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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异化理论与韦伯合理化理论的比较研究

2011-08-15高海青

关键词:韦伯合理化异化

高海青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 100091)

马克思异化理论与韦伯合理化理论的比较研究

高海青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 100091)

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性问题是异化理论与合理化理论共同关注的问题。马克思的现代性问题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现象普遍异化的问题,而韦伯的现代性问题即合理化问题。在社会学视角下,从社会、文化和个体行为三个方面分别阐释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并且在马克思和韦伯两套理论体系的争论的背景下深度耕犁异化与合理化的共同性与差异性,发现两者关系不能简单理解为是矛盾的或者同一的两套逻辑体系,而是矛盾与同一并存,即两者之间存在一种必要的张力。

马克思;韦伯;异化;合理化

卡尔·马克思与马克斯·韦伯之间的关系在一些论述中被简单的归纳为: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之间的对立,经济决定论与非经济决定论之间的对立,以及科学价值中立与科学价值负荷之间的对立。这些简单的分解只能误解马克思与韦伯的深刻性,而不能发现两者之间的深层次关系,20世纪30年代洛维特曾采用存在主义视角研究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在学界影响深远,但限于历史原因而未能发现异化理论与合理化理论之间的张力,随着对马克思与韦伯研究的深入,尤其是国内近年来对韦伯的研究,为开启贯穿两者始终的异化理论与合理化理论之比较奠定了基础。在此以社会学三分法为基础,即从个体行为、文化和社会系统三个方面对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展开论述,同时对两者的思想异同作出比较,深入解读两者之间的关系。

一、马克思的异化理论

异化 (alienation)概念是马克思著作的核心范畴,从早期《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论犹太人问题》、《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到后期的《资本论》,贯穿马克思的理论始末。在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晚年的经济学著作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发展,即从人本主义的马克思到历史主义的马克思,与此同时,异化概念也经过人类学的异化概念到历史的异化概念。异化概念的变更不影响其作为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批判武器的本质。

在现代哲学中首先应用异化概念的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异化被明确规定为一种损害个人权利的否定活动,即权利的放弃或转让。德国首位讨论异化的唯心主义哲学家是费希特,对费希特而言,异化即外化,自我外化为非我,与自我同一的东西变为非我的东西。随后,异化概念演变为黑格尔哲学和费尔巴哈哲学的核心概念。黑格尔很大程度上发展了异化概念,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通过异化概念完成绝对精神体系的构建。费尔巴哈从人类学的角度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提出批判,费尔巴哈以“现实中的人”的异化批判了黑格尔绝对精神的异化,随后,人类学的异化概念也成为青年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理论支援。

在马克思早期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第一手稿》中,青年马克思在继承费尔巴哈的人类本质思想的基础上,从哲学人本主义立场出发,以对资本主义的劳动现实和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为理论指向,提出了“异化劳动”理论。从四个方面描述了劳动异化的表现形式:劳动产品的异化,劳动本身的异化,人的本质的异化,人与人的异化。[1](P120)

但是,费尔巴哈在倒洗澡水时,把澡盆里的婴儿也倒掉了。费尔巴哈抛弃了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所以费尔巴哈对异化概念的态度是“对异化的彻底否定”。他把哲学变成人类学,把人推上了客观性这一边。任何一种人道主义或人类学的立场的巨大危险都在于此。马克思是这样评价费尔巴哈的“类”的,他只能把它“理解为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来的共同性”[2](P5)。在重新扬弃黑格尔的辩证法后,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第三手稿》的异化概念“包含着批判的一切契机”,表明马克思转向“对异化的积极肯定”,也实现了从人类学的异化概念到历史的异化概念的转化。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资本主义社会是机器大工业基础上的商品—货币—资本逻辑运动的产物,反映到社会关系上就是“物对人的支配”,一种物化 (异化)形式。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规定了异化的基本维度:“个人在其自然规定性上的物化”和“个人在一种社会规定 (关系)上的物化”[3](P176),即社会系统、文化和个体行为三个领域的异化。

(一)社会异化包括资本主义社会企业和国家的异化。资本主义社会企业的异化表现为分工和私有制。首先,分工既是异化的表现形式,也是异化的原因。“受分工制约的不同个人的共同活动产生了一种社会力量,即扩大了的生产力。由于共同活动本身不是自愿而是自发地形成的,因此这种社会力量在这些个人看来就不是他们自身的联合力量,而是某种异己的、在他们之外的权利。”[2](P37)另外,马克思和恩格斯还指出,分工是生产力发展的产物,而分工导致私有财产的出现,从而引起人类社会的异化。其次,在资本主义的企业内部,建立在分工基础上的私有制使得资本累积成为自主的过程,表现在对剩余价值的无限制追求上,“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使投入工业企业的资本有不断增长的必要,而竞争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规律作为外在的强制规律支配着每一个资本家。”[4](P650)资本家成为人格化的资本。私有制造成资本与劳动力的对立,劳动成为异化劳动,从而有利于资本对活劳动的榨取,以取得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家通过延长工作时间和提高劳动效率来榨取工人身上的剩余价值。

资本主义国家的异化表现在资本主义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对立。异化的政治表现形式即国家与资本主义市民社会之间的内在矛盾,也就是国家与人的矛盾。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集中反映了人的自我异化的政治社会表现形式。马克思认为,国家是从市民社会中产生的,“家庭和市民社会本身把自己变成国家。它们才是原动力”[5](P251)。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分离是市民社会和国家产生和存在的前提条件,国家应该代表人民共同利益。但在现代资本主义国家,马克思认为,少数拥有财富的人利用政治来统治的国家,现代国家的本质特征就是资产阶级利用政治来统治的国家,它预设了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对抗,并且私人利益在政治国家中居于统治地位,警察、司法、行政不是代表市民社会的机关部门,而成了政治国家反对和约束市民社会的机关部门。在我们这个时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国家理念只能表现为“市民社会脱离自身、脱离自己的现实状况的抽象”[5](P387),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对立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现实。

(二)资本主义的文化领域。文化领域的异化也就是马克思所讨论的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主要反映在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和《资本论》中。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论述了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本质,揭示出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在《资本论》及其手稿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揭示出现代拜物教意识的根源。

意识形态反映社会存在,“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它们都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5](P72)在任何阶级社会,统治阶级为实现自己的统治都赋予本阶级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理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2](P54)。而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异化形式,即商品拜物教。在《资本论》及其手稿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揭示出拜物教意识。马克思将其用来借指“一种人们无意识发生的对社会存在物 (关系)的崇拜,并且是颠倒了的物相(假象关系)”[6](P664)。商品拜物教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反作用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通过文化意义上的商品拜物教,掩盖了剩余价值的来源,更掩盖了资本主义社会剥削的本质,为资本主义社会系统提供了合法性的基础。

(三)资本主义社会的个体行为领域。生产者具有商品的特征,其具有的价值形式和自然形式的两面性发生分裂。因此,生产者和商品一样在一种资本主义的价值形式中存在,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任何个体,无论是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都是人的自我异化。只是无产阶级的“个人消费,不论在工场、工厂等以内或以外,在劳动过程以内或以外,都是资本生产和再生产的一个要素”[4](P628)。“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的活动。[5](P79)无产阶级在这种异化中“感到自己是被毁灭的,并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无力和非人的生存的现实”。而资产阶级个体的自我异化是“是被满足的和被巩固的”[7](P44),资产阶级把这种异化看做自身强大的证明,并在这种异化中获得人的生存的外观。

二、韦伯的合理化理论

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探究了宗教观念对人类合理化行为的影响,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意识取决于阶级地位的观点提出挑战。这一原则不仅贯穿现代社会生活,还体现在现代商品生产过程之中,这在某种意义上回应了马克思对现代性本质的判定。韦伯的宗教社会学视角不同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视角,在解释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问题上,韦伯没有把资本主义理解为是由各种自主化的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关系构成的,而是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尽管受到物质条件的影响,但是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合理性的习惯、态度和信念导致的。

在韦伯的宗教社会学中,合理化 (rationalization)不仅是理解经济、社会和宗教的基本原理,更是生活领域的决定性力量。首先区别三个概念,理性主义 (rationalism)、合理性 (rationality)和合理化 (rationalization)。在韦伯宗教社会学中,理性主义是以效率作为选择实现目的的手段的标准;合理性是通过思想最终实现对行为的最终控制;而合理化从社会层面表现为系统化的过程,在个体层面表现为个性的合理化的过程,也就是个体行为合理化,即“从不假思索的接受传统习惯转变为深思熟虑的从自身利益的角度去适应周围的环境”[8](P30)。三个核心概念紧密相关。

韦伯从研究新教伦理的社会生活方面研究西方合理化,即从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的关系研究合理化,这也造成了一些学者对韦伯的误解,认为合理化是新教伦理的衍生物,合理化“主要是由新教主义的习惯、态度和信念导致的,特别是加尔文主义的习惯、态度和信念所导致的,再进一步说,最主要的是由英国清教主义的习惯、态度和信念所导致的”[9](P87)。其实不然,其具体原因有以下三点。

第一,“新教伦理仅仅是在社会生活不同阶段上理性主义不断增长的若干突出现象之一。”[10](P69)比如,希腊人首先把天文学和数学、几何学的理性证明联系起来等。第二,在特定的宗教信仰和经济条件下,宗教和经济都是在资本主义精神气质的整体性中形成的,反过来,宗教和经济通过灌输实现对整体的资本主义精神气质的固化。资本主义的经济形式不是新教的直接结果,新教信仰也不是经济的直接结果。第三,韦伯认为合理性是整体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决定性的精神气质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表现是资本主义精神和新教精神。所以,新教伦理只是韦伯研究合理化的切入点。

在韦伯的著作中,合理化理论“不只是宗教社会学和方法论的基本原理,而是韦伯整个体系的基本原理。”[11](P63)合理化涵括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总结合理化的表现形式,可将其划分为社会合理化、文化合理化和个性合理化三部分具体表现为:

(一)社会合理化包括合理的经济行为和合法的统治两方面,具体表现在资本主义企业和国家机关的合理化。“合理的经济行为”就是“目的合乎理性地即有计划地行使以经济为取向的支配权力”。资本主义经济的组织核心是资本主义企业,经济企业就是“一个按企业方式安排的持续的经济行为”[12](P85)。现代资本主义企业的特征在于:脱离了家政,资本核算,以货物、资本以及劳动市场的机遇为趋向的投资决策,有效地投入具有形式自由的劳动力,把科学知识应用到技术当中。[13](P173-174)

合法的统治包括三种类型:合理型统治、传统型统治和魅力型统治。官僚制是合理型统治最典型、最纯粹的表现形式。“形式上可以应用于一切任务,纯粹从技术上看可以达到最高的完善程度,在所有这些意义上是实施统治形式上最合理的形式,”[12](P248)而资本主义的官僚政治的特征在于:集中而稳固的税收系统,统一指挥的军事力量,立法和正当使用暴力的垄断化,以及专业官僚统治为核心的管理组织。[14](P154)

(二)文化合理化表现为现代科学和技术,自律的艺术以及扎根在宗教当中的伦理。韦伯认为,经验科学和技术形式是主要的合理性的手段和程序。也是社会合理化的推动器,当社会的各种制度通过和技术与科学相结合,“从一切固有的传统束缚中解放了出来,而进入了自由运用智慧的领域”[13](P192)。尽管韦伯注意到科学与技术对西方文化而言,其意义的重要性。但是韦伯只是将其当作边界条件,而更为关键的是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

在艺术领域,在音乐方面,具有西方特点的和声、配乐、曲式、记谱方法和具有丰富表现力的西方乐队建制。在美术方面,对线条的独特透视技法的合理运用。艺术领域不仅限于形式的合理性,更为深刻的是艺术逐渐从宗教获得独立,并且“成为一个有其自主法则的领域,就愈容易形成其自己的一套价值序列”[15](P288)。艺术的独立有利于艺术的合理化,但是艺术的合理化并未推进社会合理化的进一步发展,自主的艺术在现实中仅扮演补偿的角色,其目的是为摆脱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的压力。

在西方资本主义伦理生活中,摒弃宗法制度靠血缘、地缘维系人群结合的伦理传统主义,奉行靠业缘结合的理性主义和普遍主义的社会性伦理。在古埃及、印度和中国“对内道德和对外道德的标准截然不同”,而只有西方资本主义的伦理生活是“消除……对内道德与对外道德标准之间的界限”[13](P265)。

(三)个性的合理化,在个性系统中,文化合理化对应的内容是方法论生活方式,其基本动机是韦伯关注的主要内容,因为韦伯认为,这是资本主义发生的一个重要因素。韦伯认为资本主义是对人类生活影响最深刻的力量,因为它是从合理的生活方式结构内发展起来的。资本主义的合理化是以“每个人所感到的空前的内心孤独”这样一种自由状态作为前提的。对于宗教改革这一代人而言,“生活中至关重大的是他自己的永恒得救,他只有独自一人走下去,去面对那个永恒的早已为他决定了的命运,谁也无法帮助他”[16](P79)。西方文明更因为有具备这样一种由道德标准指导生活的人,而与其他文明有所不同。

三、异化与合理化的比较

对异化与合理化异同的比较必须镶嵌入马克思和韦伯两套理论体系中,以此为背景更能清晰发现两者的差异,而关于马克思与韦伯理论体系的异同问题,目前学术界有三种代表性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与韦伯是相互矛盾的理论体系,韦伯被刻画为“资产阶级的马克思”,并形成了一种错误的认识:韦伯针对马克思的原理提出,资本主义的起源并不归因于物质因素,而在于精神上的价值观念。其中帕森斯是代表性人物,帕森斯把马克思与韦伯简化为代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两大阵营的思想家,造成了以意识形态争论代替学术研究的错误倾向。

第二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与韦伯是可以替换的两套话语体系。其代表是熊彼特,熊彼特指出,“马克思并不认为宗教、玄学、艺术流派、伦理学思想、政治主张可归结为经济动机或者不重要”[17](P9),马克思只是揭示了影响和决定历史发展的经济条件,韦伯和马克思在这方面的观点是完全相符的。

第三种观点认为,韦伯理论是对马克思理论的拓展和延伸。其代表是鲍勃·杰索普,鲍勃·杰索普认为,韦伯在三个方向上扩展了唯物主义分析:可能成为有意义的社会行动基础的观念利益和物质利益有多种;强调经济过程的受制约性;制度秩序的相对自治和实质性的相互依赖。[18]

第三种观点更能实际反映韦伯与马克思之间的关系,也确实反映了韦伯的观点,韦伯曾强烈感觉到“今天在精神上所体会到的世界,已是一个深深受到尼采与马克思影响的世界”[19](P58)。另外,韦伯在《世界宗教的社会心理学》指出,“直接支配人们的观念的是理想和物质利益”,而麦克雷对此补充说明为,“没有理想因素的物质利益是空洞的,但是没有物质利益的理想则是无力的”[9](P88)。

所以,把韦伯理论体系理解为是对马克思理论体系的拓展相对合理,并且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着眼,韦伯的合理化理论的确被纳入到马克思主义批判的视野内,但是,具体到合理化与异化是否也是一种拓展关系有待进一步的考察。马克思和韦伯都关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即现代性问题。马克思将现代性问题理解为资本主义社会现象普遍异化的问题,而韦伯将现代性问题理解为合理化问题。异化是马克思分析政治经济学的核心思想,而合理化是韦伯分析经济社会学、政治社会学和宗教社会学的基本维度。合理化本身是在自由的前提下推进的,即通过自由的选择各种手段,实现对由终极价值和“生存意义”所规定的目的之追求,但是随着合理化的进程,理性和自由发生分裂,代表理性的手段和代表自由的目的发生分裂,手段独立于最初以人为导向的目的理性,自由被消解。韦伯认为,本来以宗教目标为导向的手段转而服务于其他目标,甚至在经济系统和政治系统中,经济行为模式和政治行为模式都已经完全自主化,尽管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的行为被理解为合理化的范例,但是越来越与人类的需求不相干。

韦伯和马克思都意识到资本主义合理化的进程必然导致手段和目的的分裂,但是对手段和目的分裂问题的评价却是存在差异。马克思关注更多的是资本主义社会手段和目的分裂所产生的剥削和压迫,即异化的产生,马克思的经济学公式G-W-G:W-G-W,在资本主义社会的集中表现就是物对人的支配,及由此产生的社会不平等。而马克思的解决办法就是通过革命废除劳动分工和专业化人员,实现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在此,马克思的分工与韦伯的专业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马克思的分工是建立在生产力基础上的异化过程,而要扬弃异化,必须通过革命建立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20](P8)这种共产主义是“对象化和自我确证”的真正解决,即异化的真正扬弃。

而韦伯却认为,合理化是人类的命运,专业化人员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专业化是社会合理化的必然。相对于马克思对异化的清楚明晰的评价,韦伯对合理化的评价却显得模棱两可,在一些地方表现为肯定的态度,比如韦伯认为,“个体本身的对象化和专业化,而对象化和专业化是个体行为合理化的典型表征,从而表明韦伯对人的现状间接持一种肯定态度”[11](P69)。在另外一些地方却表现出否定的态度,比如在《学术作为一种志业》中,韦伯又认为,资本主义的时代已经演变为“一个理性化、理智化、尤其是将世界之迷魅加以祛除的时代,我们这个时代的宿命便是一切终极而最崇高的价值,已自社会生活隐没”[21](P190)。在《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的结尾处更为深刻地写道:“清教徒想在一项职业中工作;而我们的工作则是出于被迫。”合理化的最后阶段是“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这个废物幻想着它自己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16](P142-143)

总体上,韦伯借由普遍而不可避免的“合理化”来分析资本主义,此概括就其本质而言是一个中性的观点,但评价上的意涵却是暖昧的。不管其对合理化所持的态度,就韦伯的合理化理论本身而言,其合理化内部最根本的矛盾即理性和自由的矛盾,而在个体层面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作为专业人员的人和作为人的人之间的矛盾。所以,韦伯关注更多的是如何理解资本主义社会和解决合理化的悖论 (the paradox of rationalization),如何实现自由和理性的统一,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实现人类对自我行为负责的自由。在具体解决统一问题上不同于马克思的革命观点和建立共产主义的观点。韦伯的观点基本上是在资本主义内部反对资本主义,比如,为克服资本主义的科层制的合理化对自由的侵蚀,韦伯建议政治上采用“领袖民主”模式,而马克思建议彻底抛弃现存的世界,重新建立没有矛盾的世界。韦伯认为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观点是一种乌托邦。

上述分析表明马克思和韦伯对于资本主义现代性问题的分析、评价和解决策略方面存在深刻的分歧。产生这些分歧的根本原因涉及两套理论体系的内部逻辑问题。首先,马克思的异化是私有财产的结果,同时是私有财产的原因,马克思通过分工解决了异化和私有财产之间的循环论证,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以分工理论来中介异化理论,从分工去说明私有财产的起源,将分工作为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互相中介。“分工的阶段依赖于当时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这样,就把异化和私有制与生产力结合起来。在这方面,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异化,合理化不单单是生产力的结果,还包括宗教改革、自律艺术的分化和方法论的生活方式等各个方面。韦伯在一定意义上拓宽了马克思的研究路径。另外,马克思对异化问题的最终解决是消除分工和私有制,现实实现革命化,这也是马克思对生产力及由其产生的阶级结构关注的逻辑必然。而韦伯只是从目的的合理性的角度去研究行动系统的合理化,局限于狭隘地制定行动理论概念,把合理化当作历史的命运,把现代化的资本主义模式等同于社会合理化,但是,仅通过行动理论的手段是不能充分掌握阶级结构的病态副作用的。

因此,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韦伯的合理化理论理解为矛盾或同一的理论都是肤浅的,实际上,两者之间存在一种深层次的联系,这也清晰的反映在卢卡奇所开启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当中,西方马克思主义正是在异化与合理化的张力范围内试图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通过各种创新性理论——比如卢卡奇的物化理论、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理论、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和芬伯格的技术批判理论等——尝试扬弃异化和合理化,以实现异化与合理化的统一,而对存在张力的两种理论的扬弃最终转换为调和。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6]张一兵.回到马克思[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8]Weber,Max.Economy and Society[M].New York:Free Press,1969.

[9]D.麦克雷.韦伯[M].孙乃修,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10]莱因哈特·本迪克斯.马克斯·韦伯思想肖像[M].刘北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11]Karl Löwith,Bryan S.Turner.Max Weber and Karl Marx[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3.

[12]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M].林荣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13]马克斯·韦伯.经济通史[M].姚曾庆,译.上海:三联书店,2006.

[14]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M].曹卫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15]马克斯·韦伯.韦伯作品集:宗教社会学[M].康乐,简惠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6]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于晓,陈维纲,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

[17]熊彼特.从马克思到凯恩斯[M].韩宏,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18]鲍勃·杰索普.马克思与韦伯[J].楚全,摘译 国外理论动态,2004,(2).

[19]施路赫特.理性化与官僚化[M].顾忠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0]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1]马克斯·韦伯.韦伯作品集(I)[M].钱永祥,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A Comparative Study on Marx’s Theory of Alienation and Weber’s Theory of Rationalization

GAO Hai-qing
(Party School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C.P.C.,Beijing 10091,China)

Both Marx’s theory of alienation and Weber’s theory of rationalization concern the question of modernity in the western capitalist society.Marx’s question of modernity is the widespread phenomenon of alienation,and Weber’s question of modernity is the holistic phenomenon of rationalization,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theory of alienation and the theory of rationalization from three aspects including society,culture and individual behavior etc.under the view of sociology,and ploughs the intercommunity and diversit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argument between Marx’s theory and Weber’s theory.We find that the contradictory and identity coexists rather than only one possibility exist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rx’s theory of alienation and Weber’s theory of rationalization,in other words,there is the necessary tension between the two theories.

Marx;Weber;alienation;rationalization

B15

A

2095-0292(2011)04-0005-06

2011-05-20

高海青,中共中央党校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技术哲学。

[责任编辑 孙广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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