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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性活动与马克思的生存论开启

2011-08-15毛加兴

关键词:对象性费尔巴哈感性

毛加兴

(安徽工程大学 人文系,安徽 芜湖 241000)

感性活动与马克思的生存论开启

毛加兴

(安徽工程大学 人文系,安徽 芜湖 241000)

马克思的“感性活动”范畴不仅是对费尔巴哈“感性直观”的超越,同时也开启了马克思哲学的生存论致思理路。因为作为感性对象性的活动,赋予了人的生命以超越性、人的存在以自由的本性,生成了人对自身存在的自觉,这恰恰构成了现实的人的生存基础。感性活动内在蕴含着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双重纬度,这样真正揭示了人内在的生存结构。马克思生存论的开启,不仅激发了我们对现实异化生存的自觉,同样,为异化生存的扬弃开辟了现实的道路。

感性活动;马克思;生存论

人,是哲学的一个永恒话题。在这个世界上,人是唯一生存性的存在者,因而,理解人,就是理解人的生存。然而关于生存论的哲学觉悟却是现代的事情。哲学史上,怀着对人的自我觉解的雄心为起点,却以人的失落为结局的现象已是屡见不鲜。德国古典哲学中,鲍威尔的“自我意识”、费尔巴哈的“类”以及施蒂纳的“唯一者”,虽然致力于人现实性的探索,却依然把人变成了抽象的幽灵。究其原因在于,以往的哲学家要么把人理解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神实体,要么就是把人理解为感性直观到的现成存在物。马克思则从人的现实的感性对象性的活动出发,开辟了生存论的致思路向,从而实现了人的历史之谜的求解。

一、感性活动与人生存的内在根据

“感性”在传统哲学中只是认识论的范畴,费尔巴哈则将它与人的现实存在结合起来,使之获得了本体论的合法地位。他所理解的感性即为对象性,从而将人视为感性对象性的存在物。但是,费尔巴哈的感性对象性原则是建立在“感性直观”的基础上的,因此他把“感性不是看作实践的、人类感性的活动”[1]56。马克思对费尔巴哈感性原则的突破主要在于对劳动的理解,他说:“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一种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一种手段。而生产生活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一个种的全部特征、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2]273。而在费尔巴哈那里,劳动只是“自私自利的卑污的犹太人活动”[3]8。显然,马克思把劳动视为人的本质性规定,是人生存的内在根据,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首先,劳动作为人感性对象性的活动,赋予人的生命活动以超越性。生命的本质由其活动的方式决定,劳动则是人这种生命现象的活动方式。很显然马克思把劳动看作人本源性的生命活动。这是因为,劳动既是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又是能动的生产性的活动。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2]320。费尔巴哈虽然看到了劳动的感性本质,但是他把劳动只是看作人维持自身肉体存在的手段。马克思从劳动出发揭示了人的生命“自为性”的本质。人的生命活动是能动性与受动性的统一,人的生命一方面是自然界直接赋予的,受到自然界的制约,另一方面人总是能通过劳动来展现自己的生命,打破自然物的限制,呈现出超越性。与自然界或动物相同一的生命称为“物种生命”,而人还有超越于动物界的“类生命”。人的“类生命”就是人呈现出来的超生命的生命现象。

其次,感性对象性活动的双重否定性,赋予人的存在以自由的本性。“生存”的本质在于自由,没有自由也就无所谓生存。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对原子偏斜运动的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人自由本性的揭示。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他则进一步揭示了自由的生成机制,恰恰就是人的感性生命活动本身,即劳动。这是因为劳动作为人的感性对象性的活动,使得人与外在世界之间展现出一种双重否定性的关系:一方面,否定了外界物质世界的自在性,使之纳入人的生活世界;另一方面,也否定了人的思想、观念的抽象性和理想性,使之趋向现实。正是这种否定性的活动,创造着人自身的生活,使得人的生命存在总是能够从一种状态跃迁到另一状态,而不拘泥于某种状态,也就是说,恰恰是感动活动的否定性创造着人的自由。费尔巴哈只看到了人与感性对象之间的肯定关系,而看不到这种否定性,因而,他无法解释世界的创生问题,也无法通达生存论的境遇。

最后,感性活动的能动性与创造性,生成了人对自身存在的自觉。所谓生存论就是要回到前概念、前逻辑的存在,因而生存论不是一种单纯的认识论问题,但生存论却并不排斥认识论,而是为人的认识活动奠定了基础。人作为生存性的存在者,不是动物般的存活,还在于,人能够对自身的存在形成自觉。这样,生存论中也有意识的参与,没有认识论的存在只能处于自恋性和神秘主义状态,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说:“生存唯有通过理性才会明晰,而理性唯有通过生存才赋予内容”[4]。马克思则揭示出了人对自身存在状态形成自觉的根源在于感性活动,他说:“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2]273。这就说明,人的意识不是独立自存的与人的生命无关的意识,它内在于人的生命活动——劳动之中。正是人在生产活动中证明了自身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所以,感性活动既创造了人生存其中的物质世界,同时也生产出了人对自身生存的自觉。这样,人就能将自身从其他的生命现象中提升出来,成为唯一生存性的存在者。

马克思的感性活动生存论超越了海德格尔的“此在生存论”。海德格尔的“此在”过于沉陷于主观化的情绪(“畏”、“烦”、“死”)体验中,缺乏感性活动的现实感,不免使得“此在”的存在陷入抽象化的格局。正如勒维纳斯对海氏的批评那样“此在是不会感到饥饿的,因为此在显然没有肉身”[5]。在马克思看来,情绪是不能成为“此在”生存起来的根据,唯有人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这种自由的、有意识的感性生命活动才能使“此在”真正地生存起来。

二、感性活动与人生存的内在结构

人不是孤立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海德格尔认为“在世之在”这种存在本质上是与“他人”的“共在”。其实,对此费尔巴哈早有自觉,他认为人不是孤独的个体存在,而是“类存在物”。他的“类存在”是通过人与自然、人与他人的感性对象性关系展现出来的。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虽然也使用了费尔巴哈的“类存在”概念,但马克思已经将它奠基在了感性活动基础上,正是人在改造客观对象世界的同时,证明了人是类存在物。这样,马克思真正揭开了人生存的内在结构。

对于费尔巴哈的第一个感性对象——自然界,马克思认为,那是与人的活动无关的抽象物,因为“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已经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1]48。费尔巴哈把感性的自然界,当成始终如一的、现成的存在物,因此不可能揭示出人与外部自然之间原初性的关联。在马克思看来,人与对象物首先不是一种认识关系而是一种实践关系,这种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使得自然界向人的生成,“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2]131。以往关注马克思实践哲学的论者虽然注意到了实践这种感性对象性的活动作为现存的感性世界非常深刻的基础这一点,却忽视了马克思的自然界向人的生成这一重要的观点,所以,把感性对象性的活动仅仅理解为人创造了自身生存的条件,这样使得马克思的实践哲学与生存论无缘。即便有人从这个角度上谈论马克思的生存论,实质上也只是从生命哲学意义上来谈论的。感性活动不是作为一种简单的结果展现在人的面前,更重要的是,它就是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本身,是人与自然打交道的方式。用海德格尔的话说就是人与物处于“上手状态”,也就是人通过劳动与世界建立起来整体性的镜缘关系,劳动使得世界向人显现出来,人又生存在世界之中。

对于费尔巴哈第二个感性对象——“类”,马克思则将其提升为“社会”的范畴。当马克思从人的感性活动的角度来理解人的存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费尔巴哈所说的“类”只是抽象的、除了“爱”之外更无其它内容。他认为,现实的人的活动首先就是物质资料的生产。这种生产生活既生产出了外在的维持人的生存所必须的劳动产品,还生产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社会。显然,在马克思那里“社会不是由个人构成,而是表示这些个人彼此发生的那些联系和关系的总和”[6]。以往的论者对马克思的社会范畴只是从实体的角度,把它理解为是一定的人口、自然环境和物质能源等实体要素的总和,恰恰忽视了马克思切入社会问题的视角,即物质资料的生产,他说:“实物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7]。这就是说,既然社会物质财富是人的生存所必须的,是人的社会存在,那么社会的每一个成员就以他所持有的劳动及其产品构成其余人类生活的一个环节,从而构成他和其余社会成员之间的真正的人的关系。这种通过各自不同的劳动活动和产品相互补充、相互依赖的关系,就是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人在创造物质资料的同时造就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也只有在社会中,人才得以真正作为人而存在。

在马克思那里,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对象性关系不是各自不相干的两个方面,而是感性活动本身不可分割的两个纬度。一方面,感性活动之自然,不是游离于人的社会关系之外的东西,而是在人的感性活动中被纳入了人的社会历史进程之中;社会也不是抽象的人的群体,也不是费尔巴哈意义上单纯的“爱”,而是蕴含着物质利益关系,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被物质关系所中介了的关系。人——自然——他人,构成了人生存的基本结构。

海德格尔的生存论有助于我们深化对马克思感性活动所开启的生存论内蕴的领悟,但立足于马克思的生存论建构让我们更加清晰地看到海德格尔生存论的不足。海氏虽然认识到了“在世之在”这种存在本质上是与“他人”的“共在”,但在“此在”的“共在”方式上,他只是用“烦”这种情绪化的术语来表达。他认为与物打交道是“烦神”,与人打交道是“烦心”。人是被抛入这个世界上的,因而“烦”则是人挥之不去的生存命运。海氏用这种晦涩的语言,也未能揭开人自身生存于世界的真正的内在构成,问题在于他不理解人的感性活动,因而也不能揭示出人与人的内在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现实的社会性的关系被他抽象掉了。抛开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社会性的内在关联,人的“共在”也只是一种逻辑的抽象。人的“共在”是在人的感性活动中形成的,是被物质所中介着的现实的关系性存在。

三、感性活动与人生存的异化

感性活动作为人这种生命所特有的活动,创造了属于人的现实的感性生活世界,因而人是生存性的存在者。然而,在德国古典哲学中,生存论的路向之所以未能被开启,根本原因在于思辨哲学将人们的视野引向了一个抽象的逻辑王国。在这个王国里,黑格尔在“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基础上演化出了自然界和人,乃至整个世界历史。这样就用思维的生产史掩盖了一个人生存其中的现实的感性世界,就连现实的感性活动着的人也变成了抽象的幽灵。虽然青年黑格尔派曾试图突破“绝对精神”自我运动的怪圈,如鲍威尔的“自我意识”、施蒂纳的“唯一者”以及费尔巴哈的“类”,但是他们的努力用马克思的话说“都未能离开哲学的境地,没有建立与现实之间的任何联系”[3]57。那么,马克思生存论的开启以通达现实的感性世界,也是对思辨哲学彻底批判的结果。“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过程,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异化”中过程,而马克思对思辨哲学的批判恰恰就在黑格尔的“异化”中找到了突破口。

“异化”一词第一次被用作哲学范畴的是黑格尔,但是,他所说的异化指的是精神发展自身、丰富自身、实现自身的过程和环节,而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是精神自我异化的产物。马克思运用费尔巴哈感性对象性原则,发现了黑格尔异化理论所存在的问题:一方面,自我意识通过自己的外化所能设定的自然界和人,是抽象物,而不是现实的自然和人;另一方面,“全部外化历史和外化的全部消除,不过是抽象的、绝对的思维的生产史,即逻辑的思辨的思维生产史”[2]318。那么,黑格尔把异化变成一种先验的逻辑,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呢?马克思发现了对象化与异化的区别——这一点也是马克思超越费尔巴哈的关键所在。对象化也就是人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感性活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人能动地改造对象世界的活动。这种活动,是人根本性的生存方式,也是把人引向现实的感性生活世界的通道。而异化,马克思从经验事实出发,发现他也并非发生在人的思维领域,恰恰就发生在现实的生活世界,发生在感性对象性的活动过程中,马克思称之为异化劳动:劳动创造出来的产品与劳动者相分离;劳动过程本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变成了被迫的、强制性的活动;劳动中生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确证自己的“类本质”的关系,而成为否定性的关系;由人与自身本质的异化可以进一步推导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异化了。

异化劳动就是人所创造的东西成为否定人的力量。因而,异化成为人当下现实的生存命运,用海德格尔的话说就是沦落为“非本真的存在”。异化遮蔽了人本真的生存状态,但是,它依然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出了人的生存,因为,异化借以实现自身的方式不是别的恰恰就是人生存性的感性对象性的活动。所以,马克思说:“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2]306,只不过,这部“心理学”是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因此,当前我们要真正领悟人的生存的意义也就不能绕开眼前这部“心理学”。

异化生存一旦被人所理解,就成为人可控的对象。马克思对现实的异化的揭示与批判同时就是人们对自身的生存形成自觉,这种自觉为扬弃现实的异化奠定了思想基础。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那样,思辨哲学遮蔽了生存论的致思路向,那么,对生存论的自觉就离不开对思辨哲学的批判。而马克思的批判不是一种纯粹理论的批判,而是一种现实的批判。他将人生存其中的社会处于异化状态这一事实揭示了出来,那些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一切意识形态的幻想就自然烟消云散。但是,马克思深刻地意识到,正是因为人生存的异化借以实现的方式是感性的活动,所以异化的扬弃与异化只能选择同样的道路,也就是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来改变现存的异化关系。这种感性对象性的活动就是一种趋向自由人联合体的改变现实的力量,也就是革命的行动。也唯有诉诸革命的行动才能重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能让人的世界还给人自己。

正因为马克思生存论为人本真生存状态的回归探明了道路,所以,他的生存论路向的开启同时也是对存在主义生存论的拯救。存在主义虽然也揭示出了人生存的异化现实,但是却找不到改变这种状况的现实通道。海德格尔开出的药方则是回到一种天、地、神、人的物化之境,在这种境界里任何技术的架座都失去了支配的功能,人在一种内心与外界关系的完善境界中,重新找回自己本真的存在。当然他的这种构想是一种对历史的反叛,是对前工业文明的浪漫式的怀旧,用雅斯贝尔斯的话说:“在我看来,海德格尔的思维形体是拘谨的、专制、封闭的”[8]。也只有马克思生存论的开启为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开辟了现实的道路。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4]Jaspers.K,Reason and Existenz[M] .Noonday Press.1955:67.

[5]EmmanuelLevinas,Tote lity and Infinity:An Essay on Exteriority,Trans[M].Alphonso Lingis,Pittsburg:Duquesne-UP, 1969:134.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20.

[7]马克思斯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52.

[8]萨弗兰斯基.海德格尔传[M],靳希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445.

D016

A

2095-0683(2011)01-0069-04

2010-08-20

安徽工程科技学院青年科研基金重点项目“感性活动与马克思的生存论建构”(2008YQ002zd)

毛加兴(1977-),男,陕西山阳人,安徽工程大学人文系讲师。

责任编校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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