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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陈国和《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

2011-08-15陈桃霞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9期
关键词:贾平凹乡土小说

陈桃霞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评陈国和《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

陈桃霞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在中国特殊的历史语境下,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农村小说这一文学形态一直占有居高不下的位置。陈国和的《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则是侧重于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考察,他对这一历史阶段的乡村小说进行了厚重而密实的研究。强烈的当下情怀、立论的严谨性与论述的严肃性及研究方法的多样性是本书的主要特征,本书在研究方法上,无论是对当代乡村小说,还是人文学科的治学路径,都极具启发性。

当下情怀;研究方法;多样性;严谨性

“一直到20世纪,现当代文学史上的诸多大作家,乃至近在眼前的第五代电影导演,对乡村生活的理解与诠释,都远远超过其都市想像,这里有中国城市化进程相对滞后的缘故,但更缘于意识形态的引导。”[1]费孝通认为,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这无疑可以解释乡村题材文学在中国的发达。相对于中国国情来讲,乡村确实是一个更为人熟知的概念,与城市题材小说相比,乡村小说有着更为渊源的传统。考察中国现当代小说,可以看到,在近一个世纪的文学史进程中,乡村小说都是其中极为重要的存在,并在各个时期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作家作品。以20世纪20年代的鲁迅、彭家煌等乡土小说肇始;30年代有以茅盾的“农村三部曲”为代表的乡村左翼小说;40年代则是赵树理的主流化农村叙事独占先锋;“十七年”虽然按题材将小说分成不同门类,如工业题材小说,革命战争小说,但无疑农村小说影响最大,周立波的《山乡巨变》、赵树理的《三里湾》是其中的代表作,此外还有刘绍棠、李準等一批风头正劲的书写乡村变革的作家;文革中红极一时的作家浩然创作的《艳阳天》、《金光大道》成为除八个样板戏外传播最广的作品,除了符合意识形态的要求外,与作者对农村精细的刻画是分不开的。新时期以来,乡村小说更是占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致力于乡村写作的作家队伍数量庞大,代表性的有高晓声、贾平凹、莫言、毕飞宇等等,他们的创作随着新中国文学的成熟而不断实现新的飞跃。继《多维视野下的现当代文学研究》(2007年版,侧重于对1950——1970年代乡村小说的研究)之后,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是陈国和的又一力作,这是他在以往研究基础上产生的新成果,也是对过去研究的总结和深化。作者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柳青或者说《创业史》的精神资源是什么呢?我想首先是作者在创作《创业史》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恋土情结。这里所说的“恋土情结”指的是作者与农村、与下层人民血脉相连的精神取向;是指作者对农村、对底层人民的真实情感。[2]援引这段话是因为它也可以用来指涉陈国和对农村小说十余年来孜孜不倦的研究热情。正如樊星老师所说,出生农家,自然使著者“对乡村小说有特别的情感”,因此此论著的完成是“融入了自己对于乡村命运的真切体验与思考的”(见本书序言,后面引用部分不另做说明)。

90年代乡村小说以其炽热的人道主义立场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其对中国农民命运的深切关注和民族文化的深邃思考,继承和发扬了五四以来中国文学的优良传统,并在许多方面将它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从而也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90年代的喧嚣世俗。对乡村小说的研究早已蔚为大观,相关的论著也林林总总。择其要者,有丁帆的《中国乡土小说史论》、《中国乡土小说史》,赵园的《地之子——乡村小说与农民文化》,高秀芹的《文学的中国城乡》,周水涛的《论新时期乡村小说的文化意蕴》,李星、孙见喜的《贾平凹评传》。此外还有一批研究乡土小说的硕博士论文,如叶君的《农村·乡土·家园·荒野》,邱红光的《陈应松小说论》等。这些研究者或从思潮与文学史的角度研究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嬗变,或从消费文化的角度,呼吁从地方性的侧重来对抗全球化浪潮中的后现代景观,或从乡村小说的主题研究、作家论的研究切入等等。从中可以看到,乡土与乡村是两个并非截然界定的概念,由此导致了论述的无序状态,而单纯的作家论研究如果不结合社会思潮与文化,将缺乏整体感与历史感,研究的视野不够宏阔。陈国和的这本专著主要探讨了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问题,文中所持的“当代性”主要表现为从当下、现时出发对世界所持的一种情感态度和价值立场,它体现了当代人特有的生存状态、心理情绪和审美趣味。

内容上本书从贾平凹、阎连科和陈应松作品的比较研究切入,从乡村生态、乡村政治与乡村寓言三个层面概括了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特点。作者将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概括为面对现实问题介入却无奈、批判又同情以及情感状态的混沌,并认为这三者之间是彼此关联、相互渗透的;论著还考察了乡村小说在创作方法上的复杂多样性,这也是属于当代性的一个范畴。在此基础上,论者还深入把握了1990年代以来乡村生活与1980年代的巨大差异,认为由于资源配置、社会结构和乡村生态等方面的不同,最终造就了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特殊形态。

正如书名所揭示的,本书立足于1990年代,作为一种比较视野的研究,具有历史的横向与纵向意识。一直以来,作者对贾平凹、阎连科与陈应松等乡村作家都有持续性研究,其相关成果也显见于一批有影响力的刊物。可以说,本书延续了他一贯的思考,是对以往成果的一次总结与升华。能够持续十年地对一种文化现象进行关注,这本身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学术品格,作者在写作过程中更是倾注了个人的人生体验与生命感悟。与1980年代的明朗相比,1990年代以来的时代更多呈现出多元无序、纷繁芜杂等表征,当下乡村的景观并非单一,也表现出一些相应的时代特点和文化内涵,因此,本书以1980年代的乡村小说为参照,着力探讨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的当代性品质。“当代性”是论著的主要亮点,是其区别于其他相关研究之处。从众多的文学文本与研究成果入手,以“当代性”来切入1990年代乡村小说,这种把握是相当有难度的,它需要有敏锐的学术眼光和勇往直前的决断力,才能于纷杂无序中厘清头绪,进而形成自己独特的学术声音。纵观全书,其主要特点如下:

一、强烈的当下情怀

作者在绪论中写道:复杂的乡村生态、矛盾犹疑的创作情感也对他们(注:指乡村作家)的创作提出了挑战。正因为这样,才使得我们有必要采用新的视角关注1990年代以来的乡村小说,并使它能进入当代小说研究视野。这里点明了本书的写作目的,即作者的立意所在。很显然,乡村现实中出现的新情况提供了本书的研究契机,这正体现出作者敏锐的问题意识和高度的现实主义关怀。一直以来,人文学科以其研究的封闭性为人诟病,成为一种向内的研究,一些研究者在“凸显学术,讲究规范”的借口下“躲进小楼成一统”,思想上日益趋于保守,在西方话语理论的自我增殖中与社会和大众情感脱节,从而丧失学术生机与活力。陈国和的研究却是一种向外的研究,有明确的现实指向性。90年代以来农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中重要一翼的农村小说的研究更能彰显其重要性,作者推崇的亦是一批能够对社会尤其是农村出现的问题发言的现实感强烈的作家,关心的则是诸如三农问题、乡村政治问题、城市化过程中农村的日渐衰败问题。从文本中发掘这些已成为社会沉疴的现象并进行不无深刻的研究,需要有相当深厚的社会学、文化学知识,也更能体现出如陈平原所说的学者的人间情怀。作者痛心于个体化时代文学日益沦落为文化商品,从而丧失社会承担意识这一不争的文化现实,因此,他的研究才显得难能可贵,虽然并不能解决现实问题,但这种勇于承担的意识则深让我们感佩。如樊星老师在序言所讲,陈国和对他们(注:指贾平凹、阎连科、陈应松)多角度、多侧面刻画“当下乡村的深层危机”的强烈认同,对他们在“将乡村的生存苦难深化到洞悉人类无助的极致”的深刻理解,都使得这篇论文具有了鲜明的现实感。这种现实感无疑应该是当代文学评论必备的重要素质。“面对1990年代以来中国乡村的这种态势,那些有责任、有良知、敢承担的知识分子往往心急如焚,积极寻找当下乡村的希望和出路。”毫无疑问,作者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一直以来密切关注农村小说的发展,不断捕捉其新变,并对当下文学现实发出有良知的声音,从而体现出一位人文学者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强烈的入世精神。

二、立论的严谨性与论述的严肃性

“‘乡土’和‘农村’的共同所指可以说都是中国乡村,但其不同的称谓,却意指着不同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的内涵;至于‘乡土文学’和‘农村题材小说’则更可以视为包含着不同的价值取向和历史形态的文学史范畴。……是把中国乡村作为自然村社来描写,还是当作政治组织来描写,这最终就成为‘乡土’和‘农村’的明确分野。[3]作者在绪论中仔细爬梳了“乡土小说”、“农村题材小说”和“乡村小说”,分别将其定位为自足、革命与多元,将三者置于一定的历史语境下,对其进行知识谱系学研究,从而明确研究对象的范畴,体现出作者严谨的学术自觉性。在这个知识考古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进一步明晰“乡土小说”、“农村题材小说”和“乡村小说”这些日用而不知的概念,而达到一定历史的认识水平。作者结合多部论著,从严家炎的《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周作人的《地方与文艺》到费孝通的《乡土中国生育制度》,既体现出一种开阔的学术眼光,也可见出其在纵横捭阖的研究资料中驾轻就熟的学术探究能力。在分别对20、30、40、50—70、80与90年代以来的乡土文学、农村文学和乡村小说的比较研究中,论著具有了一种文学史的品格,一种厚重感,一种打通古今、贯穿中西的意识。在论述上,本书能够有效做到任何观点都有翔实的材料支撑,避免空谈。“1990年代以来的乡村小说往往有着自觉的民族性追求,从而更加注重中西文化的融合”,而这是以贾平凹与樊星老师的观点来论证的,可以说对众多文本的深入解读,使论述具体可感。如在《乡村生态的颓败》的第一节《文化的溃散:贾平凹的乡村书写》,作者分别是从《土门》、《高老庄》与《秦腔》这三部作家90年代以来的代表作品来阐述其“双重批判与矛盾心结”、“乡村文化的挣扎与救赎”及“乡村文化的溃散”的,材料既相互独立又达到统一,共同服务于论点,精彩的解读使论述极其有效可信。

三、研究方法的多样化

在前文我提到过本书有一种贯穿中西的意识,作者极力打通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如在评论90年代乡村小说的创作方法的新变时,引用樊星老师的一段话:追求传统和现代的结合、东方与西方的交融成为作家艺术追求的基本思路。因此志怪、传奇和神秘主义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得到了成功的结合,从而得出“贾平凹的混沌意象更具有中国特色,而阎连科的哲理寓言、陈应松的诗化寓言则相对更具有西方意味。”并在后文对“寓言”、“乌托邦”的论述中,使论著具有鲜见的现代色彩。评论家贺绍俊认为本书的论断“大致上把握了中国当代文学和现实社会在现代、后现代多重文化的碰撞、融合下所呈现的复杂、多元的形态。作者的理论是建立在对二元对立思维的否定的基础上,受惠于对话理论和西方现代社会学对社会结构的文化阐释的思想资源。因此,他更重视当代性的文化内涵。”文化研究自80年代开启学术研究的新思路以来,不断涌现一批优秀的成果,在后革命氛围中,文化研究与纯文学审美研究、社会研究、思想研究等学术理念丰富了既往的研究格局,中国的学术研究逐步实现与世界对话。本书作者大量灵活使用西方理论话语,彰显出研究方法的丰富多样性。从亨廷顿的文明冲突到巴赫金的对话理论;从萨义德的知识分子话语到杰姆逊的后现代文化理论;从昆德拉的小说艺术论到曼海姆的意识形态和乌托邦研究;从罗素的权力与新社会分析到孙隆基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研究,等等。19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告别传统模式,新变迭现,以往的研究思想出现滞后性,援引西方理论既可以为“当代性”提供话语支撑,难能可贵的是,本书中的外来理论与本土文学研究达到了很好的交融。如评论家贺绍俊所说,作者“从乡村生态、乡村政治和乡村寓言这三个方面来讨论乡村小说的文化内涵,既能较好地与已有的乡村小说学术见解对上话,又明显地体现出自己独有的理论和见解。”作者的研究是对前人的进一步推进,实现了学术上良好的生长互动。除了从文化角度切入研究外,作者也以其丰富的社会学和政治学知识展开论述,使论著丰满可感,又具有开阔性。作者对乡村文化政治秩序的重组、乡村权力政治的反思与乡村政治体制的失范有独特的见解,得出“作为对乡村社会有着深厚感情,并对乡村日常生活非常熟悉的优秀作家,贾平凹、阎连科和陈应松等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探析乡村政治的社会生态,写出了当前中国乡村政治的危机。贾平凹主要从文化冲突的角度、阎连科主要从渴望权力的角度、陈应松则主要从干群关系紧张的角度剖析乡村政治。”的结论,这是相当有说服力的。

不同的学者呈现出不同的的学术品格,8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学者以其不同的学术个性彰显其独特性,我想这应该是学术当代性的一个表征。从语言上来讲,有钱理群的忧患深重,陈晓明的机智“含混”,赵园的公允持重等,在叙述语言中,本文作者秉持着强烈的政治激情,对乡村小说的历史与现实抒一己之怀抱,陈国和素爱文学,乡村小说是他一向念兹在兹的话题,本书实现了文学性与政治性的统一。正如樊星老师所说,文学论文也应该写得有文采,而能否写出文采也许不仅仅与文笔有关,也与作者是否胸怀关切现实的激情有关。我想,本文作者做到了,无论是对村基层政治组织还是乡村文化权力的的考察都体现了这一点。同时本书的诗性还可以从结构上得到体现,如第二、三、四三章都是三节,每一节分别对应一位乡村作家,三章的论述顺序分别是贾平凹、阎连科和陈应松,这种结构安排具有一种整饬的诗性之美,同时三章分别从乡村生态、乡村政治与乡村寓言来展开,可以说是从表象到内部,最后深化为一种哲学层次的考量,情感基调则由低往高,最后落实到哲学之思的最高层面。

总之,作为一部出版于三年前的专著,本书依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这与本书研究的话题有着重要的关系,乡土小说这一文类创作跨越了一个世纪,当然在从博士论文衍化为论著的过程中,本书也有一些不足。最明显的是参考文献部分,如在论著中作者分析了“乡村”一直是赵园论述乡村书写的核心概念,并于1993年出版专著《地之子——乡村小说与农民文化》,但在参考文献部分则为《地之子——乡土小说与农民文化》,这可能是一种笔误,但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从考量原创性角度来讲,本书的写作是一种略显中庸,当然作者能够有效地消化已有的成果,使其服务于“当代性”的研究目标,基本上是完成了预期设想。未来陈国和老师的学术方向往哪里去,在本书的相关章节陆续以论文发表出来之后,我们这一忧虑是多余的,目前作为湖北省作协的签约评论家,向阳湖文化协会的副会长,同时植根于咸宁本土作家的研究工作,他的学术视野将更为开阔,我们当然希望他能一如既往地关注乡村小说这一文学类型,并期待看到他更多的新成果。

[1]陈平原.当代中国文人观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67.

[2]陈国和.创业史与中国当代文学[J].贵州社会科学,2007,(2).

[3]王又平.从“乡土”到“农村”——关于中国当代文学主导题材形成的一个发生学考察[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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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342(2011)09-0191-03

201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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