即人学,文学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让受教育者从审美体验中得以陶冶性情、塑造健康人格。而古典诗词作为传统思想文化的语言载体,在人文教育方面的重要效用自不待言。这就要求我们在讲授古典诗词时不仅仅注重对其中文学美感的阐发,还应当采用“文化审美”的方式引导学生体悟经典作品中所蕴含的思想哲理意蕴,使古典诗词实现历史文本到现实价值的转换。关于这一点笔者拟结合自己对宋代梅尧臣《东溪》一诗的教学实践来做一番探讨。

梅尧臣《东溪》诗中“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著花无丑枝”一联是宋诗中久负盛名的佳句,被宋末方回评为“当世名句,众所脍炙”[5]1410,清代纪昀也赞之为“名下无虚”[5]1410。今人在解说这两句诗或认为“写出了一个清淡平远又生机盎然的自然景象”[6]106,或认为其写景“意趣新奇……大抵六朝至唐,多以华丽为美,生气外发为美,而‘老树著花无丑枝’,却是内敛的、令人心境平静的美”[7]中册,335。各家评论虽角度不同,但都着眼于其描写出的这一幅安逸闲适的景致之美,未能深究其景致背后所蕴含的思想文化意蕴,只能引导读者体验一种文学美感而未能发挥古典诗词古为今用的人文教育功用。如果我们转换视角,采用“文化审美”的方式来对之进行解读的话,就能在其写景的背后发掘出一重深刻文化哲理意蕴。结合梅尧臣《东溪》诗开篇两句“行到东溪看水时,坐临孤屿发船迟”可知,作者来到东溪并非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而只是“看水”,正处在一种超脱世俗功利、悠闲自得的心境中来品味自然美景。这种心境正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备受推崇的“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即个人在摆脱世俗事务、心境悠闲清明之时对自然万物所进行的一种超功利的审美,同时在审美过程中个人也获得某种思想体悟。传统的儒家与道家对这种精神境界都极为推崇,如《论语·先进》一章中孔门弟子曾皙表述自己的志向为:“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于是“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在这里孔子所赞赏的并非游玩之乐,而是曾皙这种悠然闲适的生命态度,朱熹对曾皙的这段话阐释为:“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8],即个人超越世俗功利进而能与天地万物进行精神上的沟通与和谐,故而得到夫子赞赏。庄子所谓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也正指的是此种精神境界。在这种超脱世俗功利、悠然闲适的心境中再来观照天地万物,则天地万物无不具有一种理趣,观照者个人也能从观察、思考所得的理趣中有所体悟,提升自身的精神境界。如果引导学生从这种天人合一、静观自得的“文化审美”视角来解读这两句诗,就会发现这两句诗不仅是写出了诗人所见的眼前之景,还写出了诗人的两层人生体悟。“老树著花无丑枝”可解读为:在枝干槎却开花依旧的老树身上仿佛体悟到天地间无所不在的勃勃生机,让人联想到《易经》中所言“天地之大德曰生”,这种无所不在、流动不止的勃勃生机正是天地万物最本源的生命力所在,人为万物之灵更不能辜负这份珍贵的生命力,更应该“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在这种体悟的眼光中再来反观戴花之老树也不觉丑悴但见妩媚了;“野凫眠岸有闲意”可解读为:在沙滩上闲眠的水鸟身上诗人仿佛又体悟出人生的另一重价值所在,生命不仅需要有自强不息、刚健有为的气魄,同时也需要自我调适,时常保持一种悠闲从容的精神状态,只有如此才能有心情去体会生活之美与人生之价值,而不至于仅为奋斗目标所驱使从而造成精神上的焦虑与异化。而这两点对于生活节奏日渐加快、心理压力日趋增大的现代人来说尤其具有可资借鉴的现实价值,这就使得古典诗词能够古为今用,切实发挥其人文教育功用。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如能恰当引导学生立足文本、结合现实对古典诗词进行“文化审美”,不仅有助于学生深入理解经典作品的思想意蕴,还能进一步发挥古典诗词作为传统精神文化载体对受教育者思想人格的教育、熏陶作用,古为今用,是古典诗词教学所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

三、结 语

综上所述可知,文化审美在古典诗词的正确解读以及实现其古为今用的人文教育功用方面都极为重要,是文学教师必须重点考虑的教学手段之一。同时文化审美对授课教师的素质要求也相当严格,这就要求教师在自我学习时应拓宽知识视野,不能只局限在文学领域,而应在社会科学尤其是思想文化领域内广泛拓展知识面,加强知识储备,这样在引导学生对文本进行审美感知时才能深入发掘作品的思想内涵,使学生在学习经典作品时既感知到文学的美感,又能受到思想人格的熏陶教育,实现古典诗词教学的最佳效果。

[1]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杨柏峻.列子集释[M].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8.

[3](明)王琦,编.李太白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7.

[4](唐)杜甫,(清)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5](宋)方回.瀛奎律髓汇评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6]缪钺,等.宋诗鉴赏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

[7]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

[8](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G642

A

2095-0683(2011)01-0175-03

2010-11-26

2009年度安徽省教育科学规划项目“新课程背景下语文经典文学文本教学有效性研究”(JG09355)

朱曙辉(1983- ),男,河南洛阳人,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助教;孟方(1958- ),男,安徽萧县人,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

责任编校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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