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的写实——记俄罗斯现实主义新生代画家戈留塔*

李 霞

(盐城市教师进修学校，江苏 盐城 224001)

开放的写实
——记俄罗斯现实主义新生代画家戈留塔*

李 霞

(盐城市教师进修学校，江苏 盐城 224001)

尤里·戈留塔是俄罗斯当代著名现实主义画家，他以肖像画创作为主，注重人物内心的刻画。戈留塔通过对西方艺术前辈以及中国艺术传统的研习，特别是通过学习20世纪俄罗斯最著名的现实主义绘画大师梅尔尼科夫、罗马尼亚画家巴巴等卓越艺术家的丰硕成果，形成了独具个人特色的艺术面貌，从而深化了俄罗斯现实主义艺术的内涵并拓宽了其发展的道路。

尤里·戈留塔;俄罗斯现实主义;梅尔尼科夫;肖像画

2011年8月，上海美术馆举办了俄罗斯当代著名现实主义画家尤里·戈留塔的个人画展，展出了艺术家精彩纷呈的油画创作和纸上作品，受到广泛的关注。戈留塔曾来中国办画展十余次，在中国绘画界颇有影响，欲解读戈留塔的艺术，首先须对他的个人经历作一简单了解。

尤里·戈留塔1957年出生于俄罗斯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科地区一个叫做克里沃罗格的城市，1977年他从敖德萨科列科夫艺术学校毕业后服役于苏联军队，1983年戈留塔就读于列宾美术学院，师从二十世纪俄罗斯最著名的现实主义大师梅尔尼科夫教授并深受其影响。戈留塔学业优秀，他的毕业创作——镶嵌玻璃画《彼得城》参加全苏美术学院毕业作品展并获得苏联美术学院奖章。戈留塔赓续着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的伟大传统，并在新的时代背景下，结合前辈艺术家打下的基础，进一步探索深化，从而形成自己的艺术面貌，被中国的美术评论家誉为“俄罗斯现实主义新生代画家”。

一

现实主义绘画是俄罗斯绘画艺术的优良传统，列宾美术学院前副院长、梅尔尼科夫的老同学比缅诺夫曾将俄罗斯现实主义传统比作一棵分枝和分叉众多的繁茂大树。深受苏联现实主义影响的中国老一辈画家赵友萍一提起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更是饱含着热爱之情:“现实主义不是一个流派，而是最高原则，只要人类存在，现实主义就存在。”

从克拉姆斯柯依、列宾、苏里柯夫、谢洛夫、列维坦、梅尔尼科夫到戈留塔，这些划时代艺术大师的名字和他们的不朽佳作连缀起一条现实主义传统之链，昭示着永恒，也昭示着荣誉，戈留塔正是在这样宽容博大的传统的滋养下锤炼画艺，以其风格鲜明的画作，为俄罗斯现实主义艺术长河增添了绚烂的一页。

二

戈留塔是一位勤奋的艺术家，他笔耕不辍，肖像画、风景画和静物画等题材皆有涉猎，这些画作整体构成了一个和谐的艺术世界。其中，肖像画是戈留塔最擅长和用功最深的题材，是其创作的重点，也最能体现其绘画特色。本文拟对戈留塔的肖像画创作做一考察，从而辨明其艺术探索的道路和方向。

戈留塔肖像画创作的模特以熟悉的家人、朋友为主，妻子玛丽娜和儿子维塔利克是频繁入画的主人公。如《拿扇子的妻子肖像》、《披蓝披肩的妻子肖像》、《玛丽娜》、《带中国帽子的妻子肖像》、《壁炉旁的玛丽娜》等都是以他的妻子为模特创作的肖像作品，而《疯狂崇拜者的甜蜜娱乐》、《儿子》、《男孩头像》、《带皮帽的维塔利克》等画作则以其子为模特创作而出。收藏家沙爱德认为:因为戈留塔对身边人的性情、内心的变化最为了解，所以，当以最熟悉的家人、朋友作为描绘对象，表现妻子日常生活中的形态、儿子成长过程中的点滴等瞬间的时候，画家更有能力透过人物表面直达个性和心理层面，从而将创作的灵感发挥到极致。当笔者在上海美术馆举办的戈留塔个人画展上观看精美绝伦的画作时，亦能透过画面体会到画家以深沉爱怜的目光注视着模特、并挖掘模特内在美的创作过程。戈留塔并不仅仅是记录，而是通过画笔再创造了与他朝夕相伴、最为熟悉的至亲好友。

戈留塔曾以自家父子为描绘对象绘制了一幅名为《热》的油画作品，在进行油画创作之前，他勾勒出自己与儿子的素描稿各一幅，作为油画创作的铺垫和准备。这两幅素描稿形体概括，结构完整。戈留塔通过素描记录下人物的样貌，也为进一步的艺术创作保留了生动的绘画笔触和人物情感的细腻痕迹。

画家还曾以妻子为模特，用黑色、褐色、暗红色的碳棒画过一幅名为《玛丽娜》的素描写生 ，该作品造型客观、准确、传神。而后，一幅名为《理发店》的油画创作从这幅素描中脱胎而出，背景从纯白的纸面底色变为传统的油画底色——深棕色，素描中带帽子的女性造型经过了强有力的删减和概括，通过艺术化的提炼和处理，使得被描绘的客观对象进入戈留塔独特的个人艺术领域，别具艺术魅力。

俄罗斯著名戏剧导演梅耶荷德曾著文记载他从大画家谢洛夫的艺术创作中得到的领悟——谢洛夫在绘画创作过程中通过反复地修改和探索，寻找到了决定他个人面目的转折点，跨越而过，从而形成他自己的独特艺术面貌，成为现实主义绘画中的一面伟大旗帜。艺术是相通的，这位具有极高艺术修养的戏剧导演如此感叹道:“为发现自己的面目而找到这个转折点、并突破规则的这个过程是十分困难的。”借用梅耶荷德的这个观点进行考量，从《玛丽娜》到《理发店》，已越过决定戈留塔自身艺术面貌的转折点，产生了本质性的突破，到油画作品《理发店》时，画家自身独特的、不可复制的面貌已然形成。《理发师》想必是戈留塔十分喜爱的作品，在名为《春天的静物》的布面油画中可以看到，油画《理发师》作为画册封面出现在这幅静物作品的最显眼处。

通过上文以素描《玛丽娜》和油画创作《理发店》为例的分析可以略窥戈留塔的作品孕育过程，在素描作品《玛丽娜》中，画家探索了创作的笔触和气氛，记录下作画瞬间的灵感;而油画作品《理发店》则融入素描写生对形体和生动感受的率性记录，并进行大刀阔斧的删减和调整，画家把精力集中在脸部刻画和体块关系的塑造上，适当的变形和拉伸形体增加了画面韵律，人物微转的头部和凝视的目光更是将内在情感流露而出，这使得戈留塔的肖像画情感饱满，富有诗意。

素描作品《玛丽娜》是油画创作《理发师》的灵感来源，其造型的品味和人物的内心感觉在油画作品《理发师》中得到了发掘，艺术家的个性特征和表现主义的激情展露无遗。这也印证了戈留塔的观点:一个好的内行的素描草图是作品成功的一半。

素描写生与油画创作作为两个不同的领域，历来泾渭分明，而戈留塔对两者的特点与功用进行了融合，通过对绘画材料的宽容化处理，拓宽了视觉艺术新空间和新的可能性的探索途径。

三

在肖像画创作中，描绘对象是主体，背景起着衬托主体并奠定整个画面基调的作用。红色背景系列与白色背景系列是戈留塔肖像画创作中最重要的两个部分。此处详细介绍红色背景系列，以阐释戈留塔背景处理的方法与思路。

戈留塔红色背景系列的作品数量颇多，也自有其渊源，其师梅尔尼科夫就曾对“红色背景”风格做过一定的探索，在梅尔尼科夫的油画作品《在镜子前》中，亮粉色、艳紫色、明橘色、鲜艳的大红色等多种红色纵横挥洒于画面，“红色”风格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戈留塔的《宽恕》、《米丽莎》、《一串葡萄—2》、《武汉丽人》、《剥衣—戏弄—2》、《米丽莎—3》等作品沿袭老师梅尔尼科夫的“红色背景”风格，以高强度的红色色块衬托主体，背景与主体之间时有融合渗透，时有明确区分，使得画面中各种色彩的性能发挥到极致，表现出笔触的旋律和音乐感。戈留塔画作中作为背景的红色画得响亮而有力，具有活力，似乎在震动，比自然对象更鲜明强烈。

在《油画肖像画发展的基本规律、继承和创新——高等美术学院肖像画教学法》一文中，戈留塔以杰出的画家彼得罗夫·沃特金和委拉斯贵支为例，阐述自己对背景处理的看法。他写道:

在彼得罗夫·沃特金的肖像画里，对背景的处理包含着对形象的理解，他创作的纪念碑形象，能产生一种壁画局部的效果。沃特金使用风景画技法用以概括局部，有时简直是风格化的蓝、绿或者红的背景。委拉斯贵支的肖像画有宏伟感，用平面黑的背景，最简单的绘画手段去表现人物的特点。

戈留塔认识到:在肖像画中，背景是与描绘对象同样重要的部分，其作用难以估量。他也以自己的绘画实践证实了这一点。

四

戈留塔的静物作品中常常出现他所珍藏的画册的身影——戈雅、莫迪里阿尼、安德鲁·怀斯等大师的画册常常描摹入画，这也从侧面为我们提供了戈留塔在师承脉络方面的相关信息，他对西班牙画家格列柯、委拉斯贵兹，意大利大画家莫迪里阿尼，罗马尼亚画家巴巴，以及俄罗斯的前辈画家谢洛夫、弗鲁贝尔等始终怀着崇敬和热爱之情。戈留塔非常重视研究和借鉴前辈大师们的艺术成果，并在前辈画家的基础上探索自己个性化的艺术之路。

20世纪80年代早期，时年二十余岁的戈留塔第一次参观罗马尼亚画家巴巴的画展，二十年后的他已是列宾美术学院的教授，但在回忆文章中，戈留塔仍十分激动地写道:20年前我看过罗马尼亚卓越画家科尔涅利乌·巴巴的美展，如今仍历历在目。可见巴巴的绘画艺术深刻影响了这位未来的画家。

巴巴对绘画中“结构”的重视一以贯之，他反对脱离对象的形式主义和完全照抄对象的自然主义;认为应表现客观对象本质不变的东西，放弃表面的偶然性的东西。这些都被戈留塔所吸收，并表现在作品中，拉长的人体、线面相互交错的处理手法是他与所仰慕的前辈画家巴巴在精神与技法层面遥相呼应的方式。

除了西方绘画，戈留塔对东方艺术亦广为吸纳。他自1997年第一次访华开始，就被历史悠久的国家——中国深深地吸引，并受到中国现实主义艺术的深刻影响。之后的十多年里，他来到中国写生、办展览，中国画风影响着他，而且影响越来越大。在中国艺术的浸染下，戈留塔的绘画笔触愈加豪放洒脱，铸就了东方意味浓郁的“大写意油画”。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精华——写意精神深化并拓宽了这位俄罗斯画家的现实主义绘画艺术道路。

无独有偶，戈留塔所服膺的罗马尼亚画家巴巴亦十分推崇中国艺术，他说:

我去过美洲、非洲和欧洲的不少国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中国的艺术。中国的艺术是伟大的，我认为能从出色的中国绘画学到很多东西，中国画的概括、简练、用线和构图等方法，可以借鉴到油画中来。

戈留塔的老师梅尔尼科夫同样深受中国艺术的影响，他曾以水彩或水墨作为绘画材料创作了一大批优秀作品，如《悲伤少女》以书写性笔触写出树干与树叶生机勃勃的形象，这种笔触来自中国传统国画的笔法——皴法;作品《冬》以水墨浅晕表现迟来的冬日白昼朦胧的感觉;而另一幅叫《冬》的同名作品，同样以水墨为之，树干与树枝以笔力饱满的线条拉出，与国画大师傅抱石画树的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毛笔的笔触感受表达得淋漓酣畅;树根处稀疏的冬草以中国画最富有特色的皴法皴出，虚实相生，可见梅尔尼科夫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学习颇费了一番功力，对中国艺术的精妙之处也有了一定领悟，这些也必定深深影响着戈留塔。

在戈留塔以自己的儿子维塔利克作为模特创作的作品《中国梦》中，他以流畅的书法性线条描摹出宣传招贴上“龍”的汉字笔划，再加上背景中喻示中国民间艺术的物件——草帽，点名了主题——画中的孩子正做着甜美的“中国梦”。中国传统书法和绘画、以及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和年画都是戈留塔所热爱并乐于学习的，他从中国艺术中汲取了概括能力，并从中国书法中习得线条的刚柔、韵味和节奏，而“似与不似之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等中国绘画的基本精神更是从根本上浸润了戈留塔的生花妙笔，从而促使一幅又一幅别饶意趣的佳作的诞生。

五

戈留塔通过对西方艺术前辈们以及中国艺术传统的学习、消化和吸收，逐渐形成独具个人特色的有意味的绘画形式。他通过自身的刻苦艺术实践告诉我们:现实主义并不等同于绝对的描摹写真，“有意味的形式”是极难获得的，在英国美术史家克莱夫·贝尔精明独到的艺术品鉴眼光中，“有意味的形式”是能够打动他的艺术作品中唯一的共同属性，而戈留塔正是通过这一形式，刻画出人物内心的丰富世界。俄罗斯杰出的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早已指出: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肖像画比照片更像，因为画家把隐藏在所描绘对象内部的一切情绪和感觉都非常明确地挖掘了出来，戈留塔的肖像画创作为别林斯基的珠玑之言做了生动的诠释。

若说镜子仅能对人的形象作一忠实刻板的反映，那么，戈留塔的肖像画创作不仅抓住人物外部的模样，并且还深刻把握住了人物的整个灵魂。对现实主义艺术的正确理解不是拘泥，而是拓展、深化与创新，戈留塔通过对国画大师黄宾虹所谓之人物“内美”的发掘，深深地打动了包括笔者在内的艺术爱好者们。

［1］(俄罗斯)巴戈香.尤里·戈留塔［M］.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2001.

［2］张彬.“我感谢这个国度，给了我们伟大的现实主义”访著名诗人、俄罗斯油画收藏家伊蕾［J］.艺术评论，2006，(5).

［3］李勤.俄罗斯艺术家随笔［M］.北京:东方出版中心，1998.

［4］马晓瑛.见证历史的艺术老兵——安德烈·梅尔尼科夫个人画展［J］.中外文化交流，2007，(10).

［5］徐君萱，金一德.博巴油画示范教学笔记［J］.新美术，1981，(3).

［6］倪贻德.罗馬尼亚画家博巴［J］.美术，1962，(5).

［7］鄂云.时代需要贴近它的优秀艺术——记中俄艺术家当代油画创作研讨会［J］.美术，2002，(3).

［8］孙韬，叶南.外国大画家 梅尔尼科夫［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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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342(2011)10－0138－03

2011－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